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童话（18）
许至鸣从旁边书架上捡来了一盒放得很随意的蜡笔，又找了一张废弃报纸，在纸上梳理着季随所说的话。
至于布莱恩，他看起来已经放弃思考了。
“的确，在庄园的时候，我们都是违背了规则以后，才会遇见BOSS，或者遇到危险的事情。但是在小镇上，我还什么规则都没有违反呢，就直接撞见BOSS，难度一下子提升了很多……”许至鸣嘀嘀咕咕地道，“而且最开始我发现自己迷路的时候，明明是按照规则向旁边人求助的，结果对方直接露出了怪物的面目开始追赶我……还有关于雨水的那条线索，也说得通了。”
“什么雨水的线索？”布莱恩听得一头雾水。
季随托着下巴，散漫地歪了歪头：“你之前说雨水有问题，不能长时间淋雨。”
许至鸣点头道：“贫民区不是住着两个游客吗，他们第一天还是跟着几个玩家行动的，就是那时候从玩家口里听说雨水有问题。照他们的说法，只要淋雨，就会有怪物循着味道追过来，淋得越久就越容易被找到……”
“就是说淋雨也会被污染的意思呗？”布莱恩总算听懂了，兴奋地接话。
“应该就是这样了。”许至鸣又在纸上写了点什么，随后道，“所以，违反规则和淋雨都有可能造成污染……一旦被污染就容易遇到BOSS，有的BOSS还会加重我们身上的污染，是这个逻辑对吧？”
布莱恩摸着下巴：“噢，那我好像理解了。”
“但是只要被污染后及时找女巫和医生治疗，就有机会清除污染，避免恶性循环。”季随叹了口气，“我们发现得太晚了，整整三天不接触BOSS也不违反规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许至鸣也蹙了蹙眉：“是的，单说我们的钱不够这一点，就得逼着我们到处奔走。”
布莱恩左右看看：“那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首先还是要尽量遵守规则，避免污染加重……”许至鸣无奈地道，“总觉得想完全不违反规则，比直面BOSS还难。”
这话勾起了季随的疑惑。
的确，“收集徽章”的这条主线也太难了。它要求玩家走遍四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无数坑，想要完全避免污染简直是痴人说梦，这样下去，他们每去打卡一次，都会遇到一次危险，相当于把雷踩了个遍。相比之下，如果能触发其他主线，那么就只需要专心应对一件事。
该不会，最开始给出的这条主线才是完美通关的线路吧？
想了想，季随还是和盘托出：“我今晚打算引出昨天遇到的一个童话人物。”
布莱恩：“那个木偶人？”
“不……”季随把昨晚遇到“灰姑娘”以及今天去找罗切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这条线看起来故事很长，说不定能触发别的主线。”
一句话，让两个没有目标的人眼里瞬间有了光亮。
布莱恩：“对啊，我听说只要通关任一主线就能离开，咱没必要在一条线上吊死。G，我去帮你吧。”
许至鸣也道：“我也来吧。你们剧院已经出现两个童话人物了，万一它们同时出现，你一个人肯定没法应付。”
季随顺势答应了下来，他选择把这条信息公开，就是想要两个帮手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不觉得这个区域的Boss多得太离谱了吗？”布莱恩抓乱了自己的红发，“我从没听说过一个副本能有这么多Boss。”
许至鸣慎重地看向季随：“小季是不是看过……听过上一场的直播？”
“上一场里没有那么多Boss。”季随知道他想问什么，从善如流地道，“刚才的罗萨大街上，也不一定全是Boss，有些可能只是Boss统率的小怪。”
“那有没有可能，其实只有一个BOSS，就是那条街的主人，其他人都只是普通小怪。”许至鸣道，“我以前进入的副地图，都是只有一个BOSS的才对。”
“哎，有道理，那条街可能就是看着唬人，其实只有一个BOSS，就是你们打败的那个快乐王子！”
“不，快乐王子不是BOSS，我没有收到仇恨标记。”
“那……可能是真正的BOSS在背后操控它？”
季随略微沉默了片刻。
没错，按照以往的认知，副地图基本上是由某位BOSS展开的一种领域，通常范围有限，BOSS在自己的领域内有绝对的支配权。但现在这个认知被打破了。
在红色区域遇到食人怪的那一晚，食人怪死了以后他也并没有脱离副地图，这就说明食人怪不是副地图的主人。而且当时周围有很多蠢蠢欲动的怪物，他们与食人怪不像是手下的关系，更像是同级别的竞争者。
罗萨大街应该也是同理，小怪肯定是有，但也应该不止一个BOSS。
恰好，季随最习惯被打破认知，毕竟他的四个副本每一次都大有不同。
抛弃常理，放开脑洞的话……
“小镇地图（副）。”季随的字音，把两个讨论起来的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这个说法，在食人怪的时候也出现过一次，一共是两次。但我们最开始探索安娜床底的秘密，被吸入另一个空间时，系统消息可不是这样。”
许至鸣立刻顺着他的话回想了一下：“您已进入……噩梦？”
“没错，另外，我们昨天遇到木偶杀人时，系统给出的信息是这样的。”季随扫了眼系统页面，复述道，“您已进入塞黎剧场（副）。”
许至鸣表情麻木了一下：“你们……到底遇见了多少个BOSS？”
布莱恩可没有分享情报那么好的心思，只接了季随的话：“后来这个看起来正常点。”
季随点点头：“我想，安娜和木偶所开启的副地图，就是我们所熟悉的那种副地图，也就是BOSS的独立领域。但如果显示的是‘小镇地图（副）’，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如果这个副地图范围覆盖了整个特里斯镇的话，那么比起‘副地图’，我觉得叫作‘里世界’更准确一点。”
“里世界……”许至鸣在嘴边过了一遍这个叫法。
“假设正常人看到的世界是表世界，被污染后才会看到里世界，有那么一些BOSS只生活在里世界中。当我们的污染越严重，我们与里世界的界限就越模糊。污染严重到一定程度后，我们就有可能直接进入里世界。”
许至鸣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照你的推测，我们在食人怪的时候就进入过一次里世界了，后来又为什么自动脱离了里世界？既然我们当时就已经污染那么严重了，为什么来到塞黎后，隔了一天才中招？”
“怎么脱离的，由于信息不足，我也说不准。至于后面的问题……我想可能与红蓝区域的划分有关，比方说在红色区域C级别的污染就能进入里世界，但在蓝色区域对我们有保护，就得污染到A级别才会进入里世界。原本我们到达塞黎小镇时只是C级污染，但昨天我接连遇到了三个BOSS，还以演员的身份参加了剧场的排练，这个行为可能也加重了我的污染级别。另外，就算达到门槛，也不代表就会立刻进门，或许还需要一些契机，第一次我们应该是被第六人引到了副地图里，第二次……我是因为遇见了‘卖火柴的小女孩’。”
季随说完，意识到这些到此为止都只是没有佐证的逻辑推导，于是补了一句：“这只是我的猜想，不一定对。”
“不，我觉得你的猜想没错。”许至鸣忽然赞同道，“其实，我也是遇到了可能会加重我精神污染的事。我打听到我的同伴可能跟另一个玩家进入了玩具铺，所以今早我独自去了一趟，人当然没找到，倒是在玩具铺二楼遭遇了精神攻击，不过还是逃出来了，当时我还庆幸没遇上BOSS，结果出来后就出现在了那条街上。”
季随记得里世界的罗萨大街上，确实也有一家玩具铺，但那家铺子并不叫“卡尔”，两家铺子也不在同一个位置。
这次的副地图跟主地图在格局上不是完全一样的呢。
“而且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为什么塞黎小镇与伯爵庄园的难度差距这么大了。最初被投放到这里的人，只要他们遵守规则，保证自己不被严重污染，就不会遇到这么多的BOSS。所以对他们来说，塞黎小镇不是开局即死局。”许至鸣用笃定的口吻说，“我们现在一来就遇到死亡难度，只是因为我们之前被污染了。”
布莱恩愈发疑惑了：“如果对他们来说不难，那为什么他们还都失踪了？”
“这就要见到他们才能知道了。”许至鸣无奈道，“希望他们都没事……”
黄昏将至时，女仆无声地出现，驱逐他们。
季随趁机与她确认了药的效果，得到了“只要不再加重污染，他暂时就不会再进入奇怪的地方”这样的答复。
三人一并朝着剧场的方向走去，路过快乐广场时，季随看到金发的女孩在街头卖东西。
这次仔细一瞧，便发现周围路过的人好像并不是故意无视女孩，而是看不到她似的。有个路人不小心撞上女孩，脚下一个踉跄，回过头奇怪地张望了一下，随后不甚在意地继续走路。
“怎么了？”许至鸣注意到他停下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了。”季随道。
“靠，又是这个小姑娘。”布莱恩这才发现她，“绕路绕路，被她缠上准没好事。”
一枚金币换了三个道具的季随：“……”
许至鸣不是剧院的员工，因此被看门人拦了下来，季随回到自己的岗位，静待到晚上，等沙琳女士和排练的演员们都回屋休息后，才打开自己房间的窗户将他接了进来，随后与布莱恩汇合。
三人到达排练厅时，本应该锁上了的那道门竟然开着。
季随推门进去，便看到了身上披着刚修补好的王子戏服，坐在台边看剧本的罗切。
早上好，这章真的，好难啊！
荒诞童话（19）
排练厅舞台的上方有一束灯光打下来，刚好笼罩了罗切，暖黄的灯光衬得他孤独而忧郁。
季随走到柜子边，看到了一串钥匙，显然，对剧院无比熟悉的罗切，偷出衣服打开排练室的门再调个灯光都只是小意思。
罗切的目光在季随身后的两个人身上扫过，有些不满地道：“他们是谁？”
季随随口道：“保护你的人。”
“我不想让那么多人掺和我和艾尔莎之间的事。”罗切用阴郁的眼睛盯着他道，“你也不应该未经我允许将我的事说出去。”
“那真是抱歉了。”季随抱着手臂，虽然带着微笑，却用着不容拒绝的语气，“接下来他们必须在场，毕竟你的‘灰姑娘’，是个手持刀械的危险人物。即便你不需要保护，我也需要。”
罗切沉默不语了一阵，似乎相当不悦，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示意季随关上门，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戴好了王冠。因为衣袍是接近季随的尺寸，所以穿在他身上有些拖地，显得很滑稽。季随发现，他还换上了王子专用的高跟鞋，甚至连细小的配饰他都穿戴齐全了，感觉下一秒就能正式上台演出。
没有配乐，罗切直接吟唱了起来，剧本里并没有这一段，似乎是他自己加进去的。吟唱结束后，他侧头仿佛倾听着什么，似乎有个无形的人在与他对戏一般，随后他念出了季随熟悉的台词。
平心而论，罗切无论是台词、动作还是演技，都比季随精湛多了，此时没有其他演员的衬托，显现不出身高差，因此罗切看上去就像一个真正的王子。
三人坐在下面的椅子上，静静望着台上一个人的演出。
王子被美丽的姑娘所吸引，与她一同起舞，寂静的舞台上，明明只有高跟鞋“哒哒”的脚步声，季随却恍惚间真的听到了盛大的交响乐，王子的臂弯似乎真有那么一位姑娘，周围穿着华丽礼服的人跟随着他们一起旋转……
季随忽地回神，看向两侧，布莱恩和许至鸣都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舞台，像是也沉浸了进去，而罗切的状态则是过分地投入，他望着眼前的空气，眼睛却是聚焦的，专注又深情。
季随一边抓住一个人，将他们晃醒了，许至鸣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茫然地转过头，有一种被打扰的不耐烦：“干嘛？”
“不要入戏，会被污染。”季随低声道。
许至鸣倏然回过神来，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缓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刚才那是……”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我自己念台词时，都没有这么沉浸。可能是罗切演得太认真，让我们有了代入感，我想他才是那个被污染侵袭的人，我们只是受到了一点波及。”季随冷静的声音，让两个后怕的人稍稍镇静了下来。
“那……要去阻止他吗？”布莱恩问。
要去阻止吗？
罗切怕是不会领情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季随还是站了起来，他还没走到舞台边，罗切忽然大声道：“不要碍事。”
他剥开面前并不存在的人群，从临时搭建的三层台阶上走下来，想要抓住他的女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季随顿在了舞台前，不仅是因为罗切融入到台词里的那句阻拦，也因为，门开了。
穿着破衣裙的女孩光着脚走进来，手里依旧提着匕首，她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停顿了一下，最后锁定了台上的“王子”，她忽然大吼一声，朝着台上奔去。
许至鸣在她进来的那一刻就警惕起来，一下跃上台，把罗切拉了下来，让女孩扑了个空。
“艾尔莎！”季随喊她的名字，女孩朝着他望了一眼，又继续追着罗切而去。
“放开我，你们这些庶民，竟然这么无礼。”罗切强烈地挣扎起来，差点挣脱了许至鸣直接把自己送到刀尖，“我梦中的女孩，我未来的王后，她来找我了！”
季随上前帮忙制住了他，两人架着罗切在不大的空间里躲闪起来。
布莱恩则挡在他们面前，几次打掉了女孩挥过来的刀，抽空低吼了一句：“这家伙胡言乱语什么呢？”
“应该是还没出戏，把他的衣服……”季随正要上手将罗切身上的戏服扒下来，却卡了壳。
许至鸣顺着望过来，惊悚地道：“这衣服怎么长在他的皮肤上了！”
【请牢记自己的演员身份，不要迷失在自己的角色里。】
【下台后请立刻脱下戏服并还给后勤人员。】
迷失的人会真正变成那个角色，穿久了的戏服就再也脱不掉了。
沙琳女士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在排练的时候，她要求所有的演员穿便服，只有在正式演出时才会穿上戏服。
但罗切是个偷穿戏服的惯犯，恐怕这身戏服早就熟悉他了，他也早已入戏太深，今夜只不过是放上“最后一根稻草”的日子。
季随从道具栏变出刀，打算故技重施，然而他的刀尖明明只是接触到了外袍而已，居然就渗出了血，罗切吃痛地大叫一声，挣扎愈发剧烈，好像季随划开的是他的肌肤一样。
“扒不下来了。”许至鸣的手微微松开，“他没救了，放弃他吧。”
季随蹙着眉：“不，如果艾尔莎杀了他，就会立刻逃走，我们今天就白来了。先拖住他，控制住‘灰姑娘’！”
布莱恩拿出了道具正准备用，季随却忽然跃过他一个身位，一把抓住了艾尔莎的手臂，狠狠一推让她失去了平衡。随后他在艾尔莎的手腕上一敲，强硬的力道震得少女手上一松，季随趁机夺过了她的刀丢远，将她两只手背到身后，按到了地上。
布莱恩一时看呆了：“God，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瞎子。”
许至鸣则在不远处喊道：“小心点，她可是个Boss……”
然而，少女只是在地上不断挣扎，她是那样柔弱，她看起来是那样悲愤，带着恨意地不停低语：“杀死你们，我要杀死你们，你们这些可恶的王族。”
她似乎并没有其他的手段，控制着她的季随反倒像个欺负普通女孩的反派。
“怎么回事……”布莱恩也意识到了不对，“她不是个Boss吗，这么容易就被制服了？亏我刚才还那么警惕！”
这个疑问季随昨天就有了，刚才出手时，他就带着试探一下艾尔莎能力的意思，实则留了后手随时准备用技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艾尔莎，你的目标是谁？”季随问道，“是罗切，演员，还是王子？”
“我要杀了他……”艾尔莎目光灼灼地盯着罗切所在的方向。
“看清楚艾尔莎，他不是王子，他是罗切。”季随提高声音，“你不记得罗切了吗，他是你曾经的爱人。”
“爱人”两字一出，艾尔莎忽然安静了下来，眼里露出一瞬的挣扎，但也就这么一瞬后，她又恢复了那副满脸恨意的样子，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