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就不会害怕。”
“您在骗人。”安德莉亚笃定地说。
季随不知道她是指“不害怕是骗人”还是“看不见是骗人”，于是只笑了一下：“你没有害我，我为什么要怕？”
“但是别人都害怕我呢……他们真讨厌。”安德莉亚嘀咕了一句。
没到十分钟，他们就来到了快乐广场，已经有人在这里聚集，但最让季随在意的，则是戴着诸如老虎、猴子一类的其他动物面具的那些人……不，并不是人，而是怪物们混在了人群中。
有怪物朝他们看了过来，他转过头，却发现安德莉亚已经不见了。
季随立刻帮自己和粉衬衫戴好面具，钻进人群中，过了一会儿，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就消失了。
戴上面具的人，有可能和穿上戏服后是同样的污染效果，但也能够阻挡怪物们的视线。
就好像……怪物们刻意来到这里清除“不听规则的人”。而游客听从了规则也并不会相安无事。
季随心里微微沉了下去，之前就隐隐有种“某些规则不可信”的感觉，现在则基本验证了。
无论是“迷路时向周围居民求助并停留在原地”，还是“观看表演时要佩戴面具”，都对他们不利。
这时，季随的身后被轻轻撞了一下，他稍稍避让，但在余光瞥到那张面具时便僵了一下。
猴子面具。
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季随的左手垂下去，同时一把匕首出现在了手中，就在对方伸手抓向他的手腕时，季随刀尖一转，对准了身后。
“等等等，是我！”面具下的人出声了，季随一顿，回想了一下这个熟悉的声音……
“季神，跟我来。”那人低声说。
季随恍然。想起来了，会这么叫他的，就是吴良了。
他们小心撤到人群外，来到一棵老树下，吴良四处望了望，确认周围没有怪物，才将面具摘下来一点。
那张脸，确实是吴良的模样。
“不愧是你，旁边这么多人还能察觉到我靠近。”吴良嬉笑了一下，又将面具戴了回去。
季随：其实只是看到了而已。
“他们说你失踪了。”季随道。
“这事后面我慢慢跟你说，现在得先把这个面具换下来。这种兔子面具好像会将人同化，别的动物面具才是安全的。”
季随：“商店老板说只有这一款。”
“得从小贩那里买。”吴良道，“但那小贩不在这个空间，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抢。”
十分钟后，游行的队伍抵达了广场。与此同时，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季随从倒地的两个怪物脸上扒下了面具。
面具下，都是长得一看就不像正常人类的脸。
这只是怪物界的一个小怪，比BOSS好对付，真正的BOSS并不需要戴上这种面具。季随都没怎么动手，吴良就解决了。
他的技能是让触碰到的死物爆炸，不过只对较轻或体积小的物件有效，因此爆炸造成的伤害都不强，需要多次叠加才能放倒人，好处则是随时可以用，只是用多了会耗费力气。
季随自己换上小熊面具，将狐狸面具戴到了粉衬衫脸上，一靠近，他便察觉到了不对。
“别装了。”季随说，“接下来我可没空扛你，你要是起不来，就待在这吧。”
粉衬衫顿时跳了起来：“别留下我一个人。”
三人回到树旁，一边留意着广场中心高台上的表演，一边互通消息。
据吴良说，他第一天结束时就不小心被抓进了地牢，期间有所发现，三天禁闭期满后他就被放了出来，随后到罗萨大街的各个商铺里打听游客们的消息。
因此在见到季随前，他就知道有同伴来到了这里，只是不确定是谁。
由于在地牢里也有污染机制，吴良之后迷失在了里世界中，直到黄昏时，两个世界的空间有所交叠，他才脱离出来。
至于猴子面具，就是在里世界的路边买到的，季随估计卖面具的人和卖火柴的安德莉亚应该是差不多的存在。
安德莉亚手里应该有两种火柴，一种是卖给他的红色火柴，那其实是道具。安德莉亚绝不会轻易把道具卖给别人还附送赠品，季随估计是自己刷高了她的好感度，因此在最后一次使用火柴时，他才敢冒险把她招过来。
另一种就是她刚刚用的，变出影子怪物的火柴。如果其他人用了这火柴，恐怕会成为怪物的食物。
那么同理，面具小贩那里应该也存在着类似的风险，只是吴良好运地拿到了安全的道具。
不过，吴良为什么要故意违反既定的规则？他当时在怪物堆中，就不怕触发仇恨标记吗？
季随问出口，却见吴良的嘴角抿平，语调严肃起来：“因为我想验证在地牢里找到的信息是否正确。”
“那条信息说：塞黎小镇没有规则。”
季随定在了原地：“什么意思？”
吴良道：“我在地牢发现了有人刻在墙角的字，上面大概是这么写的：塞黎小镇没有官方的规则，现在我们得到的所谓规则，只是曾经来过这里的人留下的经验罢了。”
直到沙琳的歌声在台上响起，季随才从这句话中抽离出来，快速把自己要做的事情交待了。
“灰姑娘”始终站在台上，随着歌声起舞，她从始至终都跟其他装扮者一样，从未发出过声音，这场表演更像是沙琳的独角戏。
独角戏进行到一半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道突兀的声音：“大家快醒醒，她在控制你们！”
沙琳的歌声一下子断了，饱含怒意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这时，一个男孩钻出人群，走到了她的面前。
“没戴面具？”沙琳诧异地脱口而出，接着男孩拍了下手，她的目光瞬间变得涣散起来。
无名的技能[催眠]，一个让对方失去意识，但同时也无法对目标施展攻击的技能，只能持续十分钟。原本只能在夜晚生效，但在塞黎小镇中，六点以后就是夜晚。
周围的演员同一时间停住了动作，吴良从人群中冲出，抓住灰姑娘的手腕，将她拉下了台，同时掀开了她的面具。
的确是艾尔莎！
不仅如此，整个表演队伍里，都没有季随熟悉的那些歌剧演员，而是昨天追捕他们的那群行尸走肉。
沙琳的意识丧失，但观众们还有着意识，他们的污染并没有被解除，季随听到一些辨不清来处的低语。
“把演员抢回来，我们要看表演。”
“抓住那两个男人。”
怪物们更是早已行动起来。
吴良擒着艾尔莎，无名跟在他的身后，所有碰到他的人面具与衣服都炸裂开来，就这么硬生生地清出了一条路。
季随带着粉衬衫与他们汇合，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身后想要追赶的镇民却因为太拥挤磕磕绊绊地摔在一起，很快他们便拉开了距离。
然而这时，一直磕磕绊绊跟着他们跑的艾尔莎忽然跪倒。
她双目呆滞，像一个没电的玩偶那样，无力地趴在了地上。
季随查看系统消息，任务没有完成，只是救出了艾尔莎的躯壳还不够！
荒诞童话（24）
吴良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状况异常的艾尔莎：“眼睛没闭上，不像是晕倒，难道是离沙琳太远了就会这样？”
季随望着瞪向虚空的艾尔莎，那双无神的眼和精致的脸蛋让他想起了洋娃娃……
说不定还真是。
这些演员们的行动乃至思维都被控制着，被木偶分割了以后还能够恢复原状，让他有种熟悉感。
“你知道她是什么吗？”季随戳了戳无名，男孩立刻有些嫌弃地往旁边靠了靠。
但他还是回答了：“人偶。”
“人偶？”吴良好奇地看向男孩，补过季随过往直播的他倒是认得无名，但亲眼看到一个其他副本的BOSS出现在这里还是怪稀奇的。
“你能看出这种人偶是怎么做出来的吗？”季随问。
“应该是在人的身体上直接做的。”无名抱着手臂，摆出一副冷酷的小模样，“谁制作出来的，你们找谁问不就好了。”
吴良苦笑：“小朋友，首先我们得知道是谁制作的。”
无名歪了歪头：“她身上没有厂家标签吗？”
这怎么能有，又不是商店里卖的布娃娃。
季随在心里暗暗吐槽。
无名那里的娃娃都是捡来的，所以他才会以为人偶身上一定会有那种标签吧。
……慢着，也说不定真的有。
“在她身上找找有没有标记？”
吴良应了一声，像检查尸体那样，在艾尔莎露出来的皮肤上逡巡一圈，接着卷起她的胳膊，都没找到。
“脚上？”季随想到灰姑娘的故事与鞋和脚有关，不知怎地就脱口而出。
没想到还真误打误撞地对了。
在灰姑娘的脚底，有一个刺青般的印记。
吴良：“CARL……”
“卡尔玩具铺。”季随很快反应过来。
“看来你刷出的这条主线任务，也不是解决一个剧院就行的，快乐广场、玩具铺，这是在逼着你都走一遭啊。”吴良说着说着，忽而意识到季随的表情有点不对，声音微微低沉下来：“怎么了？”
“那些镇民，离我们有这么远吗？”季随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调出系统。
吴良望着他的动作，也跟着一起：“会不会是只要甩开一段距离，他们就会回到原……副地图？！我去，我刚逃出去，就又被拉回来了？”
“你离开副地图以后应该有一段保护期，这期间必须得去找女巫喝药减轻污染，否则会再次进入。”季随说，“我应该是拜刚才受到的污染所赐才回来的，至于艾尔莎，应该就属于这个世界。”
“不过，至少这次知道离开的方法了。”
“先不离开。”季随坚定地道，“我们去玩具铺。”
吴良：“好嘞。”
艾尔莎身上穿着千层褶皱的漂亮礼服，高高撑起的裙摆，让想把她扛起来的吴良无从下手。他嘀咕了一声“得罪了”，随后抽出刀直接将艾尔莎的裙撑连同下摆一起划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裙。
里世界夜晚的罗萨大街不像白天那么热闹，街道上竟然没几个人影。但季随能感受到正被很多双眼睛暗中窥视着。
他们很快找到了玩具铺，无名推开门张望了半天，回头道：“没人。”
季随摸了摸他的脑袋：“谢谢。”
无名撇了撇嘴，明明是这个人命令的，他没法拒绝而已。
所有人都走进去后，门就在身后自动合上了。
阴冷的寒气和犹如凝成实质的诡异感，让季随打了个寒颤。
吴良拉了下门后汇报道：“门没锁，还可以出去。”
一盏油灯照亮了柜台的范围，上面摆着许多木质或金属的小玩具，更深处则是一片黑暗。
吴良把艾尔莎放到一旁，主动道：“我去探探路。”
“不用。”季随伸手一拦，低头对着无名问，“现在使用[化身]，[催眠]会失效吗？”
“会。但是催眠的时间也快结束了。”
“好的，用吧。”
吴良忍不住问：“[化身]是什么？”
回应他的，是架子上忽然间颤动起来的木偶。
吴良条件反射的伸出手对着木偶，一副防备样，看见季随镇定的反应后，才意识到这是技能。
“10个……”无名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惊叹。
[化身]是将自己意识附到死物上，并同步所有化身的五感的技能，但使用效果要依适应者的精神力而定。
上一个副本里季随召唤无名时，已经继承了“BOSS山鬼”的精神力，所以无名并不知道他真实的精神力到什么程度。但这次，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却能够同时操控十样东西！
但看到季随唇边可疑的笑容，无名又收回了惊叹，摆出一副没有表情的脸。
季随的脑海里，像是出现了很多个方框一样，但方框里都是同一个场景，而且这些画面竟然没有影响到他“看”眼前的东西。因为有过做“BOSS山鬼”的经历，季随很快就习惯了这种有无数双眼睛的感觉。
“能附到其他东西上吗？比如……有可能存在于某处的艾尔莎同款人偶。”
无名默不作声，但很多场景接连在季随脑海中闪过，同时木偶们一个个归于沉寂。
没多久，无名满脸奇怪地睁开眼睛：“有活人。”
吴良警惕道：“怪物？”
“是被做成了人偶的人。”无名说，“但他还活着。”
季随看到了无名所说的那个“人”。
它有等身高，外皮是一层木头，四肢是被单独接起来的，怎么看都不像个活物，但无名想附身上去时，确实失败了。
季随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是在玩具店失踪的那两个玩家之一。
“二楼的房间，有一些人偶，跟真人很像，影院里的那些人，可能都是这么来的。区别就是，这里的人偶没有灵魂。”季随低声说，“还有少数木偶，都是只做了一半的，唯一一个成品里，装着一个活人。”
“这能力也太强了。”吴良呆了片刻才回过神，“他是灵魂被锁进去了吗？”
“不确定，我无法移动，不过，我能看到的地方，应该没有他的身体。”
肉眼所见之处，几乎都是女性人偶，或是模样青涩的少年。
“还能继续吗？”季随问道，“或者，将意识附在整个房子上呢？”
无名一脸冷漠：“那样你只会看到一片虚无，只有附身在眼耳齐全的物件上，才能够看到或者听到四周。”
“换句话说……人形玩偶或者尸体，对吧？”
如果换一副场景，可能没有那么多能让季随附身的存在，但玩具店就太合适了，正因如此，季随才敢直接来闯玩具店。
无名让意识在其他人偶上穿梭，短短时间内便筛选了个遍，却没有找到同样在玩具店里失踪的第二个人。
不过在附身到一个盔甲人偶身上时，他看到了从阁楼掩着的门里发出来的微微亮光。
季随压低了声音：“阁楼有人，可能是BOSS。我这个能力，只能共享化身的五感，但不能操控它们行动，所以没法看到里面有什么。”
“那我去探探？”
季随若有所思了一阵：“不……不管里面是谁，你直接把人引到楼下，能让他离开这里最好。”
吴良立即道：“明白！”
他们暂时将艾尔莎藏在了柜子下方的横格里，季随则将一道意识撤回到了靠近门的木偶身上，这样能随时观察到门附近的情况。
三人摸着黑，走上了台阶，台阶稍微用力就会吱呀作响，他们只能分开，小心翼翼地爬上去。随后季随轻轻拍了一下吴良的肩膀示意，然后悄无声息地把自己隐藏进了那群人偶中。
吴良正准备冲上阁楼的时候，季随放在一楼的“眼睛”忽然看到门开了，高亢的女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房子：“卡尔大师，你在哪儿，快出来！”
季随心中一凛，看向楼梯口，吴良机灵地找了个地方躲藏，那道门缝里偷出来的光越来越大，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步步走下来，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他一边下楼，一边用中气十足的嗓音回应：“你怎么又来了沙琳，我不是说过，还得过两天才能交货吗？要把这些躯壳的灵魂召回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说，你已经有了那么多玩具，怎么还不满足。”
“不是这事。”沙琳气冲冲地说，“有人闯进我的表演，把我的人带走了。”
“表演？对对对，今天是周日，你本来应该在快乐广场物色新的人选才对，不过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随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一边通过楼下的木偶听着一楼的动静，一边观察旁边的人偶。与其说是人偶，倒不如说是被做成标本的尸体，它们被一根木架子立起来，身上散发着浓厚的药水气味，手臂和脖颈上都是缝缝补补的针线痕迹，重量虽比普通人轻，但又比一般的玩偶重。
随后，他来到木偶前，他抬手敲了敲木头，同时耳朵贴上去听，感觉里面像是实心的，似乎还有心跳声。
季随若有所思了片刻，抽出匕首，在木偶肩膀处划了一刀，露出来的地方，竟然是一具鲜活的身体，甚至因为季随划得太重，皮肤里居然渗出了血。
他明白了什么，当即顺着木头的粘结处，撬开了整个木偶。
外壳底下露出来，是一张东方面孔，看到季随，他忽地落下了眼泪。
然而，木头却并未与他分离，他的大半皮肤，仿佛都跟木头黏在了一起，就连嘴巴，也被木头封住了。
5.19
卡尔大师忽然抬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朝着沙琳比了个“嘘”的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