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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养鱼了,勿扰(菊长大人)


“祁道友,虽然你已明确拒绝了我作为灯魁的邀约,但我还是把你和你师尊以这样的方式请了来,还请见谅。”
白逐溪以女子的方式朝时无筝和池惑行了个礼,而后沏了茶,示意师徒二人落座。
上一世池惑见惯了白逐溪这副模样,并不觉得稀奇,也懒得多看几眼。
时无筝则简单地回了礼,直截了当地问道:“请问姑娘有何事要同我们师徒商量,请讲。”
他毫不掩饰清冷淡漠之意,似乎不欲与对方多谈。
白逐溪微微一愣,旋即答非所问道:“今日这壶「春信白」,只产于我们白鹿城春信崖之巅,汤色清澈明亮,风味独特层次突出,随筝仙君看喝不喝得惯,如果觉得滋味不错,我备有两份今年的新茶,仙君可以带回东极山慢慢品尝。”
时无筝言简意赅:“好意心领,不用了,天黑后我不饮茶。”
他已经非常明确地表明了自己不欲多谈的姿态。
“那可惜了,”白逐溪拢了拢散在肩上的头发,一边端起茶盏,一边将目光移向时无筝身旁的池惑,“我今日请二位来,是想当着随筝仙君的面问问祁道友——”
他故意顿了顿,将茶盏推到池惑面前,“祁道友即为东极门修士,昨晚又为何假装技艺人身份,来雁芦楼里为我兄长表演皮影戏呢?”
“祁道友应该还记得吧?昨晚的表演就是在这间房内进行,我怕祁道友健忘,还特意给二位挑了同样的房间呢。”白逐溪笑盈盈道。
池惑已经料到了,白逐溪这番兴师动众地邀请时无筝,就是为了在他师尊面前揭穿他的小动作。
白逐溪得意洋洋地看了池惑一眼,又转向时无筝观察其作为对方师尊的表情。
一副等着看对方被师尊责罚质问的模样。
可时无筝的表情显然让白逐溪失望了。
他只是极轻地皱了皱眉,短暂的沉默后,时无筝不动声色道:“我们东极门向来不禁止修行弟子卖艺,非但不禁止,在我这里还非常提倡徒弟们通过各种方式,体会市井烟火人生百态,以此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忘儿昨晚在雁芦楼表演技艺再正常不过,说明他的技艺精进,得到了雁芦楼老板的赏识,何谓「假装」技艺人呢?”
白逐溪直接被这番话说得愣住了。
这个名为祁忘的小修士确实是花了银子,打典雁芦楼管事者才能进来表演的,但能为白家人表演一直被视为普通技艺人的荣耀,花钱找关系露面表演的情况并不少见,所以严格了算,也不能算是伪装,只能算贿I赂。
池惑当时也是摸清楚了这点,所以才花了不少银子进来,所谓花钱消灾,就是为了防止落人口舌。
但时无筝对自家徒弟维护到底的态度,也着实让他一惊。
“行吧,那又要请问祁道友,既然你是来表演技艺,体验人生百态的,为何要擅自修改表演的戏目?”白逐溪冷笑了一声,脸上的笑已不似先前游刃有余。
池惑故意做出一副窘迫羞愧的表情:“在下学艺不精,白少城主点的那出《青蛇》刚巧是我非常不熟悉的戏目,但作为表演技艺人,我知道不能拒绝看客点戏的规矩,于是想了个馊主意,在演出的过程中擅自改了戏目,打算浑水摸鱼…”
“而且当时我自以为是地认为白少城主没看过这出新戏,也会感兴趣…”
白逐溪:“……”
明知对方一派胡言,但他手头却没有立得住的证据揭穿对方。
时无筝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姿态:“擅自改戏目确实是忘儿做得不对,还请见谅。”
白逐溪冷哼一声:“真的就这么简单?我兄长可不是这么说的。”
“请问令兄是如何说的?”池惑答得游刃有余,他赌白见临心中对白逐溪已经有所防备,所以不会将事情经过全然告诉白逐溪。
果然,池惑赌对了,白逐溪噎了噎,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戏的最后你说‘少城主,待兵临城下,就来不及了’,这又是何居心?”白逐溪继续逼问。
毕竟昨晚他刚巧在房门外听到了这句话。
池惑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这是戏文的一部分,也是整出戏的高I潮,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白逐溪一向以为自己忍耐功夫得,这会儿都没忍住气笑了:“敢问祁道友,你昨晚演的那一出,是什么戏?”
池惑淡淡“哦”了声:“我朋友的家乡戏,我听着有趣,就与他学了戏文。”
白逐溪:“哦?你朋友是哪里人?”
池惑:“英雄不问出处,我从不在意朋友来自哪里,自然也不会多问。”
“呵,我可不知道你们东极门还有这般狡猾的弟子,这一手太极打得漂亮啊。”白逐溪冷笑道。
时无筝冷冷睨了他一眼:“白姑娘,请注意你的言辞。”
白逐溪:“你指的朋友,是刚才在灯会上站在你身边的青年吗?”
池惑难得地迟疑了半秒,而后回答:“是的。”
他这么说,确实也不算骗人,毕竟鬼主就是自己嘛。
白逐溪扯了扯唇角:“呵,祝你们百年好合。”
时无筝还是那副疏冷的表情:“请问白姑娘还有什么事情吗?”
摆在他面前的茶已经凉了,他一口也没喝,想要离去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
白逐溪:“请问祁道友,可否愿意为我再演一出昨晚的戏?”
说着他指了指已经备好的戏幕,“戏台子我已经为你搭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池惑为难地皱了皱眉:“白姑娘,很不巧,我朋友还在等我喝酒赏枫,我们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我急着赴约,没办法为你表演了,见谅。”
“哦对了,就是你刚才祝我们百年好合的那位朋友。”池惑还不忘好声好气地补充了一句。
白逐溪:“……”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明天晚上上夹子,所以明晚的更新挪到周六晚上11点(1.06)
夹子后恢复日更,时不时加更掉落,谢谢宝子们的订阅和支持

师徒两人把白逐溪气得脸色发白后,终于被“请”出了雁芦楼。
此时围观枫宴的人群已经散了,街市清冷了下来,秋风卷着落叶沙沙作响,阑珊灯火里只剩下收拾推车的小商贩。
人一散,秋意就变得越发萧索起来。
时无筝与池惑一前一后走在街上,从雁芦楼出来后,师徒两一路无话。
池惑知道时无筝作为师尊,关于刚才的事,他心里一定堵了不少疑惑,于是行到一半,池惑主动开口道歉:“抱歉,师尊,给你惹麻烦了。”
“无妨,”隔了好一会儿,时无筝才回应他,“只不过这位白家小姐比传言中更难应付些,以后你要多加小心。”
池惑:“徒儿明白。”
又是一阵无话,行了半条街后,时无筝才开口问道:“忘儿,昨晚……你是和池公子一起回来,对吗?”
池惑:“是的。”
昨晚他和鬼主回到客栈后,时无筝房里的灯才熄灭,这件事没必要瞒着他。
闻言,时无筝点了点头,又是短暂的沉默,时无筝的脚步声显得有些局促。
“所以……你到雁芦楼演那出戏,又因此得罪了白家小姐,都是为了池公子吗?”时无筝的声音一如往常淡淡的,听不出他言语间的情绪。
池惑迟疑了片刻,才点头:“是。”
不好意思,把“自己”拉出来当锅使了。
不过这么说倒是也没错,池惑做这些,就是为了让这条时间线的自己可以避免被众鱼群起杀之,最后灰飞烟灭的命运,所作所为确实是为了那位“池公子”,没毛病。
可时无筝将他短暂的迟疑,理解成了自己徒弟不愿意暴露对方,但又不想因此和师门说谎,所以内心在激烈犹豫挣扎。
“忘儿,为师无意干涉你的私事,但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因为轻信他人而被利用。”时无筝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厉些。
池惑:“师尊放心,我不是会被轻易利用的人,特别是现在。”
时无筝脚步微顿,侧过身讳莫如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就好。”
“其实刚才,我也挺想看看你为白家少城主演的那出皮影戏,可池公子正在等着你吧,在雁芦楼耽搁太久也不合适。”时无筝犹豫了片刻,到底将这话给说了出来。
池惑向来是有想要的就立刻想方设法去争取的性格,所以他不太能读懂时无筝语气里的遗憾,只开玩笑说:“等过几日有时间了,我演给师尊和师兄们看就是,我可不想给那位白家‘小姐’再演一遍了,他又没给双倍的演出费,凭什么?”
时无筝也难得笑了笑:“那便说好了,为师也不给你付演出费的。”
池惑:“师尊和师兄们不一样,不需要给钱。”
原本僵持的氛围渐渐散去,时无筝的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在十字路口处,时无筝停下了脚步:“忘儿,你先回客栈吧,为师有点事要去处理,就不同你回客栈了。”
池惑不想让“自己”等待太久,于是脚步有些急:“好的。”
他刚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尊,可否借点银子?我答应过池道友,今晚要请他游玩的。”
时无筝淡淡看了他一眼,将他毫不掩饰地期待看在了眼里,于是取下腰间银袋递给他:“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谢谢师尊。”池惑接过钱袋,头也不回地朝客栈方向小跑而去。
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他让“自己”久等了。
时无筝站立原地,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市上后,才转身离开。
池惑刚走到客栈楼下,两坛子酒便猝不及防从天而降,池惑见状,立刻飞身而起将酒坛子接在怀里,好在坛口被黄泥严严实实封住,坛子里的就才没洒出来。
“好端端的,你砸酒坛子做什么?”池惑抱着酒坛向上看去,客栈二楼的窗户已被鬼主推开,罪魁祸首的鬼主正趴在窗棂上,笑微微地朝楼下看。
池惑知道对方在逗他,啧了啧:“如果我没接住酒坛子,今晚我们就没有酒喝了。”
鬼主:“可不是吗?我等了你一个半时辰,这会儿所有酒铺都关门了,买不到酒了。”
说着,他从二楼客房窗户翻身而下,立在了池惑的跟前,笑道,“等你的这顿酒等了这么久,还要我自己去买,砸个酒坛子不过分吧。”
池惑也笑:“不过分,欠的酒我记着,改日给你还上。”
“你说的赏夜景不错的好地方在哪儿?”鬼主帮他拿过一个酒坛子,问道。
池惑:“我们走着去,不远。”
此时街市上已经没了人声,先前收摊的小贩已经忙活完毕,稀落的枫灯摇曳了秋风,打更的青年懒洋洋打着哈欠,三两更声渐行渐远。
月色正好,映得石板路亮堂堂的。
两人的步伐不紧不慢,踩在月光里几乎没发出声响。
约莫盏茶功夫,池惑引鬼主行至扶水江畔。
夜已深,江面笼起水雾,停靠在岸的渔船隐约可见点点灯光,池惑走到点着灯的船边,轻叩船舱门扉:“船家,叨扰了,请问现在还能出船游江吗?”
“咔哒”一声,船舱的门被拉开了,船夫看向立在舱外的两位青年:“当然可以,我们做买卖不讲究早晚,只不过晚上价格要比白日里高一些。”
池惑揣着从时无筝那弄来的钱袋:“没问题。”
和船家议定了价格和行程,两人抱着酒坛子上了乌篷船,开始夜游扶水江。
鬼主看了眼他钱袋子上的门徽,啧声道:“用师门的钱请我游船赏夜景吗?”
池惑耸了耸肩:“我人都是师门的,用师门的钱请你游船,这不是很合理吗?”
鬼主笑而不答。
那位摇桨的船家提着灯笼,朝正说笑的两人瞧了瞧:“冒昧问一问,二位就是今晚在庆典上回绝了灯魁夜宴邀请的公子…以及另一位公子吧?”
池惑和鬼主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池惑:“是的,据说之后游街庆典就被迫暂停了,我和我的同伴对此都感到很不好意思,打扰了大家看游街庆典。”
船家爽快地摆了摆手:“嗐,这有什么的,现在城里百姓对花魁被拒之事津津乐道,远比灯魁游街本身更让精彩,而且也不赖二位,感情这种事谁说的清,等二位公子活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
“不过作为被选出来的灯魁,那位白家小姐确实不该使性子暂停游街的,这样太不负责了,也全然不顾白家少城主的面子,那还是她亲哥哥呢……”
听船家絮絮叨叨的说,池惑在心里感叹,日后这位“白家小姐”还能做出更不负责任的事来,那会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待两人坐稳,船破水而行。
鬼主为彼此满上酒,用闲聊的语气问道:“刚才随筝仙君叫你去,是白家那边来寻事了吗?”
池惑点头:“既然那位白家‘小姐’已经认出我来,肯定把我的身份背景都查了个底朝天,私人恩怨却用门派施压,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鬼主:“听你的语气,就好像和这位白家‘小姐’很熟的样子?”
池惑苦笑:“不熟,和这位‘小姐’熟可不是什么好事。”
鬼主又问:“被那位记仇的灯魁寻事,你师尊岂不是知道你在雁芦楼的所作所为了?”
池惑撇了撇嘴:“可不是吗?他就是因为这个事,把我和师尊给‘请’过去,才耽搁了一个半时辰。”
鬼主挑起眼皮看他:“发生了这样的事,随筝仙君居然还乐意让你出来?”
池惑笑:“我毕竟约了人,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约的,师尊总不能让我爽约。”
鬼主将喝了一半的酒满上,漫不经心道:“我猜,你会把昨晚之事推到我身上。”
池惑端起酒碗,同样是漫不经心的语气:“是啊,你猜得没错,现在在我师尊眼里,你就是带坏他小弟子的罪魁祸首了。”
他这番话虽然说得随意,但其实别有深意。
鬼主抿了口酒:“这可糟糕了,随筝仙君这么喜欢你这个小徒弟,今后不得狠狠防着我?”
池惑笑而不答,鬼主继续问道:“你今晚在拿到灯魁枫灯时所言之事,可是真的?”
池惑:“你指的是哪句话?”
鬼主:“你说,你不喜欢女子。”
“当然是真的,这也不是什么羞于承认的事情,”池惑抬眸,隔着江中雾色,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鬼主,“那你呢?在选择道侣上有什么喜好么?”
他的语气很轻,带点玩笑的调皮意味。
池惑很清楚真实的自己,看似多情风流,但其实从没有人可以真正吸引他的注意力,调动他的情绪,祝家双生子说得没错,他从来都是“自恋”的人。
上一世他虽然追求过各色各样的人,也有过许多前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当时他追求的只有所谓的「天道」。
他以为只有相信所谓的「天道」,相信世间有这么个属于他的道侣,他陷入瓶颈的多情道才能有所突破。
不知道这一世在自己的干涉下,“自己”会有怎样的答案呢?
鬼主同样定定地看着他,船身轻晃,乌篷船驶入了江心。
月色依旧,江心雾色更浓了。
彼此目光相交,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明亮的朦胧。
袅袅水声不绝于耳,船身又晃了晃,摆在桌上的酒盏朝池惑的方向微微倾斜,酒水溅出来了一些。
沉默了好一会,鬼主的喉结终于动了动:“大概……”
他故意顿住,望向池惑的眼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大概,和你差不多吧?”鬼主模棱两可地回答说,而后端起碗,将碗中黄酒一饮而尽。
酒碗遮住了他眼底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池惑看不清“自己”的神情。
或许渔火浮舟的夜晚让人觉得不真切,一瞬间,池惑也有点恍惚了,他怔了怔,而后笑了:“和我差不多?鬼主知道我喜欢的具体类型吗?”
鬼主的回答可以解读成两种意思:喜欢你这样的类型,亦或是,和你喜欢相似的类型。
很显然,在短暂的失神后,池惑选择了解读成后者,这是他基于过往对自己的了解而给出的判断。
鬼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瞬,答非所问:“那你给我说说?”
池惑又饮了大半碗酒,摇了摇头说:“我曾被人讲过,说我这人看着多情,实则最自恋,最为无情。”
“看着多情…”鬼主就着酒琢磨这句话,“原来如此,确实。”
池惑扬眉:“……什么确实?”
鬼主笑而不答,继续问道:“无情我懂,自恋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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