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里是一片血色,模糊不清。
兰斯菲德凭着混乱的意识,只知道颤抖地往前爬,手指触摸上一块又一块潮湿阴冷的地砖。
他想起那年在金沙河畔......其实他没有那么狠心,他并不愿意看到秦墨受伤。
兰斯菲德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场上已经一片忙乱,没有一个人想要去阻拦他。
秦墨已经被蒂尔解决,蒂尔控制力度,将他轻轻放在地上,白色衬衫上沾上了大片的血,他正右手拿着手机,走到门外紧急呼叫医生。
兰斯菲德摸索着,在黑暗混沌的破碎世界里去找熟悉的体温,他的手碰到一片湿意,突然被另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
“没事了。”
声音很近,来自于身体右侧。
像一滴水滴落在湖面上,触发阵阵涟漪。
秦墨声线平稳,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兰斯菲德茫茫然如失了魂一般抬起头来,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视觉恢复正常。
秦墨左半张脸全是鲜血,像是被人暴力喷洒了刺鼻的红色油漆,那只好看的右眼半睁着,流露出一些看不清的情绪:“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还活着。”
兰斯菲德张口欲言,可他一声悲鸣也发不出。
他不知道怎么做,伸出手想去摸他的左眼,被秦墨往后躲了躲,单手将他虚虚拢在怀中:“别怕。”
兰斯菲德紧紧依靠在秦墨遍体鳞伤的怀抱里,他的眉头皱得太紧,太阳穴都被拉扯钝痛,泪水不停从眼里汹涌流出。
“没事了。”
秦墨仍是安慰着他,似乎发觉兰斯菲德落泪,抓着他的手用了力,渐渐地,秦墨的呼吸有些不平稳,慢慢阖上眼,昏死过去。
被紧急呼叫的医生已经赶了过来,大声指挥助手:“快快快!赶紧抬到担架上!”他瞥了一眼兰斯菲德的状态,又道:“不好,他应激了,快上安定!”
秦墨被两个助手抬上担架,小心护送出去。
医生朝仍跪坐在地上的兰斯菲德走来,一边拆开注射针的无菌包装,一边大声的问:“能听见我说话吗?你还好吧?”
兰斯菲德没有回答。
他视线飘忽,终于锁定了寻找已久的目标
只见兰斯菲德踉踉跄跄站起身,飞速抽出身旁警员别在腰间的枪,“砰”的一声,干净利落的击中刚刚被拷住的伊沙。
兰斯菲德动作太快,谁也没有料到这个状态的银发男人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射击速度!
所有人都慢了几步,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伊沙瞪大了眼,这一枪直接命中心脏。
他身体一软,趴在地上。
兰斯菲德漠然举枪,对伊沙疯狂射击,尸体被打的乱颤,人体刚死,血液尚未凝固,动脉集中的脖颈和大腿处被射中的地方噗噗噗不断冒出鲜血,飞溅到墙壁上。
听到动静的蒂尔从走廊飞快跑了进来,他目露震惊,看着这血腥如地狱的一幕,大吼道:“放下枪!”
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不顾危险,上前阻止。
蒂尔迅速扑了过去,一把夺下了兰斯菲德手上的枪,怒骂道:“兰斯菲德!你疯了!”
兰斯菲德哈哈大笑,也不再抵抗,松了手。
离得最近的警员连忙跑过去查看伊沙的身体——太迟了,躯体没有一处完好,几乎被打成了筛子。
没有看管好手枪的警员颤颤巍巍走上前:“长官,这......”
蒂尔面色难看。
这件事彻底闹大了,看来已经无法妥善收场。
带着白手套的左手捏了捏眉心,蒂尔缓缓吐出一口气:“一天内,星岛出了两条人命,联系法医过来协助调查此事,另外,暂时封锁消息,等初步结果出来后再对外公布。”
第103章 薄凉之秋
秦墨在帝国安和医院接受了为期三个月的治疗,在他本人要求下填装义眼,使他与常人在外貌上无异。
失去一只左眼球的视野,接受康复治疗时,经常会撞在门上,桌角,因为无法提供有效的立体视觉。年轻的女康复医生安抚他无需过于着急,他的康复进度已经超越大部分术后人群。
夏天还未盛开,就已经静悄悄落幕。
医院草坪里开着成片粉色小雏菊,淡雅微带苦涩的香气让他恍然意识到时间流逝如此之快。
他在漫无目的消磨时间,等待。
终于有一日,蒂尔助理亲自过来接他前往帝国大厦,车上很安静,没有人提起三个月前的事。
秦墨被带进一间审讯室。
冰冷的手铐让他仿佛穿越到了故事的开始,一道沉重的黑色铁门阻隔了他的光明人生,只是如今的他早与当年不同。
灯光太亮,秦墨在交代杀阿尔瓦过程时一度不适,佩戴义眼的左眼流下生理性泪水。审讯警官发现后,暂停审讯,打开铁锁将秦墨身侧落地式炽白灯调暗。
关押期间,秦柔从大洋彼岸飞了回来。
她穿着棕色长款大衣,黑亮的长卷发有些凌乱或许是因为他的事而伤心,消瘦了许多,没有抹精油的发尾有些干燥,在秋天容易静电的时分,黏在肩侧。
秦柔左手拿着电话,漆黑眼眸里蕴含着水汽,久久凝视着秦墨,唇颤抖地抿在一起,好似只要一开口,就会崩溃流下眼泪。
隔着厚厚的玻璃,秦墨平稳的声线从听筒传递过来,亦如很多次兄妹间的对话。
“一直想把集团交给你,也和邓律师沟通过很多次。如今是时候了,柔柔,这次还得麻烦你帮忙。。”
“当初就没打算告诉你,现在也是。”
“眼睛没有关系,我仍然看得见你。”
最后,秦墨对她微微笑了,挺直的鼻梁,深刻的眉骨,眼眸深黑,与上次见面时无异,秦柔无法想象谎言下的真相,也无法透过这副风平浪静的表面,揣测兄长当时的心情。
半小时的时间限制,秦柔流着泪听完,秦墨被人带走。
从电话室走出,她靠在冰冷墙面上哭泣,缓缓蹲坐在地上。
蒂尔今天为了秦墨的事情赶了过来,拿到纸质供述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他一般会下楼去食堂解决。
秋海棠开得正美,属下跟在他身后,说今天下午需要请假,要与女友订婚。蒂尔听了,点头,让他把请假条放在他桌上,他会批。
蒂尔一个人路过摆放着绿萝的走廊,黑色制服穿在他身上,银色肩章在阳光下亮的反光。看上去高大英俊,正义凛然。
秦柔远远看见了他,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她却一下看清了蒂尔的模样——黑色上扬的剑眉,深棕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变得有些浅,像漂亮的琥珀化石,鼻梁很挺,薄薄的唇,唇线平直,没有弧度,他的表情总是很严肃,秦柔想象不到他笑起来的样子。
身体比大脑更诚实,明明觉得应该躲开最好,可她却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看着他从远处走了过来,路过她的时候,一丝眼神都没有给。
秦柔的心忽然送了下来,像皱巴巴的纸张被抚平了,有些空落,却感激没有发出不合时宜的响声。
她低着头往外走。
“吃饭了吗?”
梦里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背后。
秦柔倏而转身,原来蒂尔已经走了回来,正站在离她很近的位置,俊朗锋利的眉眼正居高临下打量着她:“你的脸色不怎么好。”
秦柔很呆的“啊”了一声,左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蒂尔又看了她一会儿:“一起去食堂吧。”
秦柔抬起头,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脸红了,只能快速点了点头,又没出息的低头致谢:“谢谢。”
蒂尔没有回应,转过身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他的个头很高,秦柔很沉默地跟在他脚步后。
偶尔偷偷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她想着这辈子应当都不能再如那夜一般紧紧依靠在他怀里了。
食堂饭菜很新鲜,热气腾腾散发着香味,蒂尔要了一份红烧排骨,煎牛排,龙井虾仁,选了杂粮饭和蔬菜,秦柔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小份番茄面。
蒂尔端着餐盘,不赞同地看着她。
员工食堂只能刷专用卡,蒂尔付的钱。
等秦柔在餐桌落座后,蒂尔又去窗口买了一碟撒着葱花的卤牛肉和一碗鸡蛋羹,推到秦柔面前,只说了两个字:“吃完。”
秦柔欲言又止,她没想到蒂尔会做这样的举动。
蒂尔也没有动筷子,盯着她,好像她不吃,他就会怎么样。
她低下头,很温顺地拿起勺子,挖了几勺鸡蛋羹吃。
“那是长官的女朋友?”
“好漂亮啊,皮肤好白,长得像女明星一样。”
“嘘,小点声!”
蒂尔冷冷抬起目光,瞥了坐在角落里的年轻警员,她们纷纷噤了声,不敢再多看。
静静吃完饭,蒂尔端起餐盘放到餐具回收处,秦柔跟着做了,可她今天有些笨手笨脚,面条汤汁淋了几滴在手背上。
她清楚地听见蒂尔叹了口气,好像没办法似的,带她出门左转,找了洗手池让她洗手,从口袋里拿出干净手帕递给她。
“谢谢。”秦柔脸已经熟透了,捏着那方手帕,鼓起勇气抬起头:“我哥哥——”
“滴滴滴——滴滴滴——”
蒂尔的联络器响了,他走到一旁接听,等他挂掉电话,秦柔一双软软柔柔的如水眼眸正看着他。
“想说什么?”
“我哥哥,他......”秦柔看到蒂尔冷漠的侧脸,忽然说不下去了。
“这个不方便透露。”蒂尔很公式化的回答,他抬起手表看了下时间:“我一小时后要开会,先送你回去。”
秦柔连忙拒绝:“不用麻烦的!我自己可以打车。”
蒂尔摇头,坚决:“不安全,我送你。”
秦柔垂下眼睫,她知道蒂尔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担心会有和阿尔瓦相干的人找她麻烦,于是她同意了。
蒂尔的车上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香水或者烟味,很干净,像他这个人的风格一样。秦柔犹豫了一下,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下。
“地址。”
秦柔报了她现在下榻的酒店地址,离得很近,开车过去只需要十分钟。
蒂尔果不其然皱眉,在屏幕上输入的手顿了顿,反问道:“你现在还住酒店?”
秦柔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解释她刚回国,行李什么都在酒店,还没有收拾,过几天就会回秦家老宅住。
蒂尔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发表多余意见,发动了车。
一直到了酒店,他们一起下了车,他跟着秦柔进了房间,让她现在收拾行李,搬到他家附近的房子里。
秦柔张了张唇,有些苍白无力试图婉拒:“真的不麻烦你,我有地方住的。”
蒂尔冷着脸站在酒店房间门口,脚下是秦柔房间里柔软的浅蓝地毯。
他不解释,只是看了看手表,用命令口吻道:“你还有十分钟。”
秦柔站在行李箱边上有些无措,但还是听从他的安排。
幸而她刚回来就直奔监狱,只拿出了一些基本用品。
蒂尔提着秦柔的行李箱,开车载她去了一个小区,门口有专人警戒,识别车牌后进了小区,车往郁郁葱葱的香樟树下开,里面是一排排简约的两层红砖楼房。
“我住这栋楼。”蒂尔停好车,指着隔壁那座小楼,开了门,把钥匙交给她:“好好待在这里,下午会有人过来准备日用品和晚餐。”
他把秦柔和她的白色行李箱放在干净明亮的客厅里,正午阳光从百叶窗缝隙里钻了出来,落在红木地板上。
“这里很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此刻距离开会已经只剩下十五分钟,蒂尔简单交代后,又驱车离开。
散会后,蒂尔接到厉的电话。
蒂尔沉思几秒,才接起。
厉语气里有不同寻常的慎重:“这次你的老师保护了你,但是接下来事项你都无法参与。”
蒂尔问:“他现在的状态如何?”
厉顿了顿,给的答案很模糊:“好很多。”
既然大会决定不给他处分,也不给他调查的机会,厉的确是不方便对他透露信息的。
蒂尔挂断电话,眺望暗下来的黄昏,金色染上云层,晚风盘旋着一场即将苏醒的梦。
第104章 燃烧夕阳
兰斯菲德坐在金属质感的桌后,厉坐在他对面,他指尖夹着一根燃烧着的雪茄,在医生反复叮嘱下,他只偶尔吸入一两口,大多是任由它燃烧,在空气里熏染上属于烟草的干燥气息,熟悉的气味会让他有一种虚无的安全感。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面色苍白,身形削瘦,有种病态的美感,衬得那双眼睛格外蔚蓝。
墙壁是单调的白,整个审讯室是封闭的,灰蓝色铁门阻隔了外人窥探——这是一件保密系数很高的隔音审讯室。
三个月前,从星岛回来后的兰斯菲德他拒绝一切饮食,并以绝食对抗要挟,称在之前审讯中遭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他不信任任何人,指定要求帝国皇太子厉为他的唯一审讯官。
同时,他也拒绝了一切探访,包括杜邦家族查理长老派来的律师。
家族都以血脉纯正高贵为首选,候选人里只剩下一个名不见经传、刚刚成年的小崽子,查理长老已经焦头烂额,商界如战场,曾经的菲斯家族已经换了新人马,甚至调转矛头想要吞并杜邦家族旗下产业。
查理长老在内外焦灼之下,已经放低姿态,企图能减轻兰斯菲德所判刑罚,以求找一条艰难道路,得以拯救现在颓败的杜邦家族。
当年兰斯菲德在蒂尔刚上位的时机缝隙里能得以东山再起,实属不易,如今局势再想如此操作已然不可能。
杜邦家族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黄金时代渐渐落幕。
任何资本的积累都离不开血腥剥削,帝国最高法庭对此案很重视,兰斯菲德.杜邦是个身上藏着众多谜团的人。
“我可以配合调查,但需由我来指定审讯官。”
“皇太子殿下是最合适的人选。”
兰斯菲德态度坚决,高层领导们开会投票表决后,表示如果他能交代所有罪行,并交出曾经有过灰色交易的官员清单,答应他的要求也未尝不可。
厉和蒂尔因为这次意外暴露了他们的暗箱操作,在大会上遭到大臣们的弹劾,幸而国防部部长加百利.冯出面一力担保,大臣们迫于皇太子殿下和洛克菲勒家族的势力,最终只免除对直接责任人蒂尔的行政处罚,但要求他避嫌不再参与此案件调查。
随着治疗方案不断优化,兰斯菲德的记忆障碍逐渐消退。
他当初发病突然,如今好转的也突然。
对此情况,医生无法给出明确解释,只能在病案上写下“患者精神意志强大,机体产生正反馈从而逐渐恢复记忆”的结论。
在兰斯菲德状态好转后,他们的审讯正式开始,兰斯菲德非但没有隐瞒曾经的罪行,反而都显得很配合。
厉放下了钢笔,漆黑的眼睛显得深邃,意味深长道:“雷纳德前天自杀了。”
兰斯菲德的视线在他眼睛上落了落,随即勾起一个冷艳轻蔑的笑容:“他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看来外面的人已经坐立不安了,”他笑容收敛,道:“皇太子殿下,我配合调查,你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厉神色一时间有些复杂,只道:“你放心,我会盯住,他不会有事。”
沉默了一会儿,兰斯菲德漠然点头,吸了口雪茄,空茫茫的蓝色眼眸像是将融未融的冰川。
兰斯菲德:“巴奈特,我曾帮他洗过钱,奥西赌场,拍卖会都有。”
厉:“估算一下金额。”
兰斯菲德思忖片刻,开口报出一个天价数字。
巴奈特,帝国政要,军事委员会首席大臣。
厉抿紧了唇,握笔的手指有一刹那的颤抖:“详细说说。”
兰斯菲德将他的反应尽收于眼底,淡淡道:“之前秦墨同我一起出席瑰丽珠宝拍卖会,我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巴奈特是个胆小的贪官,之前帝国中央巡查组枪毙了几个贪污犯后,他就不再敢明目张胆的接受贿赂了。”
“雷纳德的夫人姓连,同巴奈特夫人是大学同学,他们如何搭上线我不知,于是巴奈特有了为他排忧解难的好朋友。”
厉顿时明了,在纸上画出一个锋利的箭头:“连夫人的妹妹是画家陈珂的妻子,钱从拍卖会上的陈珂手里洗白,经手到雷纳德手里,雷纳德再想办法转移给巴奈特。”
兰斯菲德嘲讽一笑:“没错,这也是雷纳德扶摇直上,官运亨通的原因,事情眼看就要查到巴奈特身上,他若想保全家人,自杀谢罪是最稳妥的选择。”
他吸了一口雪茄,在干燥空气里吐出几个漂亮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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