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就在牧听舟松手的那一刻,纤细的手腕就紧紧地被横来的手给攥住了,那只手力道极大,死死锢在牧听舟的腕骨上。
这具身子不如从前,脆弱得很,牧听舟被这力道拽得吃痛,倒抽了一口凉气。
祁萧然浑身一震:“大人——”
裴应淮手指冰凉,将青年拉至身前,另外一只手抚上他尖瘦的下巴,指腹细细地摩挲着滑嫩的脸颊。
男人漫不经心地开口,反问:“妖族的祭品?”
祁萧然回答:“……是。”
仿若被野兽紧紧咬住了脖颈与命脉,窒息般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无端让人感觉到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气氛。
牧听舟屏住呼吸,浑身僵硬,眼神躲闪有些不太敢看他。
裴应淮将他这副心虚的模样尽收眼底,一旁的祁萧然还在不停地试探,他唇角微撇,意义不明地问:“给我的?”
祁萧然想说不是,可不知为何话到了唇边,像是被某种不可抗力的力量硬生生地扭转,他再次道:“是。”
“好。”裴应淮点点头,将人放开,淡薄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既然如此,那就洗干净了送到我的寝殿。”
“就让我看看,这一次妖族的诚意有多大。”
说完这句话后,男人一拂袖袍,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了一脸呆滞的牧听舟和显然也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的祁萧然。
足足愣了有三息的时间,牧听舟脸上的表情从呆滞转变到羞耻,又在祁萧然欲言又止的神情下转变到了羞怒。
“——他?他什么意思?!”牧听舟耳廓微微泛红,暴跳如雷,指着人离开的地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便了?!以前不还是不让人近身的吗?!现在随随便便就收下一个妖族当,当豢宠?!啊?!”
祁萧然有苦说不出,好不容易将人拉住,头疼地拧眉道:“方才根本没有时间和你解释,你先安静下来听我说。”
“简而言之,尊上,您已经不能用你曾经对待他的态度去对待现在的裴应淮了。”
牧听舟眉头一蹙:“什么意思?我记得我当时只让人消除了我的记忆啊?”
祁萧然叹了一口气,将他带进屋内,开口道:“尊上,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您的存在,那裴应淮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让牧听舟莫名其妙:“不就是和平常一样吗?”
祁萧然却摇头:“错。您口中的平常,指的是裴应淮和您相处时的平常……裴应淮那些情感,都是您一手从他的脾性之中挖掘出来的。但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您的存在,裴应淮那些属于凡人的情感都将不复存在?”
牧听舟顿住,缓缓抬头。
“裴应淮这个人,从前看似淡漠疏离,但因为有您会触及他心中独属于凡人的七情六欲,所以才会让这个人变得十分‘平常’。但如若将您的存在抹去,那这七情六欲,也将不复存在。”
祁萧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现在您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聿珩仙尊了吧。”
这是一个丝毫没有七情六欲,不在乎任何清规戒律,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兵器。
牧听舟呆呆地听着,试图努力消化这一切。
祁萧然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心疼,却还是狠心地说:“这些年间,我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这般憎恨妖族,但死在他手中的妖族数不胜数。”
他忍了忍,还是没有将裴应淮几乎屠戮了大半个妖族的事情说出来,只是道:“尊上,如今他六亲不认,哪怕是扶柳剑尊出现在他的面前,只要是挡了他的道的人,都会死于他的剑下。”
“所以,您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去找他。”祁萧然道,“最好现在就跑……跑得越远越好!”
“跑?”牧听舟忽地开口,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能跑到哪里去?你也都已经说了,现在的他只手遮天。”
“那您也不能……”
“所以我不会跑。”牧听舟平静地开口,直勾勾地盯上祁萧然的双眸,“实不相瞒,我拼尽全力从那个鬼地方出来,本来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哪怕再远远地看他一眼,知道他现在过得好,我也就知足了。”
牧听舟说:“但我错了。他现在过得不好,甚至这一切还都是由我一手酿造而成的,所以我不会跑,也不能跑。”
祁萧然呼吸一窒,失声道:“哪怕这个人有可能将你再次杀死?!”
“对。”牧听舟非常干脆,“哪怕会死在这个人手上,我也甘之如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都属于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祁萧然不明白,他双目通红,哑声道:“那我不管你了。”
“反正我修为不必他,到时候就算裴应淮真的要把你杀了,我也不会再管你了。”
牧听舟微微睁圆了眼睛,随后失笑道:“好。”
他打趣道:“我们萧然长大了,知道要明哲保身了,这很好,就应该这样。”
“况且……我感觉应该不是无解的。”他声音很轻,微垂着头,明明是在和祁萧然说话,却更像在喃喃自语,“萧然,他是一个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人就不能没有七情六欲,哪怕是天道,也不能逃过这则规律。”
心甘情愿
第一百五十五章
狠话放得是非常硬气, 但真正面对上裴应淮的时候,那种骨子里的怂劲又涌上来了。
更别说如今牧听舟这张脸,顶天了在他眼中也只能算得上能看——和他先前的比, 是绝对没有什么可比性的。
牧听舟长发还滴着水, 赤足站在镜前, 摸着下巴幽幽地叹了口气。
祁萧然递给他一条毛巾:“叹什么气?”
牧听舟问:“你说……我师兄也不是一个眼光不好的人啊,怎么就这一次看上了个妖族的祭品呢?”
他心中泛着嘀咕,怨气横生,酸泡泡咕噜咕噜地往上冒。
非常烦躁, 牧听舟拿着毛巾在头顶胡乱擦了一下就丢到旁边。祁萧然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上前,一边替他擦拭头发一边叮嘱道:“尊上,一切要小心。我感觉裴应淮的目的应该不是找祭品这么简单, 他有过太多前车之鉴,此人性情早就与三十五年前截然不同了。”
最后他道:“万事皆要小心……”
牧听舟胡乱点头:“嗯嗯嗯知道了。”
祁萧然将毛巾放置在一旁,替他整理衣裳的手蓦地一顿,随即又似是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扬唇道:“好了, 记好, 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冲撞了仙尊大人, 去吧。”
牧听舟眨了眨眼睛, 从话语中察觉到祁萧然的一丝异常,心领神会地应声。
他转过身,半干的长发披在肩头,身着单薄的衣衫, 衬得身形修长纤细。
推开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牧听舟抬起头,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
皎洁月色下,一个人影倚在不远处的树干旁,高大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黑暗的阴影之中,极具侵略性的眸子似是猛兽一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压迫感让牧听舟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怎么三十几年不见,他师兄怎么变得这么……
牧听舟咽了咽口水,一阵腿软,心脏却抑制不住地悸动起来。
黑沉的眸子遥遥望来,落在了他的身上。裴应淮的视线落在了他依旧湿润的发丝上,眸子眯了眯。
“过来。”裴应淮道。
牧听舟像只翅膀都不敢张的鹌鹑,磨磨唧唧地蹭了上去,可惜裴应淮现在的耐心几乎全无,他直接伸手一拽,将青年拽至了怀中。
大手附在他的脑袋上,牧听舟头皮一阵发麻,他缩了缩脖子,生怕这只手下一秒就能给他脑袋捏爆。
一股灵力凭空落下,将他发丝上的水汽完全烘干。
牧听舟木着一张脸心想,这难道就是上断头台前的最后一颗糖果吗?
“……妖族,”裴应淮意义不明地轻声道,一只手顺着他的长发捋着,“极阴体质?”
牧听舟恍恍惚惚了半天,没听明白:“什么?”
真不怪他,周身围绕的全是熟悉到印刻在骨子里的气息。
裴应淮见他这副失魂的模样,轻笑了声:“看起来你也不过是妖族的一枚弃子。”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玩坏了也没事?”
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透着几分冰冷,瞬间将牧听舟抽回了神智,一股透心的凉意爬上脊背,冻得牧听舟近乎打了个哆嗦。
微凉的吐息倾洒在耳侧,牧听舟心底暗骂着,身体却比脑袋里所想的更快一步——也不知是不是哪里毛病了,他不退反进,几乎直接将自己脆弱的脖颈完完全全暴露在了裴应淮的面前。
青年挤进他的怀中,空闲的那只手柔柔地搭在了裴应淮的手腕上,轻若鸿毛。他似是有些被吓到了,眼尾微微泛着红晕,眼中满是委屈,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轻声道:“并非如此。是我仰慕仙尊大人很久了,做梦都想再见您一面。”
“哪怕……”牧听舟闭了闭眼,强行压下一拥而上的羞耻感,一边在心中怒骂一边柔声道,“哪怕是让我成为仙尊大人的禁……禁……”
——妈的说不出口啊!!
他耳廓已经完全红了,浑身颤抖着,“禁”了半天也没憋出第二个字。
一时间,周遭一片寂静,牧听舟睁开眼睛,求饶似的望向裴应淮。可惜后者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冷寂的眸子微垂,停在了他的身上:“禁什么?”
牧听舟:“……”
他深呼吸一口气,顿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还望仙尊大人给予我这份殊荣,让我能够服侍在您的身边。”
他面无表情地想,如果裴应淮不同意,那他就立刻翻脸!掉头就走人!
“行啊。”
过了良久,牧听舟才听见从头顶传来的那道声音,他猛地抬头,欣喜抚上眉梢:“当真?你答应了?!”
牧听舟身居高位逍遥了半世,年少时是牧府唯一的小少爷,青年时又被众星捧月成为幽冥尊主,他从未与比自己身份阶位高的人说过话,自然也就没有那些自轻自贱的称呼。
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牧听舟,同样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有意的放纵和这一则漏洞,一个劲地往人怀里钻,甚至还心甘情愿地抵上了铐牢自己的锁链……
裴应淮眸中一片深沉不明,指腹暧.昧地摩挲着他白皙的颈侧,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挥之不去。
他盯着这道红痕,声音低沉,又重复了一遍:“行啊。”
这一次,不会再让你有任何逃走的机会了。
——————————
牧听舟从来都没服侍过人,退一万步说,连服软的机会都很好。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裴应淮的身后,时不时地抬眸瞅他两眼,恨不得一双眼睛黏在前面那人的身上。
裴应淮向来少言寡语,如今更甚,牧听舟被这沉默的气氛搞得十分不自在,抓耳挠腮地想要找话题。
“仙尊大人,您用过晚膳了吗?”
但最终,他还是只能干巴巴地憋出这么一句话。
裴应淮停步侧目。
牧听舟肚子非常适宜地响了起来,他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一整日没有吃东西了。
先前祁萧然端来的那碗阳春面也在两人争执的时候洒了……现在他一整个饿得前胸贴后背,于是抬眸讪讪地笑了笑,格外诚实地道:“实不相瞒,大人,其实是我有点饿了。”
他看见裴应淮闻言唇.瓣微抿,神色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当是他不想搭理自己,于是又默默地放缓了脚步,也不再提了。
也不知又走了多长时间,牧听舟走得正出神,忽地听闻耳旁传来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紧接着,前面的男人蓦地停住了脚步。
一时有些猝不及防,牧听舟一下子撞在了他的后背上了,硬邦邦地像是撞在了一堵石墙上,鼻尖瞬间一酸,眼泪都快出来了。
牧听舟埋怨地揉了揉鼻子,抬起头就看见男人站定在他的面前,冷寂地垂眸望他:“吃什么?”
牧听舟:“啊?”
他随即反应过来,眉眼舒展:“都可以!”
说实在的,在凤凰小世界里的那段时间,他闻不到一点味道,也看不见什么东西,孤零零地一个人。
当时他就恨恨地想,出来之后一定要大吃特吃。
就看见裴应淮右手一挥,身旁几道黑影闪过,牧听舟条件反射得有些炸毛。
裴应淮道:“走。”
而后又没再管他了。
漆黑的月色将整个九重天的殿宇给笼罩,影影绰绰藏在黑夜之中看不清轮廓。庞然大物威严高.耸,还没凑近,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就已经扑面而来了。
牧听舟忽然似是感应到什么,触电般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殿宇的顶端。
——那是整个漆黑的殿宇里最夺目的一道光线了。
在顶端之上镶嵌着一颗巨大的水晶石,暗蓝色的光芒仿若星辰一般在夜空中闪耀,从外部无法看清内里的情况,并不刺目,却不知为何尤为地吸引牧听舟的注意。
他的心脏胡乱跳着,出神地望着顶端的水晶石,直到前方的步子声停下来良久,他才堪堪回过神。
裴应淮平静地看着他,黑沉沉的眸子下暗藏汹涌:“在看什么?”
牧听舟:“嗯?没什么啊。”
他道:“没在看什么。”
他将这抹心悸压于心底,心里想着先把人哄好之后再偷偷去那地方看看——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惊喜。
牧听舟心中打着盘算,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早已被身旁那人尽收眼底。裴应淮敛下眼底的冷意,淡声道:“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
牧听舟:“嗯嗯嗯……嗯?”
他忽地睁大眼睛:“大,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吧?”
住在这里那岂不是相当于住在裴应淮的眼皮子底下?!
“恐怕,魔君大人也不会容许我这般逾越的行为。”牧听舟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句话。
裴应淮斜眼睨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是他是‘魔君’。”
言下之意就是——这里是九重天,所有事情还都是他说了算。
牧听舟一时语塞,在背地里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只得跟着他一起进入了殿宇之中。
还未走入内室,牧听舟鼻尖就已经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饭菜香,抬眸望去,只见那富丽堂皇的内殿的正中央置放着桌案,而桌案的上方是裴应淮早就吩咐人备好的饭菜。
看这丰富的程度显然不可能是在路上临时准
牧听舟的心思再度活络了起来,清俊的面容上满是笑意,甚至那句“师兄”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他轻咳一声,正准备上前两步,却见身侧的男人伫立在了他的面前,正微垂眼睫,平静地看着他。
裴应淮道:“开始吧。”
牧听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愣地:“啊?”
裴应淮像是早就意料到他的反应似的,扯了扯唇角,扬起一抹微讽的弧度。
“不是说仰慕本尊很久了吗?”
他微昂下巴,道:“不是说很会服侍人吗?”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说实话, 在牧听舟前半生里,从未伺候过谁——他就一纯纯被伺候的命,少年时期是牧府唯一的少爷, 即便明不是很好, 可牧纹并未在吃喝穿用上亏待他一点。到了青年时期又被裴应淮送去幽冥当万人之上的幽冥之主。
但如今事急从缓, 他一边回想着先前下属服侍自己时的模样,一边心不在焉地下意识咬住了筷子。
鼻尖萦绕着的饭菜香味完完全全勾起了他的食欲,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桌案上的饭菜都是牧听舟最喜欢吃的家常菜, 甚至还有几道是曾经郁清名的拿手好菜。
他眼巴巴地收回了视线,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孤零零的青菜上。
——伺候人要先干什么来着?
哦对,要先布菜。
也不知是不是大脑运转得太快,都来不及过多思考, 身体已经比想法先行一步动了起来。
牧听舟执起先前咬着的筷子,在裴应淮身旁侍从的死亡注视下,动作飞速地夹起一片青菜送入了裴应淮的饭碗中。
与此同时,脸上挂起了笑:“大人, 您吃, 我来替您布菜。”
侍从眼睛瞪得巨大, 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卡在了胸膛之中, 憋得脸色通红。
这个妖族是怎么回事, 竟然能这么不知分寸?!
他那视线恨不得将牧听舟盯了个穿,后者莫名其妙地抬头瞅了他一眼,还以为这人眼角抽搐是有什么怪病,寻思着他师兄现在怎么还把这种人放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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