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控吸血欲(九荧)

那会儿，他才慢慢爬起来，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衣服，脚步很轻，朝着门口走过去。
停顿了一会儿，他在门口地方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忙着调剂的那几道背影，咬咬牙，似乎有什么别的意味。
实验室不大，相隔三间，主实验室就在中间，一群人为了专心研究，基本上全窝在这个小实验室住了。
再隔壁，就是一个很大的，绑着二十个孤儿的实验室。
那里的每个小孩都躺在床上，手脚被铁架束缚，但是他们老老实实地并没有挣扎，郎旭推开门走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副口罩。
抬眼望去，高哲坐在一个小床旁边，小心摸着那床上孩子的手，似乎温声跟他说着话。
“阿哲。”郎旭有气无力地叫了他一声。
高哲回头起身，与他一般穿着一件白色长袍的实验服，笑着走来：“你怎么来了？”
“思华让我跟你换一下，你去前面，我来看着他们吧。”郎旭神色淡淡，说话的时候似乎心不在焉的，“放心，有我在这儿呢。”
高哲没有多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宽慰他一句：“好，看你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休息一下。孩子们还算乖，你不用多操心。”
郎旭又点头。
高哲很快出去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一群在夜晚已经昏昏欲睡的孩子。
自从孩子们来了实验室，他们每个人都对他们很好，孩子们过得也很好，每个人都对他们很信任，不哭不闹，几乎没有惊动过外面镇子上的人。
所有的小孩都睡觉了，唯独刚刚高哲坐过的地方，那个小孩一双眼睛亮亮的，很是好奇地盯着他。
郎旭叹了口气，朝着他走过去，在高哲坐过的地方坐下来。
他抬起手来，轻轻抓住小孩被锁住的那只右手。
那只小手的手腕上绑着一个显眼的胶质手环，卡片牌上写着007三个数字。
“小七，怎么还不睡觉呢。”郎旭看着他，笑声很温柔。
小孩摇头：“我睡不着，阿哲叔叔说今天晚上外面很臭，跟我抱怨了好久。”
郎旭嘴唇颤抖，带着些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有苦无处诉：“快睡觉吧，等睡着了，一切就都会好了。”
“阿旭叔叔不开心吗？”小孩又问。
那个看似大人的男人，在今天之前照顾了二十多个孩子，时至今日，能说话的对象也只有这群不懂事的小孩子。
后面他到底回答了没有，郎旭嘴里说了什么话，记忆中他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跟他诉说一个很长的故事。
江肃眉心生疼，咬着牙，想要去回忆那段更深的记忆，却怎么都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郎旭当时跟我说了什么，我记不起来了。”顺着成思华说起的故事，他脑子里隐约闪现一些当时的画面，再想要往下思考，思绪就断了片了。
郑燎原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想不起来就算了，我到现在还一点记忆都没有。”
坐在对面的成思华也叹了口气：“我让阿旭跟阿哲换了以后，阿哲没多久就来了实验室，一切都在正常进行，至于那边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午夜十二点之前，二十份足量的药剂准备完全，他们走进那间实验室的时候，小孩江肃还没有睡觉。
他睁着眼睛看着一股脑进来的那好几个人，就像是在离开孤儿院之前看见的一样。
他没睡，旁边有个年龄大些的孩子，因为开了灯也醒了。
“别怕。”高哲跑过来安慰他，宽大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脑袋，有几位走到床边去安慰小孩去了，小心翼翼地又把他们哄睡着。
江肃小时候就倔，因为高哲对他很明显的偏爱，所有人都认识他，这孩子并不睡觉，眼睁睁看着其他小孩安静睡去，那穿着研究服的人拿出了针管，他看着也不怕，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
一个接一个，他看见药剂一点点进入身边小孩子的体内。
他们的药剂注射是按编号来的，他的手腕上那个牌子，就是他所代表的编号，自从他来了这儿，他们都只会叫他小七。
“小七，不要看。”高哲捂住了他的眼睛。
小孩好奇想看，抬手想要推开他，有有一只手，把他的手抓住了，不让他动。
右手胳膊一阵刺痛，药剂注射进他的身体里去，小孩挣扎不过，但是也老实到一声不吭，不喊不叫。
注射完，又像无事发生一样，松开了他的手，帮他按了一会儿肩膀上的针孔，转而又给下一个人注射。
实验室紧闭，窗户对着他们，月光就从那扇窗子洒进来，注射完药剂之后，他们所有人都等着。
等着他们的反应，等着看他们的实验成果。
每个人眼中都有着期待，江肃依旧清醒着，但是他们不知道，窗外晒进来的月光渐渐由冰凉变得灼热，再到热的发怒。
有一两个孩子开始挣扎，床沿颤抖，手上的束缚开始松动。
“怎么回事？”
成思华猛地站起来，挨个检查注射过药剂的孩子，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肉眼可见的，每个人的神色都开始慌张。
因为躺在床上的那群小孩子的脸上，皮肤颜色开始变得冷白，如果不是他们还在挣扎，他们一定会以为人已经死了的。
“啊！死了……他死了……”
突然一声惊叫，几个人的目光全往那个方向看去。
郎旭在的床边，旁边的小孩子已经不动了，整个床上带着一副死气，那孩子七窍流血，一瞬间没了气息。
杀人的打击让一群人瞬间愣在原地，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没想过，可是，结果一定不会是死亡。
郎旭的脸白成了一张纸，颤颤巍巍地抬眼看去，视线深有意味地看向了站在门口的那几个人身上。
死亡已经意味着实验失败，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仅仅只是噩梦开始。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到底哪里出了差错，明明哪里都正常，人和动物哪怕基因不同，也不可能差别这么大！”高哲一下慌了神，回头晃一晃沈浩逸，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沈浩逸脸色震惊，咬着牙，视线死死地盯着那个死去的孩子。
“别慌……别慌！”成思华先反应过来，很快回头安抚他们，“阿……阿哲，阿旭，在这儿守着，浩逸，我们几个把死去的孩子带出去……安葬。”
沈浩逸木讷地点了点头。
陈奇跟着他们，看着一句话都没说，但一动腿，却差点坐在地上。
变故太快，不只是实验失败，甚至他们每个人都可能背负着杀人的罪名，一夕之间，从受人敬仰的天才学子变成杀人犯，没有人会不怕。
三两个人转过身，软着双腿往外走，死了五个孩子，一人抱一个，留下几个帮忙的研究人员留在房间里守着。
锁链锁了手脚，床上的孩子们躁动不堪，他们几个人靠在一起，甚至开始畏惧这些变了模样的几岁孩子。
几个人出去，房间安静下来，剩下的只有孩子们难忍的挣扎和低吼声。
那一天，没有人觉得是窗外的月光影响了他们，每一个躺在床上的小孩，第一次感受异变，第一次拥有强大的力量，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们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
火热的触感从他晒到月光的胳膊一直蔓延上大脑，江肃咬牙坚持着，他依旧一声不吭，用尽力气回过头去，看清了这个不大的实验室。
“咯吱——”
束缚手脚的铁锁生生被几个小孩挣脱开了，包括江肃在内，所有的孩子一瞬间挣脱了所有束缚。
“啊！”
只是一瞬间，几个研究人员被几个孩子扑倒在地，尖牙咬破他们的脖子，鲜血炸开，就像一朵花似的撒满了整个房间。
江肃站在床边，整个人都被这副场景吓傻了。
伴随着他的有那样难忍的想要冲上去咬人的冲动，可那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他不应该去做，他应该控制自己。
身体颤抖，小小年纪，他竟然冷静到后退了一步。
双腿颤抖，他是什么模样自己也看不见，但他看见了其他小孩的脸。
他想，自己这会儿也是这副样子。
小手颤抖抬起，不可置信地摸向自己的嘴角，尖牙真实的触感让他吓得一个踉跄，撞到床脚摔了下来。
往后一躲，手掌碰到一阵温热。
江肃猛一回头。
抱膝坐在墙角的也是一个男生，拥有跟他一样的害怕，一个人紧紧缩在墙角，暗自咬着牙，那双红色的眼睛很漂亮。
眼睛下方，有一颗可爱美丽的泪痣，是儿时郑燎原，那时候他没有名字，比他大两岁，个头比他还高，但是胆子很小。
江肃听孤儿院的老师说，他的父母车祸去世，家庭变故，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
可怜的小孩似乎跟别人不一样。
所有的孩子都扑过去咬人，他也控制不住想咬，郑燎原也是，但是他们并不会那样冲动就扑过去。
屋子里的仪器设备和瓶瓶罐罐都碎了一地，到处是玻璃渣和各种颜色的液体，血腥味越来越浓，江肃蹲着身子，跟郑燎原一起躲在床脚边上。
亲眼目睹着那群孩子咬死了三四个成年人。
实验室的大门打开，所有孩子都跑没了影，夜色之中，满月森林无限大，一旦进了林子，就几乎找不到人了。
但是，这是他们离开这个实验室的好机会。
咬咬牙，小孩子江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回过头来，看着那位害怕着的哥哥，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小孩子星眸般的眼睛抬起，泛着水光看着江肃，满眼震惊和不解，甚至连挣脱他都忘记了。
稚嫩的小手握着他的手心很坚定，眼睛闪着星星一样，哪怕这种时候，他也能温柔地安慰他一句。
嘴角一扬，小孩朝他一笑，说：“哥哥，我们逃走。”

第八十四章 缺失重要的记忆
送走了死去的那几个小孩，回来的时候，整个实验室只剩下一片狼藉。
他们疯了一样找人，因为发生在实验室死去的研究人员身上的事情，有可能会发生在整个安苍路。
孩子们四散逃窜，速度很快，犹如深夜里穿梭林中的恶鬼，不见人影，抓不到也无可奈何。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沉睡的安苍路，从一声声惨叫中惊醒过来。
江肃拉着郑燎原的手跑进森林，又穿过小溪，最后走上大路，一刻都不敢停。
月光越来越强盛，江肃没了力气，郑燎原也快没了意识，两个小孩跌倒在路边草丛里，断树枝划破了江肃的手。
郑燎原一句话不说，却无比紧张地抓过了他的手，低下头，认真地看着。
五岁的江肃看明白了，他不是担心自己，他只是把自己手上的血看成了一餐美味，很想尝尝。
被他咬下去，自己说不定就会死。
小孩可怜兮兮地坐在那儿，也不动，任他拉着手，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很害怕，但又充满勇气。
一会儿，江肃内心纠结终得出了答案来，小手小心翼翼地伸了过去。
“哥哥……要是忍不住的话，就、吸我的血吧。跟其他小孩一样。”
内心躁动不安，吸血欲狂热又难忍，却因为这个小孩的一句话，整颗心一下子安静下来。
跃跃欲试的感觉很快消散，药剂在他们体内并不久，完全控制他们需要时间。
郑燎原瞬间清醒过来，猛地抬头看向这个还有些婴儿肥的可爱弟弟。
他还是不说话，低下头去，认真地给他吹了吹伤口。
野外并没有什么很干净的东西可以让他帮忙清理，便也只能这样，吹一吹，然后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因为小孩看起来很小的一只，却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记得拉着他离开实验室，于郑燎原而言，他从某种意义上救了自己一命。
“是谁？！”
身后有手电筒的光照过来，两个孩子吓得一惊，郑燎原立马反应过来，抱着江肃起身，突然转身钻进了树林中去。
进了森林，藏身的位置很多，药剂迅速在他们体内蔓延生根，丛林中蚊虫蔓延可怖，不过一会儿，江肃脸上全是红痕。
郑燎原不敢出去，他不确定外面到底还有没有人。
“我们去市区吧。”他开了口。
这是整个晚上，郑燎原第一次开口说话，不过，对于江肃来说，他哪怕一句话都不说，这副一直保护着他的架势也让他很有安全感。
身体很难受，吸血欲和灼热感，再加上蚊虫叮咬，他过了一个很难忘的夜。
小手抱着哥哥的脖子，像是认识了许久一样，他全心相信这个大哥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郑燎原说要去市区的提议。
一行漫漫长路，因为有人作陪，一切都没那么难熬了，恐惧不在，未来说不定他们会一直相依为命。
只是，才跌跌撞撞进了市区，他们才发现，那是一个更大的世界，看见他们的人都说他们是怪物。
黑夜里，郑燎原那一件薄外套遮住了江肃的脸，两人找了个没人路过的角落藏身，熬过了一夜。
那是注射药剂的第一个晚上，无事发生，他们走了半夜才到市区。第二日天亮的时候，郑燎原出去给他找吃的，再也没回来。
KAI实验，一夜之间变了天，破碎的实验室，被孩子毁的一干二净，两年间努力的成果，一夕之间化为飞烟。
实验样品没了，药剂没了，实验室没了，入了魔的孩子们死的死逃的逃，一个都没有找回来。
安苍路，一夜之间死了不少人，全是那群孩子干的。
回忆清晰无比，顺着成思华的故事，江肃也将自己记忆里的故事讲了一遍，回头看看郑燎原，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来在很早之前，江肃就毅然选择了相信他。
因为知道他肯定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哪怕郑燎原是杀人不眨眼的傀，他也敢把胳膊伸到他尖牙之下。
“从那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任何一个吸血鬼，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傀。”成思华语气有些哽咽，喉咙发干，再说一遍从前的故事，心中的伤疤和尘封的愧疚感像是一瞬间被撕开了，又疼又痒，折磨得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对不起，小七。”他低下头去，眼眶不动声色地红了，“当年的实验，是我们的失误才导致今天的结果。所以我一直没有放弃基因研究，总想有一天能够找到药剂的解药再解救你们。”
江肃情绪归于平静。
他不算白跑一趟，断断续续想起一些尘封的记忆，回想起小时候跟郑燎原的羁绊，心中是开心的，连同那一点对成思华的怨恨都被喜悦盖过去了。
“已经这样了，也是改变不了的事情了，没必要道歉。”江肃淡淡说了一句，回头又与郑燎原对视一眼，回神，继续说道，“当年的二十个孤儿，死了五个，还剩下十五个人，可是你知道吗，现在的满月森林里，有成百上千的傀。”
说着这番话，江肃眼神很是仔细地盯着成思华，似乎在从他脸上找到什么难以捕捉的情绪。
然而，在成思华听见这番话的时候瞬间黑了脸色，猛地站起身来，眉头皱的更紧：“你说什么……？”
“更多的傀？！”成思华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一次。
江肃点头，神色平静：“中秋的时候我们去了安苍路，傀群集体出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且就跟你说的一样，整个安苍路都蔓延着血腥味。没有死人，但是血腥味很浓。”
多的话他并没有说，只是思虑片刻后抬起头来，叹着气看着江肃：“我知道的事情基本上都告诉你了，关于实验，关于二十年前孤儿院的真相。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是吗？”江肃突然反问了一句。
这么一句话弄的成思华有一瞬间的脸色僵硬，皱着眉看一眼江肃，眼神之中有些奇怪的感觉。
见状，郑燎原立马拉拉江肃的衣袖：“没事了，阿肃逗您呢！我们先走了成教授！”
两人一起站起来，江肃被郑燎原拉一拉，看起来不情不愿的，但他还是顺了郑燎原的意，深深看一眼成思华，转身离开了。
再次踏上走廊，麦芽糖也跑出来了，老老实实跟在江肃脚边，两人一猫似乎都有什么心事，走了几步，正好与那位回去拿书的成思华的学生迎面走来，江肃抬眼与他视线相撞擦肩而过，那人便走了。
“刚刚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反问成教授？难不成，他真的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可是我怎么想都不像啊。”
郑燎原的声音很快拉回了他的思绪，江肃将注意力从那位学生的身上移回，思考了片刻他的问题，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