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胤祕要起来，裂风也不再收敛声音，转头朝身后一招手，见有人过来了，他伸手撩起一边床帘，几息间，温天也大步走了过来，与裂风两人一道掀起了床帘。
床帘挂好，温天走到一旁将胤祕的衣物拿来放到一边，让裂风能更方便为胤祕穿衣物，然后他又站到了不远处，方便再有吩咐的时候叫他。
内间很暖和，胤祕直接被抱着从被窝里出来开始穿衣服。
一会儿后，神志稍微清醒了些后，胤祕低头看向裂风，面上多了几分怪异。
“裂风今日可有见到阿玛？”
阿玛今日怎起的这样早？好奇怪。
听到胤祕的问话，裂风为他穿衣的动作一顿，很快开口回答胤祕。
“...裂风见到了。”
没错过裂风话语里的停顿，胤祕低头扒拉了下裂风的头，让他抬起头来看自己，胤祕话语肯定。
“裂风是不是也觉得今日阿玛的状态很奇怪？”
明明自从冬季开始，康熙从来都没有过这样早起，一次都没有，胤祕一直陪着康熙，这些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
乖顺顺着胤祕的力道抬头看他，对上胤祕的目光，自知自己根本蛮不了胤祕，裂风直接干脆利落点头。
“是。”
今日别说是胤祕，就是裂风看到康熙这样早就起来，他也很是吃惊。
不同于不懂这些的小阿哥，裂风早已是成年人，只要略略细想便猜到了这是什么情况。
但...
对上主子稚嫩的面孔，裂风欲言又止，纠结的同时，他心中泛起阵阵心疼。
这让他该怎么与主子说？
先不说这样的话要怎么说出口，若是让旁人听了，或许要认为他是在咒皇上。
即使此时只有主子与他，他也没办法与主子将这话说出口。
主子若是听到了一定会十分难过的，裂风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主子难过。
尤其若是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相当于是因为他，主子才会难过的。
一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那些话就一下子都堵在了嘴里，更让裂风没办法开口。
“主子...”
看着胤祕，对上他执着看向他的目光，裂风犹豫了许久都未能开口。
看着裂风这个样子，眼底满满的纠结，即使裂风不说话，聪慧如胤祕，即使不清楚具体缘由，也能猜测个大概。
缓缓松了攥着裂风衣领的手，垂眸轻轻将那有些褶皱的衣角抚平，胤祕出声打断了他的纠结。
“没事，不说便不说吧。”
说罢，对上裂风有些呆愣的模样，胤祕朝他笑了下。
“裂风？继续穿衣物吧，我饿了，要用早膳。”
说罢，胤祕还伸手摸了下肚子，虽然声音不大，但胤祕方才真的听到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没想到胤祕直接便放过他，不再多问，对上胤祕看着他带笑的目光，裂风连忙上前一步。
“..好，是。”
一刻钟后，胤祕穿好衣物，洗漱好，裂风一路抱着他，温天在一旁撑着伞，一行人来到了用膳的房间。
趁着此时早膳还未都准备好，胤祕转头看看裂风又看看温天。
“阿玛此时可在书房？有在商议事情吗？”
听着胤祕的问话，裂风跟着胤祕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温天。
一点都未在意两人看向他的目光，听着胤祕的问话，温天很快几步上前来到胤祕不远处，弯腰回答。
“回主子的话，皇上此时正在书房，吩咐过主子若是醒了，可直接去找他。”
“好。”
听着温天的话，胤祕点点头，听到这后他也不再多问，而是双手托着下巴，垂眸看着一尘不染的桌面，很快出了神。
按照方才裂风那犹豫的样子看，虽然不知那具体代表着什么，但总归事情不是按照好的去发展，不是好事。
不然裂风也不会犹豫半天也不愿同他讲，肯定是怕他伤心。
方才胤祕一直是难过的，但好在他很快缓过来了。
这些年，胤祕一直都在慢慢适应，慢慢接受阿玛迟早会离他而去，留他一个人在世上。
迟早知晓这一点，但直到今日忽然明白这一日或许不远了，心中茫然之余，还传来一股股钝痛感，很难受。
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来的太猝不及防了，胤祕已经许久都未思考这些，想着只要每日都好好陪陪阿玛就好了。
早就叫饿了，可想到这些事情，看着色香味俱全，一直爱用的早膳，他到底还是没了胃口，就是连他最爱的小笼包今日都只用了三个。
没错过主子今日这样明显的异常，看着碟子里剩的十分多的小笼包与其他小食，裂风面露担忧看向胤祕，试图开口哄着胤祕再多用些
“主子可吃饱了？要不要再用一些，要不然等下没一会儿就要饿了。”
许是年纪还小，胤祕一直不抗饿，每次即使是好好用早膳了，到午膳前他的肚子就已经饿的咕噜噜叫，更别提今日他早膳根本就没用多少。
裂风说的不无道理，胤祕有些犹豫。
但一犹豫后，终究还是没什么胃口战胜了，只见他朝裂风一摇头。
“...不用，不吃了，有些吃不下。”
见胤祕摇头，裂风也未强迫。
“好，那裂风提前让小厨房将糕点备着，方便等下主子用。”
说罢，裂风也不再多言，点点头后，他起身回到了不远处他原本站着的位置，看着前方胤祕的背影。
往御书房走的路上，胤祕一直在调节自己的情绪。
即使心中有了些猜测，他也不应当将这些表现出来的，难得阿玛今日心情好，状态也好，不能因为他破坏阿玛的心情。
对御书房门口的陈启点点头，两人照例聊了几句，陈启直接便将胤祕放了进去。
见胤祕进了书房，亲自伸手将门关上，视线内没了胤祕的身影后，陈启面上的笑一下子荡然无存。
张口长叹了口气，对上一旁奴才的目光，陈启摇了摇头。
“也不知小阿哥知不知晓...”
尚且不知陈启说了什么，进了书房后，感受到书房内安静的气氛，胤祕边往里走，边出声叫着康熙。
“阿玛？”
这时候阿玛在做什么？
心中冒出这样的想法，很快，胤祕又将这想法推翻。
这些年的这个时辰，阿玛都还未醒，或者是刚醒。
若是再早几年...
再早几年，这会儿的阿玛似乎一直都是在处理奏折。
不知不觉分了神，等胤祕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内间，面前便是康熙。
与往常模样很不一样，此时的康熙正站着，一手撑在书桌上专心看着面前的东西，手上的毛笔还时不时划拉划拉。
看康熙这样子，似乎是在作画？
心中冒出这样的猜想，胤祕微微抿嘴，他不再出声打扰康熙，而是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来到康熙身边。
虽然未理会胤祕叫他的声音，但康熙似乎并非未注意到胤祕的到来。
好一会儿后，手中画作画得差不多了，伸手将笔放到一旁，康熙转头看向胤祕。
“胤祕瞧瞧，朕画得可像？”
直到胤祕走上前来了，他才注意到康熙画得居然是他。
相比于画人，康熙其实一直更爱画山水，景色，走上来之前，胤祕原本想的是他可能会看到风景，但结果走上来一看。
这个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又仔细看了几眼，意识到康熙是在画他，胤祕心中满是喜悦。
本就未选择出声打扰康熙，就这样站在他身边，专注看着他很快一笔一笔将他的样子逐渐描绘出来，到最后惟妙惟肖，一个活生生的胤祕出现在胤祕面前。
“阿玛好久未画了，一动笔还是这样厉害。”
之前胤祯夸胤祕画得好看，可在胤祕心中，他画得属实一般，阿玛画得才是最好的。
心中这样想着，胤祕开口感慨。
“阿玛画得真好，什么时候胤祕也能画这样好看就好了。”
听出来胤祕话语里的赞叹毫不作假，康熙伸手一摸他的脑袋，只是笑了下，没再多说什么。
伸手将这张画拿到一旁，等待着它晾干，康熙又伸手拿起一张空白的画纸，递了一只笔给胤祕。
对上胤祕看向他的目光，康熙朝他笑了下，开口问。
“胤祕要不要试试与朕一道画？”
胤祕最喜欢的就是与阿玛一道做事情了。
听着康熙的问话, 胤祕甚至都未犹豫，直接就一个点头表示同意。
一会儿后。
手中抱着画，与康熙一道来到里侧更大的桌子前, 伸手将画纸平摊到桌子上，又伸手将笔之类旁的东西摆好到一旁, 胤祕仰头看康熙。
“阿玛打算画什么？”
话语中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出来的几分小雀跃。
胤祕没察觉到, 康熙似察觉到了。
听着胤祕的问话，康熙低头看他。
伸手一摸他的小脑袋后, 没立马回答胤祕的问话，康熙先带着胤祕几步一道来到桌前。
此时, 他们的面前是正平铺着画纸，两人站在画纸面前。
见未得到回答，胤祕疑惑看着他的样子，康熙轻抚他的脑袋, 笑道。
“胤祕仔细想想，想一道与朕一起画些什么好？”
康熙其实画什么都行, 早在同胤祕提出要一道画画时, 康熙就做出决定, 决定了这幅画画完是要送给胤祕的, 所以, 自然是胤祕想要什么他们就画什么。
想与阿玛一道画什么？
听着康熙的问话，胤祕歪歪头, 没一会儿,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抱住康熙的腰, 话语都还未说出口，面上先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阿玛的意思是, 胤祕想画什么都可以吗？”
对上胤祕亮晶晶的眼神，明白他是想到要画什么了，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康熙笑着点头应声。
“不错，朕就是这个意思。胤祕想画什么都可以，朕与胤祕一道画。”
得到康熙肯定的回答，将下巴抵在他身上，胤祕抱在腰间的手微微缩紧，开口将脑海中想到的场景同康熙说了出来。
“胤祕想让阿玛与胤祕一道画我们两个，画幼时阿玛让胤祕骑在肩膀上的场景。”
让胤祕骑在肩上？
康熙闻言面上多了几分惊讶。
“那还是胤祕很年幼的时候，胤祕这都还记得？”
那时候胤祕才两岁多，小小一个，有次他扒着康熙一定要抱，被折腾的烦了，康熙伸手一把将他扛到肩上。
康熙的本意是想让小孩害怕，继而安分下来不再折腾，但出乎他意料的，被扛着坐到肩膀上，小孩儿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蹦跶着小腿整个人都因此变得兴奋起来，嘴里还不停喊着。
“阿玛，高高！好高。”
胤祕小短腿小身子，何曾见过这样高的视角，俯视过这么多人。
思绪从记忆中回笼，垂眸见胤祕正满心期待看着他，康熙点点头。
“没想到胤祕还记得呢。那我们就画这个。”
说罢，康熙转头看了看一旁的画纸，似垂眸想了下，他开口建议。
“朕来画胤祕，胤祕画朕可好？”
正好，他也好奇，胤祕笔下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好呀。”
听着康熙的话，胤祕也来了兴致。
放开抱住康熙的手，起身来到桌边，开始与康熙一道商议起来。
画纸不大，竖着画两个人就刚刚好，大致罗列好框架，设计好草稿，两人一前一后动笔开始画了起来。
画一会儿后休息一会儿，用些糕点聊聊天再接着画，等来到午时，两人已然画好了一大半，只剩下两人衣物上的细节部分还未动笔。
见精神了半日的康熙面上多了几分疲惫，胤祕抬头看他，眼底多了些心疼。
“阿玛可要去休息？剩下的让胤祕来就好。”
“那怎么行？”
听着胤祕的话，康熙伸手一压他的脑袋，未多犹豫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
“方才朕都说了要与胤祕一道画，自然要画完才行。”
说罢，似是看出了胤祕的担忧，康熙的手往下滑一揉他的脑袋。
“胤祕放心，没事的，朕心里有数。”
他只是想再多陪陪胤祕。
见康熙话语肯定，心中担忧不减，有心想说什么，但胤祕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应了康熙的声。
“胤祕明白。”
今日院子里好生热闹，就在胤祕与康熙一道画完画没多久，其他大阿哥也相继都过来了。
不同与康熙与胤祕面上轻松的模样，几个大阿哥进书房时，面上神情很是沉重。
但原本沉重的神情在听到里面那清亮，稚嫩的声音后，忽然淡了些。
“二十四也在呢？”
小二十四知不知晓今日皇阿玛异常的情况？
若是不知晓，他们面上都带着这样严肃的神情直接这样进去会不会吓到小二十四？
心中带着各种这样那样的顾虑，在一旁奴才面露疑惑的注视下，只见几个身材高大的大阿哥在原地站了站，面上神情瞬间缓和了许多。
不约而同相互看了看，见互相之间面上的神情皆与往常无多大差异，明白自己想到的事情他们也都想到了，心中升起淡淡满意，收回看向其他人的目光，几人一道往书房内走去。
听到有脚步声往书房里走，一开始胤祕还未在意，但直到听出了那脚步声又杂又多，胤祕停了与康熙说话的话语，转头朝来人看去。
看到来人的模样，胤祕面露惊讶。
“九哥哥十哥哥？五哥哥，七哥哥？”
为什么哥哥们都过来了？
而且还是都一起过来的。
没立马回应胤祕的话，四人先是弯腰朝康熙行礼。
看着他们行礼，一旁康熙伸出大手轻抚胤祕的脑袋，揉了几下后，神情懒散开了口。
“朕让他们来陪胤祕玩玩的。”
方才两人一道一直都是站着画画的，画完画，康熙终于是有些吃不消了，所以此时才是一副瘫坐在座位上的样子。
若按照康熙此时的状态，他这话听着倒也没错，康熙陪胤祕玩玩不动了，所以他叫来了其他儿子来陪胤祕玩。
“喔...”
感受着康熙大手的温度，胤祕抬头看他，面上似懂非懂。
底下四人也未错过康熙的话，听着他的话，想到如今尚且年幼的二十四，几人面上都多了几分不忍。
不同于他们，小二十四一定还不明白，不然方才皇阿玛也不会那样说了。
从地上起身，胤祺抬头看向前方，只见此时胤祕正半抱着康熙的身子，仰头与他说着什么，头顶上搭着对方的大手，那大手时不时从脑袋摸到发梢，举足间满是珍视。
皇阿玛就是眼神也一直注视着胤祕，神情专注，面上满是耐心与柔色。
动作间多了几分狼狈，胤祺忽然有些不忍再接着看下去...
小二十四等下会不会哭的很难过。
一定会吧。
他一向最喜欢皇阿玛了。
突然一下子失去最喜欢的人，无论换做是谁都没办法平静地接受这件事情吧？
胤祺身旁是胤誐，注意到胤祺忽然转头，以为他是要对自己说什么，胤誐转过头去看他。
等他转过头后却见胤祺满脸纠结与不舍，胤誐转头看了眼此时前方书桌处气氛融洽的两人，只短暂想了下后，胤誐便大致明白了胤祺心中所想。
“五哥。”
轻轻叫了胤祺一声，见胤祺抬头看他，胤誐的话语很轻。
“等到那时候，不光是小二十四...我也没有阿玛了。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心中也挺怕挺不习惯的。”
听着胤誐的话，胤祺一怔，心中那股一直强行被他忽视的难受感忽然有了答案。
他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
全部都是因为小二十四吗？
听到方才胤誐的话，胤祺恍然醒悟，不，其实不是。
也是因为他自己。
虽然面上不显，但他心底也全是难过与茫然。
他们的阿玛....
一直以来，他们就不是最大的那个，头顶还有比他们大很多的长辈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