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道熟悉的人影匆匆走过眼前,郑泰鸣的视线跟了一段,继而明白过来,这辆车是来接苏翎的。
车内的人物始终没有现身,郑泰鸣心不在焉地听着副导说话,脑中却浮现起在日料店里见过的那名成熟男性。
刚才经过他跟前的苏翎看着步履仓促,似乎一点不敢耽搁的样子,郑泰鸣很少见他这样慌张。
在郑泰鸣的印象里,苏翎常常是安静专注,却又带有一丝冷淡与漫不经心的。
当晚AT5的几个男生聚在房间里玩游戏,又点了烧烤一起吃,郑泰鸣去敲苏翎房间的门,里头全无应答,再打手机也同样无人接听。
苏翎就这样走了一整晚没有回来。
直到隔天上午,录制最后有个群采环节,郑泰鸣事先给苏翎发了消息通知时间。
苏翎还算准时,采访开始前半小时,他戴着口罩出现在化妆间门口。
造型师给了他一套服装,让他先去换上。
因为是整个团队共用的化妆间,一群年轻男生在一起也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苏翎换衣服时布帘只拉了一半,郑泰鸣以余光瞥见他大腿上有几圈淤青的痕迹,像是被谁用力掐过。
郑泰鸣自知不礼貌,迅速收回视线,但那几个青紫的印记却像是烙在了他脑中,他的心也随之一沉。
作者有话说:
求一些些海星~~
群采环节开始以后,郑泰鸣总是忍不住频频去看坐在前排的苏翎。
当了三年队友,郑泰鸣头一次发觉苏翎把真实的自己藏得很深。
他是团队的门面担当,但并非空有一副皮囊,因为练习生时期较长,基本功扎实,学新舞他总是很快,台词功底也不错,口条流利,团队一起拍摄广告或综艺片段,苏翎往往是NG最少的那个人。
尽管综合实力不俗,递到苏翎手里的资源却只能说是过得去。
出道至今,他没有参与任何剧集拍摄,没有单独发歌,因为不时请假排练,也会被细心的粉丝发现他的缺席,故而一些团粉认为他在业务上不够精进。
现在回头想想,那些反常之处其实都有合理的解释。
——全因苏翎背后那个男人。
苏翎的资源是那个人给的。他能在娱乐圈发展到什么程度,也全凭对方掌控。
郑泰鸣对于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一丝懊恼。
更让他不解的是,苏翎为什么隐藏得如此之好,有金主给他撑腰他却不声不显,身上常带着淤伤他也隐忍不发。
郑泰鸣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他了解得太少。
群采过后,持续二十余天的综艺录制终于结束。
当晚卫视方面举行了一个杀青宴,邀请所有嘉宾到场,AT5的五个男生也都去了。
聚餐的间隙,郑泰鸣离席去洗手间,无意撞见苏翎和向晴在楼道角落里聊天。
“韩总的订婚取消了,你知道吗?”
这是向晴的声音。
郑泰鸣没有听到苏翎回应,他的沉默仿佛意味着早已知情。
“......不会是因为你吧?”向晴又问。
苏翎的回答带着淡淡的自嘲,“向姐你想多了。”
“热搜那件事,你是怎么和韩总解释的?”
向晴知道他昨晚被接出了酒店,但对于韩弘煊的态度仍不免担忧。
从郑泰鸣的角度,看不到此刻苏翎的表情,只是在短暂安静后,听见他说,“不会出现上次的情况,向姐你放心。”
郑泰鸣没再听下去,转身进了盥洗室。
苏翎是怎么向对方解释的......
郑泰鸣想起那几道出现在他腿上的淤青,暗自攥了攥拳。那些痕迹,大概就是苏翎寻求解决的方式吧。
隔天返回北城的飞机上,郑泰鸣终于等到了和苏翎单独相处的机会。
其余三名成员因为参与另一个节目录制,又马不停蹄地飞去其他城市。这个档期原本是留给郑泰鸣拍摄他的单人代言广告,这之前由于苏翎的缘故,代言泡汤了,郑泰鸣的档期也空了出来。
他与苏翎坐在商务舱的同排,助理坐在他们后面。工作日下午的飞机没有满载,商务舱有一半以上的座位都空着。
空乘端着托盘过来,询问要喝什么,郑泰鸣自作主张替苏翎要了一杯热饮,苏翎没说什么,从郑泰鸣手里接过杯子。
也许是对于代言被替换的事心存愧疚,今天苏翎的态度不似前些日子那么冷淡,也会主动和郑泰鸣聊上几句。
郑泰鸣瞧着苏翎面色和缓,觉得时机难得,便开口道,“我能问问吗?你可以不说。”
苏翎端杯子的手在空中滞了滞,似乎猜到郑泰鸣要问什么,而后“嗯”了一声。
“那天我在日料店里见到的那个人,是他们口中的’韩总吗’?前天晚上你离开酒店也是因为他?”
苏翎爽快地承认,“是,我跟着他三年多了。”
“这么久……就没有想过离开?”郑泰鸣又问。
苏翎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沉默少许,他摇了摇头,“这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
接下来换作郑泰鸣陷入沉默。
大约半分钟后,郑泰鸣突然鼓起勇气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苏翎没有为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诧异,甚至没有多想一想,就说,“我把你当作信赖的队友,但不是那种喜欢。”
在拒绝人这方面,苏翎总能表现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酷。
郑泰鸣犹不死心,又问,“难道你和那个韩总在一起就是因为喜欢?”
问题一出口,郑泰鸣就后悔了。他是没有资格质问苏翎的。
他想要道歉,苏翎抬眸看向他,眼底情绪平静无澜。
郑泰鸣被他看得噎了下,继而听见苏翎说,“也是喜欢过的。”
这几个字出口的一瞬,苏翎来不及注意郑泰鸣是什么反应,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根埋得很深的刺,猛地扎了一下。
一个被包养的情人对金主动了心,这就连基本的职业操守都没了。
而且说他不爱韩弘煊的钱,而是留恋他这个人,谁又会相信呢。
这份感情被压抑许久,不敢在韩弘煊跟前流露,从未对任何人提及,甚至不允许自己承认。
也许是长久积压的情绪需要一个出口,当郑泰鸣作为局外人问及这一切时,苏翎竟然袒露了心迹。
“他帮过我,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那时家人生病需要用钱,父母不理解我做练习生的选择,我在公司待了三年一直没有出道机会,感觉就要走不下去了。是他给了我第一支广告,尽管我当时只是一个练习生,每个月拿两千元的公司补贴,他给我开出的广告身价却堪比一线明星。”
“从一开始他也没有勉强我什么,没有拿他的身份压我,到后来......算是我自愿的。”
苏翎不明显地笑了笑,两手握着杯子,睫毛垂落遮住眼神。
“所以是喜欢过的。只是时间和身份都不合适,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苏翎说完这些,仰头喝了一口水,然后打开平板电脑,开始看一部最新上映的电影。
他不再主动和郑泰鸣说话,郑泰鸣也打住了没有再问。
从他们成团至今,一起朝夕相处的时间不少,这是郑泰鸣头一次听苏翎聊起自己的感情。
以苏翎一贯薄淡的性子,郑泰鸣有点想象不出来,他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
但凭他说了这么多话,那个男人在他心里的分量可想而知。
郑泰鸣越想越不好受,转头看着苏翎的侧脸。苏翎应该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但始终没有看他。
最后郑泰鸣仰头靠回座椅里,无声叹了一口气。
喜欢一个人,原来这么复杂、疼痛,又难熬的心情。
苏翎喜欢了那个人三年,他是怎么捱过来的。
飞机落地北城机场,苏翎照常给韩弘煊发了一条信息,报备自己回来了。
韩弘煊那边许久未有回复,苏翎对此早习以为常,坐上经纪公司派来的车,回到已有一个多月未曾踏足的家。
这一晚他睡得很早,连续录制节目积攒下的疲倦,急需一场深睡来弥补。
手机铃声在深夜十二点响起,苏翎将脸捂在枕头里呻吟了几声。
但是这通电话他不能不接,只听铃声就知道是韩弘煊的来电。
苏翎挣扎着摸到手机,闭眼滑开接听键,旋即被听筒里传出的嘈杂声响吓得立刻将手机从耳边拿开。
“喂,苏翎。”
说话的声音虽然熟悉,但却不是韩弘煊。
苏翎回了回神,睁开眼,称呼对方,“齐总。”
尽管不明白齐耀承为什么用韩弘煊的手机打来电话,苏翎已经预感到自己这觉睡不成了。
他偏头夹住手机,手脚浮软地下床,走向立在墙边的衣柜,同时听得齐耀承说,“还没睡吧?来会所接人。”
这样的情况不常出现,但在过去的几年里偶有那么一两次韩弘煊喝醉了,苏翎也去应酬的地方接过他。
苏翎听完地址,是韩弘煊和一帮亲友常去的那间会员制会所。他承诺在半小时内赶到,齐耀承挂了电话。
苏翎在柜子前站了会儿,让自己彻底醒过来,然后开始换衣服,再打给韩弘煊的司机。
当他按时到达会所,毫无意外地在包厢里看到醉意深沉的韩弘煊。
这个男人很少有喝得这么醉的时候。
齐耀承站在沙发边和苏翎解释,“为了庆祝他解除婚约,这里每个人都和他喝了一杯。”
苏翎抿了抿嘴唇没说话,这时候还有人端着酒杯上来要给韩弘煊敬酒,凭苏翎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情人没资格拦着不让喝,苏翎就把那杯酒接过来,说,“我替韩先生喝吧。”
他酒量很一般,但这杯酒他没什么犹豫地喝了。
齐耀承在一旁看着,莞尔道,“韩弘煊真是没白疼你。”
苏翎放下杯子,什么也没说。
他穿的是一身素色的私服,染成浅栗色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扎起,站在一群寻欢作乐的人群中,他独自有种幽淡的美。
也许是看他模样出挑,很快就有人按捺不住了走上前来,点名要和他喝一杯,说话间还很不礼貌地伸手想搭他的肩。
苏翎正要侧身让过,坐在后面沙发里的男人猝然起身,一脚将那个心怀不轨的酒肉朋友踹倒在地。
众人一下愣住,还不待苏翎回头,就被韩弘煊一把搂在怀里。
“老子的人你也敢动。”
苏翎听见他说,声调是低哑慵懒的,气势却很吓人。
就凭这一脚,苏翎断定韩弘煊没醉。那几杯酒怎么把他喝得倒,他是想装醉早些离席。拉着齐耀承也一起陪他演。
果然经这么一闹,韩弘煊顺利被苏翎带出包厢,一同坐进车里。
韩弘煊吩咐司机,“回家。”
苏翎此前被他扣在家中长达多日,对那个地方有了心理阴影,跟着对司机补上一句,“你送了韩先生再送我吧。”
不等司机回应,韩弘煊拿过他的手握在掌中,“今晚住我那边。”
同时拍拍前座,示意开车。
司机立刻会意,车身移动起来。
苏翎还想再争取回到自己家里的机会,韩弘煊将他揽近了,低头吻一吻他的侧脸。
“换了沐浴液?”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深夜里听来格外性感。
苏翎睫毛扇动,安静坐着,应他,“团队代言的新品……”
话未说完,突然噤声,他感到一只温热有力的手在慢慢捏揉自己的腰。
其实在两天前因为那次热搜事件,他们才做过,或许正因相隔太近,身体犹记得那种狂热眩晕的感受,所以轻轻一碰就会颤栗。何况韩弘煊对他的每一种反应早熟谙于心。
苏翎随着车身颠簸,抬手推挡,请求,“韩先生,别在车里……”
然而韩弘煊已经没有耐性,今晚的苏翎有种令人心神荡漾的美。
他将他压倒在真皮座椅上,把他整个覆入怀中,俯身衔住他柔润的双唇。
夜色正浓,车内漫开旖旎。他急需被他取悦尽欢。
作者有话说:
裹了玻璃渣的一点甜,马上要破镜了
韩弘煊的婚约取消了,他又恢复为单身状态。
苏翎的身份仍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低调地做他的情人。
唯一不同的是,只要苏翎在北城,韩弘煊不像过去那样在酒店套房里见他,而是直接把他带回家里。
苏翎一直是个很能忍的人,在亲密关系上尤其如此。
过去是因为他喜欢韩弘煊,情愿委屈自己迎合对方。而现在,则是因为他被太多利益关系捆绑着,不得不依赖韩弘煊生存。
尽管如此,韩弘煊近来的不知餍足还是让苏翎感到有些畏惧。只要头一天见了面,隔天他很难有精力完成训练或工作,韩弘煊对他的需求几乎到了让他吃不消的地步。
随之而来的,是韩弘煊给予的各种慷慨“奖励”。
苏翎在春季首登时尚刊的单人封面,出镜的两套高定皆是内娱首穿,继而又受邀成为某奢侈品牌的看秀嘉宾,连带AT5的五人也一起走了春夏时装周的最后一场闭幕秀。
短短几个月内资源好到飞升,圈子里很多人都看不懂了。凭苏翎一个年轻唱跳偶像的咖位,这样急切的捧杀很可怕,一旦跌落下来,就有那么点万劫不复的意味。
苏翎自己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
他知道自己近来的心思被韩弘煊发现了。这个男人的占有欲强得可怕,这段关系里他可以随时抽身,但苏翎有一丝一毫的分心也不行。
他用各种手段加强对苏翎的控制,也包括让苏翎获得那些与他目前演艺地位不符的资源。
在外人看来求之不得的宠爱,却是戴在苏翎身上一道沉重的枷锁。
让他身不由己,也将他紧紧锁在韩弘煊身边。
或许是因为韩弘煊的需索无度,又或许是难以平衡的工作压力,六月初的一场彩排苏翎突然在现场晕倒,被急救车送往医院。
医生的诊断结果是轻度贫血和脱水,苏翎本想瞒着韩弘煊,但向晴不敢对此自作主张,还是向韩弘煊的助理说明了情况。
当晚韩弘煊从外地赶了回来,一进医院的单人病房,就见到不请自来的郑泰鸣坐在病床边给苏翎剥橘子。
苏翎已经输完一瓶盐水,手背上的埋针还未取下,他两手捧着一只空碗,看样子刚喝了一碗汤。
见到韩弘煊进入病房,苏翎将碗放下,又往床边挪动,似乎要下床。
韩弘煊出声“别动”,这时候一只手也几乎同时摁住了苏翎的动作,阻止他离开病床。
伸手的人是郑泰鸣。
韩弘煊盯着那只抓住苏翎肩膀的手,不自觉地皱眉。
郑泰鸣这次再见韩弘煊,对他与苏翎之间的关系了然于心,态度便不如上回在日料店里客气。
他把剥好的橘子递给苏翎,温声道,“吃点水果。”然后起身站在韩弘煊和病床之间,“我们上次在餐厅见过,韩总,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到底是年轻人,话是平平稳稳说的,但挑衅的意味非常浓。
韩弘煊上次直接无视他,这回两人同样置身这间小病房里,各自心里都清楚自己之于苏翎是什么身份,那股火药味一下就有了。
韩弘煊的回应尽显上位者的倨傲,“向晴人呢?”
经纪人不在病房守着,却把一个对苏翎心怀不轨的队长扔在这儿照顾病人。向晴这工作,可以考虑换人做了。
郑泰鸣整个挡在病床前,“向姐去办出院手续。”医院毕竟不是休养的地方,被歌迷什么的拍到了会很麻烦。
“苏翎是太累了才会晕倒。医生嘱咐他要平衡工作和生活。”郑泰鸣又道,这回的意有所指再明显不过。
就差没直说韩弘煊是罪魁祸首。
苏翎坐在床上,无声叹了口气,他没想到修罗场来得这么快。
郑泰鸣给他剥的橘子他不敢吃,又整个放回那块还算完整的橘皮里。
见他要下床,韩弘煊立刻走到床的另一边去扶他。
苏翎没有回握他的手,好好地站起来,“没事的,今天现场太热了,我有点中暑。”
韩弘煊见他神色黯倦,病员服松垮地穿在身上,也心疼他,抬手揉他的头,“车就在楼下,出院手续办好了回家里养着。”
郑泰鸣暗暗攥拳,苏翎在韩弘煊跟前的小心翼翼和收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此却有种无能无力的挫败感。
那男人身上的确有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势,不是虚张声势装出来的。不管什么背景的人一与他接触,总会不自觉地比他矮一截,也许是屈服给他的气势,也许是屈服给他身后的财富和权势。
郑泰鸣不甘心承认,但他目前不是韩弘煊的对手。
病房门又一次打开,向晴拿着出院通知单走进来。乍一见韩弘煊和郑泰鸣站在病床两边,她脑子轰地一声响,又强自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