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急忙推辞道:“我心知冷叔叔急切的想传承医术,但以我的能力,现在开始学已经太晚了。再说这件事情,也得让青松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背叛他?”
对于医术传承来说,通常除了家族以外还有师徒一说,冷世诚觉得既然自己儿子不愿意继承家业,那收个徒弟也成的。
“这算哪门子背叛?你和青松的情谊我是知道的,身为他的好朋友好兄弟觉得这样做不好我也明白。学医不晚,人永远都在学习的道路上,没有谁学了就不学了。登高望远,学无止境,你会发现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说的话没错,可自己的心并不在学习什么医术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要堂堂正正地回杭州,进孟家祠堂。
冷世诚见他不说话了,也觉得自己逼他太急了些,又道:“我也不会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我心中有个提议,不如先这样,我想收你为义子,入我冷家。往后你想通了,或拜我为师父,我再将衣钵传授于你。”
眼见他先找了退路给自己,孟庭许更不好推脱,说:“冷叔叔是真心为我和妹妹打算的,我十分感激。只是收我为义子一事,必须和青松提前商量,他若同意,我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现在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他想着私下再去找冷青松,告诉他拒绝冷世诚的提议。
这样一来,冷世诚也不好再勉强他了。
管家亲自送了冷世诚出门,叫人包了红包,用汽车载回去的。
孟庭许心里兜着事,在楼下坐了半响,想着这事情得赶紧先给冷青松打声招呼,便要去光明报社。
结果范文生没答应他出门。
说警察厅还没有来传话,外面是不安全的。问有什么要紧事,他代劳去说。
孟庭许又不好讲出来,只得憋着说以后再去。
秦淮川还在楼上睡着,众人也忙了一天,各自歇息去了。
管家将收拾好的二楼房间腾出来给他住,这间房就在秦淮川的卧房旁边,晚间医生来换药时都能听见些许动静。
孟庭许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深夜三点,墙上的时钟转着,哒、哒、哒地响。他翻来覆去,感觉那声音被无限放大,辗转难眠,又坐了起来。
抱头靠着床头,双膝屈着,无端的烦躁不安。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这般,以往心里宽阔,没什么事情牵绊。可现在就像是心里长了刺似的,愈发不好。
孟庭许在心里一个劲儿的暗示自己,应当睡了,明日还得早起。猛地翻身躺下,紧紧闭上眼。
从前可不是这样,整个人抓心挠肝的郁闷起来。
直到听见隔壁又进了医生,他再次坐起来,瞥见时间来到了四点整。
匆匆穿上外衫,去了隔壁。
医生已经换好药出来,看见孟庭许便说:“先生不用担心,血已经止住了,晚上的药也已经滴完,早晨起来再看他也可以的。”
孟庭许心里一沉,落了块石头似的。看了看里面,又急着说:“我不是来看他的。”
医生瞪大眼顿了一下:“哦,那……那卫生间在后面。”
孟庭许回头扫了眼:“不好意思,睡迷糊走错路了。”
“不要紧。”
当即就转身进了卫生间,故意停留了会才出来。等回到房间里,孟庭许将被子拉过头,捂在被窝里睡了。
心想,幸好不用再听见任何声音了。
一觉睡到大中午, 楼下太太们都已经吃了午饭。
管家见孟庭许还没醒,告诉孟幼芝别去打搅他。听说孟先生是凌晨五点才睡的,秦真收了性子, 寻孟幼芝到后花园赏花喝茶喂锦鲤。差人去徐记老字号买了姜撞奶、绿豆糕、芝麻酥回来,下午茶也有了。
家仆提着箱子匆匆从门口走了进来, 把东西交给管家后传了话, 管家又匆忙提上二楼书房。
范文生看着一叠厚厚的文件, 问:“要签字的都在这里了吗?”
管家说:“是, 这两天的全都在这儿了。”
范文生点点头, 收好文件。管家看时间也不早了, 想问他的意思要不要去叫醒孟庭许。
范文生左右想了会:“还是不要叫他吧,我看孟先生身体也不太好的样子, 免得他再病了要惹爷挂心,两头都不好。”
听了话, 心里明白。感念他是救命恩人, 秦淮川又与他交好,管家不想让孟庭许觉得秦家苛待他, 自己便要去他卧房门口守着。
刚听见点动静,好像有人在走廊来回踱步。
他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见孟庭许站在秦淮川的卧房门口有些犹豫。
迟迟没有进去,不知在想什么。
管家扭过头,告诉范文生:“副官,孟先生醒了。”
范文生低头看着文件,抬了下眼皮:“哦, 挺好的, 睡饱了就成。”
孟庭许眼下微青,神色疲惫, 睡久了人晕乎乎的。站在门前抬手轻轻推开一条门缝,管家见了,又说:“看起来没睡好,有点蔫儿。”
范文生落笔:“我记得上回去出差,从宁波带了一箱补血益气的红枣回来。你叫厨房做碗银耳汤给孟先生,放点红枣给他补补。”
管家应了声,再扭过头时孟庭许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明明都到门口了,怎么又走了?觉得奇怪,问范文生:“他怎么不进去?”
范文生跟着伸长脖颈往外看了眼:“估计不太好意思吧。”
管家一拳打在手心上:“哎呀!也是!孟先生肯定觉得现在才醒,有点不好意思,不敢见大少爷。我去问问他午饭想吃点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出了门走到孟庭许房外,敲门问:“孟先生,您午饭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准备。”
孟庭许开门,手里拿着昨晚冷世诚给的方子说:“劳烦管家按照这张单子上面写的,帮我抓两个疗程的药。”他又拿出两张银票,“这是买药的钱。”
买药好办,就是钱他不敢收,管家收下单子:“这个不麻烦,我马上就叫人去永安堂抓药。钱就不用给了,您救了大少爷,老爷说您的所有开销一律算家里的,只管放心住下来就是。”
依孟庭许的性子,自己抓药肯定花自己的钱,不管管家如何说,依旧坚持。
管家不好再勉强,收下钱就去安排了。
孟庭许洗漱后换了一身湛蓝灰的长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下了楼。
正好医生和他的助理在客厅喝茶,讨论起中国式庭院。孟庭许朝他们礼貌点头,自己在一旁用饭。
池中泛起阵阵涟漪,鱼儿游得欢快。假山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的青苔,正午过后的阳光和煦,春光明媚,眼前风景看了心情也跟着舒畅许多。
用完饭,和孟幼芝说了会儿话。
托人把自己的教案从青云路的宅子带了过来,楼上那间秦淮川的书房便给了他用。
明天正好是给秦真上课的日子,这一课该讲吴敬梓的《王冕的少年时代》。早早做了笔记,注释。
再抬头时,天色已暗。
忙活了一下午,他才从房里走出来。见了管家,终于问道:“他好些了吗?”
管家说:“距离上次醒来后就一直睡着,还没醒。不过医生说了,这几日都得用抗生素,这玩意儿实属难得。恐大少爷高烧伤口感染,已经拜托他去调了。”
说着,他沉沉叹了口气。
“没曾想这回伤得这么严重,这两天他也吃不了东西,单单往他嘴里灌点糖水都塞不进去。”
管家说了难处,拧着眉头一脸无奈。
孟庭许问:“熬的中药也没喝吗?”
管家摇头:“没有,他喝不下去。”
孟庭许适才进了卧房,走到床头盯着秦淮川。细瞧眉眼间,恍若回到初见时,彼此相互致歉,他微笑着说话。
心里一颤,又对管家说:“他一直这样昏迷下去也不是办法,一顿不吃不打紧,顿顿都不吃身体肯定会垮。不如先熬些白粥来,别放盐也别放油。糖水他应该不爱喝,换清淡点的来试试。”
得了话,管家立即去办了。
孟庭许先是去了隔壁书房,问范文生要了本小说。回来搬了把凳子坐在一旁,打开台灯,翻开《西厢记》看了起来。
少倾,管家端着中药和白粥上来了。
孟庭许放下小说,说:“我来吧。”
管家见他要照顾秦淮川,想搭把手:“我帮您把他扶起来。”
孟庭许说:“不用,他伤口深,不太好动他,你再去取两个枕头给他垫在脖颈后就行。”
管家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想帮自家少爷,忙着又去拿了枕头过来。“那我就先下去招呼太太们的晚饭,孟先生您受累了。”
孟庭许看了眼药方子,是饭后喝药,道:“麻烦管家再拿点蜜饯果脯来,我怕药味太重,他会吐出来。”
他连连点头,笑着说:“还是您想得周到。”
走时他顺带关上了门,害怕秦真忽然上来捣乱,让秦淮川不得休息。
其实吃药用蜜饯镇住苦味的方法极好,他一惯喜欢这么做。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喝药已经吃不起蜜饯了。
孟庭许先是往秦淮川脑袋前凑了凑,伸手在他鼻子下轻轻一点。
两日没打理,连胡渣都出来了,还有些扎手。他捏住秦淮川的鼻子,不一会儿,嘴巴缓缓张开。
孟庭许一笑:“你倒是不笨,知道用嘴呼吸。正好,先把白粥喝了吧。”
喂了两口粥,见他慢慢有了吞咽的动作。极小心的又喂了几口,一碗粥渐渐喝了半碗,孟庭许放下勺子:“也不宜一下子喝太多,先让肚子缓缓。”
随后他坐在一旁看书,等了半个小时,再把中药喂给了他。
秦淮川迷迷糊糊感觉有股温热的水流涌进喉咙,下意识做出了吞咽的动作。与方才不一样,刚才是大米的清香,没有任何异味。他贪婪的想多喝几口,可现在真的是苦到嗓子眼了。
顿时皱起眉头,要窒息了似的。
恍惚中,又感觉嘴里掉进一颗圆滚滚的东西,舌尖微动,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充斥整个口腔。
散去了苦味,酸得流口水。
约莫过了一刻,才有凉白开进入嘴里将味道慢慢冲淡。
孟庭许喂完药,给他漱口后才停下手。默默坐了会,听见门口管家叫他下楼吃饭去,把脸一偏,对着秦淮川说:“我先去吃饭,等会儿再上来看你。”
下了楼,圆桌围着丫鬟。各位太太坐着,无人动筷子。
孟幼芝站起来叫了他一声:“哥哥。”
苏敏敏急忙招呼:“孟先生下来了,快坐下吃饭。二小姐等你好久了,说是见不到哥哥,自己宁愿饿着。”
几位太太笑得温和,帮着附和。
唯独赵娴,没什么表情,但也没像第一次孟庭许在这里用饭时的样子。当时心高气傲,谁也看不上。现在默许了可以和孟庭许一同上桌,对她来说,已经算很大的让步。
这顿饭吃完,众人又聊了会外头的疯言疯语。
报纸上刊登了秦淮川车祸一事,已经有人指出来是张广平撞的。虽然没有拍到现场照片,但是眼尖的,早就认出跳下车的是张广平。
反正这事也关系不到他们身上,私下里说说,也不敢拿出去讲。唯恐张广平知道了,要报复自己。
柳眉烟讥笑一声:“社会动荡不安,人人朝不保夕。哪个不要命的敢去说张广平?警察厅的人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报纸上也差不多明着讲了。可就是不抓人!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姐夫是黑……”
翠红用力咳嗽一下,瞪着眼使劲儿地眨:“三姐姐说什么呢!这话平日里我们姐妹聊天的时候说说可以,但是孟先生和二小姐还在这里,你别乱讲。张家和郭家是什么都不要紧,只要我们川儿能早些好起来,还怕他一个张广平吗?从前是老爷不让川儿涉险,现在是没办法被迫陷入危机。我看川儿这等聪明,那车速即使再快,也不是一下子就快的。”
苏敏敏接着说:“哎哎哎!我懂我懂!我明白四姐姐的意思。她是说,咱们川儿脑子再蠢,也不可能站在原地等着那车来撞自己。收拾张广平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多简单,他背后的郭豪才是最难办的。这么多年,直到老爷去了山西,都没能找到理由去解决郭豪。他搞的什么证劵交易所,和梁家吴家恰好是仇人关系。金融圈容不下他黑吃白黑吃黑,所以这三个人互相牵制,谁也奈何不了谁。我问你们,如果要想把郭豪搞下台,是不是得要一个理由?”
柳眉烟皱眉,圆圆的眼睛里充满疑惑:“什么理由啊?”
孟庭许听到这抿了抿嘴角,抬眼看向孟幼芝。孟幼芝立即放下碗,说:“我吃好了,各位太太请便。”
赵娴接了话:“真真,二小姐吃好了,你也饱了吧?”
秦真压根儿对太太们的话题不感兴趣,除了专心吃饭以外就是盯着孟幼芝看。
看她可爱,心里欢喜得很。
听见赵娴叫自己,赶紧喝了口茶咽下菜:“妈,我还没吃完呢。”
赵娴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儿子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凶道:“你们不是说要去看木雕吗?我让人请了个木匠师傅来家里,正好也要给家里做家具,二小姐不熟悉家里的路,你就带带她。”
秦真一听,是这么个道理,放下碗就跑到了孟幼芝跟前说:“孟幼芝,走吧,我带你。”
孟幼芝眼神看向孟庭许,得了准许便跟着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管家候着,丫鬟们也被打发了。
孟庭许依旧夹菜吃,忍不住寻思秦家的各位太太们虽看起来个个天真烂漫,不闻不问,但一到正经事上时又个顶个的聪明。
秦鸿莲娶老婆,娶得还挺有意思的。
赵娴忽地开口了:“家里的事本不想把你也卷进来,她们口遮无拦,说话又快还不经脑子。孟先生既然听见了,那便不介意你继续听。”她心里清楚,孟家兄妹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二人又不傻,呆在公馆指不定多少都听见了一些事。又见他们寡言少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倒是识大体,见过世面。
内心没这么排斥了。
苏敏敏会心一笑:“二太太说话直,是这个道理。也怪我们姐妹喜欢聊天,在饭桌上都成了习惯。”
柳眉烟插嘴道:“别管这些了,刚才我问的话,你们还没给我解答呢!”
苏敏敏这才说:“这个理由呀,就是川儿。”
翠红点头:“我猜想,大家都知道张广平仗着郭豪横行霸道,郭豪祖上又是总统府的人。家中这些年虽然没有人做官,但是多少有些关系。所以人家身板硬,这很正常。从上回川儿跟他争执烟土税的事情过后,张广平一直怀恨在心。这次开车撞了他,张广平一定会去找他姐夫撑腰。警察厅的不敢抓人,可你觉得咱们老爷会任由自己儿子被人撞成这样吗?”
柳眉烟说:“当然不会了!我嫁给老爷就是因为知道老爷是个顾家的男子,会心疼人的。虽然不是什么都绝对的公平,但对待我们几个姐妹还算一碗水端平。只可惜我不能为他孕育生命,给他多生几个儿子。要是家里人受欺负,他断然不肯答应的。”
敢情秦鸿莲还是个护短的,孟庭许不禁感慨。
翠红又道:“没错呀,老爷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省长,叫他公平公正的办。警察厅管不了的事情,那就让上头管呗。省长要是也不行,就到北平去。北平要是知道了地方管辖出了这档子事儿,那还不得派专员下来查呀?到时候给他撑腰的郭豪,哪里还敢明目张胆的护着张广平。他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柳眉烟一听,恍然大悟;“是这么个道理,两位妹妹说得没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这时,赵娴给自己盛了碗菌汤:“你怎么能想到?你那猪脑子整日装的不是鸡爪就是打牌,家里大事小事也不用你操心,你只做你的三太太,懂什么谋划?”
柳眉烟看着盘子里的卤鸡爪,拿出手绢擦了擦嘴:“我是没有两位妹妹看得清局势,但也比你好吧?你就知道些狐媚的心计去勾引老爷,害得大奶奶早死。不要以为就你操心这个家,要真出了事,谁也跑不了!”
本来好好说着话,两个人一句话不对付就又开始吵起了起来。
孟庭许别的没听进去,就那一句大奶奶早死叫他留了心。
轻轻放下筷子,道:“我吃好了。”
几人没了声音,都看向他。
“那我也不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我饱了。”
丫鬟收拾了饭桌,各位太太也回了潇湘馆。赵娴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因为柳眉烟的话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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