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愣,脸上凶狠的猪头脸有片刻茫然,他定定看了魏游一眼,也不争论了,拿了馒头就走。
事情到这魏游和江盛以为结束了,回城时却远远见几个人在泥地上翻滚打架,占据上风的人见他们马车停下,面朝他们,露出了猩红的眼睛。
是刚才的狼少年。
魏游让人拉开他们,问:“你不是回去了吗?”
少年成了个泥人,唯有一双眼睛似狼,盯着地上凸起的凝块沉默不语。
他不说话,其他人可不会闲着,其中被打的最惨的一个跪地哭嚎:“大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这小子抢我们老幺的粮,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他就得逞了!告官!打他个二十大板!”
“田三我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明明是你们兄弟三个想要抢我馒头,被我打得满地找牙。”说着提起拳头就要过去。
“快看,他打我们!”
少年身体停在半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名声差,田家兄弟咬死是他抢夺在先,没人会信他的话。
魏游走进几步,居高临下地问:“那你们的馒头在哪里?”
田家三兄弟有一瞬间慌张,搜找一圈没找着,直言打架时掉落泥坑不见了,囔囔着要少年赔偿。而少年则蹲下身,红着眼捧起滚成“糖糕”的馒头,满手污泥。
田家兄弟反应过来,指着少年的手说:“对对对,这就是我们的馒头。”
“他们好像当你是傻子。”江盛突然对魏游说。
连江盛都看明白是一件包拯杀牛断案的事,魏游没道理不清楚。
田家三兄弟以闹事的名义被抓去交给城卫,江盛回马车左淘右淘,没找着主食,把糕点和零嘴一股脑送给少年。
少年放下手,有些局促不安。
感动转瞬即逝,他很快清醒,没有接江盛的东西,反而抱着泥馒头后退一步:“我不要,你们前脚刚走后脚说我偷东西抓我怎么办?”
一身刺,或者真被人诬陷过。
江盛再三保证他们不会的,少年不为所动,魏游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一个灾民,犯不着动用这种肮脏的手段对付你。”
魏游轻蔑的话刺激到少年的敏感神经,小孩自尊心强,恼羞成怒下头也不回跑了,不过不是回灾民区而是跑到不远处的水坑,洗了一把手接过零嘴。
“……”
你说他虎吧是真的虎,你说他识时务吧,也是。
现代小孩子不准打架斗殴的标准是基于和平稳定的国情,战乱穷苦年代,凶狠是他们的保护伞,魏游没有说教:“过几日建州要造厂子,你就拿着包糕点的帕子去肥皂厂,给招工的人看。”
“我为什么要去?”
“不去也成,肥皂厂包一日三餐,还有工钱,去不去你自己考量。”
一缕阳光破开乌云洒在天地间,天高云淡,之后的日子晴天多,农耕时代种田才是王道,建州已入秋,二季水稻错过了时间,冬小麦恰是时候。
鸡鸭牛羊也得找人养着,再不济,拉人去海上捞鱼。
光赈灾给粮不够,灾民已出现不劳而获的惰性,除了赶人去种田,还需以工代赈解决灾民过剩问题。肥皂厂和兴修水利无法解决建州城外两万灾民的生计,除了它俩,还得再想想法子。
魏游长叹一声。
目前最重要的是启动金。
回府的马车路过一处热闹的地方被堵了片刻,魏游看向街对面的酒楼,提议道:“回府再准备太繁琐,不如就近吃了?”
江盛自无不可,反而异常兴奋:“正好能尝尝地方菜!”
两人脚刚刚踏进门,店小二弯腰致歉:“对不住对不住,客人您去别家看看吧,本店临时调整不接客了,这儿送您一叠餐前小菜以示歉意。”
“来的不巧了。”
魏游也没想着硬要人做生意,准备换一家试试。
一处与账房说这话的两人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转过头,胖乎乎的那位率先反应过来,托着肚子小跑几步,喊道:“王爷!”
声音惊喜无比。
魏游本来已经抬起脚准备离开,听到有人喊他看过去,一对视,乐了:“陈富啊,这是你家开的酒楼?”
“对对对,是陈家的酒楼。”
寒暄了几句,他的视线越过陈富,看向另一位有一面之缘的:“知府?”
建州知府乔应选:“……”
他刚从陈富那得知钱塘的事,说瑞安王装作贪财好色的样子,降低所有人的警惕,然后邀大族大文人游船半日游,结果背地里查封了户部巡官苏文祚的府邸,连人带棺一并给他办了。
想起瑞安王的风评和今早他收到的王府请帖,邀请他们建州几位大官和东岭八大族的人明日午后去府里游玩赏花,他当时还觉得这位瑞安王果然是要他们送礼,现在想想,毛骨悚然。
全他娘是装的,太阴险了。
真要送了大礼,呵呵呵,等着被查吧。
想通一切的乔应选摁下心慌,脸上带着职业假笑匆匆上前行礼,后不失礼貌地问:“王爷来此是为了……?”
“来酒楼自然是来吃食的,”魏游有些遗憾道,“既然陈家酒楼有事无法开门,本王和王君还是去别家看看。”
“不过是账房小事,小二没个眼力劲不知是王爷来了,您都来了,哪能让王爷您败兴而归。”陈富赶紧领着魏游和江盛入座,“小二,去知会后厨一声。”
店小二知道眼前是位王爷,他甚至不让人入门,早就吓得跪地不起。陈富踢了他一脚,给账房使了个眼色,账房心领神会领了店小二离开。
方正的小桌坐了四个人,只有江盛一个人专注与美食作战。
魏游吃了七分饱搁下筷子,陈富和乔应选吃过了所以象征性动筷,见魏游不吃了,他们立马坐正,像是听老师讲课的乖宝宝。
两双眼睛看着他,魏游从容道:“酒楼的菜不错。”
符合胃口就好,陈福松了一口气。
而乔应选仍然脸色紧绷,放轻呼吸目不斜视,等着魏游开口,然而魏游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横过去后,又看江盛吃饭去了。
就这样?
不需要考验他什么的?
一直到魏游和江盛吃饱喝足离开,乔应选都没得到任何指示。他觉得不对,私下找了其他七家人似下商量,把陈福告诉他的事情又转告东岭七族。
都不寒而栗。
几大官和七大族思考一晚上,第二日前往王府送礼时心照不宣送了朴实无华的书画和茶,金银珠宝一概没送。
炫富遭惦记!
别人惦记还好,这可是刚办了贪官的瑞安王!
打算试探东岭八族财政情况好做建设准备的魏游翻看呈上来的礼单,心里拔凉拔凉,来访人员中除了陈福送了江盛喜欢的奇珍异宝外,其他人居然一点钱都没有。
建州太穷了!
穷到魏游怀疑人生。
桌角放着还未送往京城的信,他直愣愣看了半天,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要不他向皇帝撒个娇,换个地儿待待吧?
第29章
东岭八族, 林姓、黄姓、陈姓、郑姓、詹姓、邱姓、何姓、胡姓八姓,乃前朝末年最先衣冠南渡的八大族,军政商文均有涉及, 东岭本是流放之地, 八族南迁后才陆续发展起来。
称八族为开土之臣不为过, 所以朝廷官员在东岭无法像其他地方一样一言堂, 反而对他们较为敬重。
“乔大人,我们没猜错王爷的意思吧?”
乔应选断定:“想想苏文祚,王爷定是在考验咱们。”
“可我回头一想,咱送的都是些花啊画啊的,没个宝啊玉啊这些珍贵品, 是不是忒寒酸了些, 若是王爷觉得咱东岭人不知礼数,责怪可怎么好。”
除了陈家, 今日参宴的全是八族话事人,林家的说完,詹家表示:“况且八族从未做过贪墨卖国一事,心虚做什么?”
其他人心思各异,认真一想还真是, 身正不怕影子斜,瑞安王拔出朝廷毒瘤,他们又不是。
“话不能这么说,王爷昨日巡查粥棚,你说他会见着什么, 满地荒芜, 百姓食不果腹,”乔应选又指了指自己, “你们说这种情况下我们锦衣玉食合适吗?”
有道理。
此灾他们捐了不少钱,东岭三年饥荒存粮少,外加邻省偷工减料,给的粮不多,到了后期,全靠他们出钱从外头收粮运进来,才吊着一口气。
他们是捐了,王爷不知道啊。
满身光鲜亮丽赴会,若是王爷认定他们穷奢极侈,对百姓饥寒凄苦袖手旁观,又会怪罪。
乔大人说的不错,装穷一劳永逸。
所以,等魏游赏他们带来的花和画,一语带过陈富送的翡翠玉石时,他们心中无不在嘲笑陈富那傻子不听劝,等着被查吧。
“本王无意中得一方子,名叫香皂,幸得陈家助力在钱塘开店两家。”
其余七家知道,陈富那小子一下船就带着他老爹挨个登门拜访,炫耀得眼都差点被闪瞎,偏生陈胖子吊他们胃口,给说不给看,心窝子挠痒痒,恨的他们直咬牙。
下人呈上香皂和水盆,林家老爷一个急性子撸起袖子,二话不说抓起香皂嗅了两下,涂抹在手上搓泡打转,再用水冲洗,效果立显。
“嘿,好东西啊,老夫出门前沾上的墨水被洗得干干净净。”
他又闻了一手香,起身道贺:“恭喜王爷!”
马屁精。
好歹见过不少大场面,大家族的人谁不端着点,香皂固然神奇,在王爷面前也不能失了大家风范,就老林一个猴急的,抢尽风头。
林家老爷性子急人可半点没糊涂,反而精明的很,顶着一群幽怨的目光老神在在,面上依旧笑呵呵。
明着刷存在又不犯法。
不管是酸自己迟一步还是什么,老林都开口了他们不能再沉默下去,纷纷起身行礼:“恭喜王爷!”
一片恭喜中,魏游长叹一声。
“香皂是好香皂,可是啊……”他又一声长叹,不说了。
话戛然而止,摆明让人顺着往下问,几个老头面面相觑,最后一致看向第一个发声的林家老爷,意思明确。
便宜让你占了,活你来。
林家老爷硬着头皮:“王爷因何叹气?”
“哎,”魏游一声长叹把底下几个赴会的人吓得够呛,然后说,“建州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乔知府治理有方,东岭八族亦是大善之家,与民为善。”
“奈何天灾无眼。”
官吏和八族不知道为何跟着魏游一起叹气,回想王爷说的话,他们所做善举被王爷知晓认可,心生感动,又不明白王爷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台风山洪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命本王押送八万赈灾粮款的事想必你们也知道,然八万赈灾银两所购的粮不足以支撑两月,雪上加霜的是东岭即将入冬,颗粒无收下东岭百姓怕是难过了。”
魏游眯着眼顿了一下,大伙的心跟着揪起来,“本王寻思着办厂子以工代赈,可王府两万私银早已于钱塘购置粮草,没有闲钱了。”
至此,他们终于听出些门道来。
瑞安王是想让他们索要银两?
不是说瑞安王是个清廉爱民的好王爷吗?怎么向他们要钱来了。
官吏和七族的脸色一个个都不好看,难得一个为民除害的王爷让他们心生好感,听到这,好感全然已无,甚至新生鄙夷。
看来,京城这位贪财好色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特别是林家老爷,脸都绿了,之前的马屁拍的他自己都恶心,再次开口时热情降到谷底:“王爷是想让我们筹资办肥皂厂,发工钱?可八族为救东岭百姓已入不敷出,恐怕……”
魏游不在意他的推脱,甚至慢吞吞喝了一杯茶润口:“肥皂厂的事已经交给陈富了。”
林老爷一愣。
不是要钱?
“来人,给各位大人送上企划案。”
何为企划案?
大家云里雾里,直到拿到了三页薄薄的纸,细细看来,可这一看,除了最开始的修建水利还能理解,其他就更不知所云了。
水泥路,玻璃和蚝油?
说实话,字分开一个个都认识,合在一起愣是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翻看一万遍都不解其意。
“今日邀你们来,一是说水利一事,要想治理水患须得兴修水利,适逢冬季水位下降,灾民多,正是时候。但北边告急无法给予东岭更多银两,修水利的银两恐怕还是得东岭商贾发发善心,捐点银,也不是白捐,所有参与族群可免除三年赋税和劳役。”
预算十万银两以上,他们八族主脉和支脉三年上交的税银都没这么多,但劳役……北边战况激烈,无人想把子女送往边境,可以说等同花钱买命了。
八族交头接耳讨论一番,资历最老的黄家老爷与他对接:“王爷,兴修水利乃是个无底洞……光凭八族之力恐怕难以支撑。”
有讨还的余地,魏游继续游说:“兴修水利的银两无需一次给清,可按月给。况且此乃造福一方的事,东岭所有商贾官员皆可加入,只不过本王信任你们,先行告知你等。”
按月给?
这倒是新鲜的法子,能让他们喘口气。
八族在东岭影响力大,他们同意等于其他商贾同意,黄老爷暗叹,眼前的瑞安王酷似传闻中的霸道,但又知道分寸,把度掌握在他们接受与拒绝的分界线。
难以抉择。
魏游看出来了:“你们可回去好好商量。”
“多谢王爷,”黄老爷坐下,林老爷又起了兴趣,“王爷,纸上描绘玻璃晶莹剔透说的可是琉璃一物?”
“与之相似。”
“琉璃一物我大荆未曾有人制取过,呈给陛下的均是从西域换得,若真能做出玻璃来,那我大建州将闻名于大荆。”
林老爷说到激动处,唾沫星子四处飞溅,他的脸像喝了酒通红无比,脑海里畅想着辉煌的未来。
一声突兀的咳嗽打断所思,他收神整衣,正色道:“王爷可制成实物了?”
“还未。”
“那水泥路和蚝油?”
“也未。”
林老爷热切的心凉了一半,他极力在王爷面前表现不就是想掺一脚,像陈富那滑头小子一样捡宝整个便宜,一听魏游的话,哪还有什么期待可言。
要是一直做不出来,投入的钱能去哪里?还不是入了王爷的口袋。
说到底,还是骗钱。
手段真高明,先用香皂麻痹他们的神经,再用新鲜玩意儿吸引他们的兴趣,要是哪个愣头青头脑发热,答应了去,那才是血本无归。
幸好他醒悟得早。
大堂内鸦雀无声,制香皂时就被打过一次脸的陈富突然站起,躬身道:“王爷,小人愿意参与!”
林老爷不吭一声,看了他一眼。
这马屁拍的比他还厉害。
魏游点点头示意他在纸张上签字画押,至于其他人:“同水利的事一起,本王给你们几天时间考虑,过期不候。”
他设三个厂以工代赈有其考量,有句古话,要致富先修路,水泥路是必备的;玻璃利润高,成本低,建州临近海边容易找着石英砂,适合赚大钱;蚝油同样是为建州量身定制,建州海运发达,下属县村靠海捕鱼的人多,生蚝易获取,成本低,容易发展成地方特色。
没钱的时候,怎么省钱怎么来。
话说完了,魏游不留他们,只把官员叫去书房讨论兴修水利的事,八族八人相伴离开。
大伙心思各异,头脑风暴许久只剩下三个字——
赌不赌?
“所以,我们没送金银珠宝,是猜错了吧?”一人想起一件事。
陈富听了理由惊了:“你们只送了这些?”
“有何不妥?”
“三月海船相处,我就没见瑞安王养过花花草草,喜爱哪个名家画作。在钱塘几日,我听见王爷让刘和德把除漂亮珠宝外的其余物都卖了换钱。”
他想不通,七族哪得来的消息认为瑞安王不喜金银珠宝的?
七族一听,心里凉了,乔知府和他们一样居然猜错了!
不过很快,他们有了一致的发泄对象——陈富。
好你个陈富!
八族里面出了一个叛徒!偷偷占便宜,没提醒他们一句,讨打。
魏游踏出书房时天色渐黑,他让刘和德送别建州几位官员,独自回房洗漱后用餐。
靠近寝殿,却发现寝殿门窗紧闭,外头丫鬟太监追着一团黄色的影子满院子跑。
走近一看,是只猫。
古代养猫者少,他穿越至今三个月也只见过这么一只:“是要抓来养吗?”
他逮着云哥儿问,云哥儿满头大汗,停下来时气喘吁吁,看样子追了有段时间了:“禀王爷,是要把猫赶走,王君害怕。”
魏游眉梢微挑。
转头看向东窜西跳的小东西,猫约三个月大,被追时隐隐发出小奶音,小小一只很是可爱,是最讨喜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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