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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版白月光(去蓬蒿)


“那些闲言碎语,娘听了心里难受哇。娘这一辈子,还以为嫁给陛下从此就脸上有光,谁知落得如此下场。”
萧暮雨听了,平静的神情隐隐崩裂,他攥紧手,微怒道:“一辈子还长呢。儿眼睛已大好了。什么叫落得如此下场,我就这么让你丢脸。早知如此,你当初是不是直接掐死我,你就满意了。”
“好,母妃也不必激我,我去,这就去。”萧暮雨腾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敏妃这才慌了,他真不是那意思,他就是没忍住抱怨,心里太苦了,一时之间没忍住。
敏妃急道:“不,暮雨回来!母妃只有你了,回来!”
十八岁的萧暮雨没管母妃的呼喊,径自走出了母妃宫殿。
人人都嘲笑他,母妃也不例外。难道他害了矩儿,他心中就好受了?
他眼睛看不到,他就高兴了?他难道想要落到如今地步,他明明是大公主,是父皇的第一个公主,为什么人人都敢嘲笑他。
萧暮雨往帝王寝宫走去。雪落着,眼泪落着,冷得分不清是雪沾了面,还是泪结了霜。
他随意擦了擦眼泪,在帝王寝宫外撞见了林笑却。
林笑却听到脚步声,收回望天色的目光看了过去。萧暮雨擦泪的手一顿,立马放了下来,当做无事发生模样。
他自欺欺人道:“风霜太大迷了眼,世子不要误会。”
林笑却没有上前,道:“殿下,臣不会误会。今天的风霜真的好冷,您怎么不在宫中休息。”
萧暮雨道:“你管我做什么,我就是来找死,也不关你的事。”
“你也跟那些人一样看不起我,哪怕我脱光了也不肯要我。”
林笑却听了,轻轻摇了摇头:“殿下,臣自始至终,没有瞧不起您。殿下不是物,臣无法要。臣心知自己配不上殿下,无法执起殿下的手共度余生。”
萧倦如今受伤,难免多疑。大公主此时去见萧倦,不是好时机。
“殿下,天冷,您快回去吧。”
萧暮雨听了,眼泪更是忍不住滴落。平时他绝不会如此,可今天不知怎了,竟是学了副扭捏作态,泪水一时之间竟停不下来。
怯玉伮就应当像其他人那样,嘲讽他、怪罪他、讥笑他,这样他心中才会好受些。
而不是洒给他这么点善意,衬得他自己坏透了。
“我是个恶人,”萧暮雨含泪笑,“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没有资格。可我偏要强求,怯玉伮,我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得不到,越是失败,我越是强求。哪怕我死了,也不该是泣泪悲怆而亡。”
萧暮雨擦了擦眼眶,冷静了下来,他擦身走过林笑却,径自走到了宫门口,请侍卫通报。
第三场游戏,不需要怯玉伮参与。他的独角戏,一个人唱起来吧。
侍卫禀报了。
萧倦靠在榻靠上,眼神微冷。平时没见大公主来,偏偏他受伤的时候求见。是听到了风声,还是意外?
萧倦轻挥了下手,不见。
但侍卫没一会儿又来了,道:“殿下说是事关世子爷。”
萧倦听了,唇角微扬,眼神阴鸷。让张束整理衣冠,打开门窗散了药气,熏了香再让大公主进来。
大公主冻得浑身颤,过了两刻钟才被叫了进去。
一进去,萧暮雨便跪了下来,道:“父皇,儿臣来求您一件事。”
萧暮雨开门见山,没话家常,萧倦倒有了点耐心,听听他要求什么。
“父皇,”萧暮雨跪伏道,“儿臣想嫁与世子,做世子的正妻。”
萧倦听了,心生不耐。
萧暮雨继续道:“父皇,儿臣是您的孩子,儿臣体内流着您的血。其他的哥儿再是年轻貌美,生下的孩子也与皇室无关。”
萧暮雨抬起头,眼眶微湿:“父皇,儿臣并不是一个妒妇,儿臣会为怯玉伮操持好一切,他的妾室他所有的孩子儿臣都会好好照顾。”
“儿臣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嫁与他。”
萧倦听了,略感可笑。大邺王朝驸马不能纳妾,公主拥有自己的公主府,过得还算如意。偏偏萧暮雨把自己往嫁人哥儿的规则里套,什么贤良淑德好好照顾,简直可笑。
萧暮雨见父皇眼神隐有讥嘲之意,心下一恨,难道他如此退让,在父皇心中,连做世子的正妻都不能吗。
萧暮雨道:“父皇,儿臣会是您最好的选择。儿臣体内流着您的血,儿臣与怯玉伮的孩子也会流着父皇您的血。”
“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当怯玉伮的妻呢。”
萧倦笑:“孩子?朕为什么要怯玉伮的孩子流着朕的血。”
“父皇您不是喜欢怯——”萧暮雨没有说下去,被萧倦的眼神吓到了。
萧倦摆了下手,张束赶紧上前请萧暮雨出去。
萧暮雨还要再喊父皇,张束并几个小太监赶紧拉开了。
一室的熏香太浓,萧倦感到恶心。
他要怯玉伮永远留在他身边。不是要怯玉伮做他面目模糊的妃妾。
萧暮雨竟以为那是男女之间的情玉。
成婚洞房,生儿育女,血脉流传。这世俗的所谓妻妾情玉,所谓血脉流传的孩子,不过是他赐给怯玉伮如同其他珍宝一样的玩意儿。
他怎么可能像待丽妃皇后那般,去待怯玉伮。
太恶心了。
萧倦道:“大公主去了幸陵几年,越发得意忘形。让嬷嬷们好好教教他,为人子女的规矩。”
“门窗开大些,”萧倦头一次觉得喘不过气来,“太闷了。”
张束端来漱口茶,萧倦漱完口,仍觉得恶心。他道:“张束,怯玉伮不会是朕的妻妾。怯玉伮,只是怯玉伮。”
“朕不是他的父,不是他的夫,朕在他身边,只是——”萧倦急喘片刻,“只是——萧倦。”
萧倦蓦然明了,他并不是怯玉伮的爹爹。
他自顾自地扮演世俗的父亲,把自己套到父亲的形象上,简直与萧暮雨学寻常哥儿一样可笑。
他什么时候屈从世俗了?他是帝王,是天子,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而不是去扮演去学习去东施效颦自己的父皇,不断重复世俗化的父亲以及他自己的父亲。
刻下一个所谓的父字。
他萧倦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学别人的废物?
哪怕那是他自己的父皇——
那也不配。
这一场雪断断续续落了两日。
皇后娘娘按时用膳作息,身体大致恢复了。
他望着窗外的肃冷天地,不明白为什么要自囚于此。身为皇后,他当真毫无权力吗?
思绪流转,楚词招道:“雾映,那些哥儿陛下不是说了由皇后亲自教养。这么些日子过去,本宫是时候去看看他们。”
“娘娘?”雾映道,“哥儿们都很规矩,并没有犯错。”
楚词招笑:“想哪去了。本宫不至于欺负小孩子。让小福子他们去藏书阁取些书,男子们学的什么看的什么,就取什么。”
雾映更惊了:“娘娘?”
楚词招道:“雾映,你说话道理那么正,办事的时候怎么怕了。天塌了本宫顶着,去吧。”
雾映心道,她说的是私下,而不是大张旗鼓光明正大啊。
但见娘娘坚决,雾映还是去办了。
到了仕君所。
仆妇、嬷嬷们连忙将皇后迎了进来。
哥儿们赶紧端正了姿态,行礼后更加小心谨慎了。
荀遂倒无所谓,只是皇后真好看,宫中美人众多,也算饱了眼福。
楚词招瞧了瞧在学什么,还是老一套的那些。刺绣、仪态、以夫为天……
楚词招让雾映把书分发下去,经史、策论等,哥儿们瞧见这些书一头雾水。
楚词招道:“你们既进宫来,心中应该明白,将来你们是要嫁给皇子或世子的。”
“刺绣,自有绣娘。仪态,修炼得再好看也修不出一朵花来。要为皇子们解闷,就要学着做一朵解语花,明白男人们在想什么。而不是满脑子都是些下人和通房丫鬟能做的活。”楚词招说着明面上冠冕堂皇的借口,底下的哥儿们有的认真听着有的心中怯怕还有如荀遂的,巴不得赶紧把这些日子学的课程全突突了。
楚词招翻开一本书道:“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能为丈夫解忧?什么都不懂,如何能操持好一个家。”
“本宫知道,你们或许在想,这里的大多数人只会成为妾室,妾室学那么多作甚,好好讨夫君喜欢多生几个儿子才是要紧事。”楚词招道,“愚蠢。”
“你们不是普通人的妾,是皇子们的妃,不比常人懂得更多,哪能坐到如此高位。”楚词招道,“名义上既是由本宫教养,本宫也忝为你们的师父,明日起,本宫以身作则,与你们一起学经史策论骑射。”
“教书的师傅,本宫会让人推举宫廷女官。女子行商走千万里路,亦有练武当镖师者……本宫不信大邺王朝推举不出几个能教人的女师傅。”
楚词招心道,陛下突然撤销对他的禁足,大抵是此时不能动他。既然如此,为何不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做点想做的事。而不是悲春伤秋,沉溺于不得。
人生长河,只能自渡。自救罢,不等怯玉伮了。
他要主动追上他,而不是一直默默等待。
怯玉伮的肩膀扛不起他的重量,他便学着强大,与怯玉伮同行。怯玉伮走不动了,他亦能背起他,千千万万里,不会停下。
侍从官得知此事,禀告后,建言太子劝阻皇后娘娘。
萧扶凃道:“母后是孤的亲娘,不过是找几个宫廷女官,带仕君们学一些经史骑射,能让母后开心,有何不可。”
侍从官不信太子不知道这背后的隐患。
萧扶凃笑:“孤是太子,孤再是无能,也不会牺牲母后成全自己。有什么母后顶不住,孤来顶。”
“殿下!”侍从官跪了下来。
萧扶凃道:“此事不必再议。推举女官的事,不必闹得太大,找几个人去办吧。女官的心性家世背景都要考察好。”
“你办不了,”萧扶凃笑,“孤让别的人办,也不是不可。”
侍从官不再劝了,连忙应下,下军令状一定会办好此事。
宫廷一向是有女官的,只是还没有过教哥儿经史的女官。哥儿学骑射,也与世道推崇的娴静背道而驰。
但母后头一次想要做什么,而不是冷寂如枯木。那是他的亲娘,只要是在控制范围内,为什么不能。
六皇子得知此事,乐洋洋的。
他早就明白荀公子的性子不像别的哥儿那样。他听说荀遂最近都过得不好,不快活。
那些什么刺绣、仪态简直是折磨人的烂规矩。女官一时找不齐,他年龄才十四,自荐到皇后那,说是经史策论他都会,他可以顶上几天。
为这事,六皇子被母妃打了一顿。但皇后允了。
六皇子为了教书这事,前晚上差点通宵没睡,生怕自己讲不好。
第二天,他用故事开篇,才不会那些老学究似的,一板一眼。哥儿们都听得津津有味,连荀公子都注意到他了。
六皇子更有干劲,恨不得一直当教书先生。
荀遂台下瞧着那六皇子,心道,原以为只是个毛头小子,没想到还会讲点故事。
他要努力学,学会了六皇子这套,去讲给小世子听。

第46章 古代虐文里的炮灰攻46
萧倦近些日子一直养伤,对宫中发生的事知晓但并不在意。他整个人陷入名为怯玉伮的魔障,在这个魔障里,他不再是真龙天子,无法一道命令叫此地天崩地裂。
萧倦没有再叫怯玉伮过来,他独自梳理、重新审视他与怯玉伮之间发生的所有事。
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面目模糊了,在这段关系里成了一个异常模糊、诡异、不像他自己的人。仿佛是从身躯里长出了另一排枝桠,让他整个人都变形了。不再是一个帝王,而是一头腐烂的鬼魂。
萧倦越是清楚明白这一点,越是无法叫怯玉伮过来。
今天又落了雪。洋洋洒洒挥舞天地。将所有的一切装点成白雾,笼罩着朦胧着,除了一望无际的白,寻不到春夏秋的绚烂。
那绿芽红花枯叶,尽皆被大雪覆盖。冬是天地的坟墓。
萧倦望着雪有些失神。
他绝不要怯玉伮如妻妾,用身体取悦他。亦不要怯玉伮如臣子,做一头牧羊的犬。
他也不是怯玉伮的爹爹,无法只将怯玉伮当成孩子。
萧倦的人生里,这三种关系都被否决。他找不到一种新的,温暖的,去拥抱怯玉伮。
张束倏然来报,小世子来了。
萧倦微讶,唇角扬了起来。每次他不派人去请,怯玉伮绝不肯过来的。怎么这会儿主动来了。
林笑却走进殿中,手中拿着还沾着雪的梅枝。
农猗连忙上前解下林笑却的大氅,换了一件干净没被雪润湿的披上。
林笑却拿着梅枝在萧倦榻前站定,他缓缓一笑,将梅枝递过去:“陛下,臣今天路过梅林,看到梅花开得这般好,忍不住就想叫陛下也瞧瞧。”
“您看,我摘的梅枝是不是枝头开得最盛的。”
梅花上沾着霜雪,抚上去指尖寒凉,萧倦心中却火炉子似的温暖。他道:“没有比这开得更好的梅了。”
“就算是朕去,想寻到一枝更好的,也只会无功而返。”
林笑却听了,在榻旁坐下,慢慢侧躺了下来。
他躺在萧倦的腿上,张束捧来花瓶,萧倦亲自将梅枝插了进去,才缓缓抚起林笑却的头发。
“这般恹恹的,又是哪里不舒服了?”
林笑却默了半晌,道:“冬天太素了,我想为陛下做一件事。”
萧倦不知怯玉伮为何突然转了性,竟对他这般好,感觉不可思议的同时,又忍不住期待起来。
“朕没有什么缺乏的,怯玉伮想为朕做何事。”
林笑却道:“杀了谢知池。”
萧倦闻言,并未感动。反倒先前的柔情如被泼了冰水似的。
他不顾伤势未愈,强行将林笑却抱入怀中。
伤口的疼撕扯着,萧倦抚上林笑却脸庞,让他再说一次。
林笑却望着萧倦:“陛下,您没听错。臣要为您杀了谢知池。”
“雪素梅香,但梅冰冷,哪有鲜血滚烫。”林笑却微笑道,“臣想通了,谢知池只要活着,臣就日日夜夜受折磨。杀了他,在这世上,臣的眼里心里便不会有旁人。”
“萧倦,我想站在你身边,只有我站在你身边。”
萧倦抚着林笑却眉眼,力度轻柔。怯玉伮说得如此真,为何他却品出了假。
萧倦捂住林笑却双眸,让他重新说一次,到底要做什么。
林笑却并未闭上眼眸,即使萧倦捂住了他的眼,他眼前也不是黑暗一片,而是深红,红得近似干涸的血污。
“我要杀了他,葬了他,彻底叫他消失在臣的世界。”林笑却唇色寡淡,并不像梅花那样红润,缠绵病榻多年,这是第一次,从他口中说出浸润了杀气的言语。
萧倦看不见他的眼神,便能自欺欺人怯玉伮是真的想通了。
“好,”萧倦道,“杀了他,朕与你共度余生。”
殿外,风雪越发的急。风呼啸得门窗跟着响。几个小太监连忙关了窗,殿内的烛火摇晃得更烈,窗一闭,殿内人影浮现,如妖如魔。
萧倦让林笑却就在宫内杀,林笑却一定要出城去乱葬岗。
“陛下,谢知池的血不该玷污宫廷。他若死在这里,臣会怕。臣怕那野鬼孤魂缠着臣,不得安生。”
萧倦将林笑却抱紧:“活着的时候,不过是条狗奴,死了,也只有魂飞魄散的命。”
林笑却缓缓抬手,抚上萧倦脸颊:“陛下,答应我。我要杀了他,就地掩埋乱葬岗。”
萧倦道:“抚朕的唇,像朕当初抚你一样。”
萧倦想要林笑却亲他,但说出口的却是抚弄他。
林笑却怔了会儿,浅浅笑道:“好。”
他抚上萧倦的唇瓣,极轻极柔,萧倦按住他的手腕,叫他用力些。
林笑却用了力,萧倦松了他手腕,手往下探去。
林笑却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萧倦的手中……看见了灿烂的花火。
失神中,抚弄萧倦唇瓣的手指,被萧倦含了进去。
林笑却昏过去前,只觉潮湿而温暖。
风雪里。
关押谢知池的囚车不断往前。陨石宝剑萧倦帮忙提着,到了乱葬岗,萧倦将宝剑给了林笑却。
“剑很重,朕可以帮忙。”
林笑却道:“陛下,我要亲自杀他。”
萧倦摸了摸林笑却头:“不用勉强,你有我,你下不了手,我来就是。”
林笑却柔和地笑:“萧倦,信我。”
萧倦不再多言。他想跟上去,也被林笑却制止了。
“站远些,会沾到血的。”林笑却道,“陛下,我要你干干净净地抱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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