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随摇了下头:“我就是在思考他们说的那个事。”
“啊?”黑人男茫然了一下,显然不知道是什么事。
听了一会儿,黑人男才恍然,往前走几步插入了他们的话题。
季随确信黑人男有什么心事,而且,很可能是关于伯爵庄园的事。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其实昨晚我就问过管家这个问题,但他却没有告诉我。”许至鸣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会不会是宅子里有密道,我们要从密道出去,就算是找到出口了?”
此时在讨论的,是宅邸出口的事情。宅邸有前后门和侧门,仆人们就都是从侧门进出。但第一天许至鸣和布莱恩探索的时候就尝试过了,那些门都不算是“出口”。
回到宅邸,众人先去为损坏麦田的事情找管家道了歉,随后开始分头寻找出口的线索。只有季随被默认不需要参与搜寻,好在刚才他在麦田里的表现,让大家坦然接受了他能坐享其成这件事。
独自回到二楼,季随才发现贝拉的房门开着,她已经醒了,换了身干净衣服,站在窗边发呆。这个原本很活泼、不够成熟女子,在短短一天之内,脸庞蒙上了一层忧郁。
听见他故意弄出来的盲杖的声音,贝拉转过头来打了声招呼。
季随把地窖被锁的事情告诉她,贝拉先是一惊,随后拍拍胸脯:“没事没事,我还可以去拜托管家。”
“红眼的安娜害怕光,记得带好火柴,记住房间里灯的位置。”季随把破解的方法又跟贝拉说了一遍。贝拉认真地点了点头,眼眶微红:“谢谢您季先生,虽然大家都帮了我和路易莎很多,但是您是让我感到最温暖的人。”
季随一时被夸得无言了,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温暖的人。
结果这尴尬的表情,反倒让贝拉破涕为笑,她掏出了两枚徽章递过来:“反正我暂时也用不到了,就先给你们吧。”
季随伸手一接,那是两枚玫瑰园的徽章,路易莎因为昏迷,所以徽章是由贝拉代收的。
“也许你之后还用得到。”他提醒道。
对于他们玩家来说,在已经有准备的情况下,带着另外两个人再去一次玫瑰园不算什么难事。
贝拉却摇了摇头:“其实刚才在楼下讨论好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个红头发的男人一直盯着我别在胸前的徽章,他肯定是想最后来抢吧,所以还不如我自己给你们。而且想到是交给你的,我心里还舒服一点。”
这个季随倒没有察觉,不过,想必女性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很敏感的,贝拉的感觉应该不会有错。
“好吧。我想,再过一两天,最多三四天,可能会有其他人来到这里,那时候如果路易莎醒了,你们还有机会跟着他们离开。”季随说道。
至于怎么争取机会,就看贝拉自己了。
季随回到一楼的会客厅等待,那里是大家约定好的集合地,没多久,一群人就同时走进门。
“有线索了?”季随不相信他们是偶然遇到的,肯定是有人把大家挨个召集起来了。
“算是吧,我在厨房储放室的墙砖上发现了有人刻上去的一句话——”许至鸣的脸色肃然,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我们被骗了,这里根本没有出口,他们从来就没想过让我们离开。”
这是昨天的那章
“什么意思?是说宅邸里没有出口?”
“不是只有到达出口才能拿到徽章,没有出口就意味着……我们兑换不了探索徽章,那我们还能离开吗?”
“吵什么。”布莱恩低声呵斥道,“听他俩怎么说。”
这话很有效果,两道期盼的目光瞬间落在了两个“大脑”身上。
许至鸣道:“留下这句话的人可能是以前的游客,他们找不到出口,不一定代表真的没有出口。”
两个NPC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个入口应该不能用普通的方法找到……”许至鸣顿了顿,看向季随,“小季有什么思路吗?”
季随沉吟了几秒道:“床底的秘密。”
许至鸣眼睛一亮:“对啊,怎么把这个忘了。这说不定是个突破口。”
“喂,不是吧?”布莱恩有些怀疑,“那个安娜不是说不能探寻床底的秘密吗,否则不就违反规则了?”
“现在违反规则有两种下场,要么被怪物盯上,要么会遇见别的危险,比如被玫瑰藤攻击。”季随道,“我认为无论哪一种,我们暂时都可以应对。”
布莱恩这才反应过来:“哦对,要是第一种反而是好事,白天安娜是善良的,应该不会攻击我们。”
“第二种有点风险,就怕遇到的危险也是精神控制类的,所以我们不能全都中招。如果同伴被操控了,其他人就得去救援。”许至鸣接上。
布莱恩当即道:“那我留下,你们先去探探。”
许至鸣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微微一噎:“还是……抽签吧。”
“不。”布莱恩果断道,“我不信他们俩有勇气救援,当然,也不怎么信你,你敢保证即使拼上命也会救人吗?”
许至鸣面色沉了沉:“那同样,我也信不过让你留下来。”
气氛在无声中焦灼起来,布莱恩的目光扫过两个NPC,二人立刻吓得往后缩。
季随敲了敲盲杖,吸引两人注意:“你俩都留下来,我带着一个人去。”
“你?”布莱恩皱眉。
“其实,只要确定是不是精神攻击不就好了吗?”季随微笑着说,“如果不是,那你们就一定能应对,直接加入我们就好。如果是,我们三个被废掉行动能力,总比你们两个战斗力被废掉好吧。”
布莱恩竟然有点被说服了。
最后许至鸣一锤定音,点名让黑人男跟着季随一起去,黑人男并不情愿,看着季随的目光颇具怨念,估计是认为自己被选中都是因为季随刚才说了那番话。
三个女儿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直到午饭时,他们才找到机会。
季随简单填了一下肚子,默默找了借口离席,他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到仆人们将餐食一盘盘端上了楼。
显然,伯爵一家也正在吃午饭,这个时候三个女儿肯定都不在房间。
没多久,黑人男也臭着脸过来了。季随对他微微一点头,道:“走吧。”
三楼左侧平时上锁的隔门,此时又是一推就开。而安娜的房间也没有上锁,因为主人不久后便会归来。
季随走进这间熟悉的屋子,钻进天鹅绒帷幔。柔和的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外面有一棵刚好三层楼的大树,许至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了上去,非常显眼。
不过,那条小径通常无人问津,唯一能注意到他的房间主人也暂时不在。
季随不动声色地把窗户锁打开,却没有推开窗户,接着用窗帘稍微遮掩了一下窗户的位置。这样即便之后隔门上了锁,也可以从安娜的窗户翻进来。
“季先生,我们怎么做?”黑人男脸臭归脸臭,语气倒还挺谦卑。
“点灯看看床底有什么。”季随道。
黑人男照做了,季随也跟着他一同趴在地毯上,故作不知地偏了偏头:“里面有什么?”
“没什么,空的。”黑人男的目光在顶侧扫过,“床板上有涂鸦的痕迹,好像是……眼、眼睛?!”
最后这一声带着颤抖,拐成了惊恐的语调。连季随都体会到了一阵寒意,因为那双印在床底的眼睛图案,就在刚才动了一下,正用眼珠盯着两人。
与眼珠目光相对的同时,黑人男突然大叫一声,有一股力量正把他吸往床底,季随立刻抓住了他,接着他感到天旋地转,像卷入了一阵旋风。
很快,周围恢复平静,季随抬起头,发现他们还趴在地毯上,他也依然抓着黑人男的衣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然而等季随坐起来,才确定他们确实已经不在安娜的房间了。
黑人男哆哆嗦嗦地道:“这些……是什么?”
“嗯?”季随装傻。
“房间,房间变了,好多青苔,还有,呕……”黑人男看到什么便脱口说出什么,这些景象同样呈现在季随眼里。
头顶不是天花板,而是一堆粉红色、肉质的管子盘在一起,像是某种生物的肠子,上面还黏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蛾子,整个空间只有一张摆在地毯上的床和一扇门看起来还算正常。
【您已获得Boss???的仇恨标记。】
【您已进入[噩梦]。】
噩梦?季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说法。
“带路,去你说的门那边。”季随一把拽起跌坐在地上的黑人男。
然而没走两步,黑人男便又蹲在地上,开始抱着头大喊,嘴里念着意味不明的话。
季随顿时明白,这是某种精神攻击正在生效,甚至连他也觉得不适,黑人男的声音愈发让他烦躁不安。
于是,一记手刀落下,黑人男直接结束痛苦。
季随看似单薄的身体,轻松扛起了黑人男的身体,然后朝着门走去。
他摸到门把,一阵恶寒后便松了手,这触感就跟摸到了一条蛇似的。刚这么想着,门把就真的化成了一条蛇,向他扑来,季随往后躲了两步,举起盲杖朝它打过去。
蛇消失了,但季随很清楚刚才打空了,而门把又恢复了原样。
季随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他速战速决,没等体会到手感是什么样,就把门打开了。
门外是一条幽闭的小路,两面都是肉壁般的高墙,肉墙上有无数构成眼睛形状的纹路,季随每走一步,就有一只眼睛睁开,视线无声地跟着他移动。
恶心的感觉从季随的背脊窜上来,直击天灵盖,他恨不得自己无法看到这一切,然而他又担心会有什么突发情况,因此不敢睁眼让视野消失。但似乎,他越是耗费精神警惕周围,就越感到难受。
当走到小路的尽头时,季随支撑不住地半跪在地上,地上也是黏糊糊的手感,让他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最可恶的是,这是一条死路。
季随回头望了望,发现刚才那扇门也消失了,他们被六面幽闭的空间彻彻底底地包裹住了。
场外1/2的屏幕上,播放着季随即使发型与衣裳略微凌乱也不失美感的身形。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间定在了那里。
第二区。
【从刚才开始,他的反应就好奇怪,感觉是被精神控制了。】
【我也觉得,他刚才还对着空气挥棒。】
【自信点,不用感觉,季小哥感受到的世界肯定跟我们不一样,但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发现。】
这时,屏幕里的人睁开了眼。
他的鬓角被冷汗打湿,稍稍贴着额头,嘴唇轻微干裂发白,这副狼狈模样,配合那双无机质的、宝石似的眼睛,有一种失魂落魄的美感。
【啊啊啊啊他知道他这么好看吗,怎么比衣冠整齐的时候更好看了!】
【我有个想法,我想看他战损……】
【我也想,对不起许哥我叛变一会儿!】
【想看+1】
【听说这里有帅哥,刚才在城堡那边观影的我慕名前来。】
“我明白了,这里还是宅邸。”季随平静地开口,“从最开始的床到门口,大概是十二步的距离,跟安娜房间里的差不多。出门后左转便走上了这条路,从安娜房门到这里,应该有三十米左右,我记得那条走廊,差不多也就是这个长度吧。”
他重新扛起黑人男,随后转了个身面对封闭的肉壁,用手摸了上去。
软糊糊的触感,但意外的是,随着他的推进,手竟然穿了过去。
接下来,季随都没有再闭眼,他就在纯粹的黑暗下,凭着自己对宅邸布局的记忆,一点点往下摸索。
不论他的五感感知到的是什么,他都将其想象成宅邸里的一部分装饰物,这个办法立竿见影,他再也没受过干扰。
在摸索到记忆里的宅邸大门的位置后,季随对着果冻质感的墙壁撞了过去,他的身体穿过重重压力,脚下失去平衡,连着黑人男一同栽倒在地。
这一次,他摸到的是石板铺成的地面。
黑人男因为这次摔击终于转醒,他睁眼懵了好半天,直到季随被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影扶起来后,才忽然大喊道:“怎么就到外面了?刚才发生了什么,瞬间移动?”
季随:……很想再给他一手刀。
发放完徽章后,黑衣员工顶着棺材脸冷漠地说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你们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季随顺着他指的方向,发现了一条在原宅邸里没有见过的路。
走出几步,季随顿足回头,宅邸的确是那个宅邸,只是它满是沧桑的痕迹,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多年,即使在阳光下也透着阴森感。
那条回程路并不长,季随在心里默默算着,大概刚好是宅邸到庄园大门的距离。在他们越过大门的那一刻,周围的景象瞬间恢复原样。
黑人男兴奋地大叫起来:“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荒诞童话(10)
当季随和黑人男找到另外三人时,布莱恩正扒在树上,试图翻进安娜的窗户,看到季随出现的那一刻,他脚下的树枝终于不堪重负地折断,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常冰惊呼了一声,却见从三层楼的高度摔落的布莱恩跟没事人一样地爬起来,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惊呼:“你们怎么从那边过来?”
许至鸣也走过来,满脸惊喜:“原来你们没事!我们刚商量好一起去安娜的房间探查情况。”
季随浅浅算了下时间……可想而知,前面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这三个人应该都浪费在了争论中。
布莱恩问:“G,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会突然消失。”
“我们应该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季随说得很模糊,但两个玩家脸上都没有惊讶,只是对视了一眼,估计已经猜到了是进入了“副地图”。
“那个空间的构造其实与宅邸一模一样,只不过你们会看到不同的景象。只要按照宅邸里的路线找到大门,就能得到徽章。”
黑人男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讶:“原来是这样。”
布莱恩莫名地望着他:“你不是也出来了吗?”
黑人男满脸窘迫,他哪好意思说自己一个高大汉子刚进去就被吓晕了——他还不知道其实是被打晕的,是让一个盲人带出来。
“是什么样的景象?”许至鸣问到了重点。
然而季随只是微笑了一下:“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午餐的时间就快结束,几人不敢再耽误,这次许至鸣打头阵,直接从树枝上跳到了窗边,用手抓住窗台将自己撑起来,钻进了季随事先开好的窗户中。随后他假装从随身带出来的背包、实则是从道具栏里拿出一条绳索,把常冰和布莱恩拉了上去。
黑人男爬上树干,看着他们身影在房间里消失,还没来得及开口报告,就突然慌乱地下了树:“那女孩回来了。”
季随微微抬头,安娜已经走到窗边,碧绿的眼睛锁定了他。
她肯定发现了房间里的不对劲,也肯定看出了底下两个男人绝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但她只是默默锁上了窗户,将窗帘合上。
季随回到宅邸正面,在院子里复古的八角亭坐下来,这里能够轻松观察到大门。
当然,观察主要是黑人男的任务,从第二十分钟起,他就坐不住地在亭外的小石子径上走来走去,嘴里焦虑地念叨着什么。
直到四十分钟后,三个人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大门口。
常冰是在昏迷的情况下被抬回来的,她倒也没受伤,只是跟黑人男一样,一进去就因为精神状况太差被打晕了。
另外两人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许至鸣跪在地上说“醉话”一样地低语,布莱恩则暴躁极了,一见到季随便发怒道:“你是故意不告诉我们那里有什么对吧!”
季随淡定笑道:“我说了有什么用吗?”
当然没有,这两个玩家也不是一开始就撑不住精神攻击的,而是在里面待得越久,状态就越差。
黑人男惊疑不定地看着几人,连那么厉害的人都被折磨成这样,季随却能够那么从容,独自一人带着自己这个累赘出来了,难不成这个瞎子才是什么更厉害的人物吗?
“瞎子真是方便。”布莱恩依然在迁怒,“不用看到那些东西。”
季随只是笑而不语。亲身经历过的人当然会清楚,即使不去看,其他感官也是会受影响的。
倒是黑人男露出了然的神色。
对,他也是看到了一些恐怖的东西才会昏过去,原来那一关只要看不见就不会有事啊,这瞎子的运气也太好了!
没一会儿,这两个玩家才恢复过来,又把常冰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