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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会搞权谋啊(一林修竹)


最后,长枪矛头落在躺倒的陆景脸边,这局是严仞获胜。
傅夫人道:“儿郎们都长大了,差不多可以保家卫国了。”
皇后似乎松了口气,但称不上开心,只评价道:“严家公子平时看着不正经,这一身功夫倒是没有落下。景儿更喜欢读书,在武术上面确实不敌他。”
傅夫人便顺着皇后的话夸了几句陆景。
下一局是严仞对傅轶,双方亦是真刀实枪毫不互相谦让。最后,傅轶的方天画戟赢了严仞的春秋大刀。
傅夫人笑道:“我们家这个啊跟条狗似的,没事儿就出去撒欢,在家闲不住啊。不过别的不敢说,终究比不过太子殿下,就是这长戟能拿得出手,比他哥哥还略胜一筹呢。”
陆屏向斗武台上看去,傅轶上前抱了抱严仞,二人似乎低头说着什么,严仞抬起着左臂摇头。傅轶便虚扶着严仞走下台,宗昀等一干下人全部围了上去。
……他好像受伤了。陆屏想。
傅夫人也紧张起来:“严家公子是不是伤到手了?嗐呀,我们这小子真是没轻没重的!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的神色淡淡的:“看起来不严重,只是皮肉伤。传本宫的话,让太医前去看看。”
“是。”
男子斗武结束,学政官宣布本次斗武终试魁首是傅轶,二甲是严仞,第三名是个武学营的弟子,而后头入围的七名考生中,世家子弟比武学营子弟多出一人,险胜斗武。
接下来是女子斗武。姑娘们选的武器大多是长剑、短刃或皮鞭,大多花拳绣腿,霍家姑娘的大刀在当中脱颖而出。
看着看着,皇后忽然有了精神,问:“那是哪家的姑娘?不像霍家的,看着眼生。”
陆屏看过去,见台上对决中占据上风的姑娘穿着简单的束身衣,手持双枪,起落之间干脆利落,尤其腰功和步行柔软灵活,十分熟稔。细看她的表情,眉宇之间竟没有武学人家的狠决与戾气,而是铺着微微的淡漠。
傅夫人看了看,道:“这是硕平王爷家的小郡主,大名叫陆清的。王爷今年才进京,娘娘没见过自然不认得。”
皇后“哦”了一声,道:“能和霍家的姑娘们分庭抗礼,已经很难得了。”
傅夫人又看向陆屏:“说来,陆清小郡主也是入了白虎殿学习的,九殿下应当认得吧?”
忽然被点名,陆屏只得坐正点头:“认得。”
他对陆清这个人有些印象。她坐在比陆屏还要边角的位置,平时不常与人说话,也不起身回答太师的问题,课业似乎也是平平,放在人才济济的白虎殿中,很容易便被人遗忘了。
陆屏对她唯一的印象,便是有次她望着大堂的屏风发呆,他只匆匆一瞥,便记住了她无神的眼睛。
皇后似乎没什么兴趣了,说要回宫歇息,便同傅夫人起身离了校场。
陆屏终于得以脱身,带着达生回到苍篴院,翻箱倒柜最后搜出一瓶拿得出手的外敷药散,对达生道:“这瓶药是之前皇兄给的,你拿着出宫去镇北伯府送给严仞,说给他疗伤用。”
达生接过药迟疑道:“严世子应该……不缺疗伤的药吧?他会收么?”
陆屏道:“他肯定不缺药,自然也有更好的药往他府上送。但前些天我受伤,他送了我一路,现如今他受伤了,我理应还这个人情的,总不能因为他不缺这点药,我便冷眼旁观毫无表示。”
达生恍然大悟:“奴才懂了,人情世故嘛。”
陆屏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他收不收用不用都无所谓,心意送到便行了。”
于是达生捧着药出了苍篴院。
严仞受的伤说严重不严重,说轻也不轻,手臂被傅轶一个戟头戳得皮开肉绽,幸而没有伤到筋骨,在校场上被太医简单上药包扎过后,出宫回到府里,重新清洗上药。
“这个傅二公子,下手可真狠啊。”宗嬷嬷看着伤口落泪道,“明日还有御马和步射,要不世子别去了。”
严仞正光着半边膀子,笑道:“其实不疼,我还能再拿枪抡两回呢,御马和步射不在话下。您先回去,让宗昀给我上药便行。”
宗昀去拿药,回来后带着赵管事。赵管事手里奉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外敷或内服的药。
“主子,这些都是上好的金创药,外头人送来的。”
严仞靠这榻背,手臂正被丫鬟用热水清洗。他闭着眼问:“哪些人啊?”
赵管事便道:“这是太子殿下送的,这是三殿下送的,这是八公主送的,这是傅家二郎派人送过来的,这是九殿下的……”
严仞睁开眼睛。
他伸了个懒腰:“拿一瓶过来得了。”
严仞在校场上斗武受伤,是世家中都传遍了的事情,这时候但凡送药上门来的,要么是抚恤臣子,要么是有讨好或想结交之意。这么多瓶药当中到底选哪一瓶,是门很大的学问。
赵管事不敢动手,宗昀也略有迟疑,问:“主子,该拿哪瓶呢?”
严仞挑眉:“这还用我教你吗?”
“……”
宗昀低头思考片刻,而后果断拿起陆蔷送的那瓶。
“咳咳!”严仞大声咳嗽。
宗昀急忙放下:“八公主虽然与世子有所往来,但只是普通结交而已,是小的考虑不周了!”
于是,宗昀硬着头皮看了看,拿起陆执送的那瓶。
“唉。”只听严仞叹了口气。
宗昀立刻放下,脑子转得飞快:“是了,三殿下这药虽然是上等的,但咱们与他素无往来,确实不该用他的药。”
说着,他手指往旁边移动:“肯定是用太子殿下的!”
他拿起陆景的药,抬头,见严仞正横眉冷对地斜睨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情感。
旁边的丫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宗昀急忙放下,继续斟酌,忽地眼睛一亮,醍醐灌顶:“想来肯定是用傅二公子送的,他刺伤了主子,主子用他的药合情合理啊。”
他如见到救星一般抓起傅轶送来的药。
“哼。”只听严仞鼻子里冷哼一声。
“……”宗昀也不知道严仞究竟要怎么样,干脆停止思考,站在原地不动了。
赵管事见状,低头看了看,道:“世子,九殿下送的这瓶看起来不错,就用它吧?”
严仞没说什么,却放松地躺回榻背上闭目养神,算是默许了。
宗昀大为震惊。
赵管事见自己蒙对了,急忙找补:“咱们镇北伯府向来不喜站队,选了这家便远了那家,横竖是个难题。九殿下……九殿下没有母家,身份也不复杂,确实应当折中选他的,哈哈哈哈。”
严仞“嗯”了一声表示赞许,又道:“宗昀,学着点儿。”
宗昀:“是是是……”
他左思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但也无法,谁的药让主子舒服了满意了,谁就是正理。
猜主子的喜好,一直都是件很难的事情。宗昀如是想。
——————
留安台鉴:
见字如面,展信如晤。武验凶险,伤者不下数十余人,或有甚者断骨伤筋,累及终身。君应独慎其身,以己身康健为首,切不可抵死谩生,过犹不及,务必注意安全。
远山谨拜。
【📢作者有话说】
入秋了,天气真的好好哇!

第17章 17 我也随便考考
整个武验结束之后,武学营入围的营生比世家子弟多,但三科前三甲中世家子弟居多。两方阵营争执不下,但朝堂上皇帝却大肆赞扬了三甲中的世家子弟与国子监营生,一连几日,关于荫封之制的异议随之减少。
严仞在御马赛中夺得第一名,在斗武赛夺得第二名,一时间整个启安城对这位严小伯爷刮目相看,甚至有人说他放纵与缜密兼备、桀骜与睿智同存,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这些话像深秋的风一样在都城里风靡,却吹不进宫城里苍篴院的门。陆屏拆掉石膏手臂完全恢复之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闲杂书。
文验开始后,他才出了冬天的第一次宫门。
文验地点设立在国子监,后院是考场,前堂是可供休息的花园。陆屏想穿过前堂的走廊一路往考场而去,却被何新柏高喊了一声“九殿下”,不得不停下来与他问候。
何新柏拈着一把空白的折扇,身边还站了比他高一个头的严仞和傅轶。公众场合下,严仞弯腰给陆屏作了个大揖:“见过九殿下。殿下手臂可大安了?”
这么恭敬的态度约莫是装出来的,陆屏皮笑肉不笑:“已经好了。世子的伤呢?”
严仞道:“殿下送的药有如神草灵丹,早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有用自己送的药才怪了。陆屏想。
何新柏道:“文验要考四天,枯燥至极,磨人至极!这四日下来我恐怕要丢半条命,还是武验好玩啊……我只愿这次不是倒数第一就行了。”
说到“倒数第一”,傅轶和何新柏不约而同看向陆屏,略略尴尬起来,陆屏扯起嘴角报以微微一笑。
何新柏凑近来用扇子点他的肩膀,嘿嘿笑道:“九殿下可温习过诗赋?”
陆屏道:“勉强温习过一点点。”
“我连一点点也没有。”何新柏轻叹,又兴奋道,“殿下,我忽然发觉我们是同道中人啊!也对,像咱们这种能荫封的,为什么要跟别人一样十年苦读、建功立业?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嘛!你说对不对?”
陆屏点头:“对。”
何新柏大赞:“知己啊!”
“谁跟你是同道中人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严仞此时嗤笑道。
何新柏道:“怎么了嘛,殿下都没说什么。对吧?”
也许是陆蔷还没到,严仞心情不佳,是以反常的安静?陆屏想着,便道:“世子这次文验恐怕也是大展宏图,要为世家争光添彩了。”
严仞看着陆屏没有说话。
傅轶大笑道:“他呀,哈哈哈哈,那要看他打不打算认真了。”
陆屏疑惑道:“此话怎讲?”
傅轶凑到他耳边似乎要说什么,他看到严仞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
傅轶在他耳边悄声道:“他若是只打算玩玩,便能随心所欲按自己喜好拿个中等名次;若是认真起来,前三甲也不在话下。”
说完傅轶便直起腰,严仞的没有又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
陆屏微微愕然,只觉傅轶说的这话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他问:“那世子这次……”
“我随便考考。”严仞言简意赅。
随便考考?这人以前不是尤其争强好胜,甚至老是在他耳边撺掇他要“进取”,要“反击”,怎么现在突然说“随便考考”?被谁传染了?
傅轶看见不远处一处凉亭里围着不少穿国子监校服的弟子,里头不知道是谁,他道:“那边是谁,怎么全堆在一起?”
何新柏轻哼:“是三皇子和四皇子呗。荫封制之争他们很明显站在寒门那边,所以这些国子监的学生都对他趋之若鹜,上赶着巴结他呢。”
几人一时无言。
不知又是谁大喊:“许岩来了!”
于是聚集的人群散开,几个国子监学生急匆匆往大门走去,似乎是要迎接什么重要的人。
傅轶道:“许岩又是谁?”
何新柏想了想,道:“我知道,他是国子监里最优秀的弟子、梁丞相最得意的学生、好多文官眼里未来的女婿。我没见过他,但也听说梁相十分器重他,说他是整个启安城最能配得上那首诗的人。”
陆屏问:“哪首诗?”
何新柏用扇子挠头:“什么‘惊动洛阳人’……”
“白玉谁家郎,回车度天津。”陆屏和严仞异口同声道。
说完,陆屏看向严仞,二人陷入沉默。
这无用的默契啊……
但严仞原本兴意阑珊的脸上倒起了几丝玩味,独自懒懒接下去:“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何新柏道:“对,就是这首诗。”
傅轶呵呵冷笑:“什么牛鬼蛇神,不就是一介书生?”
话音刚落,外头哗啦走进来一群人,人群中间簇拥着一个与周围气质截然不同的人。他穿着纯白的交领长衫,行走时步履从容又板正,面容清俊但十分冷淡,任凭周围人如何与他说话,他也只是表面淡淡应着,像蒙了层冰霜,将人隔绝于三尺之外。
还未完全入冬,陆屏却恍若看到了被大雪笼罩的冰峭岩层。
陆屏自语道:“他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他见严仞并没有在关注许岩,傅轶和何新柏的眼睛却看直了。何新柏轻声赞叹:“确实是美人……”
傅轶却道:“你们等我,我去去就回。”
何新柏拉住他:“你做什么去?”
傅轶回过头,眼中带着恍惚:“……我见过他。”
“见过他也等以后再叙旧吧,你看,陆执已经过去了。”严仞开口。
不远的鹅卵石步道上,陆执和陆放十分开心地走下凉亭前去与许岩碰面,口中还一直唤着“许孝廉”。许岩便微微拱手作揖,态度无可挑剔,表情却依旧疏离。
傅轶眼中的恍惚渐渐消散,变得理智了一些。
何新柏摇着扇子凉凉道:“不愧是梁相的学生,就连一向阴险狡诈的三皇子和目中无人的四皇子也主动交际,就这么稀罕寒门这块香饽饽?三皇子用意不纯,其心可诛啊。”
陆屏仓皇道:“何小侯爷,小声点。”
何新柏冷冷一哼。
文验四科为赋、义、论、策,诗赋于陆屏而言并不难,相反他最喜欢的便是诗赋。做完之后他随手将其中几处平仄拗救略作修改,保证排名能稳稳靠后。
文验结果公布那天一大早,陆屏裹紧斗篷打开门,外头凛冽的冷风呼呼迎面扑来将他打得猝不及防,风中裹挟着一片雪花闯入他的视线。
他瞪大眼睛,急忙伸手接住飘下来的雪花,捧在手心里等它慢慢融化,全然不觉双手早已冻得僵红。
许久他才蓦地回神,大喊:“达生,下雪了!”
这是陆屏今年见到的第一片冬雪,无论如何他都认为,这也是启安城今年的第一片冬雪。
这场雪没下多久,等马车到达国子监时已经停了,路面湿漉漉的冻着冰水。国子监后院添了不少暖炉,皇帝拥着大氅坐在主位,底下左右两边分别站着宋思源和梁瀚松以及各礼部的各主考官、皇子公主,院子外则露天站着静候待命的数百名考生。
皇帝缓缓道:“国子监是我大晟培养人才的最高学府,朕记得梁卿也是从这里出来的。今日见这么多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将来都是我大晟国之栋梁,朕深感欣慰。”
陆屏听陆景说过,梁瀚松是现任中书省右丞相,以前与尚还在朝的宋思源互相厌恶,朝上往往正锋相对剑拔弩张,斗得你死我活。如今一个代表白虎殿世家,一个代表国子监寒门,更有得斗。
梁瀚松躬身道:“是,臣是文宗三年从国子监里出来的状元,如今国子监的学生更是人才辈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尤其……”他顿了顿,“尤其许寺岩、董在廷、张成德等学生,皆是超尘拔俗。”
皇帝点点头,又向宋思源问道:“宋太师觉得,白虎殿或者世家中谁能与梁卿说的这几位学生一较高下呢?”
宋思源闻言道:“老臣不敢断言,但论白虎殿课业,太子殿下、严世子、刘世子等人都不差的。”
皇帝道:“那便公布结果吧。”
身旁的一排太监捧着赏赐的墨宝出列默立在一旁,整个国子监寂静无声,陆屏大气都不敢喘,已经能想象到院子里群生的空气是多么压抑又拘束。
太监启封文验排名册,宣布:“诗赋科,第一名,许岩。”
声音传出内院,片刻后,一袭身影跨门而进,正是许岩。陆屏看着他背脊挺直一步步走到堂中跪下,太监手捧的墨宝递到他面前。
许岩接过,表情无悲无喜,身姿却恭虔:“谢陛下恩赐。”
陆屏想,第二名该是陆景了吧。他哥在白虎殿一直都是魁首,而他也从没听说国子监除了许岩之外有比陆景更优秀的学生。
许岩退下之后,太监拿起名册继续宣布,堂中的空气又再一次凝固。
“诗赋科,第二名。”
“陆执。”
陆屏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他看见陆执从容出列,越过陆景走到皇帝面前跪下,扬声喊“谢父皇恩赐”的时候,他才从震惊中脱离出来。
陆执虽然也算优秀,但与陆景的差距不只是一点点。宋思源是个公正的人,以往在白虎殿,陆执从未超越过陆景。
“第三名,陆景。”
陆景这才起身上前谢恩领赏。皇帝微笑着不住打量陆景,似乎并没有失望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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