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瞿慕对视，一夜未见，再看到他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应是刚洗过脸的缘故，瞿慕的刘海有点湿，几绺碎发垂在额前，显得他更为丰神俊朗。
只是额头残留的些许红肿的伤口颇为煞风景，趁着黑衣人没来，时十安故作不适挠头，悄悄冲瞿慕使眼色。
瞿慕会意，轻笑着摇摇头。
随后，他们同来时那般列队往外，被带至一处新的地方。
刚走进去，时十安就感到一阵凉意。
一个死过很多人的地方，会变得与其他地方不同。人走进去，总会觉得不适，这究竟是心理作用还是玄学使然，无从考证。
时十安在这里，就产生了那种奇异的感觉。
此处，像是一个角斗场。面积之大堪比体育馆，其四周修筑着玻璃看台，因为开了防护模式，时十安看不清看台里面的场景。
这样的构造，让他想起饥饿游戏。或许，里面坐着花钱找刺激的看官，特意来到这里看他们自相残杀。
时十安放眼望去，除了他们这一组，场上还有众多已经列队完毕的队伍。
时十安注意到，他们身后的号码，开头字母都是QS。
时十安忽然想起什么，总不会，是秦舒的首字母缩写？
“肃静。”
一道声音在广场上空出现，吵嚷的人群安静下来，听那人继续道：“诸位来到这里，都是有所求之人。城主，会给予诸位所求之物。”
虚拟屏幕伪造的天空打开了一个洞，一小块散发着白光的晶石被机械手抓着缓缓从天空垂下。
除去时十安和瞿慕，其他人似乎都知道那是什么，纷纷伸出手，贪婪又渴望地去扑捉。
而，那只机械手始终停在众人难以触碰到的位置。
趁乱，时十安凑近直直盯着白色晶石不挪眼的瞿慕，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原本只是围绕在晶石周围的点点白光骤然扩散至整个广场。
时十安下意识摆出防御姿势，在感受到那股能量后，倏然一怔。
这股能量没有敌意，更像是炫技。像是在对众人说，看看，我有多强！你想要我吗？得到我，你就是王！
果然，这么一波操作后，人群更加兴奋了。
结合此前探查到的种种细节，未待瞿慕回复，时十安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块晶石，大概率是秦舒精神核心的一角。
而这场角斗赛的胜者，或许会得到这块晶石，代表“秦舒”在下一场的高级角斗中出战。玻璃看台中的富豪则会拍卖下注，所得钱财，怕是都进了那位皇帝的口袋。
想起那架遮云蔽日的豪华军舰，时十安冷笑一声，他道钱都是从哪来的，敢情是做着这种勾当。
想清楚其中关窍，时十安回过神，注意到身边瞿慕一直没有开口，他晃了晃对方的胳膊：“瞿慕。瞿慕？”
“瞿慕——”
瞿慕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幽深碧水，他望着水中的倒影出神，茫茫然神游天外，不知此间为何方。
忽然，水波荡漾，瞿慕听到一人说：“不要相信——谁都不要相信——他的孩子，都不可信。王，你才是王，你才是真正的王！！！”
“瞿慕！”
时十安的声音如一把划破水幕的利剑，瞿慕回过神，对上他焦急的眼睛，怔忪片刻，抚上他的手，道：“没事，没事...”
时十安颇为担忧地看着他，询问的话尚未说出口就被打断。
“五秒钟后，生存战正式开始。”
“五、四、三、二、一，轰——”
倒数将将完毕，广场上一阵地动山摇。
瞿慕扶住时十安摇晃的身体，看向发出巨大响声的源头。
震地声由远及近，步步而来。
那像是一个庞然大物逐渐走近的声音，砰、砰、砰，一声一声，踩着所有人的心跳频率，缓步踏了进来。
待看清那东西后，广场上的人齐齐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
那是一架可与天公比高的人形机甲，通体雪白的铠甲反射着银色的光晕。场中岁数稍长一些的，几乎都认识这架堪称神迹的机甲，正是秦舒，秦上将的机甲，破恨。
“怎么可能，破恨，不是在秦舒上将死的时候就销毁了吗？”
“是复刻版吧！不会是真的破恨吧！”
“是复刻版，我们也打不过啊！怎么办啊！”
原本跃跃欲试的人们几乎全都退缩起来，他们本当敌人是同他们一样赤手空拳的人类，而现在，现实却让他们去与一个钢铁巨块肉搏。
人群中立时出现骚乱，许多人惊慌恐惧地跑到来时的入口处，拍打着门叫喊着要出去。
下一秒，却无一例外的，被破恨右臂变换而成的机关枪射死。
逃不得，打不得，广场之上，哀嚎遍野。
这种情景，在他们脚下这片土地上，不知发生过几次。
但这一次，绝不会再重演。
时十安看了瞿慕一眼，率先有了动作。
他身形敏捷，矫健的身影在人群中飞速穿梭。即便体型、实力皆相差悬殊，这场仗，也未必不能赢。
战斗，讲究的是术，是法，而非蛮力。
他们是与这大块头实力悬殊不错，可若是能爬到这机甲的身上去，管它百般招式，恐也得闷在膛中。
时十安就不信，它还能往自己身上轰弹？
届时直接取出这家伙的精神核心，大罗神仙来了也得倒。
这听着或许有些不靠谱，但无论行与不行，总得试了才知道。
时十安如此有信心的原因，是就算失败了，也会有人为他托底。
他看向已经在吸引破恨注意的瞿慕，勾唇轻笑。
他们二人做事，不用言明，只一个眼神，便已足矣。
事实上，与这架机甲并肩作战多年的瞿慕知道，这具躯壳，是真正的破恨没错。
当年秦舒身死，他所有的东西都被皇帝查抄带走，包括这艘最钟爱的机甲。
瞿慕常认为，机甲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的人。他把自己的机甲——天龛，当作兄弟，等量代换一下，破恨，也是他的兄弟。
印象中，破恨，是一个沉稳的、有些腼腆的男人。
瞿慕很少见他在主人的命令外做些什么。
只有一次，却也印象深刻。
那是个在林中休整的雨夜，秦舒已经休眠。破恨在自主意识的引导下，蹲下笨重的身子为一朵被暴雨打得花瓣尽碎的玫瑰遮挡雨水。
破恨看见了他，低下头，略显羞赧，却未曾直起身，只慢吞吞道，别告诉主人，主人会笑他。
他不该是，也不会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
瞿慕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能让破恨做出这样的事，他原有的意志，一定早已消亡。
瞿慕冷笑出声，暗色深眸写满无尽杀意。
他释放出了精神力，为时十安创造机会。
这果然引起了破恨的注意，与那双闪烁着红光的机械眼对上后，瞿慕周身浮起幽蓝色的光芒。
来吧，来战，被玷污的属于破恨的精神意志，今日，将由我与他，一起重塑。
【作者有话说】
今天状态不好。写慢了，为我的小红花默哀，呜。求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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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铁拳砸向地面，广场中央豁然出现一个硕大的坑洞。
大地开始剧烈晃动，人们不停叫嚷推搡着，慌忙躲避那只发狂的庞然大物。
而原本站在坑洞中央的瞿慕，在破恨向他冲来的那一瞬就已利落地翻身离开。
破恨砸了个空，抬头，隔着飞起的烟尘对上了远处瞿慕带着些许轻嗤的眸子。
银色巨兽被戏耍得极其愤怒，直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瞿慕冲去。
大地在他的步下震颤，而瞿慕如同一条游于水中的鱼，悠然自得的与其维持着几尺的距离。
破恨恼羞成怒，弓起身子停下步伐，右臂伸向前虚空一握，赤色的能量形同巨爪，敏锐地预判了瞿慕下一步要踏足的地方。利刺般的指尖如同竖起的荆棘林，妄想着要把即将下落的人三刀六洞。
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瞿慕与破恨的争锋上。
时十安就在这时候打开了机甲的推进器，像个小炮弹一般以迅雷之势从人群中窜了出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正是破恨机甲躯干内的精神核心。
时十安将几乎全部的能源与精神力凝于右臂，手肘回缩蓄力，在即将触碰到破恨之际抬拳打下猛然一击。
小小的拳头携带着巨大的能量，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流星般从天际闪过。
时十安目光炯炯，那浅蓝色的能量眼看就要给予破恨以重创，可在下一秒，笨重的机甲躯体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然回身。
机甲发出喀吱喀吱的摩擦巨响，他仅仅让上半身回转，两只腿还直直的立着。这个动作对于机甲来说都太过艰难，时十安真怕破恨自己把自己扭断了，那他可真是要笑死在当场。
破恨赤红的机械眼捕捉到他，两只铁手倏然合拢，像在抓一只艳丽却跳脱的蝴蝶。
时十安哼笑一声，眸中写满对胜利的势在必得。
怎么说他也有过一世的战斗经验，怎么可能再被别人抓在手里第二次。
时十安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从破恨的包围圈中飞走，他还欲再攻，破恨将一只手收回贴上腹部，从中掏出一把漆黑重剑，将剑高举过额头，左脚原地回旋，站稳身子朝时十安猛劈而去。
铁器划过空气发出锃然嗡鸣，时十安躲闪不及，立时将凝聚着能量的右臂横在身前，化攻为守，形成一个淡蓝色的防护罩。
重剑赫然劈下，时十安咬紧牙关准备硬抗，下一秒，眼前闪出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瞿慕站在他身前，用一只手将那把嗜血重剑硬生生接住。
两股能量相撞在一起，于空中发出一连串的爆破声。
瞿慕的眼神，比手中握住的铁器还要冰冷寒凉。
他原本平静的精神海此刻波浪滔天，暗涌滚滚。蓝色的精神力源源不断的从身体中涌出，让他整个人几乎快要被光芒笼罩吞噬。
这是由愤怒激出的具象化的杀意，场上所有的人都感受了这来自至强者的压迫，他们哀鸣，求饶，甚至跪在地上，俯首称臣。
瞿慕的另一只手凝握成拳，狠狠一击捶在漆黑的剑身上，拳落声起，裂纹随着剑头一路蔓延至剑尾。曾在历史战争中留下赫赫威名的巨剑被他一拳打碎，可是还不够！
瞿慕眼中杀意未退，他盯着破恨的眼睛，似乎要通过那层机甲，看到躲藏在伪装之后的人。
他向前冲去，停留在破恨的腹部，又是一拳举起，落下，举起，落下。
砰砰砰！
令人胆战心惊的三声巨响后，破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壳，同样开始寸寸龟裂。
瞿慕将手伸进去，掏出他的能源核心，看着被抽去电池轰然倒地的大块头，冷道：“动他，则死。”
他收起破恨的核心，预待之后交予秦羽复原。
时十安从他身后幽幽飘来，瞿慕恍作不知。
待靠近后，时十安从他腰后探头，两手做出鬼爪状：“吼！”
瞿慕垂眼，半嗔半笑。
时十安直起身故作不满：“没意思，你发现我了。”
他的手被瞿慕拉过去检查。
“可有受伤。”
“没。”时十安蔫坏地用小指挠着瞿慕的掌心，“就是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啊，不愧是瞿大元帅，真帅！”
时十安狗腿地伸出大拇指，瞿慕意味不明的笑笑，回身看向被扬起的烟尘笼罩的破恨，道：“不一定。”
“什么？”时十安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只见茫茫烟尘里，隐约出现一个半蹲在破恨躯干上的身影。
“这人从哪冒出来的。”时十安顿了顿，“机甲的操纵者？”
瞿慕点了点头，看向那在机甲上缓缓直起身站起的人，银色披风在风中呼呼作响。
“秘书长大人，别来无恙。”瞿慕轻声道。
“秘书长？”
时十安挑挑眉，这可是个重要NPC啊。
前方传来一道短促的低笑，安德烈凌空一点，从机甲上跃起，于空中漫步上前。每落一步，脚尖便凝起一朵雪色冰花。
时十安夸张地叫了一声，做西子捧心状，倒仰头看向身后的瞿慕：“好酷！我也想要！”
瞿慕面色一冷，凉凉看向他。时十安恍作未觉眨了眨眼，下一秒就被某人用胳膊圈住脖子拽进怀里。
“嗷！”时十安矫揉做作的叫了一声，被瞿慕推搡着护到身后，顺便隔绝视线，不让他看前面骚包的安德烈。
时十安趁瞿慕不注意悄悄探出头，暗中观察。
他恰与抬眼望来的安德烈对上视线，那人看见他的脸，面上闪过一丝冷凝：“我本以为你学聪明了，想不到刚脱离维尔·琼纳斯，又忙不迭投入了先帝另一个儿子的怀抱。瞿慕，我还真是不懂，你究竟，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他的儿子。”
安德烈语速缓慢，不知是什么毛病，那副腔调无论说什么都带着一股不合时宜的缱绻暧昧。结合他的身份和与皇帝的苟且，时十安不免想到一个古老的职业——太监！
时十安摸了摸下巴，这么想来，这人说话的声音是有些怪怪的，他忍不住眼神乱瞟，悄摸往安德烈那处看去，无意冒犯，纯属好奇，让我确定一下。
确定的目光走到一半，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硬邦邦的胸膛，时十安抬头，对上瞿慕漠然的双眼。
“你在看什么。”他冷声开口，双目如刀。
“嘿嘿，嘿嘿。”时十安尴尬挠头，“我…在思考。”
他把挠头的手握拳抵在额头，扮作思想者，扮到一半，时十安突然开始迷茫，思想者的手是放在额头还是下巴来着？
瞿慕轻哼一声，问：“他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
“奥…这个。”时十安调出系统传给他的剧情。
当年维尔知道自己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后，当即就派安德烈前去刺杀，让他亲自带着时十安的首级回来复命。
安德烈找到时十安时，他正在逃命。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秘书长大人自然不会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放在眼里，故而也没想到，时十安乃是罕见的天生精神力满级者。就这么，被其危急之下爆发的精神力灼伤了半张脸。
“没想到，维尔那个狠毒的家伙对你还挺痴情，竟然会愿意养一条毁容的狗。”时十安用最恶毒的语言反击安德烈，“我还蛮好奇，如果今天把你另外半张脸也毁掉的话，维尔他，也还会继续养你吗？”
听完这段话，安德烈没有如时十安所想的那样暴跳如雷。
反倒是站在原地，神色怪异。
剧情里的安德烈是一个莽撞冲动的蠢货，怎么看着不像。
时十安略显疑惑的抬头，对上安德烈两只眸色不同的眼睛，竟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好奇怪？
他的两只眼睛不仅颜色不同，其中蕴藏的情绪，好像也不同。面具下的那只眼带着像是初闻此事的诧异。而另一只眼看向他时，则写满了出离的愤怒。
这样割裂的情绪，此刻确确实实的出现在了一个人身上。
什么鬼，时十安不解，这人因为毁容精神分裂了？
“你！早就该死了！”
这一刻，似乎是仇恨的情绪占了上风，安德烈不再如刚才那般沉着。他上身前倾，飞快地摆动手臂向时十安奔来，脚下冰花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想不想看看。”
时十安与瞿慕并肩而立，准备投入战斗之际，身边人忽然开了口。
“什么？”时十安没懂。
“你刚才说的。维尔·琼纳斯，会继续养他吗？”
时十安怔了怔，旋即扬起一抹恶劣的笑：“当然想看啊。”
话音刚落，眼前人身形一闪，没了踪影。
时十安正扭头去寻，两只胳膊突然被人扶住，脸颊上传来温热触感。
啵唧一下，似有雨打芭蕉的水声。
他愣在原地，头侧着，与地面观战的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那群人默默仰头、看地。
“哎呀这天真好啊。”
“哎呀这地，这地，真脏啊。”
时十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心里吱哇乱叫，面上强装冷静回头看向瞿慕，故作凶狠：“你干嘛占我便宜！”再多占点叭，我超甜，不甜不要钱ovo。
瞿慕抿了抿嘴唇，湿润的薄唇缓缓回血，轻启道：“你的，用武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