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秦总要求的合同,包括你昨晚提出的两个条件,以及你继续住在秦家的注意事项和违规条约等,为期两年,你毕业之后,必须离开秦家。“
“在此期间,如果你有任何违反合约的举动,秦总可以单方面终止合约。”
“李少你看看吗,或者我给你读一遍也行。”
汪律师的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能说是公事公办,看李言之的目光也十分冷淡。
“不用那么麻烦了,直接签吧。”
只要能让他继续住在这里,秦必钲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李言之直接翻到末页,签了字。
“合同一式两份,这是你的。”
“好,谢谢你。”
汪律师点了下头,起身上了楼,应该是给秦必钲送合同去了。
刚刚才办完丧事的前厅,萧条冷清,李言之抬着有些僵硬的四肢,头重脚轻的出了门,往花园后面的矮楼走去。
自从秦怀意资助他开始,他便搬进了秦家,之后和秦怀意交往后,也一直住在这里。
这栋矮楼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住着秦家资助的另外一个大学生。
李言之路过客厅时,许乐年正趴在客厅的茶几上吃面条,葬礼上的斋饭太素,他没吃饱,回来就让人给他做了碗牛肉汤面,见他还能回来,翻了个白眼,讽道:“哟,还能回来呢,这是又巴结上二少爷了?啧啧啧,你也不怕夜里大少爷趴你床头质问你?”
李言之充耳不闻,许乐年和他过不去不是一天两天了,在他伤口上按刀子,他也没有心情理会,只想赶紧回到房间。
他就像被迫冲上岸来的海龟,急吼吼的把四肢和脑袋藏进龟壳里,来掩饰他内心的恐慌和不安。
‘喀哒’-
房间内亮了起来。
秦怀意很喜欢李言之,小到吃穿住行,大到学术学业,秦怀意都是给李言之最好的,只是谁也没想到,短短两天,这座庄园里再也不会有这个人了。
李言之站在花洒下面,任由冰冷水流倒在身上,嘴唇在潺潺之中微微发抖,李言之却没有再哭,秦怀意也不会希望他继续伤心难过下去。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坚持下去,不管秦必钲到底会怎么为难他,他也要出人头地,把书念完,把画画好。
这样,才对得起秦怀意。
前几日的大雨已经转晴。
李言之在学校请了三天假,秦怀意葬礼后的第二天,李言之回了学校。
“听说了吗,包养李言之的那个金主出了车祸,死了。”
“啊,真的?怪不得他突然的请了那么多天假呢,脸色看上去也不他好,他现在因该很伤心吧。”
“伤心?以后没人养他了,他当然得伤心了。”
“那下个月咱们外省研学,他还去的了吗?”
“那还去个屁了,能不能继续念下去都还不知道呢。”
“你说他每次成绩都垫底,干嘛非要学美术这个专业啊,天才的自我挑战?”
“什么天才啊,傍大款才是真的,你们忘了,李言之和她那个金主是怎么认识的,人家啊,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好,做着富贵公子的美梦呢。”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到。
学校里本来就流传着这样的流言,见李言之面色苍白,不敢反驳,众人更加信以为真了。
“很闲啊,教授上周留的作业都完成了?”
教室门口传来一道闲闲的声音。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胳膊下夹着一只篮球的男生走了进来,那人留着一头利落的褐色短发,长得十分漂亮出众,懒懒的白了眼那几个碎嘴子的人。
众人看到他,都纷纷闭上嘴。
鹿池将球放到腿边,拿眼角剜了李言之一眼,“你说你怎么一回来班里就乌烟瘴气的?”
“……”
李言之低头继续写着手里的字,没说话。
鹿池却突然来了少爷脾气,抬脚踢了一脚李言之的桌子,笔尖瞬间在本子上划出一道常常的竖线,“我跟你说话呢,聋了?”
李言之这才抬起眼,只是这两天消瘦太多,让他的眉骨更加锋利,原本迭丽漂亮的皮囊也生出了几分刻薄。
十九二十岁的年纪,却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沉着冷静,可他明明在那个男人面前笑的那么明媚灿烂。
真能装。
鹿池心中嗤之以鼻。
李言之懒得和他计较,将歪掉的桌子拉了回来。
“他们刚刚说的是真的吗。”鹿池手撑着下巴,“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把你的桌子和书都扔出去。”
李言之微微皱眉,“你也这么八卦。”
“好奇啊,你还没告诉我呢。”
李言之虽然不想搭理鹿池,但又怕他少爷脾气上来,真做出什么让他当众难堪的事情,极不情愿的轻点了下头。
鹿池挑了下眉,凑近过来,“真事啊,你不会就是电视上总说的天煞孤星,谁靠近你谁就倒霉吧?”
李言之面无表情的睨了他一眼,“那你还靠我这么近。”
“我命硬啊。”鹿池看着李言之英挺俊美的侧脸,突然说:“要不你跟我吧,我可不一定就没你那个金主有钱。”
李言之这时已经彻底不想理他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教室外走去。
鹿池不死心的在后面叫了一声,“你考虑一下。”
“……”
晚上,班长在群里收下个月去省外研学的费用,短短一天,学校里就已经流传开李言之要退学的传闻。
此时,李言之刚刚从学校回来,他下意识看了眼门口的车子,想了想还是去找了秦必钲。
“李少爷,你有事吗。”
全叔将李言之拦下,公事公办的人问道。
“我找秦总。”
“少爷在书房,说了不见任何人,李少爷改天再来吧。”
李言之抿了抿嘴唇,只好转身离开。
之后的几天,李言之每次去檀楼找秦必钲,都被全叔拦了下来,班长也在这天极为不耐烦的问他到底去不去,如果不去的话,他就把名单上报了。
李言之说去,晚上把钱交上。
已经入夏了,晚上还是带着点儿凉意,李言之这次没有再去檀楼,而是直接在庄园外等秦必钲。
终于,一辆黑色车子从路口拐了进来,刺目的车灯让李言之眯起眼睛,抬起手需挡着,透过指缝看着秦必钲的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秦必钲降下车窗,男人显然刚从酒局上下来,带着一身烟酒气,外套被他扔到一旁的座椅上,鼓囊囊的衬衫下包裹着俊伟强健的身躯,解开的两颗扣子,露出一截酒红的锁骨,领带也松松垮垮的系在脖子上,眼神懒怠却依旧凶狠,看到李言之时,眉头就皱了起来,语气不善的问向车外的人,“你站在这里干嘛。”
“我等你。”
秦必钲白了他一眼,对司机抬了抬下巴,“开车。”
“……”
李言之赶紧叫住他,“我等你,是有事跟你说。”
秦必钲这才让司机停车,他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咬进嘴里,点燃后才掀起眼皮扫了李言之一眼,深刻落拓的轮廓氤氲在薄薄烟雾中,将他身上的戾气化分了些许深沉与神秘,冷冷的抛出一个音节,“说。”
“下个月学校组织外省研学,我……”
“多少?”
秦必钲不耐的打断他的话。
“什么。”
李言之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
秦必钲咬着烟,深色笃定的眸子看穿了李言之的心思,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叠现金,“够吗?”
李言之微微皱眉,咬着下唇看他,脸色在不甚明晰的路灯下有些苍白。
见他不说话,秦必钲啧了一声,吐了一口烟雾后,讽道:“你可真费钱。”
“……”
“你微信多少。”
“……”
‘滴’-
李言之加上秦必钲的微信后,几乎是下一秒,秦必钲就给他转了五万。
“……”
秦必钲看他眼睛都看直了,心里越发不屑与厌恶,冷笑一声后,进了庄园。
李言之不知道又哪里惹到他,他也懒得去管,将钱转给班长后,他才朝矮楼走去。
矮楼就只有李言之和许乐年两个人住,二楼还有一间专属于李言之的画室,李言之洗完澡后,就一头扎了进去,直到深夜,画室的灯还亮着。
李言之其实是没有什么绘画天赋的,即便他曾是市里的高考状元,也不耽误他的大学专业成绩垫底。
教授说他的画也不是不好看,但就是没有灵魂,就好像一个连路都不会走路的小孩儿,非要伪装成跑步冠军,强制扭曲出来的东西,总是让人越看越觉得别扭。
‘啪’-
角落里又多了一个废纸团儿。
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堆,垃圾桶都被扔满了。
这次教授布下的任务是‘绿’。
这个颜色,这个字,本身就带着‘歧义’和‘非白’,教授让他们自由发挥,不限题材,不限规则,成绩也会记录到期末的成绩考核。
群里已经讨论开了,李言之没看,他僵直的坐在画板前,一张一张的画着,明明脑子一片空白,燥意挂在了眉心,却像在跟自己呕气一般,还是倔强的不肯起身。
李言之从楼梯上下来,许乐年正坐在餐厅的椅子上跟谁打视频,看到他下来连忙把手机反扣到桌上,横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没睡。”
“谁啊?”
手机里传来男人的询问。
许乐年警告的瞪了一眼李言之,示意他赶紧走后,才把手机重新拿了起来,只不过将视频的角度调整了一下,“没什么,我室友。”
男人哦了一声,又和许乐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李言之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后,回到楼上,一直肝到了凌晨三点左右,才终于回房间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李言之就一直窝在画室里。
周一,班长将所有人的作业收上去,下午,李言之就被教授叫去了办公室,一番语言输出以及言外之音就是‘你要是实在画不好,咱也别太为难自己,现在转专业还来得及,现在又是何苦来哉呢’。
李言之却非常执着,教授也无可奈何。
李言之从办公室出来,迎面撞见了刚从楼下上来的鹿池。
看他一脸晦气,鹿池幸灾乐祸的走过来,吊儿郎当的说: “又挨叼了吧。”
李言之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鹿池啧了一声,也没恼,“我听说外省研学的费用你交了?你哪来那么多钱,你那个前金主不是嘎了吗?这么快又有新主了?”
李言之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清淡的眼神冷冷的看着鹿池,“说够了吗。”
鹿池没想到李言之会回怼似的,愣了好几秒,反应过来时,李言之已经下楼了。
李言之刚刚是熊他了吗。
“李言之,你给我站住。”
鹿池这个少爷脾气哪能忍受的了别人对他呼三喝四,见李言之理都不理他,他脑子一热,追上去就狠推了李言之一把。
“我叫你站住,你他妈没听见啊。”
李言之不妨,一个趔趄,头撞到窗台转角,嘭的一声,殷红的细小血柱立刻从额头上滑了下来。
他一抬头,就把鹿池吓了一跳。
“你、你流血了……”
鹿池没想到这么严重,还想再说什么,就见李言之伸手摸了一下,他冰冷漂亮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无所谓的擦了擦,就好像摸的不是他的头一样。“嗯。”
“你干嘛去!”
鹿池瞪起眼,拉住又要走的李言之,大少爷脾气又上来了,“你跟我去医务室!这伤是我弄的,我得负责!”
李言之却皱眉甩开了,“不用。”
“必须去!鹿池气道骂:“你傻逼啊,受伤自己都不在乎。”
说完,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李言之就往医务室走去。
看着一幕的同学。
“牛批啊,这是又勾搭上鹿池了?”
“切,谁知道呢,心机绿茶男。”
李言之脑袋上被利角剐出一条不长但很深的伤口,差一两公分就伤到眼睛了,他过来的时候,把校医都吓了一跳,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直皱眉。
“怎么这么不小心?就差一点就伤到眼睛了。”他看了眼听完这句话,脸色又是一白的鹿池,就猜出这事儿祸首肯定是他。
他摇了摇头,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下次别这样了,年纪轻轻的,要是真伤到哪儿了,后悔都来不及。”
鹿池在学校里大少爷惯了,这会儿倒是挺老实,被校医阴阳也没吭声。
李言之全程都没说话,他这几天肉眼可见的消瘦,现在又受了伤,看上去就更加冷弱凄美了。
还他妈用情挺深。
竟瘦成了这样。
鹿池忿忿不屑的想着。
这时,校医处理好伤口,把鹿池的思绪拉了回来,“这些药你拿着,一共三十五,支付宝在墙上。”
他哦了一声,拿手机扫了一下墙上的收款码,交了钱。
“伤口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别碰水就行,没多大事儿,按时换药,几天就好了。”
“好,谢谢老师。”
听完校医的话,鹿池松了口气。
俩人从校医室出来,鹿池把药给李言之,“这药你拿着。”
他又看了眼李言之衣服上的血迹,皱眉道:“你衣服脏了,我叫人到宿舍给你拿件干净的过来。”
“不用了。”
李言之拒绝,也没接药,说完这话,转身就走了。
这回鹿池没有再追上去,看着那挺拔笔直的背影,暗暗骂了一句,操,高清个屁啊你。
李言之顶着受伤的脑袋,上完了接下来的课,鹿池却没再过来。
班里的人看到他头上的纱布,还有刚刚在走廊的一幕,都已经小声议论起来。
李言之全当没看见,没听见,依旧自顾自的上课,听课。
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下午接到全叔的短信,要求他晚上七点之前准时到家,他怕来不及,打车回来的。
他进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一脸阴翳的秦必钲,短短几天没见,不仅是李言之消瘦许多,秦必钲也瘦了好几圈,眉眼之深邃,眼神之凶狠,在看到李言之的一瞬间,一触即发。
客厅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李言之很有自觉的站到一边,不敢坐,也不敢吭声。
秦必钲的眼神一直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的肉一块一块全都剜下来咬碎一样,直到他藏到角落里,看不见了,才暂且放过他。
客厅里除了秦必钲外,还有秦家几位长辈。
除了秦老爷子外,秦必钲的二叔二婶,以及小姑一家,就连许乐年也过来了,秦必钲脸色阴沉,他不说话,客厅里的人都不敢出这个头。
李言之暗忖,猜想一定是和秦怀意有关,他算了算日子,明天就是秦怀意的头七。
“阿钲,我们知道怀意去世……你很难接受,我们也很难过,只是花那么大的代价,是不是有点……我们还是要考虑股民的心情啊。”
最终,还是秦末硬着头皮先开口,每年花费几千万的代价,去做海洋公益,就是为了完成秦怀意的死前心愿,秦末欲言又止,就差指着秦必钲说他大少爷有钱任性,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了。
谁都知道,海洋公益项目,就是往里砸钱的玩意儿,别说一年几千万了,一年几个小目标,也是光砸看不到水花。
秦怀意这个想法为什么一直压着,没有实行,就是股东们不大赞同,谁知道秦必钲这个疯子,又从哪儿把这个项目翻出来了。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我已经让人和海洋环保基金会联系了,这是我哥的遗愿,二叔不必再说。”
秦末一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道:“既然你主意这么大,那你把我们叫过来干什么?!过来看你脸色吗?”
秦必钲对于秦末的气急败坏,全都视而不见,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后,才掀起眼皮道:“明天我哥头七,除了本家人,其余外人,一律不见,我哥死了,我不想任何人在他死后,还想在他身上捞最后一笔。”
此话一出,客厅里人,脸色均一变。
秦欣:“我听了半天了,阿钲,你不会以为怀意没了,这秦家,就是你当家作主了吧?”
秦必钲看着她,慢慢挑眉,“不然呢,我是秦氏集团最大的股东,公司一切事物皆由我全权管理。”
秦必钲吐出烟圈,声色冷淡的不似人间温度,“小姑,我念着血缘亲情叫你一声小姑,既然嫁出去了,娘家的事儿,少掺和、最好是别掺合。
秦欣瞪起眼睛,叫道:“你什么意思?我好歹也是你姑姑,你长辈,你就这么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