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未拒绝胤祕的好意，这让胤祕狠狠松了口气。
接下来，两人也一直未说话，屋内的氛围很是沉默。
呆在温暖的屋内，没一会儿，胤祕的身子逐渐回暖，他整个人也不自觉放松了因为冷而一直有些紧绷的身子，忽然间，一句很轻的话语在他耳边落下。
“皇阿玛...如今身子可还好...”
瞪大了眼睛抬头看胤禛，对上他的目光，胤祕狠狠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四哥为什么忽然这样问？”
不等胤禛回答，原本胤祕温顺的模样瞬间不复存在。
看着面前早已成年的胤禛，胤祕毫不畏惧，话语也变得尖锐又凶狠。
“阿玛的身子为何不好，你们为何总是这样问，是不是都巴不得不好。”
此时的胤祕看着又凶又冲，浑身满是尖刺，唯有放在一侧微微颤抖的手，能让人看出端倪，看出来他并非全然不怕...
未想到他只是问了一句话，胤祕就忽然像是整个人都变了，恶狠狠地看着他，胤禛呼吸微微一窒，朝胤祕摆手。
“不是，胤祕误会了，我只是关心皇阿玛的身子...他不光是胤祕的阿玛，也是我的阿玛不是吗？”
对上胤禛诚恳的话，看着他面上露出的真心，胤祕能看出他并未说假话。
心中意识到这一点，胤祕面上的凶狠褪去了些，但他并未因此放下警惕。冷哼了一声后，他又重重坐回位置上不去看胤禛。
“既然如此，多谢四哥的关心，但阿玛很好。”
“好，那就好。”
此时，皇阿玛的身子到底好不好已然不重要，眼前这个一提到皇阿玛就浑身竖起刺的小家伙更吸引胤禛的注意。
他有些不记得...以前，弘晖有这样在外人面前护过他吗？
之前他还真的从未关注过这一点。
胤祕与胤禛正安静在房间里坐着，没一会儿，屋外传来脚步声与推门声，胤禛闻声抬头看向胤祕，与他心中所想相同，听到这声音，胤祕转头看了眼背后的裂风，似确认了什么，他马上从座位上站起，往门口处跑去。
“阿玛醒了？可是饿了？...怎不让人叫胤祕过去？”
听着不远处胤祕满含真切的关心话语，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对来人的在乎。
握着茶杯的手指下意识攥紧，胤禛的神情中多了些暗色。
来人走进屋内，胤禛听到来人神色温柔回答胤祕的话。
“胤祕，朕没关系，睡醒了所以过来了，外面冷，就不叫胤祕多跑了。”
听着声音逐渐靠近，胤禛从座位上站起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真的见到康熙牵着胤祕一道走进来，胤禛态度恭敬朝他行礼。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见状随意一摆手，话语淡淡示意胤禛起来，似乎是见到了胤祕让他很高兴，就是与胤禛说话时话语里也带了几分笑。
“胤禛来了，等久了吧，快起来吧。”
“是，多谢皇阿玛。”
听着康熙的话，嘴上谢恩，胤禛默默站在一旁，直到看到康熙就坐，他才又回到位置上坐下。
听着耳边胤祕与康熙说话，胤禛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注意到康熙略显苍白的面色，胤禛正要低头的动作先是一顿，而后才默不作声又低下头，继续当个背景人，不打扰他们的对话。
与胤祕聊了会儿，用过早膳后，康熙将注意力转移到一旁胤禛的身上。
对上胤禛沉稳的神情，康熙转头看了看胤祕，对胤祕道。
“胤祕可否帮我拿一下昨日我在寝殿里看的书？我想等下看，胤祕顺便去休息一二吧，听梁九功说今日胤祕醒的很早。”
在几人说话期间，阿泽尔也来到了房间。
听着康熙的话，胤祕转头看了眼胤禛，见他没什么表情，康熙又一脸认真等着他的回答，胤祕微抿嘴，没多犹豫点头答应了。
“好，那胤祕帮阿玛去拿，晚些再回来陪阿玛。”
胤祕说罢，在康熙的点头示意下，他转身离开了房间，一旁阿泽尔与裂风等人也朝康熙行礼，有序离开。
几步跟在胤祕身后，看着他微抿嘴，显然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阿泽尔试探性叫了他一声。
“主子为何答应了皇上出来？”
若是主子不应声，皇上自然也不会逼迫主子休息。
就是连阿泽尔也清楚这一点，想必胤祕本人也对此十分清楚。
听着阿泽尔的问话，胤祕微微摇头。
“阿玛这是要单独与四哥说事情，让我去休息，明显是不想让我听到。”
阿玛的意思都表现的这样明显了，他还是听从好了，说不准阿玛是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同胤禛说。
第98章
随着胤祕带着奴才离开房间,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伸手拿起茶杯浅浅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摆手示意身边所有奴才都退下, 待房间里只剩下他与胤禛，康熙抬头看向胤禛。
“前段时间我的人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
胤禛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件事恐怕与他有关, 若不然皇阿玛也不会特意将他叫过来同他说, 或者，这件事是皇阿玛想交给他处理的。
以防万一, 虽然面上不显，但胤禛仍是快速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近日来发生的事情。
得出结论他这段时间并未做什么事情后, 胤禛心中微微放下心来，抬头看向康熙，神情沉稳开口回答。
“不知皇阿玛说的是什么事情。”
看着胤禛没有一丝破绽的面上，虽然心中明白胤祕一定听懂了他的话, 此时应当正在寝殿内休息，但他不想让胤祕多等, 未多犹豫后还是决定直接了当提示。
“关于胤祕, 关于胤祥, 也关于你。”
随着康熙说出胤祕, 说出胤祥, 说出胤禛，肉眼可见的, 胤禛整个人都僵住了。
心中乱腾腾的, 强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这件事非同小可, 若非皇上亲自说出来详细的事情，胤禛不打算直接承认。
“皇阿玛...具体说的是哪日之事？这段时日因为公事, 儿臣与十三弟的交集十分多。”
再加上胤祕之前住在他府中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即使他们的谈话提到胤祕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见他提的这样直接，胤禛都未松嘴，康熙也并未生气，反而是嘴角勾起了一个笑。
“也是，怪朕，未说清楚地点。”
话语慢条斯理，对上胤禛的目光，在他的注视下，康熙轻飘飘说出了几个字。
康熙的话语很轻，但胤禛一直盯着他的嘴看，即使没听清，光是看嘴型他也看明白了。
想到那话语里的意思，胤禛的瞳孔十分剧烈一缩，下意识反复在脑子回想了好几遍方才看到的嘴型，确认方才康熙说的真是他想的意思，胤禛眼中闪过挣扎与纠结...
此时胤禛根本来不及细想康熙对此事到底是什么态度，到底是什么时候知晓的此事，对胤祕又是怎么看的，会不会不再喜爱胤祕等这些问题。
对上康熙一直看向他的目光，胤禛明白，事情都到这个份上，皇阿玛主动朝他问这些，按照皇阿玛的性子与做事风格，只能证明他肯定已经将所有事情都搞清楚了。
也不再纠结其他事情，心中抱着坚定的决心，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康熙身边，直接了当朝他跪下来，话语低沉。
“此事...此事皆是儿臣一人所为，胤祕...胤祕不知此事，也无前世的记忆，也不知...不知儿臣早已知晓了他的身份。皇阿玛若是生气，想责罚，请皇阿玛责罚儿臣便好。”
皇阿玛一定生气于他的隐瞒，若不然方才的神情也不会那样古怪...此时胤禛只希望皇阿玛不会因此改变对那孩子的态度，不会将此事同胤祕说。
胤祕本就不喜他，若是再知晓之前与他的过往，记起之前的经历，恐怕只会更加厌烦他。
“如此听来，胤禛倒是个好阿玛，居然这样为胤祕考虑。只是朕怎么听说，那孩子上一世早夭，在府中日子过的并不好？”
“这...”
虽然想到了康熙可能真的已经知晓了胤祕是前世的弘晖，但胤禛完全没想到康熙会这样直接了当的问出来。
先是一愣后，胤禛才反应过来康熙话语里的意思，连忙开口否认。
“弘晖乃儿臣府上唯一的嫡子，儿臣又怎会对他不好？”
想到之前弘晖的早夭，胤禛心中一沉，沮丧瞬间充满了他的心中。
“弘晖无大福，与儿臣没有那么深的缘分，这才会早早离开。”
弘晖早早去世，胤禛也十分痛心，好几年后心中的悲痛才得以缓解。
那是他慢慢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怎能不在乎？
垂眸见胤禛说着说着，周身不可抑制的跟着多了几分悲凄，康熙到嘴的话顿了顿，到底还是没将那略带质问的话说出口。
活到这样的岁数，他早已能看清楚大多数人的情绪，无人能瞒得住他。
所以康熙能看得出来，此时的胤禛是真的难过。
“胤祕能有这一世，说不准就是上天给胤禛一个重新对他好的机会，大抵是你们有很强的缘分，这世上多少人家多少孩子，怎胤祕恰好仍然生在了我们爱新觉罗家中。”
嘴上说着，康熙的余光装作不经意间往胤禛那看，看着胤禛面上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样子，康熙慢悠悠收回看向他的目光，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皇阿玛放心，儿臣明白的，若是胤祕日后需要帮助，我定当竭尽全力护他周全。”
听着胤禛这话，康熙放下茶杯，点头表示明白。
“行，朕一向信任老四，既然老四都这样说了，朕自然相信。”
说罢，康熙也不再继续与胤禛讨论这件事，而是转而又与他说起了别的事情。
今日康熙将胤禛叫来，不光是为了说这件事，他还有其他事情要与胤禛一道商议。
两人说到一半又转而去了书房接着说事情，直到半个时辰后，康熙才心满意足将胤禛放走，又派人去将胤祕叫过来。
想着方才从胤禛那得到的承诺，康熙缓缓吐了口浊气，身子朝后靠去。
康熙虽不说十分了解胤禛的性子，但也可以说是很了解了。
有时候他十分喜欢胤禛这做事认真，丝毫不愿马虎放水的性子，但有时候他又因此有些对胤禛恨铁不成钢。
这样强硬的性子有利有弊，若是放在十几年前二十几年前，康熙一直不大喜欢他这样的性子。
但此时此刻，他忽然清醒胤禛是这样的性子，人死板，但起码他的话可以信，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方才与胤祕聊天，他说谎了。
今日他睡得不好，甚至还做了噩梦，醒来也是被噩梦惊醒的。
但这些他都无法与胤祕开口，他不想再让小孩儿为他担忧了。
尤其这份噩梦还关于胤祕。
好几年前，康熙就开始为胤祕的以后部署，但即使事到如今，只要一想到胤祕日后小小年纪就没了他的陪伴，要自己独自成长，他心中就很不是滋味，总想再为小孩儿做些什么。
这些日子，康熙总是在想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抱着胤祕日后的日子？
许是他心中的担忧过重，昨日晚，他就做了个噩梦。
与胤祕有关是一方面，说出去的话容易应验也是另一回事，若他只将事情藏在心中，不与任何人道出，这就不会成为未来的走向。
他梦到，日后没了他在身边，小孩的成长跌跌撞撞，亲额娘照顾不到他，各个哥哥也都忙于各自府中，没人照顾这个最小的幼弟。
胤祕向来是安稳善解人意的性子，得不到他们的关心，久而久之他也不会再去打扰他们，在康熙的梦里，最后他成为了一个小透明。
无人关心他，无人在意他。
就是连受人欺负了也只能躲起来哭，因为不能给哥哥们造成麻烦。
想的太过入神，等康熙再回过神来，胤祕已经来到了书房，正凑在他面前看着他，面上满是关切的神情。
“阿玛？阿玛？在想什么？这样认真，就是连胤祕来了都不知晓？”
轻握胤祕晃动的小手拿在手中，感受着他手中的暖意，康熙笑着朝他摇头。
“在发呆，没想什么事情。”
温和的目光注视着眼前小孩明亮的双眼，康熙心中忽然回想出了脑海中之前他们所说的关于胤禛嫡子弘晖的事情。
要找到之前在胤禛府邸中照顾的下人这件事并不难，朝他们打听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也不难，所以康熙很快就知晓了他想知道的事情，而且还知道的十分详细。
其中就有关于弘晖的性子，他的生平。
见到过胤祕的人无一不说他被皇上养的极好，康熙之前不觉得，但在他确切了解到了弘晖的事情，他忽然也心生骄傲。
瞧啊，这是他一点点养大的孩子，如今长成了这样活泼有神，人人都羡慕的样子。
另一只手抬起，轻抚面前胤祕的脸蛋，感受着胤祕在他面前乖巧的样子，想到胤祕之前与如今的改变，他微微用力扯了扯胤祕的脸蛋，然后放开了他，笑着问他。
“胤祕可找到朕要的书了？”
“找到了。”
说罢，胤祕转头拿起他放在书桌上的书，将其递给康熙。
“阿玛要的可是这本？昨日胤祕看阿玛一直将其拿在手中看着。”
“不错。”
伸手将书本从胤祕手中接过，对上胤祕仰头看他的目光，康熙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脑袋。
这些日子，随着天气愈发冷，小孩不知怎想的，后脑勺留起了些长发没让剪，康熙也曾好奇询问，但他也只得到了胤祕挠挠脑袋，十分简单的回答。
“就是忽然想留了。”
也是，胤祕有时候做事向来如此草率，不像他们，说是心思缜密，做事说出来的话都要在脑海里过好几遍，这一生都活得无比劳累。
“看着还挺好看，只是胤祕留这样的发型倒是显得脸更小了。”
笑眯眯地夸赞，伸手一撩胤祕额头的头发，笑道。
“是吧，胤祕也觉得很适合。”
听到康熙的夸奖，胤祕开心了，眼都笑成了月牙。
看着眼前笑得乐呵，没心没肺的小孩，面上依旧是柔和的跟着小孩一样笑，康熙心中叹口气，继而升起无限悲凉与不舍。
老四，朕把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就托付予你了。
一定不要辜负朕的期望啊。
“阿玛...？”
余光注意到还万分安静，没有一丝光亮的环境, 他有些迷糊地想，今日阿玛怎起的这样早, 之前都从未有过。
“朕打扰到胤祕睡觉了。”
伸手轻轻揉了下胤祕的脸蛋, 对上胤祕仍然透露着一丝迷茫的目光，康熙又摸摸他的脑袋, 把他的双手塞到被窝里。
“胤祕再睡会儿吧，难得朕今日精神些, 就先起了。”
大手拍了几下胤祕的背，没几下后，康熙就很快把本就迷糊的胤祕拍得很快又睡着了。
等胤祕再醒来时，太阳光线已然都照进了寝殿, 有些刺眼。
伸手遮住眼睛，下意识伸手一摸旁边, 注意到手底下的触感是床单, 身旁空无一人, 看着面前耀眼的阳光, 胤祕微微眯眼, 脑子里迟钝回想起了不久前的记忆。
方才在他半睡半醒间，好似听到阿玛同他说话, 说他先起来了？今日阿玛怎精神这样好？
心中带着这样的疑惑, 伸手抓抓因为睡姿有些乱糟糟的发型，胤祕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似听到床上的动静, 裂风轻步来到床边看向床里，嘴上同时也轻声问。
“主子...可是醒了？要起来吗？”
“嗯。”
听到裂风的声音, 胤祕伸手拉开挡住床铺的帘子，应了一声。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