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底,这样的事情就不能以暗探的方式进行了,否则到时候,就算手拿账册,也会被世家联合起来说是作假。
乌涂尔思索半日,还是觉得要以钦差的身份介入。
程束对此自不会反对,商量过后,乌涂尔将柳效云留在巨浪帮,而他和程束则前往试探世家。
柳效云哪里知道程束在,还以为真的是朝廷派来的帮手,对他二人千叮咛万嘱咐,颇像个老妈子。
以至于程束晃晃悠悠骑在马上的时候,还忍不住对乌涂尔说道:“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旁人是怎么受得了他这等唠叨。”
乌涂尔轻笑低声道:“他对着旁人那样烦,却怎么也烦不到殿下头上。”
两人简单说了两句,而后远远瞧见官道上,一位驿馆管事打扮的人正冲着这边赶来。
程束哼了一声:“想必也是个通风报信的。”
这自是必然。自从进了东南地界以来,这一路上的驿馆恐怕都是为了监视钦差所在。乌涂尔也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把上一个驿馆的人蒙蔽过去,这才有时间和巨浪帮的人周旋。而等到了这里,还是比预料的时间晚了一些。
那驿馆管事的人脸上表情有些不对,应当也和这个有关。
果不其然,这人才到了乌涂尔面前,就像是认识他一般说道:“下官见过钦差大人!”
乌涂尔安然不动:“你认得我?”
“下官远远见大人姿态非凡,定为人中龙凤,这才斗胆猜测,没想到居然说对了。”管事说完,又是嘿嘿一笑:“不知大人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比料想的时间晚了些许,可把下官等都急坏了。”
乌涂尔心道,担心我是假,担心自己的秘密泄露才是真。
但他不动声色,也微微一笑:“路上的确出了些问题,遇上匪徒了。你瞧,我这带着的侍从都折损了几个。”
管事一瞧,发现的确比通报来的,少了几个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几个人是被乌涂尔留在了巨浪帮关照柳效云的。而柳效云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员,由脸上乔装的太子殿下假扮,自是再合适不过。
在听到“匪徒”两个字的时候,管事脸皮微微一颤,心里八成打了鼓。但他很快收回了情绪,仍旧带着笑,对乌涂尔说道:“的确是有些刁民,让大人受惊了,大人这边请。”
他口中直接把“匪徒”替换成了“刁民”,推脱之意尽显。乌涂尔悄然和程束对视一眼,也为说话,只是跟着这位管事进了驿馆。不一会儿,就有当地官员来迎,又说听闻朝廷钦差大人来了,几位已然辞了官的老大人也想一起拜见。
这些辞了官的老大人,自然就是那些世家的人了。
世家同气连枝,甚至很多都是分家出来的。他们家族中人数众多,有的人在上京朝堂内,有的人则在地方,而他们的父辈则是辞官回乡,在东南又隐约形成了另一股势力。
乌涂尔听他们嘴上说是“有请大人”,其实更像是架着自己一定要去面见这些人。等到了他们定下的酒楼,进了雅间,发现世家众人已然正襟危坐在上,见乌涂尔一来,一双双眼睛都朝他看过来。仿佛是鸿门宴一般。
见此,程束微微低眉。
乌涂尔感觉到他有些古怪,再一看人群中,竟然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人。
此人正是先皇后的宗亲,在整个李家里,也算是个先皇后、国丈血脉十分相近的人。乌涂尔关心太子,自然将他母家这些人大致认得,由此一见,感到不妙。
从前只想着世家是什么王家、张家,却不想太子的母家——李家,就是其中盘踞最大,最有势力的一支。那么太子想要对抗、打压世家,恐怕首当其冲的就是对付李家。
乌涂尔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鸿门宴”上有李家人的身影了。他们恐怕是知道自己与太子关系密切,又是太子门生。把李家人叫过来,乌涂尔定然不能随便落下他们的面子。
而看着这个座次,李家人果然尤为重要。
心中有了计较,乌涂尔忽然觉得有些不爽起来。
什么时候,连太子殿下都是他们拿出来攀关系用的挡箭牌了?!
乌涂尔又是一酸,想着殿下满腔抱负,却因母家关系,难以推行自己的志向。而两方却难以说明到底谁对谁错,终究是刀枪棍棒对上见真章。若是作为太子,他尚且可以冷了心,那作为程束,对着外祖家一群人的时候,他又是什么心思?
他这么一想,就是迟钝了一步,那李家人已然开了口:“钦差大人,你从上京远道而来,不知曾见过殿下吗?”
他说着,忽然苦笑,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说来惭愧,老夫算得上是殿下的舅舅,奈何在东南为官,寻常日子根本没办法替殿下分忧。再一想我那可怜的妹妹……她这一去,殿下岂不是没了知心的母亲?”
说到后来,他竟然挤出两滴眼泪。
这等行径,叫乌涂尔大为吃惊,更是心中怒火中烧。假模假式的关心太子,最后还要把已故的先皇后拿出来说事,只为自己的私情……这些人,若不是难以动手,根本就应该狠狠揍一顿出气!
乌涂尔想着,若是自己还像从前那般单纯,见了这场面,八成是要感同身受。
可现在……
他将那人的话全听完,才说道:“还未请教大人姓名。”
那李家人擦了擦眼泪:“老夫李信宏,在钦差大人面前失仪了。”
瞧他这幅模样,乌涂尔就在内府冷笑一声,开口道:“李大人,那我问你,当时德王叛乱,你们李家为何不出面帮太子殿下?德王的动作那么大,你们应当是有些风声的吧。”
“还有……即便当时不便做出反应,事后怎么也不出面安抚殿下?”乌涂尔说出口的话,叫人心惊胆战:“当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没有陛下在一旁姑息,德王如何有胆子刺杀殿下!你李家作为殿下的母家,这会儿在这里哭先皇后,为何不出面劝阻陛下,更不说在事后为殿下讨一份公道来?”
“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只顾着自己。左右不想牺牲,只想着得利罢了!”
他话音一落,在座的人无不震惊,就连程束也惊讶起来。
这话说得未免露骨,却又的确如此。直到现在,李家仍旧处于两方谁也不愿割舍的局面。皇帝能给的,是世家永远的稳定,而太子能给的,则是他们未来皇帝母族的至高荣耀。
李信宏被乌涂尔说得脸皮涨红,指着乌涂尔“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一句来。
乌涂尔仍旧说道:“朝廷派我来,自是为了东南流匪一事,别在这里和我搅混水!”
他一拍桌子,几年在军中磨练出来的杀伐气顿显,立刻叫桌上几个人震在当场。
本是一场给乌涂尔下马威的鸿门宴,不知不觉间,因为他的几句话,居然局势反转。额上冒汗的成了几个世家。
这些人心里都讶然,看着这位钦差如此年轻,还以为是个好糊弄的。没想到如此油盐不进,是个十足十的硬点子!
就在这时,那雅间内,屏风后,忽然有人开了口:“够了。”
几个世家,包括李信宏在内,都变了变脸色,齐声道:“卞大人……”
乌涂尔投眼过去,看着那屏风被人一撤,后面稳稳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白须老者。
此人正是东南最大家族——卞家的老太爷。
也是曾经辅佐过两代帝王的重臣。
见他终于露了脸,乌涂尔不着痕迹的一笑。
很好,自己的激将法果然有用,什么李信宏,都是些小鱼。
这位,才是大鱼啊。
第48章
根据段二牛所言,这位卞大人的小儿子,正是和他经常对头的神秘人。段二牛的妹子,就是给这个人做姨娘的。
段二牛说起来,好像是为了自己妹妹,其实根本不顾她的安危死活,只要有了些钱财,亲人早忘到一旁。也不知道两家人交恶之后,他这妹妹到底有没有出事。
而这位卞大人一开口,周围的人果然安静下来,瞧着就是唯他马首是瞻。
卞旭辉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不算好,说了一句就要停下来歇歇。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厮,见此就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才算让卞旭辉顺过气来:“都吵什么?老夫听着,这位李参将也没说错什么!”
他唬完那群世家,又转过头来对着乌涂尔。面对着乌涂尔,他竟然微微笑了,看起来居然有些慈祥:“李参将,老夫知道你心里对李家有怨,也的确是他们这些小辈做错了事情……但,朝堂之上的事情纷繁复杂,我等世家总也不好插手,否则到时候岂不是惹得更加血雨腥风?对谁也不好。”
“孩子,你太年轻,想事情总归是有些简单啦。”
他说起话来,真想是个和蔼的长辈,对小辈的关爱。可乌涂尔却听出了浓浓的,什么都无所畏惧的感觉来。
乌涂尔没忍住,和程束又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老狐狸”三个字。
卞旭辉见乌涂尔没什么反应,还和那个“柳效云”眉来眼去的,不知道心思动了什么,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继续说道:“李参将要是不嫌弃的话,往后莫要住在驿馆里啦。总归是上京来的贵人,又在东府生活过,住在驿馆算是怎么回事?老夫家里还算方便,不如李参将和柳大人,来老夫府上凑合凑合?”
他这打得什么算盘,乌涂尔一时没有想明白。但若是想接近核心人物,拿到账册,住进卞旭辉家中,也算是近了很大一步。因此到了这会儿,他也未曾推辞。一时间酒席上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不少,大家都纷纷变出假面,挨个敬了酒。
乌涂尔作为钦差,自然也要被人灌酒,他多少不能拒绝。可又酒量很差,在军营待了四年都是如此,才不过过了三轮,就已有醉意,等到酒席最后,整个人都要瘫在了桌子上。
幸亏是有程束在一旁,他看着乌涂尔十分无奈,旁人想要上前来帮忙,都被他阻止。最后是他亲自架着乌涂尔离了场。等到了人少一些的地方,他伸手偷偷掐了一把乌涂尔腰间的软肉,才算是让人稍稍清醒。
“嗯……?”乌涂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随意,每个音出来都是粘稠的:“殿……唔,怎么?”
程束眯了眯眼睛,低声道:“嗯,还算没失了神智。你醉成这样,我若是不来,你也要柳效云拉扯你回去吗?”
在这等有些诡异的环境中,乌涂尔竟然隐隐听出了太子殿下的不满。他心里觉得有些荒诞,却也觉得有些暖意。他本以为那些人如此恶劣,太子瞧见了肯定心情不畅,更别说其中还有李家人。但他还能和自己开玩笑,看起来还算不错。
乌涂尔不敢直接趴在他耳边细语,只好稍微贴着他说道:“就是因为殿下在,才敢……才敢这样的。”
他说完,到底是有些醉得厉害,实在支撑不住,有些头昏脑涨的哼唧了一声,借着醉酒,直接倒在了程束的身上,正大光明的“占便宜”。
程束察觉到他这点小伎俩,也不推辞,抱着人就往已准备好的马车上走。
马车旁站着候在那里的卞府小厮,见乌涂尔醉成这样,想要上前搀扶:“柳大人,我来吧。”
“我与他同乘。”程束浅浅说了一句。那小厮微微一怔,觉得这位柳大人明明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为什么说出来的话那么叫人不可置否?倒像是什么身居高位之人。
也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这俩人已然上了马车,小厮便不好再说什么。
摇摇晃晃的不多时就到了卞府,小厮在外头驾马,听着车内时不时传出来一些低语。虽然听不太真切,但这里头夹杂着一些其他声音,倒是怪得很。小厮牢记着自家老大人布置的任务——好好盯着这两位,特别是那位钦差大人。
小厮自然将这些记在脑中,等卞府其他下人引着这两位去休息的时候,他动了心思,专程跑了老大人身边,把这些异样全全告诉了过去。
卞旭辉听着呵呵一笑,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显得十分意味深长:“小狐狸还以为自个儿藏得好,这不全叫老夫看出来了吗……”
小厮没懂自家老大人打的什么哑谜,却见他招呼了一个厨房的厨娘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了两句。这厨娘脸上微微闪过惊讶,过一会儿又恢复正常,脚步匆匆往厨房去了。
这厢,程束架着乌涂尔,把他好生放在了塌上。想着出去给他要碗凉茶来醒醒酒,却被醉酒的乌涂尔忽然扯住了袖口。
这人去了军营四年,除了改了一身的脾气,还留下了一大把的力气。从前在东府的时候,程束尚且能挣脱开,这会儿却是全然扯不动自己的袖子。若是再大力一些,真就要成了“断袖”了。
他不由得想起上一回这等场面。那个时候,自己只当乌涂尔是个可怜的孩子,这才割下袖子离开。可现在呢,他心软得很,瞧见乌涂尔因为醉酒唇红齿白,又有自己送的翠玉耳坠在耳垂见晃悠,一闪一闪的都叫人不舍离开。
程束不再挣脱,反而坐在了塌边上,一动不动的瞧着乌涂尔。
直到厨房那头有人送来醒酒汤。
程束被人打断,才悠然抬起了头:“何事?”
送汤的厨娘连忙道:“这是专程给钦差大人熬的醒酒汤……”
程束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在小桌上:“有劳。”
厨娘也不多话,放下汤就走,走出门外才拍了拍胸口,想起刚才老大人的话,明白了不少。她是个粗人,也传统得很,走出老远才敢低声骂道:“堂堂钦差,居然是个爱好兔儿爷的东西!”她再想想“柳效云”那张波澜不惊、平平无奇的脸,又想到自己刚进去,见这位柳大人对着钦差那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眼神……吓得她出了一身汗。
厢房内,程束端起那碗醒酒汤闻了闻,没什么怪味。又简单试了试毒,没发现什么端倪,才将碗沿凑到乌涂尔唇边,低声哄道:“乌涂尔,乖,将这汤喝了。”
乌涂尔分不清东南西北,像是个布娃娃一般被他摆弄。有些喝得急了,从唇边就淌下一二汤水。
程束也喝了些酒,但没他喝得多,也不易醉。可他见着那点点汤水,却是凑上前去,将汤汁舔掉:“喝个东西也不叫人省心。”
乌涂尔怎么可能回应他?将一碗醒酒汤喝下去,又是舒舒服服躺在塌上,一点身在“敌营”的危机感都没有。
伸手将他唇边最后一滴汤汁抹去,程束无奈笑笑。无不想着,若这里不是卞府,是东府该有多好。如此美景,怎能不上前一亲芳泽?
他盯着乌涂尔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微微叹了口气,准备出去到他自个儿的厢房中。没想到的是,正在这时,乌涂尔忽然又是一伸手,再次拉住了他的手腕!
程束轻笑道:“事不过三,怎么还像个孩子……”
可他话尚未说完,感受到乌涂尔手掌中传来的热度,猛地就是一边脸色。乌涂尔这体温,和刚刚根本不同!就像是发了高烧一般!
程束赶忙转身,立刻近了乌涂尔的身子。额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果然是传来热度!
怎么会这样?乌涂尔身子不弱,也未着风,怎么可能忽然就发了热?难道,难道是那碗醒酒汤?!
可自己都专程测过毒性,分明是没毒的,且自己也喝了一点点,怎么不见自己有事?
程束向来沉稳,这会儿却少见的有些慌神。他好容易平复下心思,再看乌涂尔的模样,瞧他只是发热,没有其他的异状,倒也不像是中毒。
与此同时,厢房门外传来脚步声。程束尚来不及说什么,就见有人推门而入。居然是个长得眉清目秀,细腰纤肢的少年!这少年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才进了门就被程束吓了一跳,下意识道:“怎么还有人?”
说完,他又端正了态度,低声羞涩道:“两个人就两个人罢……这位大人,我是卞大人叫来服侍两位大人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冲着程束和乌涂尔而来。
而他走姿不似寻常男子,反而扭扭捏捏,就像是弱柳扶风。面上还带着丝丝红晕,眼波流转,实在可称为尤/物。
但程束却是阴着一张脸,已然明白了这一切。
这少年压根不是什么侍从!
是叫小倌儿来服侍是吗?
这么想来,那醒酒汤里装着的,的确根本不是毒药……而是春//药!
难怪自己没有察觉!
程束感受到自己身旁的乌涂尔低低发出一声难以自持的闷哼,是情//意无法自控。
这一哼简直刺痛他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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