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除了去求韩弘煊高抬贵手,苏翎别无他法。
道歉信息发出后一连数天,苏翎每晚都去不同的地方等待韩弘煊,有酒店房间也有会所门外,却始终没能见到对方。
幸而韩弘煊特助的电话总能在第一时间接通,这让苏翎稍微放下心来。
韩弘煊对自己应该没有完全厌倦,只要苏翎乖乖低头服软,待到韩弘煊气消了,这段关系还有挽回的余地。
苏翎每天一通电话打给助理,询问韩弘煊当晚的应酬行程,助理公事公办地回应他,“翎少爷,你就是去了也未必能见着韩总。”
但禁不住苏翎恳求,最终也会告诉他一个地址。
这一晚韩弘煊在北城郊区的一个酒庄待客,请的是几位分公司的高管。苏翎得知地点后也准备打车前往。
助理见他这几日奔波辛苦,好意提醒,“翎少爷不用来得太早,酒庄是会员制的,外人进不去,韩总能不能见你要等到散席了才知道。”
苏翎从公司出发,坐了一小时的车,到达酒庄时天已全黑。
他裹着羽绒服,踩着积雪,进入酒庄对外开放的展示区。再往里走就是会员制的高端会所,苏翎进不去了。
藏酒展示区与会所之间隔着一片人工湖,湖水此时还未冻上,四周的芦苇丛中浮起虚白色的迷雾。遥遥望去,会所里的灯火与人影一俱投落在湖面上,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恍惚感。
苏翎给吴特助发去信息,告知对方自己到了。
这是他连续五天主动来找韩弘煊,公司那边他不敢去,怕打扰韩弘煊正常上下班,就这样每个夜里在一处陌生的地方枯等至半夜,也把人熬磨够了。
助理没有及时回复信息,苏翎走到户外的湖心亭,以手护火,点了一支烟。
他拿不准今晚自己能不能见上韩弘煊。时日拖得愈久,他的那点希冀也所剩无多。
烟抽到一半,他冻得手脚冰凉,哆嗦着掏出手机,五天来第一次给韩弘煊发信息。
SU:【韩先生......】
因为手抖得厉害,信息没有输入完整,不慎发了出去。
苏翎叹了口气,继续打字。
SU:【韩先生,我现在就在会所外面的湖心亭。等你忙完了,能见个面吗?】
此时的韩弘煊与苏翎相距并不远,他身处一间正对亭子的包房里,早已看见孑然一身的苏翎。
茫茫雪景中,那抹黑色身影透出几分惶惑不安,亦有几分清冷萧肃。
雪片扑在玻璃窗上,消融雾化,让人看不清远处苏翎的面容,只依稀见得他指间挟着一点红。
是香烟点燃的火星。
韩弘煊这边的应酬接近尾声,他叫来助理,让其去领苏翎进来。
从湖心亭到会所还有一段路,当苏翎进入包房时,韩弘煊的局已经散了。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长沙发里,包房里没有旁人。
助理识趣地带上门,等在外面。
苏翎挟着一股寒意,走到沙发边站定。
“韩先生。”他低声叫人。
韩弘煊不动声色地抬眸,只见苏翎苍白着一张脸,脚下凝滞,似不敢冒然上前。
韩弘煊就说了一个字,“坐。”
苏翎很听话,脱掉落满雪片的外套,走到韩弘煊身边坐下。
他是有意拾掇过自己的。韩弘煊一眼便瞧出他穿的毛衣和长裤短靴都不是普通的日常款。
自从韩弘煊订婚以来,苏翎在私下见面时便不怎么用意穿戴了,往往就是一身随性的T恤牛仔裤。
韩弘煊当然明白这背后的意味,苏翎是想撕掉身上那枚以色侍人的标签。
可是今晚他又重新打扮起来,可见这些天的冷待,让他饱受煎熬。
苏翎还没从室外的低温里缓过劲来,瞥见玻璃茶几上摆了一瓶威士忌,小声询问,“我能喝口酒么?”
韩弘煊示意他自便,苏翎取来酒瓶,给自己斟了小半杯,端起来先浅啜一口,觉得烈度还能接受,接着便一饮而尽。
辛辣刺激的酒精一入身体,让几乎冻僵的四肢一下被激得活络起来。苏翎犹觉不够,还想再倒半杯,被韩弘煊拦住。
男人碰到他冰凉的手指,面无表情,问,“如果今晚没见到我,明天还来?”
苏翎笑容有些惨淡,“不单明天,后天也来。”
韩弘煊听闻,唇角勾了勾,声线依旧冷酷,“不是想走么?试镜的角色不喜欢?”
停顿了下,又道,“翎翎,我挺意外的,一个年度最佳还没把你哄住。”
苏翎脸上血色全无,又因酒气一激,唯独双唇泛起一抹黯然的红。
他迎着韩弘煊的视线,眼底碎光闪动,“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韩弘煊扳住他的脸。
苏翎抿了抿嘴唇,短短几秒沉默,他眼中尽是屈辱挣扎。
他以两手撑着沙发皮面,往前靠近,鼻息间渐渐嗅到一抹沉郁的来自成年男性的气息。
这熟悉的气息也曾让他沉沦心动,深为依赖,如今却只叫他惶恐畏惧。
他闭上眼,将微颤的嘴唇贴上对方的唇,轻轻舔舐、碾磨,是一种虔诚顺从的姿态。
韩弘煊自始至终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将他推开。
苏翎亲吻了半分钟,再些许抽离,声音绵软,发出邀请,“韩先生,现在还不晚,去我那里过夜吧。”
不必再纠结于那些无用的自尊心。他本就不配拥有。
如果他的美貌、性感,还有一丝价值,苏翎对此已然清醒,不到被韩弘煊榨取干净的那一天,他不会被准允离开。
作者有话说:
坐等一些海星投喂~
在韩弘煊的印象里,苏翎很少这样主动过。
他的眼波,他的指触,他柔软红润的唇,以及他身上沉静的广藿香的后调,在这个落雪的深夜里萦萦绕绕,让韩弘煊生出些许心软。
苏翎仍是亲昵的姿态,又说一次,“去吧,我让阿姨准备了宵夜。”
韩弘煊沉眸盯着他,似乎想从他久违的顺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终于,他抬手抚着苏翎的后脑,揉了揉,答应,“去叫司机。”
苏翎听了,不明显地笑了下,起身走向包厢门。韩弘煊听见他客客气气地嘱咐助理,心里掂量,这一次,要不要就这样算了?
从酒庄开进城区二环,还有长长一段路。
韩弘煊坐在后排闭目养神,苏翎静静陪在一旁,期间有几次苏翎主动找话说,有问韩弘煊去北美的收购案进展是否顺利,也有问他即将到来的春节在哪里过,韩弘煊都给了回应。
黑色轿车驶进小区,岗亭前的识别器滴滴响了两声,车杆却没有自动抬起。
苏翎降下车窗与保安队长交涉,说是新一年的车位费已经续交过了,只是车卡还没有激活。
韩弘煊这才想起,自己是有阵子没来这里了。
苏翎目前住的这套精装大平层,是两年多前韩弘煊买给他的。当年的城南楼王,均价高得一骑绝尘。
那时的苏翎刚出道不久,鲜嫩得能掐出水来,演出活动却不多,完全可以满足韩弘煊随叫随到的要求。那也是韩弘煊最宠他的时候,几乎每周都有一两晚宿在他这里,时不时赠他一些昂贵物件,到后来苏翎不得不单独留出一间屋子,用来装韩弘煊送的礼物。
直到最近半年,因为韩弘煊的订婚,兼有公司的海外上市,各种私事公事堆叠在一起,韩弘煊见他见得少了,苏翎也开始有意地回避这段关系。
两人从直达电梯进入屋内,挑高的客厅里灯火通明,收拾得温馨亮堂,显然是为韩弘煊的到来做足了准备。
客厅展示柜上摆着一排苏翎出道以来拍摄的杂志封面,柜子中间立了一座簇新的奖杯,正是不久前荣获的年度最佳团体奖。
韩弘煊脱掉大衣,交给苏翎,走进盥洗室洗手。
苏翎也很快跟过来,站在盥洗室门口,问,“阿姨煲了花胶瑶柱汤,先喝点汤,还是我先给浴缸放水?”
一切就好像过去那样,一切又好像隐约地变了。
韩弘煊擦干手,转回身,背靠着大理石洗手台。
他的眼神有些深意,落在苏翎脸上,苏翎抬眸,也看着他,继而主动走上前。
韩弘煊见他贴过来,和在酒庄里一样,韩弘煊没有拒绝,任由苏翎帮着自己松下领带。
苏翎揣摩着他的心思,一面将领带卷在手里,说,“去卧室吧......”
韩弘煊的眼色倏忽冷了些,一把捏住他的脸,“最近很少见你这么主动了。”
苏翎并不回避他略带审视的目光,一双熠亮的眸子定定看着韩弘煊,问,“韩先生接受我的道歉了么?”
韩弘煊给他这么一看,心思微动。这阵子苏翎有些躲着他,在一起时也显得意态消沉,都不大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了。
“你觉得呢?”男人面色稍霁,反问道。
苏翎被他捏着脸,微微仰头,眼底是浮浮沉沉的碎光。
沉默少许,苏翎轻声说,“等过了今晚,我再问问。”
都是成年人了,许多事不必弯弯绕绕。
他主动去牵韩弘煊的另一只手,让男人扶住自己。
尽管是从公司打车去的酒庄,但是练舞以后他洗了澡,毛衣下面没穿贴身的T恤,韩弘煊温热宽大的手掌一覆上腰身,立刻就驾轻就熟地掌控住了。
苏翎练了数年的舞,身段韧性很好,虽然体格偏瘦些,年轻的身体也是性感有力的。韩弘煊好他这一口,否则也不会一去三年了,身边来来回回就他一个人。
苏翎先攀着韩弘煊,在盥洗室里绵绵密密吻了一会。但这种浅尝辄止又怎么够,距离两人上次见面过去快一个月了,韩弘煊闻到他毛衣上熏香的气息,淡淡烟草的气息,感受着他的体温,眼色愈沉,将他一把抱起来,穿过客厅,径直去了主卧。
做了,也不代表前些天的事一笔勾销。换种方式,他更有折磨他的手段。
苏翎并不是那种能把假意顺从演得很真的人,韩弘煊总能看透他那一点骨子里的,或是眼神里的倔强劲。
所以更有意地把整个过程拖得极其漫长,就是想看他在自己手里一寸一寸崩溃,想看他变得伶仃脆弱,不得不臣服的样子。
中途突然来了一通电话,打的是韩弘煊的私人号码。
韩弘煊大可以不接的,但他一瞥屏幕上闪过的联系人,来了兴致。
齐耀承,也是苏翎所属娱乐公司的副总。齐氏家大业大,齐耀诚和韩弘煊是从小认识的交情,这种深夜来电,不会有什么正经事。
韩弘煊没有松开苏翎,同时拿过手机,接听以后直接开到功放。
齐耀承在那头“喂”了一声。
苏翎一下从恍惚中清醒,失神双眸倏然睁大,抖着手想推开韩弘煊,奈何浑身绵软使不上劲。
“有事?”韩弘煊嗓音低沉,语调慵懒。
“一个人呢,孤枕难眠?”齐耀承近来也听说了韩弘煊打压自家公司艺人的事,他倒不以为忤,要怪也怪苏翎不懂事,连金主都敢得罪,这通来电只是想帮自己这位好友再寻点乐子。
“开年我们要选一批新人练习生,有空来看看?就当消遣。”
齐耀承不知在哪里寻欢作乐,背景声纷扰嘈杂,不等韩弘煊回应,齐耀承又道,“这几年你身边就苏翎一个,也不嫌腻,他要闹由得他去,你敲打够了正好换换口味。”
电话的内容一字一句,苏翎都听得分明,此时他在韩弘煊怀里无法脱身,掩着嘴竭力压抑着自己,只求不要被电话那头听出什么端倪。
偏偏韩弘煊对他更加恶劣,俯身咬他耳朵,感受他的一阵阵惊惧发颤,逼他出声回应,“翎翎,想不想有人将你取而代之?”
最屈辱莫过于此,一个折磨苏翎长达三年的不堪身份,此刻还要他早已碎成粉齑的自尊心去换取。
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苏翎不清楚,他眼眶熬得发红,不受控制地落泪时,韩弘煊瞥见那一粒眼泪砸在丝枕上,动作滞了滞。
很少见苏翎在这种时候哭,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从来不会情愿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韩弘煊掐断电话,伸手抚了下他的眼角,说了句,“哭什么。”
苏翎意识昏沉,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后半夜他是男人怀里睡去的。那具精壮强健的身体熨得苏翎浑身发烫,他迷迷糊糊醒了一次,觉得自己体温不太正常,分不清到底是发烧还是为着别的,但身上实在没有力气,仅仅清醒片刻,复又沉沉睡去。
隔天醒来时韩弘煊已经走了,厨房里帮佣阿姨正在煮粥,见到苏翎披衣起来,阿姨冲他问好,又说,“韩先生走的时候你还在睡,他帮你量过体温,说有点低烧,让你在家休息一天,有空他再来看你。”
苏翎摁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琢磨着阿姨转述的一番话。
听韩弘煊的态度,似乎是消气了,不再与自己计较。
苏翎一面觉得松了口气,这阵子背负的种种压力和愧疚总算可以卸一卸;一面又觉出一丝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惨淡无奈。
用力扑腾了一番,撞得一身是伤,却没能逃出这座笼子。
此后的境遇,只怕是更难熬了。
韩弘煊到底是太忙,抽空来看苏翎的承诺没能兑现。
但是原本要被替换的那档常驻综艺,就在苏翎病愈后又重新与卫视方面谈拢了。苏翎从经纪人向晴那里看到签约合约,也和队友一起录制了节目招商VCR。
向晴一脸喜气,录制结束后叫住几人,提醒他们不要错过隔天的公司年会,到时会由老总亲自为他们颁奖。
几名队友都连声答应,唯独苏翎听后一脸平静,默默走到一旁卸妆。
当天晚上,他接到了吴特助打来的电话。
这是自从试镜一事发生后,韩弘煊的助理第一次联系他。
听到助理询问自己春节前后的行程,苏翎很机敏,回答,“公司放假七天,我还没订回家的票,看看韩先生有什么安排?”
助理却并不直说,只是告知苏翎,春节前后票务紧张,韩弘煊已经命人替他订了往返机票,请他按时返程。
通话结束后,苏翎接到助理转发的票务信息,机票显示的来回时间仅仅相隔三天。
大年初二,苏翎就得回到北城。
看完消息,苏翎的心沉了沉。
逃跑是有代价的。这一回,韩弘煊把他看得更紧了。
出道三年,就这一年的春节,苏翎回家陪伴父母的时间最短。
他无法解释自己当下的处境,只能以事业上升期为借口,说自己要早些回到公司排练新歌。
父母当然体谅他出外闯荡的艰辛,当着他的面没有流露丝毫抱怨。大年初二那天中午,苏翎在家吃了一顿饭,一家人送他去机场。
因为有粉丝跟拍,家人都带上口罩走在苏翎身旁,没有过多交流。
一行人到了登机口前,苏翎把小他六岁的妹妹苏莘拉到身边,还有不到半年就高考了,苏莘念的是省重点理科班,成绩很拔尖,苏翎最为挂记她。
高考前这几个月,苏翎未必有空回家,于是提前与苏莘讲好,高考结束就奖励一部新款iPhone手机,再任她挑选一款功能最好的笔记本电脑。
苏莘性格挺独立的,不怎么追求物质享受,听完苏翎的话,苏莘笑了笑,主动伸手抱抱苏翎,像个大人一样说,“哥,你别总惦记我们,你自己也要好好的。”
自从苏翎出道以来,苏莘也会不时上网搜索一些与他有关的新闻。
娱乐媒体发布的负面报道从没间断过,自从AT5拿到年度团体奖以后,有关苏翎背后金主的流言更是甚嚣尘上。
苏莘看过各种版本的传闻,闷在心里却不敢告诉父母。苏翎回家这几天,她也暗中观察过,除夕那一晚她撞见苏翎独自站在露台上,一面低头抽烟一面拿着手机,不知与谁通话。
那一刻的苏翎,完全没有了舞台上的朝气蓬勃,身上只剩下一种繁华落尽的孤独感,让苏莘觉得很陌生,转而想起自己看过的几篇报道,不免为苏翎感到担心。
兄妹俩借着拥抱耳语了几句,为免粉丝再打扰家人,苏翎没有多做停留,很快通过安检,躲进了贵宾休息室。
韩弘煊的助理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联系上他的。
苏翎在外面接电话都很谨慎,只作简单回应,这是身为艺人的自觉,防止被粉丝或狗仔偷录下谈话内容成为爆料。
助理先是告诉苏翎,落地北城机场后有司机来接,又转述韩弘煊的意思,年初四那天有个局,要带苏翎同去,让他预留时间。
一听这个安排,苏翎颇感意外。韩弘煊已经订婚了,近几个月的社交场合都是乔莉莎与他出双入对,为什么突然带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