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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须归(麻辣烫多醋)


程万海摆手,“王胡子上百号人被全歼在山下却是事实,况且成与不成,一试便知,回去你就叫人把他要的东西送来,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十倍奉上。”
彼一行去不多时,一队民夫便将两箱璀璨金银,三车甲胄刀剑运上山来,寨中老幼从没见过这般场面,望着箱子里豁亮的元宝,不喜反惊,个个面生惧怕。
慕容胤进得木屋,榻上养伤的人已经醒来,他见对方起身行礼,便明白有人已将他的身份知会了这人,他上前将人扶躺回去,“我不同你虚话,王胡子背后另有靠山,那些铠甲兵器,你也看见了,我打算借你这里将计就计,查出他们究竟想干些什么。”
赵飞点头,“草民懂得,若是有人图谋不轨,兴兵作乱,受苦的终究还是我等平民百姓,要我做什么,殿下直管吩咐。”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帮人送来不少银钱,还须你出面分给寨中兄弟与受难的乡民,叫愿意回家的,各归本业,莫再为匪。”
赵飞望着面前人,“那柴房分明关你不住,你为何不跑?”
对方只笑,“跑是能跑,只是尚未想好跑去何处,天下之大,无处容身,反倒是你这里有人间烟火,慰我寂寞,还有人日日抓鸡给我炖汤喝,为何要走?”
赵飞笑得爽朗,“你堂堂一个皇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星竹听得屋里言笑晏晏,下意识把他主子推远了些,听着房里鸡来鸡去,他忍不住咂咂嘴,忽觉腹中饥饿,他压低身子,小心翼翼问向身前脸色铁青,却隐忍不发的人,“主子,咱们晚上也吃鸡么?”
裴公子幽幽一笑,已经气饱了。
星河里一轮山月,流光如水,映彻长夜。
“今日多谢你。”慕容胤踌躇许久,说了一句干巴巴的谢语。
“你想不想知道,我忘掉一切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什么。”
慕容胤怔住,“最后……一件事?”
座椅中的人拿起放在腿上的药枕,那枕头慕容胤很眼熟,他自小就枕着的,说是睡习惯了,从来没换过。
慕容胤接过来,手指在枕头一侧摸到了他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缺笔少划,另一侧摸到了八个字——“勿复相思,勿负相思”。
“我一直盼着你能来找我,亲口告诉我这八个字的含义,可你比谁都洒脱。”
“我答应过……不再纠缠你。”
“好个一诺千金的大丈夫,就因为你答应过,无论我如何追问,你都能理直气壮同旁人一起来诓我骗我,甚至我不惜对自己下药,放下脸面做到这一步,也不能动摇你的决心。”
慕容胤心头剧震,“你是说……”
“我说,我原以为你傻得很,后来才知道,是我傻。”
星竹紧张地猫在门外,“茂竹哥,主子和殿下会和好吧。”
茂竹领走了门外的傻小子,他望着远处山坡上月色皎皎,星光灿烂,“还能这样吵架,就已经是幸事一桩了。”
星竹抓耳挠腮,还是着急,“可是……茂竹哥,我还是想看见主子开心。”
茂竹笑叹,“世上最希望主子开心的人,此刻正跟他在一起呢。”

第74章 白云庵
天未将晚,相府外已早早挂起了灯笼,裴老爷黑着脸在前院走来走去,“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裴景灏自院中经过,正听老爹抱怨,他走上前去,“父亲,怎么了?”
裴老爷瞧见大儿,气哼哼告状诉苦,“你三弟……你三弟……”三儿大老远去会情郎这种事,他实在说不出口,半晌只能含糊其辞,斥责一句,“你三弟已经出门三天没回来了!实在不像话。”
裴景灏满脸诧异,“父亲,三天……很久么?从前是母亲紧张三弟,出趟门也要问东问西,如今好容易母亲不管了,父亲怎又开始了?三郎也不是小孩子,况且身边还有得力的侍卫跟随,父亲切莫忧心了,五儿一出去十天半月也未见父亲询问管束,怎总是盯着三郎不放?”
裴老爷气得牙痒,只道大儿蒙在鼓里,不懂得老父一片苦心,“你知道甚么!”
裴景灏想了想,他虽不忍心对老父道出实情,可为防今后父亲心血来潮,吩咐他去做些为难的事情,还是早些说了为好。
打定了主意,他也不忙着离去,“父亲可是在烦恼三弟与六皇子的事?”
裴正寰微微一愣,“老大,你知晓了怎还这般若无其事!”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父亲,此事不单我知晓,全家人都已知晓了。”
“什么!”裴老爷大惊失色,“都知晓了,竟无一人反对么!”
裴景灏干笑两声,“父亲,家里的事一向母亲做主,母亲一句话,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双手赞同都来不及,谁会违背母亲的意思。”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裴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简直不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背后传来不冷不热一声轻笑,“一家之主自然是老爷,夏草,去将府中与各个庄子的收支账目,库房钥匙和明细簿子,进出簿子,人员簿子,车马簿子……通通搬到老爷书房去,往后宫中年节礼单,族中长辈寿辰,先人祭礼,府中各项事务,也通通去问老爷,不用再同我说了。”
“啊!夫人!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夫人你听我解释,夫人!”
裴景灏望着老爹忙慌失措撵上去忏悔认错的狼狈相,忍不住摇头失笑,百年不易,好合更难,但愿他夫妻到这般年岁时,也能如父亲母亲一样恩爱。
裴景熙到家时,天刚黑下来,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乏,反倒越加惦念心上人的胸怀臂膀。
“主子,夫人过来了。”
“我这就来,你们迎一迎。”
孙氏费了老大功夫才撵走了缠人的老头子,听闻孩儿回府,忙就过来了,入内一瞧,只见连日奔波的人不单未见憔悴,精神气色反倒比离家时还好,她上前笑问,“路上可还顺利?”
“娘,孩儿一路平安。”
她安排下人摆上晚膳,“晓得你今日回来,特地吩咐厨房给你留的饭菜,快吃吧。”
“多谢母亲,母亲用过了么?”
“用过了,你多吃一点。”
座中人拿起竹筷,想起方才听院中小厮回禀的事情,“是孩儿不孝,孩儿实不愿因我之事,令父亲母亲龃龉失和。”
孙氏一面给爱儿添菜,一面摇头笑说,“不必担心,我同你爹都闹了一辈子了,为娘有的是法子制他。”
裴景熙听来莞尔一笑,“若能如父亲母亲一般恩爱百年,当此生无憾。”
“傻孩子,人这一辈子难着呢,如何开始不打紧,可最终都要回到平淡琐碎的日子里,他的好处会一天天变少,坏处会一天天放大,正因如此,更要努力付出,恩义在前,爱才能够长久。”
“孩儿记下了。”
“我儿走时眉间还恹恹不乐,今次归来总算愁眉舒展,六儿那小子果然很会哄人开心哪。”
他咽下口中的饭菜,接过母亲递来的茶水,“娘你可莫说了,他哪里会哄人开心。”
孙氏摸摸孩儿齐整的鬓发,“三儿,娘虽说认了,可心中到底还是不踏实,你说他将来不争便罢,若真有那等心思,往后三宫六院可怎生是好?”
裴景熙宽慰母亲,“娘,莫要想太多了,许他三宫六院,不许我三妻四妾么?”
她叫孩儿说的玩笑话逗得开颜,“好好好,娘不瞎操心了,皇陵清苦,六儿在那里还住得惯么?”
裴景熙含糊说道,“挺好的,皇陵……十分清静。”
孙氏点头,“那你常去看看他,他年少跳脱,恐怕受不得寂寞,我同父亲好好说说,叫他想法子早日将六儿召回来。”
“娘,陛下刚刚才废除太子,眼下不是返京的时候,他留在皇陵,远离是非,更加稳妥。”
孙氏虽长居后宅,朝中之事耳濡目染也能意会几分,目下太子之位空悬,那孩子此时赶着回来,确乎容易落人口实,“是为娘思虑不周,那此事便先放一放吧,来日我再交代茂竹,叫庄子上好生伺候,缺什么,少什么,娘再让管家去置办。”
座中人想起什么,回头吩咐身后小奴,“星竹,去把东西拿来。”
小奴闻声急忙将礼物取来,双手捧上,“殿下送给夫人的。”
孙氏怔愣一瞬,打开包袱,摸着眼前银光熠熠,丰软厚实的皮子,满脸讶异,“这银狐自来生在极寒之地,非严冬不出,如此难得,他从哪里弄来的?”
“他说是自己进山打的,兴许是说大话吧。”
孙氏哭笑不得,“你这孩子,还说六儿同你吵嘴,我看你气他要更在行些。”
“娘,你现下是胳膊肘往外拐,尽向着旁人说话了?”
“哪来旁人,都是为娘的孩子。”她说着不觉面露忧色,“你没问他一问,冰天雪地在山里等这狡猾狐狸,冻没冻着,这冻疮最是难好。”
裴景熙笑说,“娘亲下回亲自问他吧。”
孙氏气馁摇头,还是勿要见面的好,往日伤人的话没少说,伤人的事也没少做,见面也是难堪。
苍山杳杳,乱云争度,旌旗引烈马相逐,闻弦满山飞鸟俱惊。
“大当家,前方四十里便是平武县!”
“好,恰好老子这刀又几日未磨了。”
“大当家,前方已探明,徐茂才方劫了一队行商,钱财尽皆掠去,商队无一活口,此际正在薄刀岭上祝酒分赃!”
“既然碰上了,那还等什么,送他到阎王殿里分赃。”
元平十六年初夏,赤龙山燕阳寨一竿义字旗登风而起,山寨以替天行道为名,集英豪,聚猛士,游猎京畿四州八府三十六郡,所过之处,惩奸除恶,扶危济困,乡野百姓夹道相迎,四方豪杰争相投效。
“头领,姓赵的又派人要钱来了!”
程万海收到上司的授意,大方将手一摆,“给他。”
手下面露迟疑,“头领,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来要钱了,我看他怕是将咱们当成冤大头了!”
程万海正要接话,对座头戴纱帽的黑衣人已大笑着离座起身,“你等若然知晓他手下如今有多少人,便不会觉得他要钱的次数多了。”
“如此说来,那赵飞虎身边,也有主子安排的眼线?”
黑衣人应声点头,“这一次,你们的事情办得不错,姓赵的是个人物,一月不到,手下人马已翻了几番,比那王胡子可强上太多。”
程万海斟酌着问道,“主子的意思是要重用他?”
“他可向你打听过背后的人?”
“未曾,此人爽快利落,除了索要兵甲钱粮,其他从不多问。”
黑衣人心下稍定,“用是一定要用,只是如今还不能确定此人能否信任,须再试他一试。”
远山中寂静的庵堂白云环绕,禅壁上千年古佛爬满苔痕,少女细柳一样的身躯罩在宽大的僧衣下,一双葱白的纤纤玉手挽一串菩提子,神色虔诚地跪在佛堂中,默诵早已倒背如流的经卷。
“雪儿,告诉母妃,将你看到的,一字不落地告诉母妃!”
少女瘦削的肩背在母亲急切的喝问中蓦地僵住,她缓缓张开那双灵秀的眼睛,“母妃,我已皈依佛门,世间早无九公主慕容雪,只有小尼妙贤,小尼实在不知母亲要问些什么。”
立在佛殿下的妇人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臂,“别骗我了,刘麽麽都已经告诉我了,兰妃那个贱人竟然胆大包天在白云庵与严沣私会,他们不止会面那么简单吧?雪儿,你告诉母妃,他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快告诉母妃!”
慕容雪望着母亲连妆容也无法掩盖的衰朽面容,与那双被痴恨折磨,沉沦苦海,无法自渡,无法自赎的眼睛,既怜悯,又心疼,“母亲,如此这般又是何必,母亲当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纯贵妃轻笑一声,“我当然知道。”她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金身佛陀,“年轻时,我想做大燕国的皇后,襄助君王,统领六宫,可你父皇叫我死了心,如今,我只想做皇太后,可惜的你软弱无能不知事,你哥哥又驽钝愚蠢不成器,没有一个能帮得上我。”
她说起两个儿女,情不自禁悲从中来,“明妃虽然下场不好,可母子一心,起码争过抢过,七皇子虽然不学无术,却有能耐讨得皇帝喜欢,看看你们兄妹,母妃含辛茹苦将你们抚养长大,你们又回报了我什么?一个小小年纪冲动妄为,学人家看破红尘剃发出家,叫我沦为宫中的笑柄,一个志大才疏,有勇无谋,你说,我还能依靠谁?”
慕容雪听母亲将一双亲生儿女说得一无是处,泪水分明已在眼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一颗在晨钟暮鼓下已重获宁静的心,此际又在委屈羞耻中涌起痛苦的潮浪,“那母亲如今找到能够依靠的人了么?”
纯妃得意点头,“五皇子已认我为母,许诺来日登基,我便是正宫太后,你晓得,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卑贱的奴婢,但此子胸怀大志,城府极深,运筹已久,我与你舅舅若是再帮他一把,他未必没有胜算。”
“母亲,你也说他城府极深,五哥那样的人,他的话怎能轻信?”
纯妃冷哼一声,她看着女儿疏离淡漠的神情,突然苦笑起来,“那你说我还能信谁的?我这一颗心扑在你父皇身上,可那是一个世间最绝情的男人,搁在你们兄妹身上,却无一人能叫我晚年踏实安康。”
慕容雪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她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愧悔,也不知该如何去解脱母亲遭受的苦厄,“娘……女儿不孝。”
她将孩儿揽进怀中,爱怜地擦去女儿眼中的泪水,到底亲生骨肉,便是再如何生气,哪能真不心疼,“娘是如此说,可到底还是为了你们哪,届时你五哥做了皇帝,他念及为娘的恩情,定会照拂你和绰儿,娘求他给绰儿一处安稳富饶的封地,再给你赐一桩天造地设的婚姻,娘便是不做什么正宫太后,也心满意足了。”
慕容雪其实并没看见什么,白云庵后有一座斋堂,兰妃娘娘上完香,常常去那里诵经,娘娘每次到来,斋堂四面都守卫严密,便是寺中长老也无法靠近,她一个小尼就更不可能看见什么了,至于刘嬷嬷口中的严氏家主,莫说她没瞧见,便是瞧见了应当也认不得。

第75章 出难题的
慕容胤大事不含糊,却常为小事焦头烂额,做皇帝如此,做匪头子依然如此,当他发现寨子里上个茅房都得等半天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问了一句,寨子里现在究竟有多少人。
结果谁也不知道,许多人甚至互不认识,有些是被他平了山头后无处可去的匪徒,有些是路上跟着混进来的乞丐,有些是领着手下投奔山寨的流寇,有些是受恶霸欺压前来落草的乡民,大家只晓得四海之内皆兄弟,只晓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只晓得大当家赵飞虎仗义慷慨,来者不拒。
夜深人静,他坐在自己那片山头上,惆怅地望着漫山遍野睡得横七竖八的寨众,还有头顶硕大的月亮,钱粮兵甲,姓程的有求必应,却始终未提及他背后的主子,贸然打探恐怕打草惊蛇,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些人稂莠不齐,善恶未分,而且人数越来越多,迟早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大当家,这么晚了还没睡?”
他瞧见来人,往边上挪了几寸地,给人让出座来,“坐。”
赵飞依言坐到他身旁的石面上,“深更半夜,何事烦恼?”
他指指挤在山道上呼呼大睡的青壮和草棚下勉强栖身的老幼,“你看看这一摊子。”
赵飞沉默一瞬,“大当家要查的事情还没有眉目么?”
慕容胤摇头,“那个急不来,我发愁的是寨子里一团乱麻,不是长久之计。”
“大当家总归也不会久留,何须计长远。”
“我身份所限,不能久留是真,但兄弟,永远是兄弟。”他仰头眺向山巅游弋在云海中的白月,“原本不该和你说这些,我家中兄弟实多,能信任倚靠的却少之又少,肝胆相照更是天方夜谭。”他说着,下意识摸摸了侧颈上那条淡淡的疤痕,眼前禁不住又浮现出那晚七儿鹰瞵鹗视,杀气腾腾的神情。
赵飞点头,“你这句话,我记下了。”
慕容胤大笑着揽住他的肩膀,“记下就好,千万不要信以为真,我这个人,有福同享不容易,有难同当也不一定做得到,生死与共,更是无稽之谈。”
“你倒是坦率!”
两人正说笑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恼喝,“好你们两个,大半夜在此说甚么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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