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瞧时,洛云升眼尾微微上挑,眼角向下,眼睑其实也是向下走的,笑是春风化雨,不笑不怒自威,专注做事时叫人觉着冷傲,是很能唬人的样貌。
但自上而下瞧他却觉那些冷傲如水而化,由眼睫那道微弯的幅度变得可亲起来。
每一处都有叫人沉迷欣赏的好看。
容渊心觉色/欲/迷人眼,却还是愿意沦陷。
只是现下已然是午间,药性刚解就不好好吃饭可是个坏习惯。
容渊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曲起来,碰在书页上,没什么声响却足以将洛云升的注意力从书本转移到他身上。
“书房有些闷,今日天气也没那么热,出来看会儿书。”其实也有几分看孩子的意思。
洛云升抬头收书,系统给他报了时间,知道容渊大概是来叫他吃饭,解释了两句便转头想叫洛雅晴和洛朗,谁知容渊却趁他抬头时伸手捂了他的嘴,低声道:“那俩傻的,不带她们,我们自己去吃。”
洛云升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是权衡容渊脑袋正不正常的意思,容渊明白个大概,转头冷声问那两个小的:“吃饭吗?”
洛朗已经站起来,看样子是有些瑟瑟发抖,低着头谁都不敢看,他是真怕容渊。
洛雅晴比他好一些,但也没好多少,抱着小铲子连连摇头:“花儿还没种好呢,不……不吃了……吧?”
她语气毫不坚定,眼睛尽往洛云升那儿看,一副若是哥哥想和我一起吃,那我冒死也得把饭咽下去的模样,看得洛云升想笑,只能拉了容渊快走,给两个小孩儿单独吩咐了饭食。
容渊见目的达到心情明媚起来,着人把饭菜放到自雨亭去,虽说今日不算热但到底温度低些更舒服。
布置自雨亭需要些时间,他便拉着洛云升到后园游荡,不觉间便走到品香兰那处。
洛云升瞧见便指了那草似的兰花对容渊道:“等过些日子你的兰花兴许就开了也说不准。”
“嗯?”容渊微微一愣,目光随着洛云升的指尖落到品香兰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幽深许多,隔了一会儿才道:“不会开的,这花便是这样子了。”
洛云升没想他会这么说,有些好奇又觉出这兰花后的故事恐不大美好,心下犹豫该不该问下去。
只这么几秒的工夫,容渊便走到品香兰前的牡丹处,摘了朵盛放却不那么艳丽的回来簪在洛云升发间,赞道:“我们洛大少果然好颜色,便是牡丹都不能与你争艳。”
这天花乱坠的夸奖多少叫洛云升有些羞赧,但他也没把花拿下来,拉着容渊略过品香兰往别处去了。
容渊显然不想说,他便不会不问。
人与人交往无论多亲密的关系都该拿捏着分寸,拿捏不住,终难长久。
逛了小半,洛云升才觉着这后园的花草是当真种的杂,这一小会儿他便见了十几种,叫得出名字的只有桔梗、茉莉这些寻常的花卉,还有大半叫不出名字的去问容渊,容渊自己也说不出来。
他不关心这些外物,主人不关心,花匠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打理,久而久之便是这百花乱放的景象了。
洛云升凭着在艺术品拍卖行业多年培养出来的审美,精挑细选了两支花后与容渊一同回到自雨亭。
此时饭菜、碗筷已经摆好,圆桌旁还加了张小方桌,放了五个插花用的花瓶,窄口广口都有,可见选的时候是用了心的。
洛云升把花放在方桌的空余处,看着精心布置的自雨亭,心里生出一丝要被奢靡生活腐化的紧张。
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处处有人打整伺候的日子过久了,人真的很难不颓靡,当真是富贵迷人眼,叫人心惊又想要沉沦其间。
比起他这一丝丝的抗拒,容渊倒是早就习以为常。
“先插花再吃饭?”
洛云升回过神来,摇摇头:“先吃饭吧,总归要先做正事。”
这次桌上倒只有三菜一汤,盘子用得大些,看样子是专门算过他与容渊的饭量才精心摆上桌的。
将这些用心看在眼里,洛云升不由一声喟叹。
“不合你的胃口?”
容渊挑眉,他自己是全然不挑食的,母亲刚去世的那年宫里的内侍仆从为了讨好李皇后,也想要试探皇帝的底线,常常克扣他的饭食,饿上两天,也有与狗夺食的时候。
那会儿,他挑食的毛病就全然治好,如今便是给他个馕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吃干净。
洛云升又摇头。
饭菜精致可口,这都不合胃口,当真可以去做吸风饮露的仙人了。
“是太合胃口,有些不知道怎么下嘴。”
容渊不解。
“合你的口味吃就是,怎么还能下不了嘴?”他随意捻了一筷子,“又没雕个人参果放在盘子里,瘆人。”
他问,洛云刚拿起筷又放下,准备回答他的问题,容渊却抢道:“我这儿没什么吃饭不能说话的规矩,你随性便是。”
洛云升放碗的手一顿,失笑一声,心说自己竟将这些现代所谓“上流”的规矩习惯也一起带到了这个新世界。
食不言寝不语,那人与人又该何时说话,何时相交?
“我没受过这样精心的照顾,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若是习惯了,会失去一些本心。”
重新端起饭碗,洛云升想,这些所谓文雅的规矩说出来好听,但根底都生于富贵权势的泥泞之中,它们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被创造出来只是为了约束和区分。
长辈约束晚辈,上级约束下级。
用繁琐的规矩将人分作三六九等,规矩越多,越繁琐,越累赘,越坐拥金钱权利,越能承受这些,才越优雅高贵,越引人追逐,那些因不甘被束缚而生的不满才能被抚平,不至将自己憋死。
洛云升心里想着事,吃饭自然慢,容渊吃完两碗,他才堪堪吃了一半,倒是秀气得很。
“你以前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时候也这般秀气?”容渊撑着手看他,竟然想象不出这人会有什么鲁莽的动作,好像做什么都不徐不疾,叫人见他便信他,很是沉稳。
“哪儿会这样?是病气刚去,不敢吃快了。”
“肉/体/凡胎的,若是病了受罪的也还是我自己。”
“看你也不着急,便容我吃慢些吧。”
洛云升随口找几个借口,容渊倒也没什么能反驳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慢慢吃饭的习惯起初是为了靠近所谓“上流社会”故意学的,但后来因为要拿项目时常喝酒,进过几次医院就成了不得不。
稍有不慎就会胃疼,那钻心的疼法竟比被人一刀毙命还难受些,哪怕他长于忍耐也对那种内生的尖锐刺痛生出了几分恐惧,想方设法不让它再犯。
如今这新的身体洛云升想要好好养着它,莫再受罪。
两人便这样一个吃一个看,细细消磨了好一会儿时光,等洛云升放下碗筷容渊还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意思,心觉一个人吃饭不该这么好看,仿若有些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洛云升不管他,拿了剪刀坐到小方桌前,容渊也跟着坐过来,好像真无事可做,想和他在这小亭中消磨一下午的时光。
拿起如红霞般连成片的花枝,修剪掉中间过于茂盛的部分,只留左右两根枝条,留出中间的空余,洛云升仔细比对一番觉得满意,拿过旁边细口大肚的棕红陶瓶,剪开一截光木枝的两头卡在瓶口,将花枝放进去固定,高度也是刚好。
透过两抹红霞,容渊从中间的空隙看那张不笑而冷却可有艳色的面庞,竟生出了想叫画师将这美景画下的冲动。
略过容渊带火的目光,洛云升又拿起淡蓝的蝴蝶兰,将之剪短,短到只剩盛放的花头,又用一截木枝固定,方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客观讲,容渊是无所谓花好不好看的,他对这些所谓高雅之物没什么审美,但洛云升这瓶他却觉得很有意境。
至于意境本身,大抵逃不过“秀色可餐”四个字,说到底其实和花没什么关系。
于此,中间那朵点睛之笔似的蝴蝶兰便有些碍眼了,容渊伸手,洛云升目光似剑,忽地瞪他,“是哪里不合王爷的眼,抬手就想给我拔了?”
“拦着我看你。”
容渊如此坦诚,洛云升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将插好的花放到一边避开容渊的魔爪,猫似地伸手伸了个懒腰:“现在可看够了?”
容渊意犹未尽,顺着洛云升的表情和肢体动作看出了他的暗示:再没看够也没得看了。
这才配合着答说:“够了,”又问:“要午睡吗?”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想睡谁。
洛云升可不会跳进容渊的圈套,更别说下午他还真有正事要做。
“不睡。”
“有事想出去一趟,多派点儿人暗中跟着我,免得再出意外。”
听他又要出门,容渊不大乐意,眉头都蹙起来:“你要去做什么?”
洛云升也不瞒他,光明正大道:“我想了想,见山雅集还是要去的,听人言未必真,我想去见一见柳云岚。”
容渊摇头:“见山雅集又不是今日,你去哪里见他?找到他府上去?那可……”他想说“不行”又想起洛云升不喜如此,只能压了性子劝说:“太唐突了,他未必会见你。”
“再说,单独与他见面太危险,还是另寻时日的好。”
第34章
见柳云岚的时间得挑, 洛云升知道,容渊这叨叨一堆显然是有所误会,便解释道:“自然不会找到人府上去。”
容渊看出来自家这鬼神像是有了其他的主意, 反倒松了口气:“那你的良辰吉日在何时?”
洛云升目光投向远处的院墙,不谈这个,转道:“算算日子, 今日应是刘静之义诊的日子吧?”
容渊一愣, “刘静之何时告诉你了义诊的时日?”
就知道那日在正厅刘静之字字句句都入了容渊的耳, 洛云升甚至都懒得与之计较“偷听”的事儿, 反问容渊:“他没告诉我,我就不知道?”
容渊闭了闭眼,忍住某种忽然涌上来的情绪, “是了, 不必他说你也能知道。”
只是容渊这辈子大抵都不能知道这世上还有“系统”这种神奇之物,一直在帮洛云升剧透, 连着这义诊的日期也是。
原著中,“洛云升”死后,洛雅晴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困境,洛家将她养在外面的院子里便是为了方便容麟来找她“私会”。
容麟一开始还披着人皮,准许她做一些想做的小事来展现自己和其他男人不一样的“大度”, 可寻了一圈也找不到什么他觉得洛雅晴可以做的事情, 又觉得洛雅晴还是待在他身边最妙,便一直拖着, 残忍地剥夺了她本就少得可怜的希望。
最后还是洛雅晴自己悄悄出门, 发现了刘静之的义诊铺子, 知道这是哥哥生前好友开的铺子,她便想着这样关心亲近的熟人或许能让容麟放下心, 让她去帮忙,也让她喘一口气。
等打听好了开诊的时日,做了她能做的所有准备,才找了时机向容麟提起。
可容麟毕竟不是个东西。
他假意答应洛雅晴,在洛雅晴去了一次后强令刘家逼迫刘静之关了义诊铺子,便连刘静之本人都不知被他弄到哪里去了。
总之,从那以后盛京城再没有义诊铺子,也没有刘静之。
当然,这在原著中不过轻飘飘一句话带过,作者写这句话还是为了展现容麟的权势以及他对洛雅晴的“宠爱”和所谓的“不舍得她劳累”,来突出他少年心性不懂爱,为后面所谓的追妻火葬场做铺垫。
简直令人作呕。
回过神来,洛云升捏了捏容渊食指,他向人道歉的时候一贯如此,略显亲昵的小动作加上低垂的眸子,很能引起人的同情,尤其是引起容渊这样从来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的男人的同情。
“如果你不想我今天去,我可以换个你不在的时间去。”先等容麟上门抢人也不是不行。
容渊:“……”
还真是费心你为我考虑了呢???
容渊差点气笑,鹰一样的眼睛盯着洛云升,将人看到蹙起眉来才正色道:“想去便去吧,你不是洛雅晴,我也不是容麟,限制你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我还等着你帮我挽回我稀烂的名声呢。”
“不过你出去得多带些人。”
“不过应当不会再出事。这几日我给李皇后添了许些麻烦,她没时间来对付你,但还是小心为上。”
“我让景行跟着你。”景行成熟稳重,应该更能保护洛云升。
但洛云升却要另一个:“让景衡跟着我吧,你在宫中行事更要谨慎,我在宫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有个能打的跟着就行。”
容渊思索片刻,终究答应下来。
“那你歇一会儿再去吧,等日头下来些,现在晒得很,”容渊上手摸了摸洛云升的脸,“这细皮嫩肉的可别回来全红了。”
容渊心思缜密,落到洛云升身上便是心细如发了,叫人十分受用,有事都想反思自己应该多关心容渊以回馈这份细致妥帖的照顾。
“好,他们义诊开到宵禁前才收摊,去看一眼用不了多少时间,也不是去一趟就能顺利得到去见山雅集的借口,估摸着还要好几趟才能成行,不会晚归,你放心吧。”
“太阳下山前我就回来,早的话还能赶上晚饭?”
容渊笑一声,没把洛云升这“能赶上晚饭。”放在心上。
到时候见着那些可怜兮兮求药的人,怕不是恨不得飞回王府把库存的药全部搬空,哪儿来有空理会自己这个靖安王?
“别看着谁都想救。”
“再弄小孩儿回来我可不收,扔到庄子上自生自灭。”
洛云升瞥他,眼神里都充满了衡量,衡量容渊的心眼有没有米粒大小。
不过洛云升也知道自己“捡”了两个小孩儿回家几乎已经到了容渊忍受的极限,再有第三个确实不妥,他也确实没有在王府开福利院的打算。
危险,也没有必要。
“知道你不喜欢,不会再带回来了。”
容渊挥手让他歇着,看不出信与不信。
* * *
刘静之的义诊摊子其实铺得不小。
洛云升远远便看见三个巨大写着“医”字的大旗迎风飘扬,彼此之间距离不短,起码并排租了两间铺子,算是西大街上比较有排场的店子了。
顺着风,洛云升能听见一声声“排好队,不要挤”的呵斥声,心想还能分出人手维持秩序,想来是不缺人手的。
情况比想象中的好,虽然这样可能会降低从义诊铺子找到去主动去见山雅集借口的可能,但两者相比,还是义诊办得红火更叫人心里舒服。
西大街靠近城门,人员密集,洛云升隔得远看不太清楚在店门口兜兜转转、来来去去的人们是路过还是瞧病——原主这具身体和他原来的一样,看书太多,有点近视,好在不影响日常生活,也便不管了。
等系统攒够能量再治也不迟。
与洛云升相比,常年习武的景衡视力就要好上很多。
他大老远瞧一眼便大体分出了路人和病人,略略估了个数给洛云升。
“王……少爷?”
王爷特地嘱咐在外不要称呼洛云升王妃,随大流称“少爷”即刻,景衡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来,但好歹临时改口:“我瞧着至少有七十个病人在等,看衣着大多是盛京城附近的乡下人。”
“如今离太阳落山也就一个多时辰,离宵禁也只三个多时辰,这么多人恐怕今日是看不完的。”
洛云升不清楚这个时代的大夫效率到底如何,但想想现代医院为了提高效率,根据不同病症进行了科学的领域细分后,一个医生一天也就放40~60个号,还得是数得上号的三甲医院。
处在医学起步阶段的盛朝大夫想在五六个小时内诊治七十以上的病人,根本不可能。
洛云升略略点头,没让景衡觉得自己被忽视。
“义诊当真很不容易,我们进去看看吧。”
洛云升还要往前走,景衡当即就不大乐意了,王爷让他跟着出来护着王妃安全,却没说这一趟是要到义诊铺子,他本以为就是隔着距离看看,谁知还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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