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贺茜答应了他不玩危险的游戏。
任务里也只写着“陪贺茜玩捉迷藏”，至于找到另外五个人什么的，那是写在备注里的，并不算任务的内容。
另外五个人的任务，想必也是差不多的原理。
耐心陪着贺茜玩了二十分钟、却一个人也没有找到后，季随趁机道：“剩下的时间不足了，我们分开找吧？”
贺茜低下头，迟疑着。
“先赢了这一轮，下一轮就有经验了。”季随循循善诱地说。
贺茜果然被触动，爽快点头：“嗯！”
管理员室门口，季随一只手探向锁孔，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门把上，还没怎么用力，门就被推动了。
季随意外了一瞬，随即意识到，有人。
这种门有点像学校教室的门，为了进出方便，内外都可以压把手，所以要想别人进不来必须得拿钥匙反锁。某个玩家先一步撬开了门锁，但是没有钥匙的他无法上锁。
季随故作不知地走进房间，反手将门一关。
那人就躲在门边，大概是想趁季随开门的瞬间冲出去，但季随的动作太快，又刻意拿盲杖挡住了他那边，对方没能成功。
看这轮廓……是叫作南轩的那个青年。
季随准备抬起来的手又放下了，他平静地说：“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这话并没有让南轩放松多少，反而警惕地把两人间的距离拉开了。
季随坐到了屋里唯一的椅子上，两只手交叠搭在盲杖上，轻轻将下巴垫了上去，自然地仿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一样。
“如你所见，我是个盲人，所以当我想了解什么的时候总是不太方便，你能帮帮我吗？”
十几秒的沉默后，南轩出声了：“怎么帮？”
季随笑着说：“比如桌子上的笔记本，能帮我读一下吗？”
“噢，好啊。”对方答应得很快。
南轩谨慎地靠近他，然后伸出手够向笔记本的位置，季随迎着他的视线，嘴角维持着淡淡的笑意。
这时，南轩忽然往旁边一闪，按住了门把手。
季随的拖把杆几乎在同时朝他下盘扫去，被击中了膝窝的南轩顿时感到腿上一麻，整个人软了下去。
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季随出现在他身后，把开了一条缝的门重新拉了回来。
折叠刀。
季随听着声音避过，抓住南轩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腕，屈起另一只手肘往下一敲。
南轩整个人都顺着那力道被压了下去，抱着自己的胳膊呻-吟起来。
季随用脚尖勾起快要落到地上的盲杖，送回手里，然后在南轩身边点了两下地：“能和平交流一下吗，我其实不想动手的。”
这话是真心的。季随深知动手这种事，容易招来更多麻烦——尤其是对人，人类的报复心可比鬼怪重多了。
所以他能避则避。
但南轩这个独行侠……是目前几个玩家中最合适他合作的对象了，既不用担心他做墙头草带着情报去投靠别人，也比较好控制。
这么合适的机会，真不想错过。
季随和善地扯出一个笑容，试图拉回点印象分，他拿出那把钥匙：“再说，你帮了我，说不定我也可以回报你啊。”
南轩望向那把钥匙，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凝。
然后他注视了那个诡异的笑容半晌，叹了口气，妥协似的：“你说话算话。”
无人公寓（7）
盲人青年坐回了刚才的地方，胳膊随意地搭在桌子上，重心随之微微侧过去，带着一点闲适的神情，仿佛即将要听的是一本故事书一样。
南轩站在桌子旁，离门极近，但盲人青年似乎完全不担心他故技重施。
那双眼睛明明紧闭着，南轩却有一种被他注视着的感觉。
跑不掉的。
南轩心里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三个月前，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一新生，这辈子连打架都没打过，刚才那两下他已经彻底明白自己跟这个瞎子的差距了。
南轩翻开第一页，目光却一直注视着青年。
心想，这个人之前也来过吧，所以明明什么都没碰过，却知道桌子上有一个笔记本，而且他还有那把钥匙……很可能他是一个掌握了很多情报的NPC，说不定能帮自己推动剧情。
想到这，南轩下定了决心，又将笔记本放了回去。
“我刚才看过了，这里面没什么内容，都是一些采买的记账什么的。”
“噢……”青年的神情里没有丝毫意外。
南轩顿了顿继续说：“其实我刚才发现这个房间有一个密道。”
青年微笑着看着他。
他果然知道！南轩心里感叹了一声，主动过去挪开了床板，床板下方露出的地面上有一处明显的金属地道门，中间是一个扁平的锁孔。
“你之前进去过吗？”南轩问。
“你觉得呢？”青年反问。
“好吧，我问了个废话，毕竟你有钥匙……但你又来了这里，应该是里面也有什么文字资料吧，你带我进去，我可以帮你读。”
“你不是会撬锁吗？”
“普通锁是没问题。”南轩嘴角扯动了一下，“但这种超B级锁，别说是我，老开锁师傅也开不了啊。”
青年做出了思考的模样，片刻后，他颔首：“没问题。”
南轩松了口气：“谢谢了。”
在季随拿着钥匙开锁的时候，评论区已经刷疯了。
【救命，这孩子太实诚了！】
【主播不仅没去过，甚至不知道有密道，更不知道密道在哪儿。】
【如果我不是上帝视角，我肯定也会被主播这副样子骗到！】
【所以为什么主播会知道桌子上有笔记本啊，我真的没想通。】
【猜的吧，怎么说也是个管理员，桌子上一般都会放本子？】
【感觉这个玩家是把主播当成NPC了？】
【看他的表情好像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太惨了。】
季随掀开了盖板，露出下面笔直向下的楼梯。
他在南轩看不见的地方扬了下嘴角。
“可能有密道”他是猜到了的，在进管理员室前他摸过锁孔，就知道自己拿到的钥匙不是管理员室的。管理员随身揣着这把钥匙，说明它很重要，不太可能是公寓里普通房间的钥匙，所以有秘密空间的可能性最大。
他故意在南轩面前露出了这把钥匙，本来是想暗示自己手上有筹码，没想到南轩的反应却好像是认出了这把钥匙一样。所以当南轩说发现了一个密道的时候，季随心里并不惊讶。
总之，南轩这一遭算是帮他节省了很多时间。
南轩这时候已经彻底接受了合作的事，还主动关怀了一下残疾人：“要我扶你吗？”
“不用。”
南轩亮出手电筒，主动走在了前面，他这一举动倒是帮季随照清楚了台阶的轮廓。
两人一前一后，谨慎地向下走，南轩状似无意地提到：“那个……你是原本就住在这里的？”
“不是。”季随说。
“那你为什么来这儿？是跟这里发生的事有关吗？”
季随笑道：“你在套我话吗？”
南轩噎了一下。
“其实我不介意的，但是情报是要互相交换的吧？”季随说，“你们这些人来的时候，是老成接待你们的，我有些好奇，他跟你们说了什么？”
“这个啊，他也没说什么，就说自从这个公寓闹鬼以后，他就被雇来当了管理员，然后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女鬼家的情况，具体的你应该比我都清楚吧。”
“确实呢。”季随意有所指地说，“看来，你好像不能给我想要的情报啊？”
南轩再次默了。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底，电筒的光照亮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屋里摆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看起来跟普通的房间没什么区别。
天花板正中间吊着一个简易灯泡，上面挂着喇叭口的罩子，连接线被固定在墙角，南轩拉线开灯，将黑暗驱尽。
季随假装用盲杖探路，状若轻车熟路般地走到了床边坐下，气定神闲地对南轩说：“抓紧时间吧，顺序随你，我也不知道哪些有用。”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书桌上堆了一大堆纸质的东西，显然老成把这里当成安全的地方，所以并没有给这些东西专门再上个锁。
“我看看啊……”南轩自己也需要这些情报，认真地对比起来，“好多报纸，不过都是挺早之前的了……啊这里有被红笔圈出来的一条，安佳公寓……就是这个公寓对吧，死了个杨某，身中六刀，疑似入室抢劫。”
“这张报纸上也有红笔的印记，也是安佳公寓，有个人跳楼了，不过不是贺茜……诶！”
“怎么了？”季随其实已经看到了，有一张纸从报纸里掉了出来。
“有张纸。”南轩捡起来，惊叹道，“是死亡名单！”
3.25，卞晖，109，精神病医生，心脏病。
4.1，杨杰，304，混混，在自己家里身中六刀，没有人闯入的痕迹。
4.8，刘英全，206，混混，跳楼。
4.15，王晓娟，207，主妇，噎死。
4.22，李雪，606，贺茜同学兼好友，疑似上吊？
“最后是个问号。”南轩念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沉，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季随当然也发觉了，每一个提到的房间，都刚好是管理员给他们玩家安排的房间。
此外还有时间，那个叫作卞晖的精神科医生，应该就是301房的妇女提到过的，死在贺茜头七的那个医生。
但那只是一个开端，之后每隔一个星期，都会有一人死去。
而无论是301的妇女还是季随问过的其他原住民，都只知道卞晖的事情，也就是说，白天公寓里的时间被停在了3月25号与4月1号之间的某一天。
“这个医生我听说过，但其他人……”南轩喃喃道。
季随估计他打听到的消息跟自己打听到的也差不多。
“思考的事留到后面再说吧。”季随提醒道，“时间不多了。”
南轩如梦初醒，立刻翻看起了其他资料：“又找到一个名单……不认识，也没写房间号。”
“我去！这张名单上有我们的名字，林楚，是那个叫林姐的吧，刘榕，是小榕……呃，季随是谁？”
季随：“……”
幸好刚才没报过名字。
“这个管理员太鬼了，感觉不像什么好人啊……”南轩嘟囔了一句，话音突然一卡。
“有本古书。”南轩震惊地说，“叫赶尸术，里面是文言文，嘶，这个管理员居然是搞玄学的，真神秘。”
“你们不也是搞玄学的吗？”季随故作奇怪地问他。
南轩：“……噢，嗯，是啊。”
南轩照着文言文念了两段，有点念不下去了：“看不懂啊……”
“还有别的玄学的书吗？”
“没了，其他要么是报纸，要么是居民档案。”南轩边说边拉开抽屉检查，“我看到了画符用的那种纸，还有好多纸钱。”
“那，是谁雇他来的？”季随想了想问。
刹那间，南轩恍然大悟：“对哦，雇他的人，还有雇我们的人，他应该至少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季随听着南轩在那边翻动的声音，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啥也没有……老实说我现在想到了一种可能。”南轩说，“会不会他就是雇我们的人？也根本没人雇他，他就是主动留在这儿的。”
季随没有接他的话，默默思索着。
这个地方，应该是老成最隐秘的地盘了，在进来之前，季随以为至少会得到一些明确的线索。
但目前所找到的东西里，无论是赶尸术的书、还是写着玩家的名单，都不是很有用的线索。这两样东西只能指明管理员身份不简单、而且很可能别有用心，但季随经历过昨晚的事情就已经开始怀疑管理员了，根本用不着把这种从表面就能推断的信息放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最有价值的莫过于那串死亡名单，但具体指向什么尚且不明。
季随总觉得，不应该只有这些……
老成与女鬼究竟有什么恩怨，他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地方，那些原住民究竟是怎么变成尸体的，为什么他们白天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这些最根本的线索都一无所知。
“天师。”季随提醒道，“翻翻别的地方吧。”
“正准备翻！”
地下室摆放的东西看起来不多，实则打开柜子就会发现堆满了东西，足以见平时管理员应该都是生活在地下的。
捉迷藏的倒计时只剩下不到十分钟，南轩的动作有些急躁起来。季随也不再坐着，他绕着墙一寸寸地摸了过来，摸到某一处时，他顿了顿。
季随：“床。”
“我掀开看了，底下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季随笃定地说：“原本是摆在这里的。”
南轩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将那张一米二的单人床挪开，原本被床头的木板遮挡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暗道门。
南轩立即掏出开锁工具，插进了锁眼里，季随默默看着，心想要不也去学一下这个方便的技能好了。
但紧接着，南轩又把工具抽了出来，哭丧着脸说：“超B，开不了。”
“时间快到了。”季随望着剩下一分钟的倒计时，悠悠地说，“谢谢你，小天师，我还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
“啊？”
“我划水这么久，有点对不起正在努力的贺茜妹妹，所以你帮我刷个业绩吧。”不等南轩拒绝，季随拍了拍他的肩膀，“找到你了。”
倒计时结束，季随重新出现在了404。
在离开地图（副）之前，他特地从桌上拿了一张纸，但那张纸现在已经不见了。
这正好验证了地图（副）里发生的事并不会影响主地图。那么他们闯进地道的事，也就不会被管理员发现。
【任务已完成。】
季随看了眼最终显示的数据，除了南轩是他淘汰的以外，另外有三个人是被贺茜找出来的。大概是玩得过瘾了，贺茜似乎有点高兴，并没有对季随完全消失40分钟表示不满。
“厉害。”季随夸了夸她。
【叮——】
【任务（引导）：查明在公寓里发生的死亡事件。】
季随望着眼前的贺茜，把心里的疑问默默咽了回去。
算了，不要在这个时候扫她的兴，那几个死者的事问原住民就好了。
而且万一那些人真是贺茜杀的……搞不好好感度会清零。
季随找了个理由离开，直奔301的那位妇女家。
年轻妇女开门后，用与第一天见面时同样的、疑问的语气问他：“谁啊？”
季随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们昨天的记忆清零了！
“我家是新搬来的……”季随把昨天用过的理由拿出来，再一次成功被请进了门。
这次他没提“闹鬼”的传言，而是打听起了邻居的情况，然后把在地下室看到的那几个人不动声色地夹在其中。
等到季随出门时，时间已经指向十一点了。楼下隐约传来什么动静，季随下了一层，就听见管理员老成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还没到送午饭的时候。
“一定有人，一定有人偷了我的东西！”老成咆哮着说，“肯定在你们当中！”
林姐也不得不抬高声音，但依然好脾气地安抚道：“您冷静点，您说丢的是把钥匙，是哪里的钥匙啊？”
老成瞬间哑然。
“好吧，那它是在哪儿丢的您还记得吗？”
老成：“……”
“您刚才说是昨晚丢的？那应该不会是我们干的吧，您不是说晚上危险吗，我们可是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敢出来的，话说您晚上来这里是为了……？”
“……”
季随听乐了。
“反正，你们得帮我找出来。”隔了一会儿，老成倔强地说。
“凭……”南轩一个音没吐完就止住了。
而季随也同时收到了任务。
【任务（触发）：帮助管理员找到他丢失的钥匙以及偷走钥匙的人。】
季随：“……”
我找我自己？
既然他都收到了，那么其他人应该也……
突然从做任务的人变成任务，季随心情有些复杂，再听着楼下传来的声音，已经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
他回到404，站在门口静静等待了一会儿，转角处就响起了动静，运动鞋摩擦出来的声音让他立刻判断出了来人是谁。
“又见面了。”季随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你……”南轩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季随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换个地方说吧。”
404有贺茜在，南轩居住的一楼又经常有人路过，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至于那些空置的房间，满是灰尘，让人实在没有踏足的欲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