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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出逃(许一疯)


见有人注定和他说话,韩芳迟钝地扭头,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她指了指自己声带,随后摇摇头,她乱七八糟地比划,因为知道面前的人也看不懂,她捡起身后花坛里的碎石,拿起来在她和男人之间的石头上,写下“110”。
“您要去找警察?”
韩芳飞快地点头,男人笑了笑:“那我知道,要不我带您去?”
韩芳激动地撑起身体,给男人不停地鞠躬,弯动大拇指说:“谢谢!”
男人压低帽檐,点点头说:“不谢!”
白一宁从冉东区来市里需要半个多小时,他不停地加速赶往韩冬租房的地址,期间还给乔娇娇打电话,问她韩芳有没有回去?乔娇娇也愣了,说压根没见到人。
韩芳的手机关机了,这是第二件让他顿感不妙的事,如果韩芳还在家,手机不可能刻意关机,只能说明手机没电自动关了。
韩芳来罗城也生活了七八年,但除了白一宁家小区附近熟路以外,哪里都不知道。
白一宁也赶上了早高峰,高架桥堵得车一眼望不到头。他心急如焚地拍了几下喇叭,又跌靠回椅背上,仰着头深呼吸来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个时候,秦峥打来了电话,白一宁没接,对方继续打,直到他接了起来。
秦峥的声音很平静:“你在哪呢?”
“高架桥上堵车。”白一宁也有问有答。
“我到派出所报芳姨失踪了,让警察配合定位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秦峥语气柔了几分,“一宁,从高架桥上下来,到一尊等我,这件事交给我,你一紧张会出乱子,开着车我不放心,听话,回来我们再详谈,好吗?”
白一宁看着车载显示屏,皱眉问:“你怎么知道芳姨失踪了?秦峥?”
秦峥被他这个质疑的语气瞬间激得心寒,他轻笑道:“因为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我把韩冬送进警局,我让韩芳半夜联系不到你失踪,一切都是我做的,这个回答满意了吗?现在能回来了吗?”
白一宁咬磨着下唇,直接按下了挂断键,随后一手砸在方向盘上,嘴里骂了句什么。
秦峥此刻站在韩冬的家门口,也一拳砸向了楼梯扶手。
俩人开始了隔空对骂,白一宁眼前的车流也慢慢疏通。
他继续在驶进,还是准备去韩冬家看看,万一真的不在了,他也只有报警这一个办法。
韩冬租的房子不算很偏,但也不是什么高档小区,白一宁需要穿行在小巷子里,经历新一轮的堵车。
这时候,电话又响了,他以为又是秦峥。
正要上手挂断,却是韩芳微信视频邀请,他赶紧接通,嘴边的“芳姨”还没喊出口,视频里的画面让他惊得脸色煞白。
银色的刀刃就刮蹭着韩芳脖颈松弛的皮肉,被刀抵着的韩芳已经被蒙上双眼,捆缚在角落里,虽然没有叫喊,没有挣扎,但白一宁还是能看到韩芳身体的颤抖。
他问:“你要什么?”
“要你。”男人看了眼手表,“给你二十分钟,按我指挥的路线走,如果有什么小动作或断了信号,我,立刻撕票。”
最后四个字,重重地咬着音。他的声音经过处理,白一宁听不出来,他的眼皮看向小巷的尽头说:“我在南屏巷西。”
“很好,找个地方掉头返回去,绕进菏泽大街后,向西直走。”
开了视频,就好像开了监视器,因为白一宁的手机被他刚刚扔在副驾驶,他现在哪怕动一动都避不开中间的车载显示屏。
白一宁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像此刻令人窒息的绝望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的手心在出汗,他咽了咽口水问:“然后?”
对方很快下达了新的指令,白一宁现在除了思考怎么和外界联系,还得担心千万不要有电话打进来,不然视频中断,韩芳立刻危在旦夕。

第102章 枯叶
日头越升越高,烤着白一宁受不了,他询问是否可以开空调,对方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
冷风让他冷静了不少,他看着前方似乎有交警正在盘查,余光又看了眼视频画面,他的车速慢了下来,男人有所察觉,不耐烦地催促他快点。
白一宁说:“前面有红绿灯。”
或许是知道他紧张不安时的习惯,男人冷笑着说:“谁在你面前都行,但可以试试是你快,还是我的刀快。”
白一宁还没开口,画面瞬间成了黑色,但在这团黑幕里,他知道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举动,听着他的声音。
驶出市区之后,身后的高楼大厦逐渐矮小起来,白一宁这一路上都在思考,他这些年在娱乐圈几乎没有抛头露面,与人也从不结仇,对方绑架韩芳希望自己出面,无非是为了钱,如果是需要钱,那韩芳暂时不会有事。
确定了这一点,白一宁因为担忧和恐惧悬着的心,慢慢放下。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秦峥。
其实不是现在,是一路上,那个人的声音总会从耳边冒出来,安抚他紧张的情绪。
白一宁也在这种千钧一发的危险境地,才得空思考秦峥处理韩冬这件事的异样。
他回想两个人早上的争吵,此刻也有些的自责,因为担心过头了,所以才口无遮拦。
眼前的景物逐渐荒凉,行走在烈日下的山坡上,土路飞扬起的尘埃几乎落满了他的挡风玻璃,白一宁跟着对方的指示,绕过这座山之后,竟然是一个废弃的烂尾楼。
白一宁把车停在楼前,男人满意地说:“很好,我在楼上看着你,拉开车门,把你的手机扔掉,扔得越远越好。”
白一宁看了眼副驾驶上的手机,缓缓拿起,屏幕亮了起来。
屏保壁纸是那只泰迪熊被秦峥勾着肩膀,少年人明媚的笑着。
白一宁也笑了。
他跳下车,看着远方,把手机直接扔掉,然后扭头盯着这栋烂尾楼,他很害怕,从这个视频接通的那一刻就开始害怕,但随着距离缩短,这种恐惧也在消失,他忽然觉得早已经历过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没有理由胆战心惊地认怂。
他当然要好好活着,也要身边的人都好好活着,白一宁不能再失去谁了,不能!
走进楼里,空旷的四周有他皮鞋的回音,白一宁环顾左右,抬高声音问:“我按你说的,来了,是不是可以放人了?”
楼梯上终于有了响动,白一宁听到了脚步声一点点地靠近,随后楼梯口出现了这个人身影。
白一宁还没来得及惊诧,对方从压低的帽檐抬头,看着楼下的人笑,随后发出阴厉的声音:“好久不见,学长。”
秦峥在去公司的路上,发现了一个问题,他根本生不起白一宁的气来,他盯着车里的显示屏心想,只要对方主动打电话给他,哪怕不道歉,说几句软话,他也会原谅他,告诉他韩冬做的那些事,以及他为什么昨晚不叫醒他。
就这样,秦峥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白一宁的电话,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开始自我反省,秦峥也发现了问题所在,他有些过于武断地控制白一宁的精神世界,以自己以为的那种方式对他好。
曾经白一宁嘴里的“幼稚”早已荡然无存,秦峥有在好好长大,也在好好爱他,他要给他筑起的城堡又何止月苑一座。
秦峥越想越不是滋味儿,他又犹豫了半个小时,盯着窗外的夕阳说,只要再过十分钟,太阳没落山,他就主动和白一宁承认错误。
现在也在五点半,再过一个小时,太阳也不会落山,秦峥笑着拿起手机给白一宁打电话,听听对面居然是“关机”的播报。
秦峥微微蹙眉,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打了过去,还是关机。
他察觉到了不对,俩人置气已经置了一天了,白一宁没事儿怎么可能关手机?就算没电了,车里也能充电。
秦峥眨动着眼睛,狐疑的光和夕阳对冲,然后属于他的视频电话也打来了,来电人的备注是“陈让”。
这一次,陈让没有任何伪装,坐在这栋烂尾楼的破烂沙发上,俨然一副主宰一切“国王”气质,一手撑着一根齐腰长的铁杆,一手举着手机和秦峥笑。
秦峥没说什么,眼看着镜头一转,远处的地上瘫倒着衣衫不整的人,那件蓝白的西装外套上,印着斑驳的血迹。
秦峥顿时握紧拳头,陈让凑近手机说:“我把你之前和我提到过,他身上那些敏感地方,都用小刀,一刀一刀地毁掉,现在贴他的右颈大概只能感受到疼,哦对了,我试着按你说的那个姿势试了试,体验感不是很好,像第一次,诶不是,你俩睡那么多次了,我看那次在车里,你不是还把他搞出血了?怎么还是那么紧?哦还有,我把他身上其他有痣的地方都剜掉了,那些东西碍眼。”
秦峥握着拳头,一直听陈让把这些话说完,随后问:“你的目的,就是要说这番话给我听吗?”
“也不是,是其中一个很小的目的,毕竟当初你和我说这些的时候,脸色都不带变的,描述地详细又到位,没有你的经验,我今天都不知道让他怎么舒服,哦,你要听他的叫声吗?我们学长的叫声和他的歌声一样动听。”
秦峥把目光看向窗外的夕阳:“说吧,要我做什么?这些滥俗的情节,对我没有吸引力。”
“聪明人!”陈让啧啧称叹。
随后他拄着那根铁杆起身,朝远处的白一宁走去,然后拿着铁棍像扒拉尸体一样,推着白一宁的肩膀迫使他仰面朝天。
秦峥终于看到了白一宁的脸,脸上到处是沾满血迹的泥污,一双眼睛空洞又茫然,在铁棍的推触下,又变成了恐惧。
秦峥几乎咬碎了牙,才没喊出去那句“一宁”,他不忍再看,而是问:“要我做什么?”
陈让蹲在把手机举得更近了些,扔了铁棍,一把扯烂白一宁最后一件蔽体的上衣,他把人翻过去,肩胛骨处一片血肉模糊,陈让笑着说:“没少亲这颗痣吧!现在被我,剜没了!”
秦峥吞咽着口水,没再去说话,陈让终于见到他这幅痛苦与憎恨交织的表情,他笑着问:“要看看他后面吗?啧啧啧,我怕现在给你看,直接把号封了,要不你来亲自看看?我觉得比起你,我温柔多了,我们学长爽极了!”
说着,他一巴掌扇在对方的伤口处,白一宁疼得惊呼连连,秦峥彻底崩溃了,大吼着:“你别碰他!”
“该碰的,不该碰的,都碰了,秦峥。”陈让挑逗地叫他,随后抓起白一宁的头发,死死地捏着对方的下巴,强行贴过去,疯狂地压着白一宁的嘴唇摩擦,故意发出不小的动静。
秦峥低头了,他说:“我从盛纳撤资,你放开他。”
陈让听了这句话,咬了咬白一宁嘴唇上的破皮的嫩肉,终于松开了白一宁。
对方泄力地蜷缩着身子,大口地呼吸,陈让舔了舔嘴唇上的血渍,像淘到了玉露琼浆,然后开口说:“好像迟了一点,因为我现在不要这个了。”
“你要什么?”
“要你死。”陈让几乎和他同时开口,怒喊了道,“如果你没这么贪心,我根本不会走上这一步。如果你给我留了余地,我们或许能各取所需,秦峥,从大一开始,你每一次都把我往绝路上逼,你们明明已经心心相印了?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戳穿我?让我变成彻头彻尾的一个小丑!很好玩是吗?羞辱别人很有趣是吗?好啊,那来玩啊!”
挂断视频之后,陈让拉拽起白一宁一条胳膊,朝楼上一步步地走去,血被拖了一地,白一宁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而是想,或许既定的命数里该轮到他了。
陈让把他拖到二楼,扔在了一个角落里,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粗绳,提在手里看了眼地上的人,还是没起绑他,把绳子扔在一边,一言不发地转身。
走到离白一宁很远的空地上,慢慢地靠着身后的水泥墙蹲下,晚霞的光照了进来,将地上“破碎”的人紧紧地包裹。
陈让看了一会儿,轻声问:“疼吗?学长?”
白一宁眼睛动了动,没有回答,因为他的嘴唇上下已经被血肉黏连在一起,张不开口。
陈让仰头感慨道:“疼也没办法,在你心里,或许在你心里,不让我碰你比你的命还重要,对吧?所以我换了种方式让你感受一下我的痛苦,不过很快就会结束这一切了,学长,这一个多月我想过很多种了解的方式,我想过自我了断,成全你们,但我又想,凭什么?我没了父亲,失去了你,现在被你和秦峥逼的连盛纳都要丢了。我根本玩不过你们,这八年多,我爸让那些忠心耿耿的老人帮我,可我一心只在你身上,我坚信你不会背叛我,不会背叛盛纳,所以每一个决定我都会找你商量。然后就是,现在,”
他指了指自己,自嘲道:“成了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又想,我不能这么便宜你们,我这辈子一无是处,从小到大靠我爸打点一切,他病倒之后,又开始靠你,我没有做过自己的主,只有喜欢你这件事,我惶恐,我居然喜欢一个男人,我害怕,害怕你不会喜欢我。其实从秦峥出现的那天,我看到你眼睛的光,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输了,我还是那个自卑地躲在角落里,被否定,被嘲笑的陈让,我还是没有站在跨年夜的舞台上,和你一起合演。
“所以后来,我不甘心,我在想秦峥凭什么能被你喜欢?我嫉妒,我让秦峥误会你送我礼物这件事,想让你们分开,我那时候就想一直陪着你,只要你愿意回头,就能看到我。”
陈让苦笑着摊手:“我不会表达喜欢,我以为你喜欢秦峥那样的性格,我开始逼迫自己出去交际,和人相处自如,强迫自己克服自卑,我开始学他,学他的穿搭,学他的本领,可惜,你还是看不到我。
像回忆自己最痛快的时光,陈让阴鸷地笑道:“后来,终于被我等到了机会,那天我刚准备离校,一个男人过来问我,学校的教务处怎么走?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来替他的儿子办退学,他的儿子是秦峥。”
白一宁的身子不可以抑制地抖动起来,已经痉挛的双手重新曲起,想要抓住什么。
陈让笑出了眼泪,他继续说:“我给他指路之后,把我偷偷跟踪你和秦峥拍下的那些亲密照放在了他车前的挡门玻璃上,拿雨刷器压着,我拍了很多,你们吃饭,一起散步这些太小儿科了,我把你们在树林里接吻,坐在长椅上拥抱的照片挑出最好看的,给秦峥的父亲一个好大的惊喜。”
白一宁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去捂耳朵,屏蔽外界的声音,但从指缝里还是灌了进来。
陈让阴笑着:“后来你们居然跑到了乡下,学长,我没想到秦峥居然愿意跟着你去乡下,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很可能永远失去你,然后我选择了敲开怡景溪苑的门,找到了秦昊松。”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扶了扶帽檐:“我帮他想出那个拆散你们的好主意,只需要找几个出神入化的声优模仿一下,但最难的是等机会,我也去了蒲村住,也在你们察觉不到的地方注视着,后来天赐良机,那场雨,那场意外,都让我捕捉到了出击的好时候,你手机里秦峥的信息是在你递给副驾那个人之后被更换的,至于秦峥大雨夜黑灯瞎火骑那么快的车,不翻车才怪,等他晕倒被他家那位管家带回之后,你的信息也更换了。”
白一宁唇齿抖动,嘴里都是血腥味儿,这种味道传遍全身,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嗜血。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奶奶的死是巧合又不是巧合,毕竟算是你们作的孽,那个叫乔三三的野小子,在七月份最后一个晚上,偷偷到了后溪滩,你们躲在月下亲吻,拥抱,诉说情话的时候,他的世界也彻底崩溃了。他死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我没上前拉他,因为我感觉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他坚定地走向河里,我仿佛看到了他解脱后的喜悦。”
白一宁闭上了眼睛,他开始挣扎起身,他躲到更逼仄的角落,忍着浑身流血的伤口撕裂的痛感,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这个真相比之前的每一个都要残酷,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孩子可爱的笑容,耳边又有了他的声音,会跟在他和秦峥身后,乖巧地喊“宁哥”“峥哥”。
陈让的笑声像从地狱传回的贯耳冥音,针刺着白一宁的每一根神经。
陈让笑得前仰后合,随后抹尽眼泪:“秦峥为什么还会回来?又为什么非要等八年后,一宁,这八年里每一天都是我们相伴走过,我的办公室就在你的对面,会每天投稿那扇透明的玻璃,看你工作,看着你和人聊天时微笑,你每一个舞台,每一次活动,都是我在台下幕后跟着你,你生病的时候,我会担心,劝不住你酗酒,我会提前准备好药放你办公室。八年会让我觉得,我们除了爱,什么都会有。可惜他回来了,从我知道他下飞机,我就开始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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