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
牧听舟连声答应:“嗯嗯。”
祁萧然的院落并不难找,牧听舟循着先前的记忆,也不知是谁提前打点过了,他一路畅通无阻,很容易就在一片绿林之中找到了院落的踪影。
这一片枝繁叶茂,周遭遍地都是绿植药草,甚至有很多牧听舟都叫不上来名,想来大多数都极为珍贵。
这是祁萧然的爱好之一,曾经多次被牧听舟吐槽这像老爷爷一样的爱好。
他低着脑袋打量着地上这些药草,心说这要是不小心碰着哪了不得要了祁萧然半条命。
正打算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跨过这些土田时,不远处忽地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和动静。
在这些动静之中,牧听舟敏锐的捕捉到两道小声的窃语声。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静静地躲在簇拥的灌木群之中。
——因为这两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可牧听舟一时间想不起来。直到那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牧听舟的视野之中。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神色之中流露出些许困惑。
出现在这里的赫然是先前被祁萧然关押起来的那两个妖族,阿宣和阿泉。只不过如今的这两人格外的狼狈,身上也沾满了不知从哪来的暗色血污块,衣衫上到处是破洞,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刚从泥里爬出来的一样。
要不是两人身上散发的气息,牧听舟险些已经自己认错人了。
但更加值得深思的是,祁萧然的院落向来外人勿入,就是害怕有人不小心踩了他的药草,而这两人显然没有想那么多,鬼鬼祟祟的那副样子一看就没准备干什么好事。
牧听舟决定静观其变。
那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牧听舟听见阿宣在一旁嘀咕:“我听说这里应该就是九重天上种植草药的地方,这怎么遍地都是杂草?”
牧听舟正内心腹诽着,寻思着就算真的药草摆在你面前你也不一定认出来。
忽地看见阿宣头一扭,低声道:“阿良,我看不出来有哪些,你挑一挑有没有什么族长能用的?”
阿良沉默着点了点头,低头开始寻找起来。
牧听舟眉宇紧蹙,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紧接着,他又听见阿良慎重地开口了:“族长伤势过重,又被囚禁了三十多年的时间,哪怕身体上的伤能够通过丹药恢复,恐怕精神上的压力也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而且,这地上的草药我粗略得看了一下,极大部分都极其珍稀,还有一部分我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恐怕这里并不宜久呆。”阿良说完,暗骂了一句,“都是因为那个杀千刀的裴应淮,要不是他,我们妖族也不会沦落至此——”
阿宣沉声道 :“不要慌。”
“既然裴应淮能够将族长囚禁那么久,要么忌惮族长的能力,要么是没有办法杀死族长。不管是哪个结论,对我们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只要能将族长救出来,我们就有翻身的机会!”
两人警觉地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任何人的踪迹,阿良凭借着自己那为数不多的药理知识,从地上采了几朵止血的药草,小心翼翼地揣在怀中。
“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阿宣低声窃语,“先前那个洞还在,我们赶快些,还能在被发现之前钻出去。”
哪怕两人再小心翼翼,进出时悄无声息,也没有注意到就藏在不远处的牧听舟。
过了良久,直到整个林子之中再度陷入了寂静之中,青年这才慢悠悠地从灌木丛中站起身来。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恰逢此时,祁萧然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牧听舟的表情时,蓦地顿住了脚步。
“……真怀念啊,我上一次见你露出这副表情的时候,大半个幽冥的叛徒都被你杀完了。”祁萧然颇有些心虚地问,“所以,我是哪里做错了吗?”
扼杀威胁
鉴于有三十五年前失约的先例, 牧听舟这回黄昏还没到时就早早地回了程。
踏上主殿边界时就已经见不到什么人了,他还没走进院落时,就闻到了一股酒香味。
踏入院落后, 他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石桌边上独自饮酒的裴应淮, 手中酒盏刚刚举起又顿住了, 淡淡开口:“回来了?”
牧听舟微张着唇,半晌才应了一声:“嗯。”
裴应淮放下酒盏,指尖点了点身前的石桌:“去找祁萧然了?”
男人微微侧身,长发未束, 顺着身形缓缓垂落,他看着他,眼中好似只有从院落外走进来的那人。
“嗯。”牧听舟答,“见到了。”
“那便好。”裴应淮说完这句话后, 将杯中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
牧听舟:“……”
他先前打的满腹草稿一见到裴应淮就全抛之脑后了,甚至就连方才燃起的怒火也散去了,剩下的感官以及他对裴应淮情绪的感官让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面前这个男人,似乎有些焦虑。
甚至焦虑到要用酒来缓解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的牧听舟没由来得心里咯噔一下。
裴应淮站起身, 正准备朝他走去, 就见面前的青年忽地迈开步伐, 扑通一下就撞进了怀中, 那双纤细的手臂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裴应淮微微垂眸, 将他圈在怀中,问:“祁萧然欺负你了?”
牧听舟不应答,闷闷地摇了摇头,又抱紧了些。
“那是怎么了?”饶是裴应淮也不能成为他肚子里的蛔虫, “和旁人闹不愉快了?”
牧听舟又摇摇头。
他不想说,裴应淮也没有强问, 两人静静地在黄昏之下相拥良久,他才听见怀中那人抬起头,低声道:“是我错了。”
“对不起。”
这声道歉非常的无厘头,牧听舟自己也意识到了,于是想着给自己找补:“方才……我看大人一个人坐在院落里喝酒,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在这种时候我却不能陪在大人身边,实在不应当。”
“下次……不,不对,没有下次了。”牧听舟神色异常认真,紧紧盯着裴应淮的眼睛,“我会一直陪在您的身边,直到,直到我……”
裴应淮骤然俯身,紧紧地揽着牧听舟的腰,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融入血肉之中,灼热的气息带着些许未散的酒气侵入了牧听舟的唇齿间,肆无忌惮地掠夺着他口中的空气。
牧听舟身形一下子僵硬,随后被亲得软了下来,脑袋晕乎乎地想,这应该是他们重逢之后的第一个吻。
他被亲得大脑一阵缺氧,好不容易裴应淮退离了些,他慌忙呼入一口空气,紧接着又被男人再次抢走。
一来二去,牧听舟差点腿软地跪了下来,好在有裴应淮支撑着他的身子。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天色已然昏暗了下来,牧听舟附在他的肩侧喘着气,耳廓一片通红。
裴应淮顺着他的发丝拂过他的脊柱,声色喑哑:“没关系。”
他侧过脸,温热的唇瓣贴在牧听舟的脸侧,感受着他发烫的耳垂,轻声道:“回来了就好。”
牧听舟一惊,瞬间回过神,吓得背后冷汗都出来了。他抬起头,见裴应淮神色如常,这才勉强勾起唇角:“是,是啊大人,我下回定早些回来。”
裴应淮指腹摩挲着他的唇角,似是无意间提及:“今日遇到什么好玩的了吗?”
先前那一句话像是试探,给牧听舟惊得清醒了不少,权衡了一下,还是将今日的事情简单说明了一下。
他蹙着眉道:“今日我在去找魔君大人的路上,遇到了先前的那两个妖族。我隔得有些远,只能听个大概,好像他们已经有计划要出逃了。”
“嗯。”裴应淮淡淡地应了一声,像是完全不在意他们做些什么似的,语气很轻柔地问,“那你要同他们一起吗?”
牧听舟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道,“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方才还在您面前立誓,是一定不会离开您的。”
裴应淮点了点头:“那便足够了。”
“剩下的,让祁萧然看着办吧。”他漫不经心地道,“毕竟,人是他关押的,出了事归根结底还是和他有关。”
牧听舟心中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是将这个话题转移开了。
——毕竟,他也只是想试探一下裴应淮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如今的这般态度,反倒是让他安心了不少。
用过了晚膳,牧听舟长吁一口气,心满意足地躺倒在了床榻上。
今日外出花了他不少力气,眼下已经感觉到有些疲惫了,牧听舟对这副没什么修为的身体啧啧赞叹。
就在他昏昏沉沉近乎要睡过去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倏然在他耳边响起。
那声音凉凉地道:“臭小子,你睡得倒舒坦。”
牧听舟猝然睁开眼睛,四周张望了下,没有人啊?
那声音随即气急败坏道:“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把我忘了?!”
牧听舟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响在自己识海之中的,原先的戒备散去,又躺倒在床榻上,懒洋洋地问:“哟,这不是我们凤凰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凤凰冷笑一声:“老夫是不想来,那既然你不想找回自己原先的身体,那老夫就先走了。”
牧听舟当即坐直:“等等——”
“难不成你找到能让我恢复的法子了?”
凤凰冷哼一声不说话。
牧听舟能屈能伸,当即软了语调:“凤凰大人,您身份这般尊贵,怎么能和我这等俗人一般见识。”
凤凰挺了挺胸膛:“你确实是个俗人。”
那双小黑眼珠子一转,它问:“怎么,见到你先前在找的人了?”
一提到裴应淮,牧听舟唇角便扬了起来:“嗯,找到了。”
“行了,别打岔,快点告诉我恢复的方法,这身体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凤凰边怒边骂:“臭小子,这可是老夫亲手捏造的,你竟然这般嫌弃。”
“也罢,你本来就没这福气。”他轻哼一声,“我此行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你和你原先的身体分离太久,若是强行融合,恐怕会伤了神志。”
“但若是找到老夫曾经落下的一枚尾羽,兴许能助你融合身体。”
牧听舟问:“尾羽?在哪?为什么不直接从你现在的身体上给我摘一片下来,岂不是更方便?”
凤凰怒道:“老夫现在是灵体!灵体你懂吗?!”
巨大的赤色火鸟胸膛剧烈起伏,那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那尾羽是老夫千年前就落下的,如今的具体方位老夫也不知,这就得你自己去寻了。”
凤凰身形骤然缩小,扑腾着翅膀落在了牧听舟身旁的木椅扶手上:“算了,看你这小子脑袋瓜子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老夫就勉为其难地先给你领领路吧。”
“你的这副身体是老夫捏的,所以老夫也能以这种幻化的形态待在外面,除了你没有人能看得见老夫。”
牧听舟看着好不容易飞出来的红色小鸟,硬生生地将口中那句吐槽给咽了回去。
——我看你是自己憋得狠了想跑出来玩吧。
他叹了一口气,重新瘫回了床榻上:“你跟在我身边算是倒了霉了,你看看我,现在到哪之前都得先经过我师兄的应许,没有他的口令我简直寸步难行。”
凤凰对此非常的不能理解:“你都重新活了一次了,为什么这一次不顺从自己的心意,自由地活着呢?”
牧听舟嗤笑一声,反问它:“那你又是从何看出这一次我没有顺从我的心意呢?”
凤凰嘀咕道:“谁会自愿被囚禁在别人身边,当个附属品啊。”
“这你就不懂了。”牧听舟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一看你就没有谈过恋爱。”
凤凰恼羞成怒:“没谈过怎么了?起码老夫是自由的!想去哪就去哪!”
“是啊。想去哪就去哪……”牧听舟喟叹一声,“曾经的我也像你一样,想去哪就去哪。直到最后,我将这世间山川河流都看了个遍,才发觉我真正看的不是大千世界的一草一木,而是曾经陪在我身边跟我一起看那些风景的人啊。”
“……行了行了”凤凰良久才开口,有些别扭道,“你怎么说得这么肉麻,知道你离不开那人了……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
牧听舟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裴应淮的好,只要他知道就足够了。
哦对了,说起来……
牧听舟善意地提醒:“我建议你没事的时候还是不要跑出来了。”
凤凰一振翅,不愿意了,他此行就是为了出来看看这千年后的世界,在那一方小世界里都快把它给憋死了。
牧听舟翻了个身,懒洋洋道:“你说的这个旁人,总得有一两个意外。若是裴应淮真能看见你,把你认出来了,到时候咱俩一个都跑不了。”
凤凰不信这世间还有这种人,慢条斯理地和牧听舟搭着话,一边梳理自己的羽毛,看起来被关着的这千年时间确实把它给憋坏了。
大部分时间牧听舟都只是听着,偶尔回答一两句示意自己还没睡着。
他还在等裴应淮回来。
月色温柔,透过窗沿倾洒在床沿边上,像是盖了一层雾色的薄纱。
本该是宁静而又孤寂的夜晚,牧听舟却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他脑海之中始终能回想起今日在祁萧然院落里听到的事情,哪怕知道这群妖族根本没有能力伤害到裴应淮,但他还是有些心绪不宁。
可能是听说了戚清凌也被关押在九重天的某一处,始终有一柄长剑悬在牧听舟的头顶。
他有些心烦意乱,翻了几次身后,就连凤凰也看出来了:“你在烦躁些什么啊,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想干什么就去干,婆婆妈妈的像什么男人。”
凤凰还以为这事又和他那不可明说的恋爱有关,非常干脆地劝导。
牧听舟深呼吸一口气,咕噜一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他拧了拧眉心,呼出一口浊气:“你说得对。”
凤凰变化成一只小鸟飞在他的身边,看上去有些兴奋:“怎么说,你要开始逃跑了吗?”
牧听舟无情地捏住了他的喙:“别乱说,被旁人听见了我名誉就不保了。”
气得凤凰直开口骂人。
这还是裴应淮第一次夜不归宿——倒也算不上夜不归宿,只要牧听舟有信心能在夜深之前把事情解决了,那应该就不会被发现……吧?
犹豫再三,为了保险起见,牧听舟还是留下了一张纸条。
“大人,晚膳吃得有些撑,一直没等到您回来,横竖有些睡不着,遂出去走走消消食,很快回。”
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让凤凰没得话说。
留下纸条后,牧听舟终于安心了些,随后便踏着月色走出了殿堂。
夜幕之中,身后悬挂在殿顶端的那枚晶石散发出幽幽荧光。
走了两三里路,牧听舟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白日时没有在那两人身上下一道追踪符,否则这大半夜地也不至于找得这般辛苦。
那红色的小鸟就蹲在他的头顶,懒洋洋地眯着眼睛。
终于在牧听舟一边悄无声息地躲避侍从,一边还要累死累活地寻找那两名妖族的时候,它大发慈悲地开口了:“小子,看在你这般辛苦的份上,你开口求求老夫,老夫兴许还会帮帮你。”
牧听舟刚想说不必,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忽地想起来自己头顶这只鸟,好像和妖族之间有那么一点复杂的关系。
说不定还真能从它口中套出什么消息来。
于是牧听舟便开口道:“实不相瞒,我在找两名妖族。”
“……”
换来的是良久的沉默,就在牧听舟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凤凰晦涩不明地开口了:“……妖族?”
“嗯。”牧听舟干脆地道,他将自己如何出来,又如何遇到那两名妖族,又如何和那两名妖族一起潜入九重天的事情给简单说了一遍。
不知不觉之中,牧听舟为了躲避侍从的眼线,走到了一片偏僻的荒野之中。他余光扫了眼,心说先前怎么没有察觉九重天竟然还有这种寸草不生的地方?
周遭一片荒凉,牧听舟说完之后凤凰便没再接话了。
最终,它沉默两息,才道:“你小子,应该也知道我与妖族有些旧怨吧?”
“嗯,知道。”
凤凰:“那你还敢在老夫面前提?甚至还想让老夫帮你找人……妖?”
“这可不是我先提的。”牧听舟耸耸肩,“不过你可能想错方向了。”
凤凰有些疑惑:“……你什么意思?”
牧听舟眼尖地瞥见了右侧的一片荒草之中有被人刻意拨开的痕迹,捏了捏地上湿润的泥土,果不其然在一片荒草之中看见了几双纷杂的脚印。
他拍了拍手,站起身,言简意赅道:“准确地说,我是去杀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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