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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出逃(许一疯)


“没事,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秦峥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一晚上因为这个人还不嫌麻烦,居然鬼使神差地说出这种话。
“帮我叫个车,我自己回去吧!”
“你虚成这样,我怕你找错家门,走吧!”秦峥扶着他,站在路边随手摆停一辆出租车,这个假期第一天就过得这么痛苦,秦峥看着车窗外的夜景,眉头不展。
“想什么呢?”白一宁问他。
秦峥扭头,见他的脸色恢复了一些:“想你刚刚为什么要接受那个畜生的要求,去用舌,去舔什么杯沿的。”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白一宁靠着座椅问他。
“我……,”秦峥答不上来,只得说,“我不是为了救你,任何一个熟人遇到这种事,我都会救。”
“我们熟吗?”白一宁的声音很轻,也很漠然。
秦峥有些哑口无言,讽刺道:“那你现在追着人家去舔杯沿也还来得及。”
白一宁见他生气,温柔地笑了笑,碰了碰他的手背:“对不起。”
秦峥瞪大眼睛,手背被碰过的地方有种忽生的灼烧感。他不自在地收回手,白一宁看到后,也把手收了回来。
“脸还疼吗?”白一宁看着他的侧脸,已经开始肿了。
“没多疼,那男的一看就肾虚,拳头也跟棉花圈似的,没力气。”
白一宁轻笑了一下,没再说话。车内沉默下来,过一会儿,秦峥问:“那些人还会找你麻烦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管他呢!”白一宁毫不在意地说。
“应该,应该不会了,”秦峥偷看了他一眼,“要是再找你麻烦,你可以喊我,毕竟今天是我动的手,说不定他们咽不下这口气会报复你。”
秦峥低着声音,看着车窗外,见白一宁不回答又说:“这里离学校不远,我,我应该能赶过来,你别和他们动手,但也别什么都听他们的,这些人喝点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今天能让你舔杯沿,明天说不定还让你做更过分的事,你,你总不能都,都应吧!”
白一宁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他诧异地侧首看秦峥,对方有些紧张地抠着手指,依然在自言自语:“我猜,你应该是有你的难处,不然不会那样委曲求全,但我没事,我就算打架进去了,我爹也不会不管我,我,应该比你有更多可以拒绝的自由。”
白一宁听着这些话,心底翻涌着情绪,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眼里跑出来,他急忙转过身看车窗外,飞快地说了声“谢谢”,窗外的霓虹瞬间模糊了双眼。
到了小区楼下,秦峥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位学长在富二代云集的同大表演系,却还需要出来打工,秦峥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破旧的小区居然可以住人。
白一宁有些尴尬地说:“我家到了,你要上去坐会儿,还是直接走?”
这句话问得秦峥只能选第一个,直接走无异于把“嫌弃”两个字挂在脸上了,他指了指楼:“走吧,我扶你进去。”
白一宁慢慢地上楼梯,随后解释:“家里有点乱,我平时勤工俭学,懒得收拾,别笑话我。”
“我的家里如果不是阿姨帮忙打扫,还不如猪圈呢,我笑话什么。”秦峥说话,总是很刻薄。
“你是不是骗了我?”白一宁没来由地问。
上楼的时候,声控灯是坏的。秦峥看不到白一宁的表情,好奇地问:“骗你什么?”
“你说你不是本地人。”
秦峥顿了一下说:“那时候我不是不知道是你嘛,我找不到买东西的地方,又怕被笑话,才编的,不是有意骗你。韩叔是我爸的朋友,帮我们解围也不是看我成器,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今晚出手,是因为你之前也帮过我,我不喜欢欠别人,找个机会还给你。”
秦峥刻意把这些描述得像报恩。
白一宁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屋里没有秦峥想象中的脏乱,反而很整洁,屋内飘着淡淡地香,和白一宁身上的味道很像,只是沙发上散落着几件外套,各个角落都一层不染,窗台上摆着花瓶,里面的鲜花已经枯萎了好久,白一宁放下书包,就去解决这些花。
“随便坐,我家平时就我一个人,你先坐着我给你泡杯蜂蜜水,帮你解解酒。”白一宁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来。
秦峥坐在沙发上,继续打量着这间屋子,平米应该不大,两间卧室,一个卫生间,客厅正对着厨房,卧室外墙摆放着餐桌,餐桌对面是冰箱,秦峥有些好奇地起身走进那间开着门的卧室,这间卧室不算小,衣柜,床,还有足够大的空间摆放书柜和书桌,白一宁的书桌上依然摆着鲜花,这里的花没有枯萎,是桔梗和向日葵。
他看向窗外,几颗大树茂密的枝桠快要伸进室内。门口站着白一宁问:“在看什么?”
秦峥指了指窗外的树:“我以为这后面还是楼房,没想到居然是空地,这是什么品种?”
“海棠树,我种的。”
“你很喜欢花?”秦峥回头看他。
白一宁端着杯子,朝他走过来,把蜂蜜水递给秦峥:“嗯,很喜欢,可惜种了海棠树,我却没见过他开花,感觉可能是我和他犯冲,很难留住春色,不过,只要花会开,来年的春天就值得期待。”
秦峥忽然想为白一宁身上的味道命名,就是海棠花香。
白一宁看向秦峥,再次道谢:“今晚真的谢谢你,只是没必要为了我出头,我习惯了那样的生活,用你话说,我没有拒绝的自由,但我会以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些问题,现在已经快凌晨三点了,走夜路不安全,这里还挺偏僻的,不嫌弃的话在我这儿凑合一晚。”
秦峥连忙摇头:“不嫌弃,我也是个人,又不是皇帝,哪里都能睡,我睡沙发就行。”
白一宁从衣柜里取出新的枕巾和床单:“救命恩人睡沙发,我也太寡恩了吧!给我个报答的机会,床很软,你放心睡。”
秦峥不好意思地说:“要不,一起挤一挤,主人睡沙发,我也过意不去。”
白一宁铺床的间隙抬眼逗他:“你不怕我晚上对你做些什么?”
秦峥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和他说过,喜欢男生,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白一宁笑着催促:“快睡吧,我真没事,因为一张床让来让去的,你看这要是钱,我会不会让给你?”
白一宁逗笑完,又拿出一件睡衣:“你先换我的,这是新买的,我只穿了一次,有些大,你穿应该正好。”
又嘱咐了几句,白一宁带上了卧房的门离开了。秦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他换好睡衣出来,白一宁已经躺到了沙发上,盖上了薄毯,他的身高也有一米八,蜷缩在两米不到的沙发上,显得格外憋足。
秦峥又想开口邀请,白一宁却先道:“卫生间有新的洗漱用品,洗完就能睡觉了,现在太晚了没有热水,想洗澡的话,我明天给你热,晚安,秦峥。”
这是白一宁第四次喊他的名字,的确,他们算不上熟悉,连认识都勉强,秦峥这个名字被无数人叫过,可似乎只要眼前这个人喊的时候,有种惜字如金的感觉。
因为喊得少,所以秦峥觉得格外好听。
他站在卫生间门口,浑身一激灵,觉得这种想法太可怕了。
白一宁一直听着卧室里的动静停下,估摸着秦峥睡着,才扶着沙发沿缓缓起身,他的腰应该淤青了,疼得厉害,根本无法躺着入睡。他只得坐起来,抱着膝盖,把头埋进手臂里,身子侧靠着沙发睡。
离天亮还剩下两个小时,白一宁却觉得这一晚比一天还要漫长,回想着今晚的惊魂时刻,慢慢地陷入了梦里。
客厅常年不见阳光,凌晨五点有些冷,白一宁被冷醒了,他往上拢了拢薄毯,动了动身子,忽然察觉到后背靠着什么,猛地一惊,彻底醒了过来。
白一宁一起身,身后的人被闪身,后仰倒下,秦峥也立刻醒了过来。白一宁诧异地问:“你不是在屋里睡吗?”
秦峥揉了揉眼睛,重新坐起来:“起夜看到你坐着睡,不停地换姿势,估计是你腰疼睡不着,让你靠着我的背睡,应该没那么难受了。”
白一宁心猛烈的一抖,他把薄毯放在一边,主动道:“我去做早饭,你再休息会儿。”
“你回屋睡吧,想吃什么,我去买。”秦峥跟了一句。
白一宁没理他,自顾自地走去厨房,他不是要做早饭,他是要逃避,秦峥说任何话的时候,都带着一种不忍直视的赤诚,白一宁有些受不了他这样的真实。
站在厨房,白一宁看了一场日出,不知不觉天亮了,他靠着门框打起了盹儿。灶火上的锅里水蒸气蒸腾着锅盖,咔哒咔哒的声音惊醒了白一宁,他连忙关掉火,把锅里的鸡蛋捞出来,放在冷水池里降温。
不一会儿,六个鸡蛋已经被剥好。
白一宁端着碗放到餐桌上,打算去喊秦峥起床,走到沙发没见到人,他推门进了卧室,依然没人,床边叠着整齐的睡衣,床单和被子都被铺展,他走了,白一宁想。昨晚的一切就像是梦,果然日出之后,什么泡影都得消散。
他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开始喝早餐粥,吃鸡蛋,白一宁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三年。
刚想到秦峥,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白一宁正好奇是谁,走过去开了门,秦峥提着大大小小一堆塑料袋,从门外挤了进来。
“我给你买了早餐,还有些乱七八糟的食材,哦还有药,你腰疼,我看了看你家里也没有活血化瘀的药。”秦峥把东西放在茶几上,“总共三种药,两个内服,一个外用,外用这个是膏药,你贴在伤处就行了,内服这两种看说明书,药盒上也有剂量和时间。”
“秦峥,”白一宁打断他的话,“你该回家了。”
秦峥翻找药品的手一顿,怔怔地站直身体。
白一宁从锅里拿出一个煮鸡蛋,递给秦峥:“消肿的,拿着。这些东西你也都拿走,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你赶快回去吧,昨晚一晚上在我这儿,你家人应该担心了。”
他把他当成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秦峥听得出来,他冷笑了一下,接过鸡蛋,低着头说:“谢了。”说完,直接一口把蛋塞进嘴里,提着桌上的早餐,和白一宁擦肩而过的时候,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个趔趄。
白一宁听着那重重地摔门声,闭了下眼睛。
秦峥跑下楼,直接把早餐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他打开手机叫了出租车,径直离开了。
白一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的药,心里说不出的酸楚,秦峥说要报答上次帮他解围,昨晚就够了。他甚至提醒过他,自己喜欢男生,想像第一次那样吓跑他,可他居然又回来了。
他害怕这种“好”,这是打扰,他拒绝任何人踏足他沼泽般的生活,不管那个人是怀着怎么的诚意和情感。
收拾好心情,白一宁骑上自行车去了医院——

第6章 音乐社
离开白一宁的家,秦峥在路上骂了自己无数遍,他又不是什么菩萨,什么人都帮,第一次帮助别人,居然被赶了出来。秦峥觉得对方简直狗咬吕洞宾。
剩下的假期还有六天,前三天他在酒店度过,后三天是在学校度过。
因为他没钱了,秦昊松因为他离家出走又断了他的钱粮,秦峥没有攒钱的习惯,有多少花多少,没有就刷信用卡,直到信用卡都透支完了,才想起开源节流。
从小到大,在这样的日子里,他锻炼了极强的生存能力,高中被父亲断了供给的时候,他给同学画画赚钱,人物素描,风景画,水彩花卉,有需求就有市场,更何况秦峥卖得也不贵,十元二十元就能买到精品绘作。
到了大学,这个方法自然行不通了,换句话说,中小学生的钱好“骗”,秦峥说句用他的画表白成功率在90%以上都有人信,但这些话他现在连说都说不出来。
在白一宁家的不愉快,很快就被他忘了,秦峥就是这样,开心的事会记很久,不开心的事转头就忘了。
假期结束刚开学,他就得靠舍友救济,好在开学第一天,饭卡里充了三千,暂时饿不死。温格刚推开寝室门,见秦峥刚下课又钻回宿舍,笑着问:“聪明的人已经抓着九月的尾巴谈恋爱了,你怎么还有闲心躺着?”
“现在哪里需要花钱,哪里就看不到我,谈恋爱不花钱吗?我现在得数着盐粒过日子,下个月话费都要交不起了。”秦峥躺在床上,绝望地叹气。
“你和你爸服个软,先为五斗米折腰,解决了温饱再说。”
秦峥摇头:“我快饿死的时候,他自动就给我打钱了,放心吧!这么多年,我有经验对付他。”
交谈间,温格已经换好西装,正对着镜子打领带:“跟我出去凑个热闹呗,不花钱。”
秦峥从上铺翻侧身子:“什么热闹?”
“现在前缘广场上学生会和各个社团在招新,我打算去学生会碰碰运气。”温格一扬首,“呐,那俩已经去了,就差你了。想不想去试试?”
秦峥对学生会没多少兴趣,但他对社团有兴趣,他急忙跳下来说:“美术社招新吗?我要去美术社。”
“好像是见他们发过广告,出去看看。”
前缘广场在同大校内的正中央,秦峥和温格从图书馆旁边的过道里出来,就能看到广场如集市一般热闹,温格指着右侧一排的位置:“这边是学生会十几个部门,左侧一直到办公楼前,都是社团招新,你去看看?”
两人一起走在广场上,秦峥这才算是见识到温格口中“聪明人都在抓紧九月尾巴谈恋爱”是什么意思。
秦峥笑着说:“这也太夸张了,才来不到一个月,就都成双成对了?”
“傻了吧,让你天天钻宿舍,好看的姐姐妹妹都被人挑走喽!你知不知道同大最好谈恋爱的专业就是表演系,这里的新生每年都很抢手,以你的长相和条件,好看的哥哥弟弟都能给他拿下!”
听到最后这句无心的话,秦峥心头忽然冒出来一个人,那个人的脸何止是好看,是精致的雕刻中集齐了所有美丽的元素。也不知道他的腰怎么样了?秦峥悻悻地想,想到这里,他瞬间变了脸色,耳畔又是白一宁那句,“我喜欢男生,你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秦峥心底暗暗骂自己,还记吃不记打,人家根本不领情!
他看了眼左侧第一个摊位,拥挤的人群把那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他都看不到标语牌。他指了指问温格:“这是什么社?”
“音乐社。社长是白一宁,因为长得好看,自然人就多了,你看围着的大多数是女生,也有不少男生,都是冲着他那张脸去的,据说音乐社自从有了一宁学长之后,每年都是这个盛况。因为报名人数太多,很多人都会被淘汰。”温格用肩膀推了他一下,“想去试试吗?一宁学长可是喜欢男生的。”
秦峥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这是公开的秘密啊?”温格直言,“他这么抢手的角色,当年一进校可是风云四起,不少学姐都和同一批的学妹参与竞争,但据说一次派对,一宁学长说他喜欢男生,也有心上人,这才止住那股风气。”
秦峥复述着:“喜欢男生,有心上人。”
“对,因为他的这种坦荡,反而引得更多人喜欢他,你也知道,咱们表演系有的人从大学开始就拍戏,一宁学长俨然已经成了学弟学妹们心中的偶像,把他当明星看待。他待人接物温柔又体贴,很多人遇到问他都愿意请教他,但他好像不喜欢加人社交媒体的联系方式,有什么事都是电话联系。”温格称叹,“名人嘛,都有些小癖好,表示理解。”
“能报两个社团吗?”秦峥问。
温格点头:“可以啊,你有时间参加社团活动就行,想报几个报几个,但你得想好,你大学除了上课时间,参加社团活动时间,还得腾出时间来社交,娱乐,各种应酬交际,你可想清楚了再报!”
秦峥等他说完,两人就地分开,各奔“前程”,秦峥先找到美术社,他的手机里都是自己的画作,还有高中时期的证书和奖杯,证明过后,很快拿到了入会券。
等到各个社团快收摊的时候,秦峥站在了音乐社的摊位,等着人流越来越少,终于排到了他。
白一宁已经忙得有些晕头转向,他头都没抬地问:“名字。”
“秦峥。”
白一宁正在登记的笔尖一滑,“秦”的那一撇直接拉长出方格外。他停下手,抬头看秦峥,对方依然带着满脸的真诚。
白一宁没写他的名字,淡淡地说:“你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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