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找到谭既来的唇瓣,一边轻吻一边喃喃:“我现在最想要你。”
翻案是过去二十年,他唯一想做的事。
在没遇到谭既来之前,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案子真的结束了,对他来说,人生是圆满还是空洞。
换句话说,余生漫漫,五六十年,他又该追求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他要追求怀里的人,直至生命尽头,灵魂凋朽。
壬寅年只剩最后四个小时。
新年马上就要到来。
他们遗留给旧岁的,是角楼墙外,漫天大雪。
是在无人留意的街角,静静拥吻。
作者有话要说:
来宝子的中英文名,都与小王子有渊源啦~~
大年初四,休假尾声的整支暗线小组,集体飞往美国。
谭斌尽情彰显超级富二代的阔气,给他们买了航线,派自家的私人飞机横跨太平洋去接人。
一直到飞美国的前一天,谭既来都不知道这事儿。
他没问过航班号,只知道大概的起降时间,全部交给李则安安排。
初三晚八点,他爹妈问他行程信息,他才去某程网搜了搜。
结果按照李则安告诉他的时间,根本找不到对应的航班。
他狐疑地发微信问,收到答案后,目眦欲裂。
“小来,几点?”姜淑云伸头问他。
谭既来不敢说私人飞机的事,硬着头皮,报了真实起降时间的前一班国航。
于是第二天清早,提前四个小时,他爹妈就把他送去了机场。
早七点,谭既来推着他黑色光面的大行李箱,一个人等在候机厅,目光发直……
三个小时后,李则安、黄嘉河,还有2263、22107他们才来。
黄嘉河都笑疯了:“为啥不跟你爸妈说包机?”
在候机厅干等仨小时真的很傻。
谭既来抓头发:“我说了他们肯定问东问西,很麻烦。”
他爹妈肯定问他哪里认识的这么有钱的朋友。
他总不能说,玩密逃认识的吧……
这个航站楼是普通国际航班所用。
另外四个人,轻车熟路带他去私人飞机起降的航站楼。
谭既来对坐飞机的印象还停留在人挤人、摆渡车——摆渡车还没座位的时候,这边四个人已经对包机附加的至尊服务,熟视无睹,习以为常。
一通出境手续后,谭既来扶着他的拉杆儿箱,看着落地玻璃外花里胡哨的“大鸟”,再看着前前后后,比乘客还多好几倍的工作人员,整个惊呆。
随即更刺激他的来了。
黄嘉河轻飘飘扫了一眼窗外,评头论足:“诶,这次这架飞机大一点。”
2263说:“确实,比美东飞美西的那架大不少。”
22107翘着下巴:“我还是更喜欢他家那架直升机,出行方便。”
“出行方便?”谭既来被这个形容惊的目瞪口呆,“谭斌家多少架飞机?”
李则安:“三架。”
谭既来:“我的妈呀!”
他抱着头,想到自己决定去找谭斌玩,是看上了他家车库里一排豪车……格局小了。
李则安看着他被财富砸晕的样子,笑:“我上次跟左伊还有谭斌回国,就是坐的这架飞机……你等会儿登机后再震惊也来得及。”
谭既来:“里面更豪华?”
李则安抿了抿嘴:“豪华不太准确。”
黄嘉河听见他们对话,凑过来插嘴:“应该算是奢华,或者浮夸?23喜欢用黄金装饰床头和扶手。”
“卧槽!”谭既来很久没爆粗了,今天是真没忍住,“你们确定他爸是科技公司CEO,不是中东某位石油王子?”
“王什么子,”黄嘉河说,“他爸真搞IT的。听说公司还没上市呢,估值就高达九位数美元。真上市了随便翻几倍,钱对1623来说,就是数字。”
谭既来羡慕地流下口水。
上了飞机后,果然里面穷奢极欲,做到了人类想象力的天花板。
其夸张程度,谭既来觉得比在鬼森林见到活的僵尸,还颠覆认知。
他乱花渐欲迷人眼,摸着金条装饰爱不释手,问:“我扣一条带走,是不是就发财了?”
黄嘉河很不客气地说:“发不发财我不知道,反正你够立案标准了。”
谭既来:“……”
怎么忘了同行的是四个警察。
13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SFO。
顺利通关,他们在停车场见到了一辆粉红色的加长林肯。
谭斌同学戴着墨镜,一件虎头T恤,一条花裤衩子,踩一双人字拖,吊儿郎当抱臂倚着车身。
他旁边是戴着草帽,一身黄色波西米亚风长裙的左伊。
左伊相比他们比较“凄惨”,因为她一个人从马来飞,谭斌也就给她订了一张头等舱。
她个头很高,体格强壮,但是因为极低的体脂,穿裙子盖住全身肌肉后,并不显得壮硕,反而高挑匀称,身材很好。
七人打过招呼,谭斌家的白人司机拉开车门,很专业地请他们进去。
谭既来跟李则安,早就已经半公开,大家都心知肚明,并肩坐在第二排。
以至于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的时候,谭斌翘着二郎腿,懒洋洋说:“我家就七间房,我爹妈一间,我一间,我舅老爷一间,就剩了四间客房。”
他回头看着那俩,指向性很明确地问:“你俩一屋,没问题吧?”
李则安点点头。
谭既来扫他一眼:“你家差点儿事。”
“装屁装,”谭斌完全不吃亏,反唇相讥,“你从认识那天晚上起,就要死要活黏着老李,睡觉都不要分开,现在倒开始装矜持,我呸。”
黄嘉河头回听谭斌讲他俩的事,抓着座椅靠背把头伸过去:“什么?还有这事儿?”
谭斌“嗯啊”一声,说:“就在727的时候,头天晚上,我们压根儿都还不认识呢,某些人跟老李两个人眉来眼去,莫名其妙睡到一起,嘁。”
谭既来一脚蹬过去,却被谭斌敏捷地握住脚踝,轻轻一掰。
谭既来腿筋当即麻了,抱着腿哀嚎:“救命……”
谭斌笑,丢掉他的腿:“这位文盲,在这里你得喊help。”
谭既来狠狠瞪他,牙缝里挤出句话:“我俩啥时候眉来眼去了?!你能不能不要造谣!”
说他就算了,干嘛说李则安。
谭斌看他旁边的人情绪没什么太大变化,放心大胆调笑:“怎么没有,我跟左伊都烦死你了……当然跟你没多大关系,主要你导师太讨厌,我们是真不想带他学生玩。要不是发现老李看上你了,呵呵,谁搭理你。”
谭既来脸色涨红,左伊慢吞吞理解了谭斌的意思,重重点头:“嗯,他俩,在一起了。”
四个月了,左小姐还没理解“在一起”的正确意思。
不过好像也没说错。
从一开始,她就预判了结局。
李则安感觉到谭既来难以招架群起而攻之的调侃,握住他的手,无声地安慰。
谭既来怔了一下,望着他清黑的眼睛笑了。
他眼睛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
谭斌看着他俩安静对望,恰好车辆拐了个歪,把他甩出去。
他扶着车门爬起来后,做呕吐状:“我tm不行了。”
谭斌家的大豪宅在湾区某个著名社区。
他富豪爹妈知道儿子在家招待同事,很贴心地搬到另外一栋别墅,把偌大的空间全部留给他们。
只有谭斌的舅老爷懒得搬,蹲在家里跟他们年轻人一起住。
等谭既来见到他舅老爷时,知道为啥这人不走了——舅老爷跟他同岁,年纪比谭斌还小。
谭既来看着他00后的舅老爷啃着冰激凌:“你家辈分挺神奇啊。”
谭斌面露难色:“Sam是我妈家很远很远的远房亲戚……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妈说他是我舅老爷。”
谭既来点点头,又忽然拉住他胳膊:“你们让我取个英文名时,不是说你舅老爷都不叫Sam吗?”
谭斌“嗨”了一声,理直气壮:“我还不是怕你俩重名。”
接下来几天,谭既来被资本主义的浮华严重侵蚀。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谭斌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在家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不香吗,为什么选择干这么危险的工作。
那晚凌晨,舞池里灯光闪烁,劲歌热舞。
谭既来看谭斌对这种热辣场子早已麻木,意兴阑珊,终于忍不住趴在他耳边问:“你干这行,是不是追求刺激?极限挑战?”
好多富二代年纪轻轻,物欲就已经得到最大化满足,寻常体验没什么能撩拨他们高度兴奋的神经,所以爱玩一些极限运动。
也所以,这位直接干起了极限工作?
“是个鬼!”谭斌歪在酒吧柔软的沙发里,一左一右搂着两个漂亮的妞,手里还掐着鸡尾酒杯,大声喊,“人就不能有点价值追求吗?”
说完他还啵了一口左边妞的香腮,哄的小姐姐眼波流转,媚眼如丝。
谭既来给他竖大拇指,彻底服了。
名利场最后的几天,谭斌决定带大家去LA再浪一波。
所有人交换眼神,心照不宣,很默契避开某著名游乐场。
乘直升机LA之后,李则安于某个夜晚,主动要求加上。
谭斌泡在downtown某网红酒店的无边泳池,两只手臂展开,搭在池沿:“你可以吗?会不会触景生情,泪洒当场?”
李则安摇摇头,看着远处不敢下水,只敢站在岸边跟黄嘉河他们嬉闹的谭既来:“我想带他去。”
谭斌品了口香槟:“行,你没问题就行。”
李则安压低声音:“还有,你帮我办件事。”
5号高速某个出口外,是世界最著名的游乐园。
这里是小孩子的天堂,童年和童话的回忆。
然而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唯一的女人也只想舞刀弄剑,打怪升级,毫无少女心——对童话世界没任何兴趣,只是常规旅游打卡。
这天不是周末,园区游客不算多,哪怕是热门项目都不需要排长队。
很快能玩的项目都玩完了,剩下的诸如旋转木马之类,谁都拉不下脸要求去坐。
“怎么着,”极尽地主之谊的硅谷小王子谭斌问,“是等几个小时看晚上的烟花秀,还是带你们去LA搓一顿?”
黄嘉河:“谁没看过烟花?吃饭吃饭,我要吃米其林三星。”
其他人附议,要求去吃美西最贵的法餐。
请他们吃一顿顶级晚餐对于谭斌来说,就跟黄嘉河掏腰包请大家啃冰激凌一样,无关痛痒。
谭斌痛快地答应,让司机开车来接他们。
只有李则安不去,说:“我们留下,晚上看烟花。”
谭既来“啊”了一声:“看烟花?”
李则安坚持点头:“我想看。”
“……”谭既来叹气,“行吧,陪你看烟花。”
他的米其林三星法餐飞走了。
加长林肯载着谭斌几人离去。
好在他家在LA有分公司,又调了一辆车,晚九点半单独来接他俩。
吵闹了好多天的跟团游,骤然剩俩人自由行,谭既来终于可以没有顾忌地伸手牵他。
“想喝点什么吗?”李则安问他。
两人站在园区中央的餐饮区。
周围好多小店,路边也有餐车。
谭既来目光扫过一圈车,越发用力扣住他的手。
二十年变迁更迭,当年那个奶昔车,早就没有了。
他指着自动贩卖机:“喝水。”
“买杯冰可乐吧,”李则安走到某家餐饮店,“你喜欢冰可乐。”
冬季一月的南加,依然热的像夏天。
棕榈树下的阴凉,裹挟着干燥的风。
李则安给谭既来买了一大杯冰可乐,陪他坐在石头路边的长椅看日落。
无论谭斌是否邀请,他都有计划带谭既来来美国。
他想让在这里离开人间的父母,以这种方式,见见谭既来。
天色BY郁阎。彻底黑下去后,园区里梦幻灯光秀开始。
人们渐渐往城堡前挤,等待今晚最盛大的烟花秀。
他们两个则逆着人·流,来到人少的外围躲清静。
忽然身边此即彼伏一阵惊呼。
谭既来回头,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的白人男子,手拿一个蓝色戒指盒,单膝下跪。
他对面的女生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惊讶地捂住嘴。
游乐园的员工拿着相机,从不同的角度,帮他们留影。
那个男人嘴里说的什么,谭既来一句都听不懂。
但是闭着眼睛也猜得到,他肯定是在向女生求婚。
周围的游客都驻足,一起见证男人把钻戒戴在女生中指,热烈地鼓掌祝福。
谭既来手肘支着木栏杆,艳羡地看着人圈中央那对幸福的小情侣。
求婚成功的男人,很快吻了他未婚妻,两人牵着手去城堡前看烟花。
因意料之外的浪漫而聚起来的人群,也慢慢散开。
外围恢复人迹罕至,重新变得冷清。
谭既来望着那一对淹没在人群中的背影,托着腮,飞快地瞥了李则安一眼。
后者接收到他的信号,笑着问他:“你也想要一场求婚?”
谭既来抬着下巴“嘁”一声。
半晌后又问他:“你会吗?”
“这种仪式没什么意思,千篇一律,”李则安轻描淡写,“你说对不对?”
谭既来简短地“嗯”。
嗯个鬼。
他是没办法说想要。
要来的仪式,才是真没意思。
他在心里疯狂吐槽。
身边某个人,好像越来越会给他画大饼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除了他自己……
八点半,把半个天空照的透明的烟花秀,正式开始。
配合轻快的音乐和梦幻的灯光,整个园区变得又童真又浪漫。
明明那么美,谭既来却意兴阑珊,心里发空。
他耐着性子陪身边的人看,思绪早不知道飘到哪里了。
忽然觉得右边少了些什么,谭既来回头,错愕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则安不见了。
原地转了一圈,他都没看见李则安的影子。
“我去……”
谭既来嘴角抽搐,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不是吧,他人呢?
“李则安——”他喊了一声,“别闹了,快出来!”
别丢下他一个人啊……他外文不好啊……
没人理他。
半晌就他一个人呆呆站在那里。
谭既来抓了抓头发,理智告诉他李则安肯定不会把他扔在这里不管,八成是给他准备什么惊喜。
他眯着眼睛,无意识捂住了嘴——他不是要求婚吧?!
心砰砰狂跳,谭既来转过头去看烟花,耐心等待某些人带着气球和戒指突然出现。
他压着嘴角的笑意,甚至开始酝酿感情,在心里默默预演一会儿该怎么表现,表现惊喜和感动。
五分钟后,李则安回来。
谭既来屏住呼吸,问他:“你刚干什么去了?”
李则安:“找卫生间。”
“嗯,”谭既来对上他的眼睛,意味深长,“然后呢?”
李则安:“然后没找到,我再去那边找找,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谭既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李则安不明所以,满脸诚挚地问他:“找卫生间……怎么了?”
谭既来盯着他很久,眼珠一转,突然笑:“去吧去吧。”
李则安点点头,谭既来还叮嘱一句:“快去快回哦,我在这里等你。”
肯定是在给他准备惊喜。
谭既来耐心等。
又几分钟后,烟花秀结束,城堡和大道的人群都开始往门口挤。
他们成群结队路过谭既来,李则安则穿越人海,回到他身边:“走吧。”
谭既来血压都高了:“走吧?”
李则安又一愣:“散场了,不然呢?”
谭既来哑巴吃黄连,生生咽下一口气:“哦……”
他低着头,扫兴地跟着他往外走。
大概是期待感被吊得十足,骤然坠地,谭既来心情很不好。
他心思飘来飘去,意兴阑珊。
一不留神,他跟李则安在人潮中走散了。
等他反应过来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早就被乌泱泱的人潮吞噬。
异国他乡,语言不通。
陌生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谭既来瞪大眼睛在人海里张望。
“李则安!”
他大声喊。
周围全是人,是成千上万的人,却根本没有熟悉的面孔。
他又喊了几嗓子
无人应答。
谭既来微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骤然想起他没办国外的电话卡,谁都联系不上。
“卧槽,不是吧阿sir!”
谭既来傻傻站在原地,被回家的人·流顶·撞着,往大门口挪。
好在路过一个穿星黛露衣服的女工作人员时,星黛露看他神情焦灼,手足无措,主动上前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谭既来被她拉到客流最稀薄的路边,在嘈杂中努力听听力,憋的白净的脸通红,跟她重复:“Lost,I am lo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