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皈依者狂热(江JJ)


唯一和之前不同的,尚宇哲有时候能感受到一种注视。
那种注视来自于高处,不是很强烈,并没有刻意带什么目的。偶尔他回视过去,只能看到漆黑一片的三层,那里面的灯光和音乐都不会透露一点给下面,好像不同的楼层就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尚宇哲猜测,那应该是李赫在。
他也不认识其他能上三层的人了。
一开始还有些不安,但时间长了,风平浪静,他慢慢就习惯了,自顾自做事。
尚宇哲猜得不错,李赫在确实在看着他。
有时候跟朴信彦,有时候跟别人,有时候人多,有时候人少。他也不是每天都来,H-Y的决策权在他手里,他忙得很,但来的时候,他会闲着没事关注一下自己放生的蘑菇。
蘑菇长在Vitamin,和朴信彦想起来就和他吹嘘的那样,他、他们——这些不长眼的人们,说尚宇哲是个高傲的小鬼,简直有少爷派头,拒人于千里之外。
说他不可征服,说他扎手得厉害,说他天赐的相貌和来自地狱的脾气。
朴信彦拍他马屁:“还是赫在哥有本事,一来就把他睡了……他在床上很带劲吧?”
顺便也暗搓搓提提自己:“是我把他送到你面前的喔。”
李赫在面上无动于衷,实则在心底发笑。原本他不打算再关注拒绝了他的尚宇哲,是这种外人眼里的反差留住了他,有眼无珠的人众多,只有他知道尚宇哲的本貌。
他听过他的叫声,看他红过眼,让他蜷缩身体……
整个Vitamin都觉得尚宇哲脾气恶劣难以摧折。
只有李赫在知道他只是蘑菇而已。
作者有话说:
ps:算是预告吧
李赫在:整个世界只有我知道他是蘑菇
安泰和(忽然出现):小尚啊——我的天使——
李赫在:……

尚宇哲接到安泰和电话的时候,已经从Vitamin那里拿了一个月的工资。
一共1800万韩元,除了基础薪资外,其他都是卖酒的提成,对于尚宇哲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抛开和李赫在惊心动魄的那一夜,在Vitamin的工作可以说是轻松,至少比他以前在老家做快递搬运工和烤肉店服务生要舒服得多。尚宇哲人生中没遇过什么不用费很大努力就能得到的东西,因此Vitamin的工作是一份极其难得机会,他非常珍惜。
全情投入工作后,连那残余的一点对李赫在的后怕都消失了。
他自己亲口都说结束了。尚宇哲想,那样的人是不会说谎的,而且我也没什么好骗的。
电话中,安泰和的声音是一贯的懒洋洋,带着些漫不经心。
“小尚啊,有想我吗?”
尚宇哲蹲在厕所隔间里,乱糟糟的爆炸蘑菇头被污水打湿,结成一缕缕的。他听到久违的发小的声音忘了去擦,任由脸上的污水淌着,握着手机用力点头。
想到对方看不见,又小声地说:“有想。”
安泰和刚到首尔的时候他们还每天保持着联系,不是发消息就是打电话。但安泰和好像很忙,尚宇哲能想到的,搬家、找经营的店面、办转学手续……这些都需要时间。而且比起尚爸爸,安泰和的父亲可以说是更传统且无用的男人,整天沉迷博彩和酒精,只是偶尔会出去打零工。
不过安泰和的妈妈是个精明又厉害的女人,把家里的钱牢牢捏在手里,只会给丈夫一点必要的零花。以前安父喝了酒之后会为了钱的事情打她,等安泰和长到十几岁,敢于拿刀子和他爸对着干,安家就太平下来。
安泰和生来就好像是柄保护伞,他庇护弱者,即使自己羽翼未丰。他的双臂下有他的妈妈,也有原本毫无关系的尚宇哲。
所以到了首尔之后,他除了忙自己的事,家里肯定也是有一堆事要他帮忙的——这些尚宇哲都能想到,但他认为肯定还有自己不知道事情。
因为再忙再忙,偶尔发消息的时间总会有的,而有一段时间,也就是尚宇哲刚刚进入首尔大学的时候,安泰和完全是失联状态。
消息和电话都没有,那时尚宇哲还抱有对新学校的美好幻想,发消息邀请过安泰和过来玩,他带他逛一逛首尔大,对方没有回音。
一直到几乎过了一周,他才收到安泰和的消息,看起来还是匆忙发的,有错别字。
说抱歉,他太忙了,等把事情处理好一定马上联系他。
尚宇哲有点失望,更多的是担心,他知道安泰和只会和自己说好事情,任何坏事都不讲的。他想问一问,又觉得顶多是让发小想法设法敷衍自己,更给他添麻烦,就没有问。
后来碰上韩承甫他们,新学校的校园生活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就断了让安泰和过来玩的念头。
在Vitamin工作这么这么久,他已经认识到了首尔和蔚川市的不同,在老家能靠一家三流报社胁迫一所学校的金允在,笼罩在他头顶多年的乌云,放到首尔什么都不是。Vitamin随便一桌,一个晚上的酒单消费就能抵上老家非旅游旺季整条街一天的收入。安父中的那张大额彩票,对于首尔的开销只是杯水车薪。
这里不能用拳头来解决问题,暴力也分三六九等。尚宇哲在潜移默化中,在踏入李赫在包厢的那刻感受到什么,地上是鲜血,他明白这血液绝不可能是李赫在自己的。
他没有钱,不懂分辨首尔大来来往往年轻男女们背后是否有一座难以撼动的金山,和在老家不一样,他面对安泰和的消息时对自己的情况缄口不言,他不希望安泰和再为自己受伤。
“对不起,我之前太忙了。安泰忠完全是个废物,我们准备盘店的钱差点让他拿去赌……输光之后怎么办,全家喝西北风吗?不过,现在都好啦,盘下的店在梨泰院,你知道吧?那里年轻人很多,我妈妈雇了人,开了家炸鸡店……”
尚宇哲听着安泰和碎碎念,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恶臭的污水随着他抬起的脸颊肉下滑,流到了嘴边,渗进嘴唇。他的舌头尝到了苦味,赶紧用袖子一抹。但袖子上同样沾满了灰尘,还有没干的血迹,和污水混在一块儿,把他的唇与脸蹭得更加乱七八糟。
他只好暂时放下手机,脱下上衣,然后把衣服反过来,用干净的内里擦完脸、滴水不停的头发再穿回去。
这下衣服也湿了,贴着皮肤黏腻冰凉。尚宇哲没有管那么多,赶紧把手机拿回耳边,还好安泰和还在说话,讲近来发生的事。
“……你呢,小尚?”
“什么?”
“首尔大很棒吧,你是天才啊。我都没有来得及恭喜你入学,我去找你玩吧?”
“啊……嗯,不用了,因为课很多,很忙。我们放学见一面好吗?”
“小尚。”安泰和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你没事吗?”
尚宇哲一顿,鼻腔还在疼痛,但鼻血已经没有再流了。他的声音很低,在独孤的厕所隔间回荡。
“我没有事,你也说了,这是首尔大。”
他强调一遍:“我过得很好,和以前不一样,你不要老是担心我。”
安泰和沉默片刻,这股沉默山似的压在了尚宇哲身上。接着他听见发小开口,语气很缓和,像在哄他,每个字落进耳朵里却非常有力,显得郑重。
“我很高兴你过得好,但是,如果有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和我说。”
“小尚,我会保护你的。”
尚宇哲咬住了牙齿,以免泄露自己的软弱。忍了一会儿,他才笑着说:“我知道。你不是说阿姨在梨泰院开炸鸡店吗,我也在那里打工,等你见到我,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安泰和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走:“你在梨泰院工作啊,在哪家店呢?”
尚宇哲说:“Vitamin,是家酒吧。”
“哇,我知道,Vitamin很有名啊!你真了不起!”安泰和由衷为他高兴,“那我晚上去见你吧,带你去吃宵夜。”
尚宇哲:“今天不行,我有一些事,周五晚上好吗?”
安泰和:“可以,那就约好了!”
结束与安泰和的通话,尚宇哲舒了口气。他盯着通话记录看了几秒钟,接着把手机放进兜里,踩着马桶水箱从锁住的隔间里翻了出来。
人的欲望在不受约束时候是会无限膨胀的,恶意也是一种欲望。
韩承甫他们最近越来越疯,即使尚宇哲没有惹他们,他们也控制不住白天在教学楼里,就对他进行施暴了。
现在是上课时间,如果没有接到安泰和电话,尚宇哲会选择赶紧整理好自己去上课。但挂断电话之后已经过去半堂课了,尚宇哲就放弃了回教室。
他站在厕所的镜子前,把上衣掀起来看了看,除了被自己护着的胸腹,两肋、腰、背,基本都是青青紫紫的,没有一块好肉。不仅是拳脚留下的痕迹,还有工具留下的。
比如皮带,比如扫把。
尚宇哲皱眉思索片刻,干脆把剩下的课程也都放弃了,离开学校去了医院。
他虽然常常挨打,其实不是医院的常客。有安泰和罩着,他受的一般都是皮肉之苦,回家用药酒推推就算弄好了。
这是尚宇哲来首尔之后第一次去医院,比老家的医院大得多,看起来也很正规。
进了诊室,医生看见他的伤,表情不太好看,问他是怎么弄的。
尚宇哲选择沉默,医生问要不要帮他报警,他摇头拒绝了。
“我想开能快点把淤青消掉的药。”他低声说:“谢谢您。”
医生注视他半晌,叹了口气,让他先去拍CT,看看有没有骨折。
尚宇哲凭借多年的经验认为是没有的,但没和医生唱反调,老实地做完了一系列检查,最后如愿拿到了外用的药膏。
付款的时候抽了口气,被首尔昂贵的就诊费用惊呆了。接着又是一愣,因为忽然发现扣掉这令人心痛的医药费后,他的存款还有很多。
……他现在有一点钱了。
尚宇哲终于有了财富的实感,他站在原地恍惚了片刻,自然而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他这几天不能回宿舍,周五要和安泰和见面,回学校住的话身上的伤是好不了的。
他有一点钱,他这几天可以住在外面。
……只要他一直在Vitamin工作,他甚至可以在外面租一个房子,自己住。
自己住,没有人能欺负他,没人会半夜用水把他泼醒,不管白天会经历什么,他将拥有一个安宁的夜晚。
尚宇哲因为这个念头激动起来,掌心微微发烫。他还没有完全决定好,不过这几天是必须要住在外面的,他很快订了酒店。
订的还是很便宜的价位。
离周五还有三天,尚宇哲每天按时擦药膏,踩点到教室,一下课立刻就跑,硬生生躲了韩承甫他们三个白天。
他能感觉到那几人的眼神,恶意和威胁的意味越来越重,连上课他们都盯着他。
尚宇哲心中升起恐惧,但和安泰和的会面支撑着他,到了周五,避免下课被围堵,他提前五分钟出了教室。
他的存在感很低,连讲课的老师都会忽略坐在最后的他。
Vitamin有自己的制服,还有装束要求。
尚宇哲的头发不梳的时候乱糟糟,梳顺了就会柔软地垂下来,能盖住后脖颈。经理要求他们干练、清爽、大方,所以在一位女领班的指导下,尚宇哲会用黑色橡皮筋把头发稍微扎起来。
过长又没长到能扎住的额发,用夹子固定在耳侧或者后脑勺,夹子也是黑色的。
在换衣间,尚宇哲穿上制服后,犹豫了一下,左右悄悄看了看。
大家都在整理自己,左边的小哥正在往头顶喷摩丝。
尚宇哲于是大胆地把黑夹子放下了,手指将刘海上捋,夹上了恐龙发卡。

Vitamin现在盛行的夜场游戏和以往都不同。
他们不赌酒,不赌钱,不赌女人或男人,去赌一个服务生的停留时间。
那个叫尚宇哲的傲慢小子,今天在哪桌停留的时间超过三分钟了,对谁弯腰了,谁看到了他垂下的后颈,他对谁说话了,谁又贴近了他冰冷的侧脸。
没有赌注,没有口头约定。这个游戏是心照不宣的产物,当尚宇哲第一次停下来为谁推荐一款酒,从而吸引了无数视线时……这场由不甘、独占欲、攀比心滋生的狂热,就这样弥漫开,日复一日的愈加浓厚了。
昏暗的一层,斑斓灯光后模糊的一张张脸,以及睫毛都缭绕着酒精气息的眼睛。
尚宇哲就是在这样的注视下,熟料至极地套上冷漠以对的厚厚外壳,踏入了狩猎圈。
他的脊背如同往常,因紧张而更加挺拔,后颈骨冰川似的支棱着。随转头的动作,时而拉出一段起伏的线条。
他的双手骨节分明,手指很长,凌乱的伤痕让这双手显得有力且具有故事性。他并不长时间存在于客人的视野,放下托盘,取出酒。虎口肌肉收拢舒张,指节处红色的血管晃过眼球,接着就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他的步伐也无情,笔直的双腿包裹在制服长裤下,黑灰调的布料修饰出完美的腿型。步伐迈得不过大,速度却很快,发尾擦着耳垂摇摆,他耳后有一颗小小的痣,总是不给人看清的时间。
今天的尚宇哲保持着这副极度性冷感的模样……但是。
但是又有一些不同。
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长而软的头发束在脑后,鬓角耳根扎不上去的发丝随意垂下。富有冲击力的五官醒目地展露,天生的黑头发贴着白皮肤,冷淡得具有碰撞感。这么一张脸,这样的气场,头顶上张牙舞爪,立着个丑叽叽的小恐龙。
应该是橙红色的,Vitamin的灯光色彩太杂,导致看不清具体是什么颜色。
它就这样极自然地站在那儿,丝毫不顾自己和整个人的格格不入,很理直气壮,尚宇哲硬生生被脑袋的恐龙发卡衬出了萌感。
“不是……”客人对着同伴说:“干什么呢这是?他头上是什么?”
同伴眯着眼睛,不确定道:“……什么啊,夹子吗?我也不知道。”
也有衣着时尚的女性,手指上的指甲油华丽闪光:“他换路线了吗?这是一种暗示信号?看起来很可爱啊!”
这种改变让客人们心思浮动,有人试探性叫了酒,尚宇哲送过来之后,他趁尚宇哲俯身去摸他的恐龙发卡。
酒杯利落地往前一推,尚宇哲直起身体,客人的手未能触碰到那个发卡,只是在垂落时指尖幻觉般蹭过他侧颊的皮肤。
“您的酒。”尚宇哲垂下目光,一对睫毛几乎完全盛住了灯光,在下眼睫投出深黑的影:“祝您今夜过得开心。”
没有波澜的语调,无声的拒绝,拉开的距离。
他的傲慢一如往常,没有因为头上顶了个小恐龙有什么变化。
大概是普通的发卡用完了。这一刻,目睹了全程的众人不约而同这么想,随手拿了个发卡凑合别着吧。
被拒绝的客人在了然的同时,脸上立刻露出不悦的表情。这是很少被拒绝、众星捧月之人的后天习惯,实际上他心里倒没那么生气——这种冷淡已经成了尚宇哲的代名词,每天来Vitamin的客人一边憎恶他的傲慢,一边为此不可自拔。
尽管尚宇哲还是那个尚宇哲,但恐龙发卡仍给他添了不同的味道,今天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更多,呼叫服务的人也更多。
满场的服务生鞠躬堆笑,然而没等到人的顾客们脸色不佳,他们要的只是尚宇哲。
一晚上的时间很快过去,关注着尚宇哲的客人逐渐发现,他似乎有些急躁起来。
——这个冷酷小子身上出现任何情绪波动都很罕见。
从四面八方聚来的目光直白毫无遮掩,尚宇哲却难得没有感到重大的焦虑与不适,因为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时间上。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他知道外面的大街还是很热闹,而再过一会儿安泰和就会来找他。
他很久没见过安泰和了,也没有见过阿姨。安妈妈是个精瘦的女人,长得有些凶,对他却很慈善,会用手掌轻轻抚摸他没梳时炸起来的乱发。
他吃过安妈妈做的饭,很好吃,开炸鸡店生意一定很好。
尚宇哲想着,不自觉地朝门口偏头,视线停留了好几秒才收回来。现在离他最近的那桌客人屈指敲了敲桌面,低声道,“第五次”。
凌晨两点半,有一些客人已经离开,Vitamin的音乐暂歇。
片刻安静中,门口传来的动静就比较明显。似乎是有个非会员的男人想要进来,在门口被拦下,接着不知道和门侍说了什么,对方放下了胳膊,跟随他走过来。
那个男人没有真的踏进大门,只是站在开着的玻璃门中间,探进了半个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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