而这几个人,正是除他以外的五名玩家。
“他真是瞎子?”躲在较后面的小榕用低声询问道,但话音依然落在了季随的耳朵里。
“是的小姐。”季随微笑地回答她,“我这个人,对敌意还是很敏感的,所以,各位是来做什么的呢?”
为首的男人是于哲,用温和的嗓音说:“误会,我们对你没有敌意,只是听说这个房间有个很厉害的女……孩子,所以防备了一下。我们过来是想打听一些事的。”
骗鬼呢。季随心想。
他确实收敛起了富有攻击性的气息,但是那只钩子他依然握在手里。
而且,这几个人的来意他再清楚不过了。
一个半小时前,他对南轩提了要求:在其他玩家面前演一出戏,把其他人都引过来。
引过来并不难,托老成的福,现在所有人都想要找到偷走钥匙的人,关键在于如何让两拨人同时行动。
他给南轩安排的剧本是独自一人找到了之前见过一面的瞎子NPC,以为能够对付,却没想到这瞎子不仅自己厉害,还能操控女鬼,所以他吃了大亏,用了好几个道具才逃出来。
这剧本刚好有大半契合南轩的经历,演起来也会真实一些,而404恰好有昨天他跟女鬼周旋时留下来的破损痕迹,那扇漏了一个大窟窿摇摇欲坠的门板非常有说服力。
据他观察,另外四个人都是比较保守的类型,很少会主动接触女鬼。或者说,南轩一开始也是保守的类型,只是迫不得已跟自己绑在一起,逐渐大胆了起来。
夸大他的能力后,那四个人一定会更加谨慎地选择合作。
另外……
“如果他们问你,我是不是偷了钥匙的人……”
“是?”
“不,你要眼神闪躲,避开正面回答。就说‘不确定,没看到’。”季随露出莫测的笑容,“这样,在他们心里就会怀疑,你已经确定了,但是不想让他们得到所以在说谎。然后你再急迫地转移话题提出合作,他们会怎么想?”
“觉得我……想利用他们?”
“没错,他们会怀疑你已经知道了钥匙所在,只是想让大家出力帮你打工。他们第一次接触我,相比已经接触过我的你来说,没有把握在你之前拿到钥匙,所以会首先把你踢出合作的人选。之后,他们会找机会单独拉拢对方,达成合作,而你,则是被他们主动放弃的人选。”
南轩一脸恍惚地喃喃接上:“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是被支开的……我去。”
季随从回忆里回神,镇定自若地对着眼前的几人问道:“哦?打听什么?”
“管理员的钥匙丢了。”于哲说,“你有什么头绪吗?”
“有啊,我藏起来了。”季随嘴角扬成了一个诡谲的弧度,“大家陪我玩个游戏吧,赢了的话,钥匙我就给你们。”
门口的私人面面相觑,彼此小声交谈了起来。
季随丝毫不着急地静静等待着,很快,于哲便说:“可以,玩什么?”
季随从兜里掏出了一副扑克牌:“猜牌。”
逼仄的客厅里,挤着五个成年人并一只鬼,四周温度却反而下降了一般。
其中四人宁可手臂碰手臂地并排坐在对面,也不愿意稍微往旁边挪挪。
因为,面目狰狞的女鬼此时就坐在季随身边,望着他手里的牌。
她可不是来围观的,而是作为季随的助手,用在他背后轻点的方式,告诉他他手里的牌是哪一张。
猜牌的规则十分简单,一副牌去掉大小王,五个人轮流抓牌,然后需要猜对方的牌,如果双方都没猜中,就把牌亮出来然后反扣,再继续抓牌,直到任意一人猜对对方阵营手里的牌就结束游戏。
另外每轮抓牌后,每人都有向对方阵营的每个玩家各提问一次的机会,如果不打算猜这一轮的牌也可以略过提问,总共可以提问三轮,同样,猜牌也只可以猜三次。
简言之,就是考验算牌能力。
这个规则明显对季随不利,因为对面只需要猜他一个人的牌,而他却需要猜出所有人的牌,对面对他每张牌有四次提问机会,可以缩小牌面范围,但季随对这四个人都只各有一次机会,还有一点,同阵营之间可以互相看牌。
然而,每一轮基本上亮出过的牌超过3/4后,四个玩家还在心里苦哈哈地梳理到底已经出了哪些牌,季随就会开始提问,接着在两轮之内精准地猜出他们手中牌的数字和花色,而如果他们先向季随提问的话更糟糕,保准这一轮季随就能猜出他们的牌。
他不会是作弊了吧?林姐无声地做着口型。
旁边的应哥皱着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季随虽然看不清口型,但从他们的互动里也感受出了些什么。
其实这游戏对他来说不难,就是靠记牌和计算,并且在提问时会用一些排除小技巧,比如捆绑式提问——“你的牌是否比其他人的牌小”“你的牌色与几个人的相同”这类的。
看似对每个人只问了一个问题,实际上这种捆绑式提问相当于对每个人问了四次问题,反倒是对面的四个人,因为无法商量,他们问出的问题没有很好的配合。加上他们中没有算牌的好手,思考速度比季随慢了很多,所以反而落在下风。
再一次赢了一局的季随看了看面板上的时间。
应该差不多了。
季随面带微笑的,将扑克牌收拢起来,流畅地洗牌:“好久没有人陪我这么玩了,今天真开心,我们再来一局吧。”
四个人在短短的几秒里用手势达成了共识,季随不动声色地看着,在四人冲上前来的那一刻,他将手里的牌一扬,手掌在沙发扶手上一撑,避开了朝他伸来的钩子。
散落的纸牌间,钩子很反牛顿的在半空拐了个弯继续冲向他。
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武器!
季随一边在心里惊叹,一边抄起盲杖一挡,脆弱的木棍撞上钩子的尖端,瞬间四分五裂。
他堪堪避过钩子,然后迅速捏住钩子的根部。
剧烈的颤动震得季随整个手臂都发麻,他将钩子狠狠往墙里一怼,迅速跳开了一定距离,钩子很快自己挣脱了墙壁,像长了眼一样盯着季随飞。
但这回没飞多少距离,钩子就被于哲收回了,因为季随混进了人堆里。
除了于哲负责攻击自己,另外三人都在压制贺茜,他们手上也拿了一些神奇的东西,竟能让三拳破门的贺茜短暂地失去战斗能力。
但也真的很短暂而已,在季随混进来的瞬间,贺茜就突然爆发起来,将三个人全部震飞了。
“道具不管用!”
“上点高级的啊!”
“那是关键时候用来保命的好吧。”
“现在还不算关键时候吗?”
勉强配合了一波偷袭后就变得毫无默契可言的四人争吵起来,被贺茜的爪和牙伤得十分狼狈。
“先撤。”于哲不甘心地望着季随,终于大喊了一声,早就跑到门口的小榕立刻逃出来门,两人一撤后,情侣二人骂了一声,也不敢再留下。
贺茜追出楼道,又被卡在四楼,季随跨过了那道困住贺茜的无形领域,似是安抚地说:“我去追,没事。”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不确定贺茜现在到底是类似第一次见的那种白日里的发狂状态还是正常状态,保险起见,先让贺茜自己冷静一下。
他看着冲向楼下的一群人的身影,平静地往楼上走去。
走到502,季随用特定的节奏敲了敲门——这是他和南轩约好的,然而里面并没有回应。
说明他已经不在这儿了。
季随没有急着去找南轩,他们已经约好了晚上见面,在那之前,南轩依然要在其他人面前扮演“被瞎子NPC制裁了”的角色。
而已经功成身退的季随,却有些陷入了迷茫。
他冷不丁地意识到,这个白天太漫长了。
诚然,在晚上会遭遇追杀的他,需要白天的一部分时间来补充精力,但那些晚上沉睡的玩家呢?难道他们的白天也是用来浪费的吗?
会不会有什么事,是在白天才能做到的……
无人公寓(11)
“我就说吧,那个盲人NPC不好对付,身边还有个女鬼,连你们都不能对付,我看还是放弃这个任务算了,说不定对主线也没有影响。”
“说不定?到现在都没有刷出主线任务,不做这个任务还能做什么?”
101里的争吵声传来,季随瞥了眼关闭的门,尽可能地放轻声音。
他现在不想跟那么多玩家对上,玩家们看到他身边没有贺茜,肯定会群起而攻之的。
挪到单元门前,季随正打算推一下,却摸到门上挂了把链条锁。
不用说,肯定是管理员干的。
“你要做什么去?”一个冷漠而粗粝的声音响起。
季随的第一反应是:管理员在这里不知道待了多久,是不是已经听到101的对话了?那些对话里可是透露了自己干的“好事”的……
但旋即又意识到,如果管理员已经知道了他在捣鬼,那就不会是这么平静的态度了,何况也不是所有人的耳力都跟他一样。
季随镇定地放下手,露出奇怪的神色:“是管理员吗?这门怎么上锁了,我还想出去买些做法事用的东西呢。”
管理员依旧冷漠:“这栋楼里有个小偷,偷了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让他离开。”
季随很吃惊:“小偷?那报警了吗?”
管理员:“……”
这感反应太像个正常人,他有点接不上来。
“不用。”管理员艰难地说,“不是值钱的东西,只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立不了案。”
“这样啊……”季随脸上是适当的茫然,“这个我也不太明白。”
如果此时他能把管理员的脸看清楚,就会发现那双阴鸷的眼睛在不住地扫视他,像要把他盯穿一样,但过了一会儿,管理员又收敛起了目光里的凶色。
应该不会是他,昨天那个人身手那么敏捷,怎么会是个瞎子?
只是身影有点像吧。
“我丢的是钥匙,你要是看到……听到了什么可疑的动静就告诉我。”
“好的。”季随应下来,有点纠结地道,“那我想买的东西……”
“你告诉我,我来买。”
“这……好吧。”
交待完清单转过身后的季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平常样子。
——行不通。
白天的确是最容易对付管理员的时候,因为他很可能没法在白天召唤行尸,但管理员防备至此,很难从他这里突破,就算能用“贺茜父亲”这个推论将管理员引诱进来打晕,也避免不了惊动其他人。
季随一边上楼,一边思考起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女鬼的四楼,几个死者的房间,老成的办公室,原住民的家……
脚下微微一顿。
原住民的家以及他们的人本身,白天和晚上的面貌完全不一样,这看起来不像是驭尸术那么简单吧?
是什么阵法?结界?幻术?
季随回想以前涉猎过的为数不多的玄学书籍,上面提到道士做法布阵都要有依凭的。比如要通灵,就要摆祭坛焚香设法,要召回一个人的魂魄,就要用生前物做引……
虽然那本书也不是很靠谱的样子,但至少算是提供了一种思路。
季随突然想到了什么,脚下不再犹豫。
不算很确定,但,值得一试,充其量不过是社死一下罢了。
再一次敲开301的门,季随熟练地打着招呼,蹭进了门。一天之内被打扰两次的女主人没有半点不耐烦,依然笑着迎接客人,做着一系列待客的流程,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一般。
哪怕季随失礼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的语调都没有半点异常的起伏。
“姐,这里供奉的是谁啊?”季随在祭桌前站定。
“哦,是我们的家人。”女主人依然笑着,但动作却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正在看电视的男主人、因为怕生躲在儿童房里悄悄偷看外面的孩子,这会儿都齐齐地面向季随,以同一个姿势静静站立。
诡异感迅速蔓延至整个房间,亲眼看到这一幕的人,指定会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幸好我瞎。季随心里平静地想。
然后他抄起放在一旁的扫把,卸下杆子,撩起金黄色的帘子,毫不犹豫地击碎了相框。
相片里的人物落在季随眼里就是依稀能辨认出一家三口轮廓的黑白色块,但随着季随“唰”地一声撕开相片,色块在他眼里开始扭曲、融合。
从供桌和小龛开始,屋子里的伪装开始一点点褪去,窗外的风景化为黑夜,供桌依然摆在同样的位置,但已经失去香烛气了,贡品也早已腐烂。
一家三口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从生动的人变成了瘦骨嶙峋的干尸。
季随在房间开始变化的瞬间,就已经快速跑到了门边,此他背在身后的手按下门把,就等着随时开门离开。
女主人的干尸咔嚓咔嚓活动了两下,头颅转动了360°,“咔”地一声把落了地,落在地上的那颗头里,开始吐出季随在晚上时能听见的那种单一的低语声。
“好饿……”
季随缓缓松开了门把,对上了缓慢朝着自己走来的干尸。
没多久,一家三口就被季随打散架了,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
以防万一,季随把它们用床单蒙住,一股脑塞进卧室,然后看向客厅里刚刚浮现出来的那些纹路。
黑色的痕迹从地面蔓延到天花板,在正方体的空间内连成诡谲的图案。
不,不是黑色。
或许应该是红色。
季随的视线跟随线条缓缓移动,最后发现,所有的线条都聚集在了一处——供桌。
这的确是一道法术!
离开301,季随又到其他房间故技重施了。
这一波拆家大动作,直到系统发出消息提示音,才停顿下来。
看到是来自直播间的提示时,季随还奇怪了一下,他已经开了“直播间消息免提醒”的。
再仔细一看:【来自直播间L9的特别提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L9,是同一个人。
季随:这个可以有。
之前在打听线索时,他就注意到了家家户户都有供奉自家人照片的这一异常。
那时他还以为这是在变相提醒玩家:这一家人都已经死了。
当人认定了一个答案时,很容易在较长时间内对此坚信不疑并且忽略其他显而易见的事实。季随也不能免俗。
但仔细想来,这些房间里的景象是老成一手设计的,老成故意让原住民表现出正常的样子,就是为了隐藏死尸们真正的形象。费了这么大劲,又怎么会用一个供台来暴露原住民已死的事实呢?
除非,他是不得已这么布置的。
后面的事情,就是季随的一次大胆尝试,整个供台上最为显眼、最为特别的就是照片了,所以毁掉照片是他的第一个目标,如果不成功,他可能会考虑毁了整个祭台试试。
季随把这些想法简单解释了一遍,看着积分到账的提示,满足的同时呼出了一口气。
要让整层楼的死尸丧失行动力还挺累的,得找人帮忙才行,而且,“发现四壁上的纹路”这事还得合理化一下。
六点时,季随发现自己要的东西和晚饭一起,被放在了楼梯口。
他准备拿走时,老成正好从101出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这次季随没准备偷听,直接回到了304房。
将剩下的纸盒毁尸灭迹后,季随翻了翻老成送来的东西。
符纸的边缘微皱,篦香有点轻微发潮,绝不是新买回来的那种。
老成地下室的另一个秘密空间,应该存放了不少这种东西。
季随也是第一次见这些东西,人类好奇的天性让他忍不住挨个摸索了一遍——“眼睛”是很方便,但他还是更习惯用触觉去感知物品。
这时,304的敲门声富有规律地响了两下。
在南轩为本就不怎么优质的门锁雪上加霜之前,季随从里侧打开了门。
“久等,我刚刚脱身。”南轩一下子瘫在沙发上,“应付那帮人真累,还有那个老成,晚上又发了通火。”
彻底避开了的季随默默想,管理员对他这个盲人好像还算是优待了?
“咳咳。”南轩清了清嗓子,拉回季随的注意力,“之前都是我先分享线索,这回你先。”
他们俩是有分工的,南轩负责502的电脑,季随负责从贺茜那里套出李雪的消息。
“好啊。”季随正有此意,“比起李雪,有个东西我想给你看看。”
半分钟后,跟着季随站在三楼某间屋子前的南轩一脸莫名,当季随推开门时,他意外地问:“你也会开锁了?”
目光一转,南轩静止在了原地,嘴维持着张开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