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堂木一拍,全场肃静。
“苏文祚,你可知罪!”
苏文祚去了半条命,但没死。
他脑袋里闹哄哄全是百姓议论他的声音,根本听不清陆知运说了什么。他披头散发跪坐在地上,身上已经没有风光无限的模样,整个人恍恍惚惚,像是被人围观的猴子,比城西的乞丐都不如。
肺部的痒意让他忍不住接连咳嗽,他的病根是昨日留下的,被人捞上来晚伤了肺,如果不是大夫用药吊着,恐怕当夜就能去了。
“金榜题名,成一方父母官为君分忧,然贪念四起勾结下官商贾,贪墨朝廷军饷粮米,搜刮民用共计十二万两。苏文祚,你可认罪!”
二作惊堂,苏文祚白着一张脸张合嘴角,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咳嗽不停。
陆知运也不需要他回应。
一本本账目,一箱箱赃物抬进来,证据确凿。陆知运再问其余同党,皆知大势已去,不如坦白从宽,对所有做过的事供认不讳。
大案尘埃落定,苏文祚猩红着眼看向魏游和陆知运,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们没有……咳咳……苏家账本,有些罪……咳咳咳,我不认。”
来历不明的金银财宝不过是坐实苏文祚受贿贪污的嫌疑,但真正数目却没有十二万那么多。这些罪顶多判一个流放,要想处死还需要更有说服力的罪证,而那本账本早就随游船葬身火海。
苏文祚不愧是当官的,抓漏洞最拿手。
在他隐隐得意之际,一声轻笑在安静的大堂上响起。
魏游闭目养神,见苏文祚耍花样才出声:“苏大人莫不是脑子泡了水就不记得撞本王下船一事了?刺杀当朝王爷其罪当诛三族,无需账本光这个名头你足以死千百次了。”
“当日情况紧急,船只火烧将沉,下官想入水,许是带倒了王爷。”苏文祚狡辩道。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魏游冷哼一声,从属下手里取过一本账目准确砸在苏文祚额头,粉碎了他最后的希望,他颤抖着手想要夺过,却被一旁的衙役制止警惕他撕毁。
“这是?”陆知运握惊堂木的手一顿。
“本王还有一份,从苏府管家身上搜出来的,本王亲自保管着。”
苏文祚无力辩驳,哑声道:“船上那本几乎以假乱真。”
魏游看了陆知运一眼,慵懒道,“苏大人恨本王入骨连死都不放过,许是不知道丽娘是陆县令的人吧?”
“丽娘是陆知运的人?”
苏文祚看向陆知运,明显怔愣,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
“约莫还有更多,早前本王仅当京城有人想对付本王,才派你从中作梗,还是陆大人登门拜访告知本王你贪墨一事,否则一个初来驾到的王爷怎么会那么顺利呢?”
账本这种东西就是贪官的命脉,每天不看上三五次不放心,更何况有人调换,所以在陆知运交给他账本时,他就不信那本账本是苏家真正的那本。
陆知运有野心,想要名,也想要权。
但他缺少一个契机揭露真相,正巧魏游来了。
他既然能做出一本以假乱真的假账本,魏游早就设想过他手里或许不止一本,或者说有一本比交给他的更真的,甚至一模一样的,在恰当的时候拿出来定苏文祚的罪,一半甚至大部分功劳就有了。
可惜他算错了,魏游不是真正好糊弄的瑞安王。
他喜欢斤斤计较,算计他差点害死他的事他不可能不报,对方不是看重名利吗?想要什么他就截胡什么,让他这段时间的心力人力付之东流,既然敢设计他就别怕他手软了。
哪怕陆知运是三皇子的人,那又怎么样?
他想知道三皇子站哪边,如果三皇子替陆知运出头,那么……
就别怪他这个六弟不认这位三哥了。
“我认罪。”苏文祚失魂落魄道。
苏文祚贪污案一事告一段落,前些日子陆知运以为王爷送行的名义筹办一个送行宴,可带夫人家眷出行的那种,如今陆知运抽不出手,这事魏游就交给陈富去办了,规模小一点,主要目的实用点——推销香皂。
陈富这人转了性子。
平时的殷勤流于表面,自大福粮行门前那事后真心成了一个狗腿子,烦的魏游重新思考要不要把肥皂的事交给柘部落去做。
“王爷,咱肥皂卖得便宜势头好,大荆南北人口多不怕用不着,光是陈家米行的人干人手不够,这十日过了这么一遭,我想明白了,比起相信钱塘本地人不如把肥皂生意交给柘家兄弟做,好有个照应。”
陈富当初能胜过柘庆锋,商业嗅觉灵敏是一个,还有一个胜在他们陈家于钱塘有根基,能捆绑销售肥皂。否则一家新兴的肥皂店,帮不了魏游在短期内大规模实施收粮又推销肥皂的目的。
没封了这家店就不错了。
停留钱塘十日共计收米九万五千石,面粉两万五千石,再加上药草、草料、盐巴、柴火等,赈灾八万两花完,甚至魏游还补贴了一些,共用了十万。
当然,不是白给,从肥皂利润中发展东岭的那份提前扣除。
魏游翻阅统计的粮草数量,打趣:“你倒是清新脱俗,把利润低的给柘家,利润高的自己留着。”
“嘿,我这不是商人吗?”这段时间的相处,陈富大致能摸清魏游的为人处世模式,说起话来也没当初那股子油腻味,有啥说啥,又不让人觉得谄媚。
“你们自行商量。”
“还有一事。”陈富犹犹豫豫不说话。
魏游横了他一眼,陈富哂笑:“在钱塘做肥皂厂小人不放心,租赁场地和雇工贵不说,若是惹了上头官员眼红,怕陈家一己之力保不住。”
“依你的意思是?”
“小人想把肥皂厂搬去东岭,东岭有王爷在没人敢耍花样。况且东岭正闹灾荒,正巧肥皂厂建设、开工都要人手,何不就此解决一部人的生计,免得流民吃朝廷饭懒出病来。”
魏游拍拍他的肩膀,复杂道:“陈富啊,你当个商人可惜了,当个谋士绰绰有余。”
知道魏游同意了,陈富眉开眼笑:“王爷谬赞。”
践行宴办的热热闹闹,主要是宴会上新式样的香皂惹后院女子哥儿爱不释手,连另一头赋诗做文章献殷勤的都差点被吸引了去。
“换了三块香皂,大人、老夫人、我各一块香皂,香香滑滑的,很润手。”一位文人夫人说道。
“我们家粮少,从佃户处收了粮转手卖给粮行,”周围一群人附和赚了,那商贾夫人是个心思灵活的,肯定不能说赚,“赔了几个铜板,但当家的说不亏,毕竟得了香皂,可比那几个铜板贵着呢。”
“今天的又不一样了,米行送的香皂形状圆润好拿手,虽然实用吧,总归觉得少了点什么,如今你看这香皂,最上层雕花不说,还有十二生肖属性的,我都舍不得洗了。”
猪苓对寻常人家,特别是清贫小官文人来说,颇有些负担,家里抹得开的时候猪苓洗澡胰子洗衣服,抹不开的时候就用胰子或者皂荚洗。
但一想到胰子是猪胰做的,女子哥儿心里头就忍不住恶心,熏香后都忍不住恶寒自己身体染上猪的味道。
如今有了这香皂,洗了后皮肤滑滑嫩嫩,身上还留有自然清香,没有熏香的刺鼻味,连平时不爱做那档子事的男人,有时候闻着清香都忍不住凑上来嗅两口,某些事就自然而然发生了。
能提高同房次数的就是好东西!
一个家里最最重要的就是子嗣问题,仅仅这一个理由,对后院哥儿女子来说就够了。
短短十日,它已经成了出嫁的新人嫁妆中必备的一样。
“就是少啊,”不知是谁叹了一声,“家里头也不可能次次拿粮换。”
一个声音插进来:“明日辰时,城中陈家米行旁,会开一家胭脂铺子。”
众夫人见他眼生,只当钱塘又来了一位商贾开乐胭脂铺子,这位是商贾的夫人罢了,没什么多的想法。
兴致缺缺。
“胭脂铺子中有肥皂和香皂。”江盛又说。
贵妇团齐刷刷停下讨论,转头打量他,惊疑不定。
在此之前,后院都知道京城风光无限,哥儿们的当代楷模——八大才子之一的江盛嫁给了瑞安王,多少人为此忿忿不平。现在人人都在传肥皂是京城来的瑞安王制成的,对其赞美有加。
只不过,没人见过瑞安王,也没人见过瑞安王君。
所以眼前这位是某商人夫郎,还是……
结合衣着与气质,其实不难猜测江盛的身份,只不过大家一时间不敢乱说,猜对了没事,猜错了那就涉及掉脑袋的大事了。
“这位……夫郎,”陆知运夫人谢士到底身处上位沉稳些,她没点破江盛,顺着他的话就事论事,“胭脂铺中的肥皂和香皂价钱如何?”
其他人跟着附和:“对对对,小夫郎您给我们说说呗。”
总算有自己的用武之地,江盛小脸袋红扑扑的,对讲解胭脂铺子热情高涨:“肥皂五文钱一块,香皂分不同香油售价略有调整,约莫五十上下。”
“五文?这么便宜?”
“对。”
在场的人都使用过香皂,认可五十文的定价,唯一惊讶的是肥皂比他们想的便宜些,竟然与胰子价格相同。
底下有胰子铺的家眷叹了一口气,肥皂一出来他们的胰子就该降价滞销了,回去改换其他卖吧。
江盛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被许许多多问题埋没,比如香皂真是王爷做的,比如若是想加xx香料能不能成,比如……江盛挑挑练练回答能透露的一些,周围听见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围成了一个大圈。
“对了,明日还有一种比面脂好用的脂,叫甘油,能让哥儿女子皮肤老的慢一些,谁不喜欢水水嫩嫩的皮肤,用的早了锁水……不是,延长滑嫩的皮肤,若是你们感兴趣可去观上一观。”
“可真有比面脂好用的?您可别筐我们啊。”
“甘油是个怎么的样子,您能给我们说上一说吗?”
“还有这甘油,怎么卖法,怎么用法,价钱如何?”
江盛卖了个关子,偷偷撇开视线,不辱使命地朝另一方向眨眨眼。
魏游对上一双狡黠的眼睛,轻轻笑了一声。
如沐春风。
第二日辰时,胭脂铺经过践行宴的宣传,大半个名门贵妇都来逛了一圈,香皂一抢而空,没买到的退而求顺手买些胭脂回去,总归不会空手而归,乐得留在胭脂铺的陈家管事眼尾皱纹都未消失过。
至于新推出的甘油和蜂蜜甘油秘方更是热度高涨,等用过后的夫人们回购,直接碾压香皂成为胭脂铺的最热销产品。
彼时,魏游和江盛已经带着一船船赈灾粮草踏入东岭地带。
碗里滚入一个拳头大的圆球, 魏游卖面子地问:“这是什么?”
“章鱼小丸子,嘿嘿,”江盛得意的小表情都快冲破云霄了, “我虽然下厨不行, 但烤肉做丸子手艺一绝。”
“个头可不小。”
“叫章鱼大丸子也行, 铁板做的有点大了, 但是正好,过足口瘾。”江盛献宝似的又给他夹了一个,很期待魏游吃后的反应。
“还烫着,晾一会儿。”魏游道。
连下几日雨好不容易放晴,寻思海船再过半日即将入建州港, 日后必定不能敞开肚子吃海鲜, 所以商量决定来个热热闹闹的海鲜宴。
想法是江盛提出来的,既然要做海鲜宴, 在厨房做好了端出来吃就没意思了,于是江盛拉着魏游看了一圈,挑了空旷的船板搭上几个简易炉子,开始做吃食。
柘部落的人也不嫌繁琐,觉得十分新鲜。
露天摆炉, 地席而坐,捕了什么吃什么,再加上养在后厨的一些章鱼、海蛎子、大虾大蟹,炉子旁摆满了好几样海货,闻着香味步子都移不开了。
刘和德拿了佐料摆在小桌上, 他们这头顾及身份下人不敢落座, 隔壁就显得热闹的多,柘部落船工自行围坐聊着日常, 王府下人护卫大多沉默无言,再者就是女子哥儿们了,话题多,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大家都十分乐呵。
没人想起落地后来自阶级生活各方面的压力,敞开身心痛快了吃,周围海风徐徐香味扑鼻,别有一番滋味。
氛围不错,看着有食欲。魏游插入筷子把丸子掰成两半,里面的热气也得散散,章鱼丸子的味一散开,循着味的人眼睛看得发直。
“你快吃呀。”江盛雀跃的像只小麻雀,推动碗壁。
魏游估摸着时间:“再凉会儿。”
“章鱼丸子烫嘴才好吃,凉了味道就次了。”见他迟迟不动,江盛以身作则,夹起筷子呼呼吹了两下,迫不及待张嘴咬上一口,“嘶,烫烫烫,好香啊。”
江盛以手为扇,半开嘴扇风,明显是被章鱼大丸子烫到了。云哥儿想要提醒自家公子注意饭食礼仪,魏游却笑出声了。
“烫食伤舌伤喉。”
美食面前,江盛才不管,他被烫的说不出话来,以眼神示意他快尝尝看。
现代魏游也是章鱼小丸子的常客,特别是上学那会儿,大学后头的小吃街管的还不严,不少大叔大婶推着流动小车在后门卖,章鱼丸子、糯米饭团、各种烤串等,一路过就忍不住瞅一眼。
偶尔宿舍聚会,他们也喜欢往那钻。
魏游喜欢但吃的少,独居后大多自己做,环境和用油健康些。
“好吃,就是没有现代……”江盛赶紧捂住说漏的嘴巴,圆滚滚的眼睛转溜一圈,没见着异常才放心大胆说下去,“章鱼丸子这道小吃加木鱼片才正宗。”
魏游夹起半块章鱼丸子咬上一口,细细咀嚼,丸子外皮金黄焦脆,内里柔和鲜嫩,特别是章鱼,分量足吃着有嚼劲:“很香的丸子,你还加了什么酱?”
“你能吃出来呀!”一雪厨房小白的前耻,江盛激动地拉住魏游的袖子,“我用鸡蛋和玉米油等捣鼓了沙拉酱,还不错的。”
江盛的眼睛很漂亮,透亮澄澈,特别是自己达成一次小小的成功时,又黑又圆的眼眸中洋溢着某种别人无法复刻的光彩,很耀眼。
魏游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猝不及防的举动让江盛脑袋一空,没等他的手碰到头顶,魏游率先挪开了,还带走了一缕发丝。头顶残留的温热很痒,江盛捂着脑袋呆呆的,很快脸上的热度升了起来:“你干嘛。”
不像是质问,像害羞。
“夸你章鱼丸子做的好吃,手艺好,不行?”魏游道。
“行……上回你还怀疑我下毒不愿意喝汤。”
“没有怀疑,只是觉得闻着味不正,”魏游停顿了一下,忽然忆起当初大夫怀疑他怀孕一事,“我还好心替你找了大夫。”
江盛松开魏游的袖子,捧着脸散温,心情好了点,刚想开口,余光瞥到魏游正盯着他的脸,偷偷地笑。
那狭长的眼睛轻轻弯起,笑得很淡,但很舒服。
手下的脸颊更烫了:“你笑话我!”
“没。”魏游脸上的笑收了收,把碗里微热的章鱼丸子快速吃完,又重新看向他,眼底划过笑意。
“能想出章鱼小丸子的法子,你很厉害。”
“也、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江盛觉得魏游身旁有点热,挪动屁股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距离才继续说,“你懂,杂书上写的。”
魏游瞧着有趣。
这人不耐夸,一夸就害羞。
一旁侍奉的云哥儿锦哥儿对视一眼,满心的疑惑散了,自家公子从没下过厨怎么会这些呢,原来是书上看来的,公子聪慧一学就会,果然是个天才啊。
刘和德也很欣慰,热烈庆祝厨房终于解放了。
滚丸子的手法确实让人看着很熟练,因为面糊做的多,江盛不吝啬把做好的章鱼丸子分云哥儿他们和柘部落的女子哥儿们。
他们吃的津津有味,一旁的汉子们口水直流,章鱼丸子的受欢迎度超乎预期,江盛畅想着对魏游说:“若以后王府没钱了,我就开章鱼丸子铺养家,在东岭开一家,在京城开一家……”
天真的瞳仁中倒映着他的身影,魏游的心微颤,像是春日的樱花落入平静的湖水,荡起点点涟漪。
家这个词从没出现在魏游的词典里。
他们家算是中产阶级,早年父母自驾游时车祸身亡,他早早独立,一个人过完高中上大学进娱乐圈,让自己忙碌起来不至于颓废过日。
因为他没有家。
没有可以躲避风雨的港湾,没有陪伴他的亲人爱人,只有冷冰冰空荡荡的房子,缺少烟火气。
即使穿越古代,那也是名义上的亲人,像是一个标签贴在头上,那位是父亲这位是哥哥,依然没有归属感。
如今,有人告诉他,他们组成的是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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