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早就知晓如今皇阿玛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迟早会...
但如今这一日真的到来了，他心中还是止不住的难过，浑身泛着冷。
胤誐的话语很轻，可再轻，周围的四人也还是都听到了。
都到此时此刻了，没人笑他，只是纷纷低头，变得沉默下来。
血缘一直是很重要的，虽然他们与阿玛的关系并非那样好，并非那样亲近，但不可否认，有阿玛在，就宛如有了靠山，他们也因此升起了无限底气。
对这样低迷的氛围很不习惯，余光注意到前方康熙似乎抬头看了他们这个方向一眼，胤禟伸手一把揽住胤誐的肩膀，出声宽慰。
“无事，有什么事情来找我，胤誐不还有我呢。”
他们自幼一道长大，亲兄弟都不过如此，没了阿玛，他们还可以相互依靠。
胤禟的话不光安慰到了胤誐，听着他的话，胤祺胤祐也跟着抬头看了眼彼此，面露坚定。
是啊，他们还有彼此。
“呼。”
想到这里，胤祺长呼一口气，只觉心中郁结少了不少，整个人都跟着轻松了几分。
看着在一旁站着，与他们一直以客气相称，关系一直只能说的上是友好的九弟十弟，胤祺拉着胤祐与他们凑近了几分。
“我们也是。”
对上两人不解的目光，胤祺对他们温和笑笑，又接着道。
“若按照年龄算，我与胤祐比你们年长许多，我们也是兄弟，日后若是有事，你们也可以来找我们。”
听着胤祺的话，胤祐先是愣了下。
想了下后，他也对面前还没反应过来，像是愣住的两人点点头，接上他的话。
“五哥说的是，我与五哥比你们年长，若是有什么难处或者有麻烦，也可来找我们商议。若你们愿意的话...”
他们本就是兄弟，其实本该如此。
只是之前一直因为皇位，所以他们之间总是充满了试探与算计，一点破绽都不愿意露出来。
听着两人的话，胤禟胤誐对视一眼，面色也跟着缓和下来，点头应声。
“五哥七哥...我们自然愿意！”
第101章
胤祺几人来的最早, 顺着康熙的意思陪着胤祕一道玩闹了会儿后，随着天色逐渐暗下来，其他人也相继都过来, 来到了书房。
即使胤祕再如何迟钝，看着哥哥们宛如约好一般一个接一个相继来到书房, 他也逐渐发现了不对。
“阿玛？”
放下手中的玩具, 丢下几个哥哥，胤祕小跑着回到康熙身边, 伸手攥紧他的衣服。
“嗯，胤祕, 怎么了？”
感受到小孩动作中包含的不安，面上不显，康熙心中一声喟叹，抬头拉住了小孩的手。
感受着康熙手心的暖意, 见康熙面上神色稳定，看向他的神情一如既往, 胤祕按捺下心中的不安, 朝康熙摇了摇头。
“胤祕没事。只是...想问阿玛, 哥哥们是都要留下来一道用晚膳吗？”
就是当初胤祕生辰, 都未有这样多的人都聚在一起。
甚至是三阿哥但他似与其他弟弟们不合, 虽然来了，但他并未同一群人坐在一起, 只是独自坐在角落, 手里端着茶杯，时不时看看他们。
“嗯。机会难得, 等下一道用晚膳吧。”
与胤祕最后一次，也是与其他儿子的最后一次用晚膳。
对上胤祕仍带着些懵懂的双眸, 点头应胤祕话的同时，感受着身上逐渐传来的乏力感，康熙在心里这样想着。
这顿膳就宛如以往家宴那样人多，能赶来的阿哥们全部都赶过来了。
有一个算一个，在康熙的吩咐下，所有人都坐到了桌边一道用晚膳。
胤祕照例是坐在康熙身旁的，注意到康熙没用多少，精神也有些萎靡，他攥着筷子的手骤然缩紧。
对上康熙转过头来看他的目光，胤祕面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想让自己看上去同往常一样。
“...阿玛可是累了？要去休息了吗？”
不过也是，往常这个时候，阿玛都已经上床了，所以今日应当也只是累了吧？
心中不停在为康熙今日行为的异常做解释，努力忽视着心中的不安，胤祕看向康熙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无助。
独自从座位上站起来对康熙来说似乎都已经变成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了，在一旁梁九功的搀扶下，康熙缓缓从座位上起身。
伸手摸摸胤祕柔软的小脸，看出了他神情底下隐藏的害怕，康熙一如往常那般安抚他的情绪。
“嗯，胤祕别怕，朕在寝殿等着胤祕。”
听康熙说会在寝殿等他，胤祕点点头，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下来。
“胤祕知道了。”
见到康熙起身，几乎所有人都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从座位上起身，目光追随着康熙。
注意到他们的举动，康熙只是随意一挥手。
“你们继续用就是了，朕先去休息了。”
康熙离开，胤祕也没了食欲再多用，草草将碗里的饭吃完，他便大步离开了此处，带着裂风就要往寝殿走。
两人刚走到殿外，正要继续往外走，胤祕忽然一下子被人叫住。
“胤祕，胤祕。“
胤祕闻声转头看，来人是胤祺。
虽然急着要去见阿玛，但见到来人是五哥哥，胤祕还是停下了脚步。
等到胤祺走过来，胤祕抬头看他。
“五哥哥，可是有事？”
叫住胤祕之前，胤祺想的好好的，他要与胤祕说什么。
但此时真的将胤祕叫住了，对上他的双眸，胤祺才发觉方才他想的太简单了，现在只要一想到他是要与胤祕说那些，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站在原地等了会儿，见胤祺只是看着他但不说话，脚尖转了转方向，胤祕有些想离开了，他还想回寝殿看看阿玛。
“五哥哥？...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
对上胤祺的目光，似自言自语，又似在给胤祺解释，胤祕轻声说了句。
“我还要去看看阿玛怎么样了，方才用膳，他只用了一点，都没平常吃得多...”
听胤祕提到康熙，呼吸没忍住一窒，眼见着他就要离开，胤祺总算开了口。
“胤祕。”
嘴上叫住胤祕，胤祺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到自己面前，话语很低。
“胤祕，等下去到寝殿，你可能会看到很多人，很多太医，但是不要怕，到皇阿玛面前的时候不要慌，也不要哭。胤祕一定不想皇阿玛走的时候还在为胤祕难过，对不对？”
听到胤祺的话，脑袋宛如被锤子打了一下，瞬间开始嗡嗡作响，胤祕张了张嘴，有心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什么阿玛走的时候。
阿玛才不会走，才不会丢下胤祕。
一把推开面前的胤祺，也顾不得礼仪，胤祕直接就朝寝殿的方向跑去，谁都拦不住他。
“恒亲王...您看这...”
看着横冲直撞径直推开他就往寝殿跑去的小身影，双手撑在地上良久，对上一旁奴才担忧看向他的目光，胤祺只是无所谓的一摆手。
“无碍，小孩子力气小，推了不碍事，我们跟上去看看吧。”
等胤祕没一会儿后来到了寝殿，不同于以往十分冷清的寝殿，今日的寝殿外跪着好多人，气氛也压抑的可怕。
一步步朝寝殿的门口走去，尽管胤祕极力握紧拳头想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越是往前走，他脑子里越是不可抑制的回想起方才胤祺的话。
胤祕刚走到门口，一个奴才从一旁走来。
“二十四阿哥...”
“怎么？要拦着不让我进去吗？”
“不，奴才不敢。皇上吩咐过了，若是二十四阿哥来了，直接进去就好。”
说罢，奴才低着头为胤祕推开门。
见胤祕进门，他又低着头把门关上。
想到方才看到的二十四阿哥的样子，感受着就是此时还砰砰砰跳的万分厉害的心跳，奴才捂住胸口。
太可怕了，方才二十四阿哥那样的眼神。
他在乾清宫呆这样久，还从未见二十四阿哥露出这样的神情，哪怕是一次都没有。
就在刚才，对上二十四阿哥目光的那一瞬他心中有一种感觉，若他点头，他可能会直接死在这里。
顺利进入了寝殿，看着屋内他熟悉的布置，听到里间十分安静的气氛，胤祕忽然心生了许多怯意，他有些不敢进去了。
一旁裂风注意到胤祕的不对劲，低头看他。
“主子？”
“裂风...”
耸拉着小脑袋，整个人周身都被沮丧围绕，听到裂风叫他，胤祕抬头看了他一眼。
方才五阿哥找主子说话，裂风就在一旁，并未错过他们的对话。
只需要略微想想，裂风便心中清楚胤祕是在犹豫些什么，但他并未与胤祕提及那些事情，而是开口劝着胤祕。
“主子这是怎么了？皇上就在里面等着主子呢。”
照顾胤祕这么多年，裂风早已懂得胤祕的性子。
听着裂风的话，一想到阿玛，他又来了精神。
只见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又迈起停下的步子，大步朝前走去。
“对，阿玛还在等着胤祕，胤祕这就进去。”
“阿玛，胤祕来了。”
小心来到床前，看看不远处的太医，胤祕又收回目光看着康熙，面露关切。
“阿玛休息会儿后可感觉好些了？此时感觉如何？”
“好多了。”
伸手轻抚面前胤祕的脸蛋，平躺在床上，康熙仔细看着胤祕。
注意力都在康熙身上，这也让胤祕并未注意到身后吴太医的异常，更没注意到在他听到康熙的回答后，剧烈抖动了一下的手部动作。
皇上哪里好多了，方才他为皇上把脉，皇上的脉象只给了他一个清晰的认知，那就是他快不行了。
小阿哥是吴太医看着长大的，一想到等下小阿哥可能会嚎啕大哭，吴太医只觉心中很是不忍。
皇上啊...都到这样的关头了，还要再骗小阿哥吗？
康熙回答完了之后，胤祕许久都未说话，只是沉默地攥着他的大手，自己蹲坐在床边久久不语。
就在康熙以为胤祕不会说话时，空气中传来他轻轻的声音。
“阿玛是不是不能再陪胤祕了。”
“胤祕...”
听着胤祕此话，康熙立马睁眼看他。
“看来是了。”
见康熙反应这样迅速，不必他多说，胤祕便明白自己说对了。
出乎康熙意料的，胤祕并没有哭，甚至整个人都很平静，见康熙看向他的神情中包含着担忧，他甚至还开口安慰他。
“没关系的阿玛，死去不可怕。等下阿玛还能看到胤祕，就是胤祕再也不能同阿玛说话了。”
胤祕不清楚像他之前那样是不是意外，是不是只有他才一直停留在了此处没有离开。
但他唯一肯定的是，他当时死去了还能在房间里停留，还能看到阿玛额娘，这一点是肯定的。
“胤祕总算愿意与朕透露这些了。”
嘴上说着，康熙面上跟着带了几分零星的笑意。
“...阿玛？”
康熙的话语转变过快，胤祕先是一愣，继而面上多了几分惊讶。
因为胤祕到来的关系，此时凑近了在床边伺候的只有裂风，其他奴才，就是梁九功也站到了不远处，听不到他们谈话的位置。
见胤祕看向他，面上满是惊讶，康熙笑容里多了几分小得意。
“胤祕可没什么事情瞒得住朕的。”
胤祕可是他最在乎的孩子。
“那阿玛...”
胤祕想问，那阿玛就不在意吗？不在意他隐瞒了这么多年，但最后他还是没问的出口...
似看懂了胤祕话语里的意思，回握住胤祕的小手，康熙话语悠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就是朕也有，这有什么的。即使如此，胤祕也是朕的小胤祕不是吗？”
“胤祕要快乐。”
大手轻抚着胤祕的脑袋, 感受着掌心中传来小孩身上的温暖，康熙最后轻轻动了动手指，将目光转而看向一旁沉默着的胤禛。
“日后...日后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康熙似乎很难受, 即使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他都需要说上半分, 话语听起来也轻的要命。
距离他们几步路, 还站着其他大阿哥，此时屋内的气氛沉默到可怕, 除了康熙的话语，其他的声音再也听不到。
光是看着此时一群阿哥的站位, 想必众人心中就对那一直没定数的下一任皇位便有了些数。
低头看着一直握着自己手的大掌，脑海中回想着方才康熙看着他，格外轻却又异常认真的话，阿玛让他一定要快乐。
小手一点点握紧大手, 胤祕此时一点都不想顾及其他，一点都不想听康熙与其他人说话, 满心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康熙身上, 深怕一个眨眼后, 康熙就闭上眼睛, 再也不睁开了。
不同于胤祕此时看着呆呆愣愣, 就这样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样子，胤禛看上去依旧沉着冷静。
听着康熙的话, 似是听明白了他话语里潜藏的意思, 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胤禛沉声答道。
“皇阿玛放心, 儿臣定当会护着胤祕长大。”
“好好...”
得到胤禛的回答，又艰难转头看看抿着嘴看着他, 一直一言不发的胤祕，康熙努力扯了下嘴角，叫他。
“胤祕..”
听到康熙叫他，胤祕起身朝他凑近。
“阿玛想说什么？”
“胤祕，胤祕再，再笑一下，给...朕看看可好？”
康熙的话语很轻，甚至没有气跟着他的话语出来，若非胤祕与他靠的极近，他恐怕都听不清康熙的话语。
“好...自然好。”
握着康熙的手下意识用力，听着他的话，对上他的目光，胤祕扯出了一抹笑。
看着胤祕的笑容，康熙抬抬手，笑着轻抚他的脸颊，神情柔和。
“...真乖。”
这几日的时间过得很快，那晚上的事情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老帝的陨落同时代表着新帝的诞生，康熙去世的当晚，梁九功奉命宣读了他的遗嘱，皇位传位于雍亲王，即日起，他即是新帝。
胤祕感觉自己宛如一个局外人。
手中抱着最后那日，康熙让梁九功送给他的小兔子，一动不动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奴才忙忙碌碌的场景，胤祕有些心生恍惚。
那日阿玛去世，是错觉吗？
为何不过过了短短两三日，胤祕在他们身上就再也感受不到悲伤了。
所有人都在为新帝道喜，在祝贺雍亲王，不，是雍正皇帝，没有人还记得前一个皇帝，只有他还记得，只有他还难过...
登基大典需要回京举办，今日一早胤祕身边的奴才就得到消息，让他们快些收拾东西，准备一道离开。
所以大一早，温天就带着手底下的人去整理东西，房间里此时只剩下了裂风与胤祕。
一个人呆呆坐在座位上，一旁桌上是刚倒好的茶水，正冒着热气，胤祕的双眼没什么聚焦。
听房门一开一关，片刻后，裂风手中端着一个食盒进房。
“主子，今日的午膳您多少要用些，不吃怎么行。”
嘴上不停同胤祕说着，裂风伸手将食盒中的饭菜拿出。
一开始裂风的注意力全都在胤祕身上，等他将饭菜都拿出来，看到了食盒里饭菜的全貌，裂风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真是荒唐！就这样的饭菜也敢拿过来放到我们主子面前。”
听着裂风满是怒火的话，胤祕总算是回过神来。
顺着裂风的目光朝桌子上看去，看着桌上清淡的几片菜叶与其他几个口味清淡的菜，伸手一摸饭的温度，见已经有些凉了，胤祕缓缓拿起筷子。
“无事，裂风。”
嘴上对裂风说着无碍，将小兔子好好放到腿上，另一只手将一旁的饭碗拿到面前，胤祕缓缓用筷子夹起一片菜叶慢慢放进嘴里，抬头看裂风。
“如今我们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阿哥，自然只配得上用这样的菜。”
胤祕早已从前几日的饭菜里看出了端倪。
许是因为前几日在面对那样的饭菜时他没什么反应，所以今日才会得到这样一份变本加厉，明显是应付的饭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