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分,第五君站到窗口。
千金楼外已经集合了十余匹马,第五君的小白也被牵了出来。
那匹流淌着月光的白马跟有灵性似的,抬头数次想要往千金楼上看,却都被玄陵弟子给按住。
小白的躁动不安在齐释青出来拉住它缰绳的那一刻平息了。
第五君咬着嘴唇,有些心疼地想:“齐释青也算把我的马当作质子劫走了,等我到了蓬莱岛西,一定把小白带走。”
陆陆续续有人从千金楼出来。六个红衣弟子走了出来,为首的就是柳下惠子,齐释青把她扶上马。
没让她骑小白。
第五君莫名其妙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这微妙的情绪不可理喻。
他在楼上仔细看着那几个斧福府弟子,瞳孔忽然放大——除了柳下惠子,其余的斧福府弟子都没有佩斧。
第五君忽然就明白了,自己手中这一对真品斧头,一定是其中一个弟子的,这样一来,纵使堕仙发现不对头,也无法轻易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释青最后上马,骑的是第五君的小白。
所有人整装待发,齐释青突然不着痕迹地仰头,视线瞥过千金楼顶上几层。
第五君站在窗口没有动。
已经入夜,他的房间里也没有点灯。在这样的光线、这样的距离下,齐释青根本看不到他,没有人能看到他。
齐释青的视线在第五君的窗户精准一停,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
柳下惠子被护在队伍正中间,左右两边是齐释青和斧福府弟子。
玄十和余下的玄陵弟子列队站在千金楼外送他们。
马蹄声起,齐释青带人离开了。
第五君目送他们消失在大路尽头,这才裹紧衣服,将窗户关死。
屋里点好灯,第五君将食盒里已经冷掉的食物一样样取出,细嚼慢咽。
夜深人静。
第五君细细品着这几样菜的滋味,心道今天这小鸡炖蘑菇做得倒是挺好吃的,希望等回了灸我崖自己也能做出来。
他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桌子,除了留下一只干净的碗,其余的碗盘和餐具都收进了食盒里。
第五君擦了擦桌子,站了起来,拎过他的小包袱,打开。
里面有许多人皮面具,第五君挑了一张出来,极为细致地做成了柳下惠子的模样,用心得过了头,简直就像刻意拖延时间等所有人都睡着似的。
一个时辰后。
柳下惠子从第八层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只食盒,无声地踏过楼梯,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有极其亲近的人才有可能发现,这个柳下惠子比原来高了一点点,肩宽了一些些。
她每走一步都在观察着周围,今夜的千金楼里少了许多人,格外寂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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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喔!
第五君像个鬼魂一样悄无声息地飘到一楼,将食盒放回了后厨。
前几日因为伤重,他从来没有出过自己的房间,吃完的食盒都是恕尔收走;而今日齐释青和斧福府众人都走了,他有必要出来看一圈现在的情况。
睡梦中的千金楼每层只留了几盏夜灯。
第五君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站了会儿,没有感受到盯着他的视线。
于是他继续端着柳下惠子的身段,缓步上楼。
第五君屏住呼吸,用灵力去探每一层的人数。
二楼到五楼都是玄陵弟子的宿舍,住的有日常就驻守在千金楼里的弟子,也有此次跟随齐释青一路去蓬莱岛东的弟子,还有齐释青的暗卫。
——现在房间空了二分之一。
第五君回忆着今晚看见的随齐释青一起走的玄陵弟子,他们的脸如今第五君都认识了,忽然意识到人数对不上。
跟着齐释青一起走的玄陵弟子一共五人,加上可能一起走的暗卫,至多不会超过十五个玄陵弟子,但这三层少了至少三十人。
“难道说,齐释青的暗卫比我想象的还要多……?”第五君在心里嘀咕,无声地踩上台阶,到了六楼。
六楼是斧福府曾住过的客房,第五君感知到这一层已经没有人了。
他警惕而缓慢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盯着他,便轻手轻脚推开了柳下惠子的房门。
“惠子?”
突然有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第五君登时汗毛倒竖。
他慌了一瞬,紧接着镇定下来,拿出斧福府少主的气派缓缓转身,温柔地问:“怎么了,玄十?”
第五君身后的门缓缓关上,一滴冷汗从鬓角渗出来。
玄十站在楼梯口,手里托了一只蜡烛,光线明明灭灭,明显愣住了,眼睛都看直了。
过了好一会儿,玄十才反应过来,身体放松下来,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小归。”
“晚上刚把少主和惠子送走,半夜你又出现了。”
第五君身体还有些僵硬,但切回了原来的声线,笑着问:“玄十师兄还不睡呀?”
玄十走近他,把他从头到脚好一个打量,然后拍了拍他的背,“少主不放心你,嘱咐我睡前再去看看你。你伤还好吗?”
第五君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楼下依旧一片安静的玄陵门宿舍,注视着玄十,微笑道:“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玄十和第五君往楼上走,眼睛还是粘在第五君这一身行头上,“你这换颜易嗓之书真是以假乱真,我真吓了一跳。”
“师兄谬赞啦。”第五君笑嘻嘻地说,绝口不提刚刚推门要进柳下惠子房间的事。
玄十把第五君送回屋,又仔细问了他伤处的恢复情况,说了一遍后天晚上要跟他回玄陵门的事。
第五君维持着柳下惠子的神态姿势,端庄地坐在铜镜前,笑着说:“师兄放心,我都有数的。”
玄十看着面前这个除了声音是第五君、其他完全就是柳下惠子本尊的“柳下惠子”,眉毛抽了抽,有点哭笑不得地说:“小归,你要不把面具摘了咱们再聊?”
第五君娇俏地一歪头,用柳下惠子的嗓音说:“好喔~”
然后才把假面皮小心地撕下收好。
玄十好像终于自在了些,第五君给他递茶,他自然接过饮了一口。
第五君状似不经意地低头扫了一眼玄十腰间的金罗盘,跟他聊天:“我好几天没看见大师兄了呢。”
玄十“啊”了一声,说:“大师兄中秋节就带人回玄陵门了,要提早准备掌门接任大典呀。”
“哦,确实。”第五君点了点头,也低头喝茶。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千金楼里多走的玄陵弟子就能说得通了。
只是中秋节,堕仙袭击他的那一晚,千金楼里竟然少了这么多人——柳下惠子应当是晚宴之后就走了,还有玄一师兄及十余名玄陵弟子……
第五君手中倒着茶,脑海里却全是那片杉树林里,那个堕仙腰间的黑色罗盘。
“玄一师兄要是知道你这么惦记他,估计能很感动。”玄十打趣的声音响起,“这次回去就不走了吧?”
“嗯?”第五君回过神来,哈哈两下道:“我这次去玄陵门是以灸我崖掌门的身份送贺礼去的,等办完事当然要走。”
玄十显然没想到这个答案,惊讶写在了脸上。
第五君瞧见也只当没看见,心里却清楚以齐释青多疑的性格,定然不会把他们之间的约法三章告诉别人。
果然,下一刻,玄十就谨慎地问道:“那你跟少主说过……”
不用他说完,第五君就点点头。“跟少主说了,他也同意了。”
玄十脸上的迷惑和惊愕更明显了。
第五君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心里却想:“大概玄十他们都觉得我会以齐归的身份留在玄陵门,但却想不到少主压根不想跟我做兄弟啊。”
他可是问过齐释青要不要重新跟他结拜做兄弟的,齐释青可是拒绝得非常彻底。
玄十嘴唇闭得死死的,跟第五君大眼瞪小眼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开了口:“那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只是表情仍然十分精彩,第五君能体会到他深深的不理解。
但纵使玄十再不解,第五君也不可能为他解惑——就连齐释青都要瞒着的事,他不可能揭开的。
第五君笑吟吟地点头,再次表示自己真的恢复差不多了,然后让玄十师兄也早休息。
等把玄十送走,第五君将门闩插好,把柳下惠子的装束解下。
他把这件红衣摆在床上,抱着胳膊盯了一会儿,心想:“柳下惠子竟然如此肩宽吗?这衣服我穿着正合身,但对女子来说,骨架还是大了些吧。”
但多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第五君把衣服、腰封、板斧都收拾好,喝了最后一泡茶。
“唉……”
第五君觉得有些累。
跟齐释青在一起的这几个月里,他每知道点什么,就不得不思考这条信息的知情范围,再揣度齐释青的用意。
比如齐释青知道他要离开玄陵门,但是不会对玄十说;齐释青要跟柳下惠子联姻,却让所有人都瞒着自己;自己一直住在千金楼的事玄陵门所有人都知道,但齐释青不允许他们告诉柳下惠子和斧福府的人……
隐瞒、欺骗、借口——它们就像吹来的风一样躲不掉,第五君每天都接受着它们的洗礼。
齐释青的多疑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所有人,就连第五君也不免会思考如果齐释青刻意瞒着什么,他一定是有他的目的,并且对对方有所怀疑。
到了现在,第五君终于得出结论:齐释青怀疑所有人。从他即将过门的娘子,到看他长大的师兄,再到曾经的养弟——齐释青谁都不信。
第五君忽然觉得齐释青有些可怜。没有信任的人,意味着他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当然齐释青可能也并不需要。从小他就话少、心思深,没人能看透,这是骨子里带的。
第五君慢吞吞地沐浴、更衣,心想:“我和少主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人。”
他小时候是个天生的乐天派,虽然敏感,但仍然没心没肺的,藏不住心事,也憋不住话,有什么想说的一定会说出来,非常单纯。
“这么多年,我虽然长了点心眼,但还是容易被骗。”
第五君自嘲地哼笑两声,想着他还十岁的时候,就轻信了玄九的话,被骗着离开了玄陵门,差点死在了药王谷的红莲业火里,现在他二十二了,不还是轻信了齐释青的话,被骗着一路去了玄陵门?
但好在第五君很擅长自我排遣,会把负面的情绪统统盖住,就像是往火盆上盖土,一旦有死灰复燃的苗头,再来一抔,慢慢的,火苗就灭了。
第五君敞着衣扣来到铜镜前,借着烛光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比较轻的皮肉伤都尽数消失了,剩下比较重的伤,比如肩膀的贯穿伤还剩下血痂,摸上去仍然隐隐作痛,而两只曾经血肉模糊的膝盖现在只剩下了淤青,明天肯定就彻底好了。
他抿唇思考了会儿,系好扣子,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拿出了一把小匕首——他并不把它当作兵器,只是赶路时随身带着,切个绳子撬个锁削个水果都挺好用的。
第五君把这把匕首在火苗上正着反着燎了好长时间,然后取了下来。
他挽起了左手的袖子,褪下那只黑色的手套,在小臂上比划了比划,然后拖过来一只干净的碗。
这只碗是他晚上吃饭时没用的,刻意留了下来,没有收进食盒里拿去后厨。
“新伤比伤上加伤好得快。”
第五君眼都不眨地下了刀。
鲜血很快就没过碗底。
第五君注视着这一竖条的伤口,在快要愈合时又来了一刀。
不多时,一碗血就满了。
他把匕首轻轻扔在桌上,抬起手臂,运功止血。
“啧。”第五君不满意地想,“速度比原来慢了些。”
左手还举着止血,第五君用右手一样一样从柜子里拿出他做药的器具,然后又从小包袱里掏出一只玉盒——里面装的是齐释青给他的寒冰石斛。
他把寒冰石斛给切碎了,炼了,又加入了好几味去腥的中药,最后加进这碗血。
第五君盯着咕噜噜冒泡的小铁锅,闻着一屋子逐渐被药味压下去的血腥味,喃喃道:“不欠他了。”
作者有话说:
玄十(表情极度迷惑):我到底是错过了什么,少主和小归能这个样子?这又有什么误会了?怎么跟少主跟我说过的不一样??
齐释青(仍在嘴硬并且无知):不用担心,你们都别管,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俺大爷(已经提起脚准备踹齐释青的屁股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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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君一宿未睡,最后做出了两粒红得发黑的丸药。
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如果齐释青非要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解除邪神咒诅的方子,那他就炼药给他,顺便把寒冰石斛给还回去,但数量有限,毕竟他的血又不是无穷无尽的。
其实第五君犹豫了下到底是做一丸药,还是两丸——两丸的话就要多流一倍的血。
但最终还是决定做两人份的。毕竟少主要成亲了嘛,成亲之后,夫妻同体,你我不分,更何况婚期跟掌门接任大典如此之近,他送一份大礼,也就讨两份彩头了。
第五君从桌边站起来的时候,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一宿没合眼,加上流了一大碗的血,头昏眼黑实属正常。但活还没干完。
两枚黑红的丸药被珍惜地放在桌案上,其下垫着干净的宣纸,还缺少一个送礼的容器。
第五君在屋里慢吞吞地走来走去,想了老半天,先是想自己如今的银两也不够去买个多么好的礼盒,又想最后两天在银珠村还是不要出门了为好,最后没办法地一屁股坐在榻上,歪在软垫上迷糊,寻思着:“要不然就拿糖纸包包算了,上面贴个条,写上是灸我崖掌门送的就行。”
他昏昏沉沉地就要睡过去,一侧身,忽然被怀里的一个东西硌了一下。
第五君闭着眼睛从怀中掏出来,摸在手里,忽然慢慢地睁开眼睛。
这是他盛放暗器银针的乌木小盒子,是齐释青送给他的十四岁生辰礼。
第五君将这个精巧的小盒子托在掌心,拇指推开盒盖,将银针全部倒了出来。
“这盒子就不错。”第五君思忖着。乌木材质,雕刻做工都很精巧,大小也刚刚好,放得下两枚药。
“正好我还有朱砂,给漆成红的。”第五君说干就干,从榻上下来,一手握着银针一手拿着木盒,“朱砂好,辟邪,也算是给他庆祝好事成双了。”
第五君从笔架上取来一只新毛笔,蘸取朱砂,细细给木盒上色。
他做得非常仔细,边边角角一丝一毫都没有漏下。
每涂上一笔朱砂,这乌木小盒就离记忆中的样子远了一点。
第五君涂着涂着手心就开始出汗,甚至开始微微发抖。他还清楚地记得十四岁生辰时,他收到齐释青的这份礼物是什么样的心情。
很幸福。十四岁的他把和齐释青共同居住的玄君衙当作“家”。
他那时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颇为骄傲地享受着少主和掌门对他的宠爱,自己是少主唯一的弟弟,当时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那就是永远。
一笔朱砂涂到了手上,第五君不得不停下来擦汗。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虚成这样,堕仙袭击的伤已经大好了,昨夜放血的伤也差不多愈合了,但为什么仍然好像有人在一下一下使劲攥他的心脏一样?
“应该是熬了一宿的原因。”第五君给自己诊断道,“干完就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于是他就着隔夜的冷茶,打起精神,继续给乌木小盒里里外外涂抹朱砂。
一连上了三遍,终于,这个小盒子变成了一个大喜的容器。
第五君注视着这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如今是正红色的,非常大气亮眼。
就连齐释青恐怕都认不出来这是他曾经送出去的礼物。
“成了。”第五君笑着喃喃。
这只乌木小盒曾经盛放的是他的武器,只要第五君出门,就必定放在怀中,久而久之早就形成了习惯。
第五君笑了一声,转头将自己平摊在桌上的银针收到了别处。
习惯能养成,自然也能改。
从十岁被收养到玄陵门以来,经年累月,他从齐释青那里收到过太多的东西。如今他一件一件地还回去,总算要还完了。
天上地下仅此两枚的“解药”被放入了红彤彤的小盒子里。
第五君端详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取来一张宣纸,提笔开始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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