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臣肩不能挑手不能抗,坐在那儿装装样子罢了,活儿都是下人做的。”
满朝俱静。
容昶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淮臣,在对方清澈而愚蠢的目光里,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狡辩啊!
大呼臣冤枉臣不敢啊!
难道真以为朕在夸你不成?!
这样一个一眼望到底的蠢货,有那个脑子造反吗?
一阵无语过后,建光帝挥袖道,“拟旨,辎顺府指挥使沈淮臣勤勉政务,为众卿之表率,赏高丽进贡的山参两盒,丝绸三百匹,黄金百两,以做鼓励。”
朝会结束时,天早已大亮。
沈淮臣被恭定王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视了一路,几番欲言又止,终究没舍得说他什么,只道:“今夜回王府住一晚,吃顿团圆饭。许久未见,你阿娘都想你了。”
出了奉天门,又有人在身后喊,“沈大人,留步。”
沈淮臣转过身,见一二十来岁的冷面青年大步追来,拱拱手道,“在下刑部侍郎殷时月,沈大人,久仰。”
叮!系统发布任务:[羞辱殷时月。]
[好不容易下了早朝,饥饿,疲倦,还有父亲莫名其妙的数落令你烦躁不已,只想快些回去,钻进温柔乡里快活快活。]
[偏在这时,有个不长眼的东西贴过来搭话。正三品侍郎又如何?破落户出来的穷酸书生,连给本世子提鞋都不配。]
[送上门的出气筒不要白不要,尽情羞辱他吧!]
殷时月,原著中后期男主手下的一员猛将,为人刚正不阿,素有冷面阎王的称呼。世上没有他不敢断的案子,没有他不敢处斩的官员。
原主瞧不起他的出身,屡屡欺辱,殷时月像个打骂不还口的木疙瘩,无趣得紧,原主这才逐渐作罢。
然而风水轮流转,等原主被御史台的人频繁弹劾不得不低声下气拉拢一二时,殷府大门紧闭,门房鄙夷地朝他吐口水:“呸!咎由自取。”
好逆天的剧情,好厚实的脸皮。
沈淮臣吐了口气,作死的姿态逐渐娴熟,敷衍地回以一礼,怪腔怪调地说了句,“哟,这不殷大人吗。”
“嗯。”殷时月颔首,双目直视前方,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
沈淮臣:“……”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沈淮臣悄悄瞄了殷时月几眼,见他眉头紧锁,似在思考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直到长长的甬道走到尽头,这人才攥紧拳头开口,“沈大人步履匆匆,可有急事?”
尽管沈淮臣觉得怼上几句对方可能要把袖口抠破了,碍于任务,还是高冷点了点头,“却是如此。”
饿了,赶着回家吃饭呢。
殷时月抿抿唇,面皮绷得更紧了,沈淮臣等了半天不见他接话,只好主动出击,“说话吞吞吐吐,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沈某欺负你呢。有话就说,没话就滚,寒暄大可不必。沈某的时间宝贵,恕不奉陪了。”
啊,好过分QAQ
沈淮臣看得出,殷时月八成是个社恐,社恐搭讪需要鼓起多大勇气他不清楚,但得不到正面回馈一定很伤心,说不定还会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愧疚如潮水淹没了他,沈淮臣垂着脑袋不敢看人,忽听殷时月激动地问,“沈大人也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寒暄浪费时间,完全没有必要吗?”
沈淮臣昧着良心点头。
知己啊!
殷时月看着他通红的耳朵,仿佛在沈淮臣身上找见了自己的影子。莫非凶残外表只是保护色,实际沈淮臣和他一样,都属于官场里不善言辞、不讨喜的那类人?
手腕被殷时月一把攥住,沈淮臣挣了挣,对方反倒拽得更紧了,“殷大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是做什么?!”
心里狂戳系统救驾,【殷时月被我怼了两句,不会恼羞成怒要打人吧?】
【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就他这病歪歪的样子,一拳头下去怕不是要躺半个月,殷时月怎么下得去手啊!
系统大惊失色,【不会吧,宿主别怕,他要是敢打人,本系统就……就电他!】
“我、我……”殷时月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只得同他一路拉拉扯扯地出了承天门。
候在各家马车前的仆役们纷纷抬头看过来,又有一名身穿黑色短衣的差役自角落蹿出,直奔他二人,“大人不好了!今早天未破晓,有个妇人在府衙外击鼓喊冤,现在瞧热闹的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整条路都堵住啦!
差役的话伴着冬风自耳边刮过,沈淮臣暂无暇顾及,瞧见宁安府的马车,眼前唰地一亮,凭空生出一股力气,带着殷时月朝那边跑了两步,“殿下!”
救命!你也不想日日欺辱你的仇敌死于他人之手吧!
听见呼喊声,容瑄匆匆下轿,沈淮臣见状滋溜一下躲到男主身后,探出个脑袋朝殷时月扮鬼脸。后者神情扭曲,急得连连摆手,“沈大人,这……在下并无恶意,你怎地能拿殿下做挡箭牌,成何体统啊!”
容瑄眼风一扫,见沈淮臣的袖摆经过一番攀扯变得皱皱巴巴,眼尾危险地眯了起来。
他一手护住沈淮臣,拦在两人之间柔声道,“殷大人有事不妨在马车上详谈,外面人多眼杂,恐被看了笑话去。”
殷时月额间冷汗涔涔,低头见礼,“刑部侍郎殷时月,见过殿下。”
沈淮臣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凝滞,因为不满安排,暗暗抓男主的手,容瑄回握住,安抚地捏了捏,殷时月松了口气,方有逃出生天之感。
三人一同上车。
殷时月平复呼吸,终于憋出了后半句,“沈大人误会了。本部院清晨路过辎顺府,见街头巷尾的百姓聚在此处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什么,恐出大案,便想与你知会一声。”
“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说完想说的话,殷时月轻轻舒了口气,心中满是紧张。除了能力,官场最讲究家世背景,沈淮臣会不会跟其他人一样,嫌弃殷家寒酸,不愿与他相交?
原来不是要跟他动手吗?
沈淮臣转头,见殷时月这厮正腼腆地冲他笑,顿时又羞又恼,【小白,我刚刚是不是特别傻?】
他明明是反派啊,居然被殷时月吓到,简直太丢脸了。
系统拍拍他的肩,不赞同道,【当然不是啦。殷时月那个鬼样子,别说宿主你啦,就连见多识广的小白大人都被吓到了呢!】
沈淮臣发誓,如果重来一次,他绝对绝对要给殷时月一点纨绔子弟的震撼!
“本官知道了。”沈淮臣垮起小猫批脸,闷闷地应了一声。
殷时月等啊等,既没听见沈淮臣讽刺于他,也不见对方有多热络,好像就这样轻飘飘略了过去,叫人怪舒服的。
“沈大人不打算瞧瞧吗?”殷时月又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
“唔,”沈淮臣沉吟片刻,拍板决定说,“要去。”
“不过去之前,得先填饱肚子。”
容瑄自然依他。
三人同桌吃饭,期间容瑄频频替沈淮臣添菜,语调温柔似水,殷时月坐立难安,全程埋头顶着馄饨碗里飘着的几点葱花,“……”
回到府衙,沈淮臣发现场面比想象中还要壮观。朱红色大门外黑压压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衙役们肩并肩站成一排维持秩序,忙得不可开交,稍不留神还会被推得一个趔趄,“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唉,男人死了,唯一的儿子下了狱,折磨得不成人样,可怜呐!”
“哎呦!小心着点,本大爷的黑靴都被踩成灰的了!”
“快看,沈大人来了!”
众人见一少年端坐于高堂之上,正红官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垂眸看过来的样子宛若一尊神祇,竟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唯有一妇人跪在殿中,不住地磕头,“大人,求您替民妇做主!求您替民妇做主!”
沈淮臣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速速说来,本官自会还你公道。”
差役呈上状子,沈淮臣扫了眼,听那妇人说,“民妇杨氏,文安县小河村人。一月前,我儿徐青进店买肉,拿回家才发现包袱里装着的除了二两猪肉,还有几根人的手指。”
“我跟青儿吓坏了,想埋到树下处理掉,谁知被邻居撞见以为我们娘俩杀人,偷偷报了官。”
“可恨那屠老三,拒不承认肉里夹了人指,甚至买通他人做伪证!县太爷一怒之下动了刑,我儿受不住,只好认下,眼看就要问斩了……大人,求您救救青儿吧!”
殷时月问,“断手何在?”
那妇人怔了怔,抖着手从怀中掏出布包,打开后里面赫然装着四根手指。
沈淮臣蜻蜓点水地瞥了眼,飞速垂眼挪开视线,断指的模样却扎根在脑海中挥散不去。
“指节宽大,略生皱纹,想必是一只老年男性的手。”殷时月断案时面色冷然,不见半分忸怩模样,沉吟片刻吩咐道,“速去文安县把屠老三和徐青带过来。”
“等等,”沈淮臣叫住差役,问杨氏,“包袱打开前,可有其他人碰过?”
杨氏面露茫然,仔细回忆片刻后说,“我家夫人见青儿买肉回来,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原来,杨氏出身烟柳之地,因容貌出众被小河村地主徐贞瞧上,买回家做了妾室。没过几年,徐贞病了,妻儿不闻不问,杨氏却是个重感情的,寸步不离守在床前伺候,直到徐贞咽气。
徐贞去世后,家中遗产尽归刘氏母子所有,杨氏母子被迫迁进后院杂物房,日子一直不太好过。
沈淮臣点点头,对差役说,“将刘氏母子一并叫来。”
一个多时辰后,屠夫先到,沈、殷二人轮番问了几个问题,所答与供词一致。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刘氏母子骂骂咧咧地被押进来按在地上,领头的差役冷嗤道,“两位大人,我等奉命抓人,刘氏拒不配合,属下的脖子都给这婆娘抓花了。”
刘氏见了沈淮臣,张口便喊冤枉,“大人,可是这毒妇说了什么,您千万不要被她蒙蔽啊!”
殷时月皱眉,正欲呵斥,却听沈淮臣问,“为何?”
刘氏道,“我家老爷,正为杨氏所害!”
刘氏说,自杨氏怀孕诞下一子,便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
她先是靠花言巧语迷惑徐贞独自留在房间伺候,然后暗中下毒将其杀害,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杨氏没料到徐贞早有防备,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由于担心事情败露,杨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叫儿子杀害了知晓内情的管家。
啪,啪,啪。
外间百姓的窃窃私语声里,突然有人鼓起掌来,不紧不慢地说,“好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啊。”
沈淮臣闻声看去,见乔装打扮的容瑄站在人群里,对上他的视线,轻轻地眨了下左眼。
沈淮臣一拍惊堂木,“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叮!系统提示:【恭喜!您的作死值增加一点!】
嘿嘿,正大光明欺负男主的感觉真好。
“你……你含血喷人!”杨氏听了这番颠倒黑白的指控,几乎昏厥过去,猛地扑上前与刘氏厮打,衙役们赶紧将两人拉开,反剪双臂压制在地。
杨氏听闻两位大人欲召徐宅的下人问话,几乎绝望了。刘氏捏着他们的卖身契,恩威并施之下,谁敢吐露真相,替她母子二人说句公道话。
事实也是如此。
下人们的说辞与刘氏相同,皆言自家老爷为杨氏所害,唯有一十二三岁的丫鬟磕了个头,犹豫着说,“二姨娘平时对奴婢们都很好,老爷也很喜欢她。”
被刘氏剜了一眼,才瑟缩着低头,不敢吭声了。
沈淮臣望着这场闹剧,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兴致勃勃地问刘氏,“这么说来,是杨氏心存歹念,先杀徐贞,后杀管家,对否?”
刘氏忙不迭点头。
沈淮臣幽幽叹了口气,“可本官有几点不明。其一,毒是哪来的?若徐贞与管家都死于中毒,你这个当家主母竟丝毫不曾察觉吗?”
“其二,杨氏杀害管家后为何不掩盖罪证,反倒砍下管家的手指放进肉里,不怕事情闹大吗?”
“这……”刘氏与儿子徐不群对视一眼,后者扬声道,“定是想栽赃陷害。”
沈淮臣欣慰点头,“不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徐不群:“?”
我刚刚是这么说的吗?
见刘氏母子略有不安,沈淮臣忙道,“别误会,本官没有内涵你们啊。”
“这样吧,既然你们母子状告杨氏杀人,又对杨氏的杀人过程了如指掌,不如再与本官详细复述一遍,也好定她的罪不是?”
殷时月会意,紧跟着补充,“这么大的事,应当记得很清楚吧?都警醒着点,若刘氏母子前后说辞不一,便是有意蒙骗本部堂,需得动刑才能吐出真相。”
“还有这几个,”他指指神色各异的下人们,“一并带下去问话。”
沈淮臣扫他们一眼,笑得像个反派,“记得单人单间分开关,问一样的问题,越细致越好,谁的答案跟其他人对不上,必定是扯谎了。”
话音落下,刘氏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后背冒了层冷汗。再瞧沈淮臣,什么年纪小好糊弄,分明是只贼溜溜的小狐狸。
打铁需趁热,沈小狐狸清清嗓子,直盯着刘氏,“徐家娘子,本官问,你答,中间不许思考,不许停顿哦。”
“是。”刘氏掐着手心,忽觉得地板冰凉刺骨,冷风直往骨缝里钻。
沈淮臣问,“徐贞得了什么病,病了多久,病中神志是否清醒?”
刘氏高悬着的心慢慢放回肚子里,这样的问题她不必扯谎,答得异常痛快,“是中风,发作后行动不便,日日瘫痪在床,一躺就是三年,好在神志尚清醒,能与人讲话。”
沈淮臣微微颔首,又问她,“徐贞发病,是谁请的大夫,日常煎药又是谁负责?”
刘氏极巧妙地将事情推给死人,“老爷昏倒那日我们都吓坏了,多亏管家机灵,跑去请了大夫,煎药自然也是管家负责的。”
“这么说,管家对徐贞十分忠心了?”
“那是自然——”刘氏说到一半,心头狂跳不止,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殷时月抓住破绽诘问道,“既然管家忠心耿耿,怎会伙同杨氏谋害徐贞?若始终蒙在鼓里,为何察觉内情后隐忍不发,直至被杨氏母子灭口?”
“你这妇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显然是在撒谎!来人,上夹刑!”
刘氏面色瞬变,膝行几步叫喊道,“大人冤枉啊!民妇怎知歹人的想法,定是杨氏勾引……不,贿赂了管家!”
夹板刚贴上刘氏母子的手指,徐不群便吓得尿了裤子,伏在地上失声痛哭,“我招!我全都招!”
而后将串通管家谋害徐贞,伪造遗嘱,后因分赃不均将管家杀害嫁祸杨氏的经过抖露得干干净净,“……阿爹发现阿娘与管家偷情的事,是活活气死的。”
“临死前,他指着墙上挂的一幅梅花图,说要把画送给杨……姨娘,阿娘知晓后担心夜长梦多,便叫管家伪造遗嘱,将杨姨娘赶去了后院偏房。”
与此同时,对下人的审问也有了结果。
三名仆役起初挣扎扯谎,被拆穿后便老实下来,交待说刘氏给了他们一笔钱,叫统一说辞,往杨氏身上泼脏水。
眼见事情败露,再无挽回余地,刘氏瘫坐在地,叱骂徐不群,“堂堂七尺男儿,竟是个软骨虾皮。你娘我受刑尚且一声不吭,你倒先吓破了胆。若非亲眼见你从肚皮里爬出来,恐以为是别处抱养的野种!”
殷时月尚在沉思,沈淮臣却直接道,“这样看来,真正的遗嘱大约就藏在此画中了。”
刘氏嗤笑,“大人未免太过自信。这些年我早已将画卷里外检查过千百遍,一无夹层二无隐藏字迹,更不会如人一般开口说话,您呐,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沈淮臣懒得理她,兀自询问徐宅的下人是否见过这幅画,画中有无神异之处,众人面面相觑,均摇头否认。
倒是杨氏擦拭完眼泪,迟疑着开口,“禀大人,那画画的是雪中一枝梅。可奇怪的是,寒冬腊月,窗户却是大开的,有风雪飘进来,桌前还摆着一只莲花鱼缸。”
沈淮臣微微颔首,“想必玄机就在莲花缸之内了。”
“怎么可能!”反驳的话脱口而出,刘氏神情癫狂,又哭又笑。
不为别的,那莲花鱼缸,正是她房中之物。可笑她日日守着鱼缸,却不知想要的东西近在眼前。
衙役领命前往徐宅搜查,多番尝试后按下莲心,果真在里面找到了徐贞的亲笔信。
信上说,他将不久于人世,心中可怜杨氏孤苦无依,愿将镇上的一间住宅并铺面赠予杨氏母子,其他财产则归刘氏所有,望彼此相安无事,抚育儿孙长大成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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