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汹汹的反驳完他的兄长,他又立马乖乖对皇帝垂头行礼:“这事太过意外,儿臣得知此时,连忙从外地赶了回来。”
厉嗤笑一声:“你平日里无所事事,在忙什么难不成又去安格尔草原买马赌博去了?”
“你!”三皇子忍无可忍,一张花容月貌的脸硬是被气的面色铁青,从玉砖上一跃而起:“你血口喷人!”
皇帝皱眉,轻叱道:“好了!你们都住口吧!我已经够心烦的了!”
皇帝最看不惯儿子们争吵,听得头疼,也懒得责骂,重重叹息一声,干脆拂袖而去。
“恭送父皇。”
三皇子咬住嘴唇,站在原地,像一只被气炸毛的猫,看着张牙舞爪,实则没有什么攻击力。
反观皇太子殿下,正老神在在靠在玉柱边,悠哉悠哉打量着他。
三皇子容貌出众,今日他身着一袭白色高领长袍,袖口绣着七彩云纹,胸前佩戴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紫水晶,瘦削如青竹的腰肢绑着褐色长带,坠着银铃铛,腿上穿着一双包裹住小腿的牛皮靴子,愈发显得人修长挺拔。
这是他们柯达族的传统服饰。
等到皇帝走远,三皇子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厉胸口上去,他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你得意个什么劲,不过是从杜邦家族的人口中得到了线索!我待会就去找父皇,让他把人交给我来审!”
厉闻言沉下脸,站直了身体。
三皇子个头只到厉肩膀处,因此不得不仰视厉。
他丝毫不畏惧厉强大的压迫感,漂亮的脸蛋上满是张扬:“怎么,不相信?你知道父皇最宠爱我,向来如此。”
“夙纱,这件事你恐怕做不到。”
厉浓黑锋利的眉眼冷淡俯视着他:“我是被点名要求的,你?你算什么东西。”
夙纱被他轻蔑的语气激怒,怒极反笑:“哈哈!那我偏要试试!”
厉挑眉:“随意,反正以你的能力,也只配干这些抢功劳的事。”
他转身就走,高大清瘦的身影不带一丝留恋,大步朝花园外走去。
只留下夙纱站在原地:“你!过分,太过分了!”
花园里,跟在厉身旁的心腹几度欲言又止,厉扫他一眼:“有话直说。”
心腹尴尬一笑,小声道:“您为何要与三殿下置气,他向来没什么大本事。”
厉听了,罕见轻笑一声:“知道他没用,故而逗逗他而已。”
心腹一愣,连忙擦擦冷汗赔笑道:“是了,除了他的生母洛妃在陛下面前提他,几乎没有大臣站他那边,总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呃,还有一个小道消息,听说,陛下最近好像有意让三殿下与奥国总统的女儿联姻。”
厉驻足,站在一树海棠花下,毫无波澜道:“谣言罢了,陛下对他如此娇惯,怎么舍得。”
心腹:“这倒也是。”
他忍不住在心底叹息。
皇后当年在怀第二个孩子时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皇帝在丧期三年后迎娶来自雪国的洛妃,洛妃挑剔,她自诩为雪国最高贵的民族后代,故而很多习惯不愿摒弃,穿传统服饰,佩戴红玛瑙,绿松石,偏好素食等等,惹得帝都一时间都以模仿洛妃穿着打扮为时髦。。
皇帝对容貌倾城的洛妃格外宠爱,因此厉从小就站在角落冷眼旁观,看父亲与那洛妃恩恩爱爱。
虽然皇后故去,皇后的母族和旁亲均是名门世家,有海上霸主之称的崇家便是其一,因此厉成年后,仍然能在母族扶持下名正言顺的继承皇太子职位。
皇子所里除皇太子厉之外,也只有这位三皇子更得皇帝喜爱。
大多数情况,皇子们在王宫里是不经常碰面的,厉与洛妃派系之间的矛盾并不大,但数年以来,王宫早已以洛妃的喜好为第一条例,无人不遵循,谁都不敢违背她的心意。
就比如,洛妃不喜鸢尾花,最爱海棠。
而故去的皇后最爱鸢尾花,名字里也有“鸢”这一字,当年皇帝皇后举案齐眉时,宫殿里种满了鸢尾和丁香,如今此景早已不复存在。
伊人已逝,所有往事皆如云烟消散。
一朵海棠花随风飘落在厉的肩头,被他随手拂去,跌落在泥土里。
“走吧。”
“是。”
兰斯菲德躺在雪白床铺里,银色长发散在蓬松柔软的枕头上,形状优美的眼睛微微阖上,却没有闭紧,睫毛不停颤动着,像一只蝴蝶栖息扇动着蝶翼。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缓缓睁开双眼,蔚蓝眼瞳里没有一片清明,仿佛从未沉睡。
每隔三天,都会有专人过来为他抽血,他的失眠症愈演愈烈,来势汹汹,况且他多年服用催眠药物,对大多数药品都产生了耐药性。
厉为兰斯菲德找来了最好的专业医生团队,如今兰斯菲德服用的催眠剂具有一定毒性,因此需要经常监测血药浓度,如果这种药物浓度过高,可能会让人体陷入抑郁状态。
戴着口罩的女护士推着小车走了进来,用橡皮筋绑好固定他的左臂,露出大片苍白的皮肤,身体消瘦,冰冷刺鼻的酒精味随着棉球消毒弥漫在空气里,潮湿肌肤上清晰可见蓝紫色的血管。
针头刺入,护士动作娴熟,不一会儿抽好了血,为他压制着棉签:“今天中午有睡着吗?”
兰斯菲德垂着眼睫,恍若未闻。
护士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有不适要告诉我们哦,你现在用的药物会产生谵妄幻觉之类的意识障碍,当你觉得很可怕的时候,一定及时按铃。”
兰斯菲德冷冷扫了她一眼。
护士被这眼神看的后背发凉,噤了声,收拾完金属托盘上的针头,仔细检查无误后才离开。
等她离开,兰斯菲德才将棉签扔掉,轻声道:“出来吧。”
白晃晃的灯光下,墙壁阴影里缓缓走出一道修长高大的男性身影。
“疼吗?”
兰斯菲德摇摇头,放下袖管,懒散的靠在床头边。
秦墨远远站在三米远的距离外,穿着一套休闲服,四处打量着:“空间这么狭小,他们打算关你到什么时候。”
他的双眸漆黑明亮,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曾经受伤的痕迹。
兰斯菲德眯着眼,朝他轻轻招手:“靠过来些。”
秦墨笑了笑,朝他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他甚至能闻到秦墨身上独有的木质香,沉静而具有令人安定的气息,让兰斯菲德放松了些许,他任由秦墨握住自己的手背贴在脸上。
秦墨说:“你的手好冷,需要将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吗?”
兰斯菲德皱眉,用力拉住他的手:“别去!”
见秦墨挑眉望向自己,兰斯菲德不自在的偏过头去:“上次你说给我倒杯水,人就不见了。”
秦墨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抱歉。”
兰斯菲德漫不经心的瞥向天花板东南方向的角落——那里有一枚仍在工作的摄像头。
兰斯菲德:“啧。”
因为兰斯菲德频繁使用物品扔砸破坏摄像头,他手边的危险物品已经全部被没收了。
秦墨也看见了摄像头,“啊”了一声,勾起唇角道:“又安了新的啊,那我们方才说话一定也被录下来了。”
他看向兰斯菲德,叹息道:“怎么办,他们发现了,我就不能出现了。”
兰斯菲德心中烦闷到抑制不住,猛然坐起身来,面色阴沉。
兰斯菲德生硬的说:“我不会让他们发现你的存在。”
突然,秦墨左眼不断流出血泪来,血肉也逐渐腐烂,形成一个空荡荡的眼眶,他懵然用手抚摸自己的左眼,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他仅能靠右眼迷惑的寻找焦点:“我的眼睛怎么回事!兰斯菲德,我看不见你了!”
“我在这。”
兰斯菲德自己头痛欲裂,仍然清醒而固执的抓住秦墨摸索在床榻之间的手指:“别乱动。”
秦墨点头,安安静静的陪着他坐了会儿。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秦墨空洞的左眼定格在门口,轻声提醒道:“好像有人来了。”
兰斯菲德低低的“嗯”了一声:“你走吧。”
“滴滴滴——识别通过。”
电子女声响起,厉带着医生一齐涌入房间内。
厉突然反手拦住了他们,站在最前方,医生和助手们面色焦急,手上提着各式仪器,却没有贸然靠近。
厉:“你还好吗?”
兰斯菲德面色冷淡的放下捂着额头的手,垂下眼睫——秦墨已经消失了。
于是心里更憋闷了几分。
“我好得很呢。”兰斯菲德抬起蓝眸来,不无恶意的注视着厉:“怎么样,巴奈特有没有问题?”
厉抿唇不语。
兰斯菲德心下明了,恐怕巴奈特此刻已经身败名裂了,这样想着,他心中终于畅快了,唇角上扬几分:“呵呵,既然他有问题,你应该去邀功才是,为帝国清理了蛀虫,这是好事。”
厉不愿多做谈论,实在是一桩帝国丑闻。
厉的目光扫过医生的评估单,经过刚刚的谈话,医生方才在“语言逻辑”“精神稳定”两栏都打了勾。
医生:“长官,现在是否可以了?”
厉点头。
医生带领助手为兰斯菲德测量各项数据,一边报一边记录:“呼吸正常,血压偏低,脉搏正常,心率正常,血氧浓度偏低......”
厉走到监控下,发现摄像头破了一个洞,他拿出对讲机,命令道:“换新的摄像头。”
对讲机传来小心翼翼又无可奈何的声音:“长官,这已经是第九次损坏了,能不能......”
厉低下头,地面上是碎裂的空调遥控器。
“回放监控有无异常?”厉打断了对方的话。
“禀告长官,截止摄像头被损坏前,囚犯的举止表现暂无异常。”
厉按灭了对讲机,站起身来,医生们也检查完毕:“长官,最近他的血样数值都很稳定,等今天抽血化验结果出来后,我们会做最后一次评估,如过顺利,明天就可以进行审讯。”
兰斯菲德静静垂头听着,好似谈论的一切与他无关。
厉双手环臂,问道:“如果他状态稳定,怎么会再三破坏摄像?”
医生欲言又止,互相交换眼神,斟酌道:“或许病人不习惯处于长久监控之下,何况是精神疾病的患者。”
正常人都不会喜欢有人透过摄像头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况且是高敏感度的病患。
厉目光如冷箭,毫不掩饰的审视着兰斯菲德,沉声道:“监控不能撤。”
医生附和道:“是的是的,他毕竟是罪人。”
兰斯菲德听到这个词,抬起头来,冷艳苍白的脸上写满了不悦:“闭嘴,滚!”
眼下还是不要刺激他最好。
主治医生同厉交换了眼神。
厉摆摆手,医生们快速低着头出去了。
“希望你能继续配合审讯工作,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兰斯菲德掀起眼皮瞧他一眼,轻蔑道:“好处?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枪毙?死刑?”
厉走到桌前坐下:“尚未有定论。”
兰斯菲德懒得搭理他:“你还想知道什么?”
厉观察他的神色,罢了,不急于一时,是该给他些报酬了。
厉道:“秦墨被判驱逐出境,终生不得返回帝国。”
兰斯菲德垂下眼睫,任由手指甲狠狠刺在手心里,声音平淡:“他去了哪里?”
“华国。”厉的声音没有起伏,沙哑的声音像催魂令,他说:“秦墨的祖籍在那,帝国的身份证明已经注销了。”
兰斯菲德浑身发凉,僵坐着。
厉把照片放在桌上:“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
他想了想,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丝绒首饰盒。
他们在秦墨的保险柜里寻到了兰斯菲德的不少随身物品,大大小小零零碎碎,耳环、发带、戒指、手表、珠宝、胸针......应有尽有,此人怕不是有什么怪癖,当时秦柔和厉打开柜子时,都有些震惊,这枚戒指只是其中之一的物件。
医生说旧物可以引发患者的情绪联想,所以厉认出这枚戒指的身份后将它带了回来。
只见厉表情复杂道:“你家族的徽章戒指,这次算你立功一件,物归原主,希望接下来的时日,你能提供更多有效的供词。”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这个房间朝南,在三米高的位置开了一扇小窗,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从玻璃窗里洒落一片明亮的光斑。
兰斯菲德的银发垂在腰间,他无心打理,只用一根皮筋扎起来。
光斑移动到桌面上,照片反光,一时间看不清楚。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他的蓝宝石戒指,许是保存妥当,光亮透彻的蓝宝石表面没有一丝灰尘。
兰斯菲德眸光微亮,将它取出,戴在了无名指上。
第一张照片,他们牵手的背影。
第二张照片,兰斯菲德坐在木椅上,脸上戴着一副墨镜,仰头看天,秦墨蹲在他腿边,手里拿着一瓶水,好像是在问他喝不喝水。
第三张照片,兰斯菲德走在前面,衣袂飘飘,枫叶落在他肩头,秦墨静静跟在他身后。
第四张照片,他们在接吻,满天红枫飘落在空中。
第五张照片,是上一张照片的同一角度,不过在左下角的角落里,多了一个看着有陌生男人。
兰斯菲德眯起眼眸,脑中似乎飞速闪过了什么,总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就像是甜蜜花束里突然隐藏了一颗炸弹,兰斯菲德警惕起来。
秦墨为什么会给他这样一张照片,是无心的,还是暗示?
细细观察,这个男人在画面中站得比例很小,穿着普通的夹克衫,头发剃的很短。
兰斯菲德皱起眉——他是谁?
第107章 阴谋初露
兰斯菲德在洗手台前,水龙头哗啦啦流淌,水池里一片浓郁到极致的黑,脏污的颜色,散发着作呕的恶臭。
“在想什么?”
秦墨不知何时出现了,伸手从背后揽住了他。
镜子里依偎着两个人。
兰斯菲德低下头,再看水池,已经变回了清澈透明的一汪水。
他平静的关上水龙头,看向镜子里的秦墨,问:“照片是什么意思?”
秦墨下巴亲密的埋在兰斯菲德颈窝,深深嗅着,含混不清的回答:“唔——你猜。”
兰斯菲德眉尖轻蹙,脸色阴郁。
又来了,这就是幻觉的弊端。
兰斯菲德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又曾被人投毒,像他这样神经受损的病患迫切需要充足的睡眠养好身体,过去数年,他强烈依靠安眠药度日,只有秦墨伴他左右的时光里,病情才稍有好转。
如今使用的药物勉强让他睡足五个小时,医生多次强调,服药后一旦出现谵妄幻觉务必即使告知。
说这话时,医生一脸凝重。
兰斯菲德明白他不方便说出口的话。
这样作用于中枢神经的镇静药物,使用剂量不当,很可能出现抑郁自杀的情况。
他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有的人醒来会看见恶鬼趴伏在床前索命,甚至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做出自残的行动。
兰斯菲德很配合的让护士抽血化验,监测药物的血药浓度。
直到某次醒来他能看见“秦墨”后,他选择了隐瞒。
感受太过真实,仿佛不是幻觉,他如此亲近的陪伴在自己左右。
倘若真的是幻觉,那么兰斯菲德认为,有他在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兰斯菲德自诩保留了理智,他固执的损坏摄像头,接受医生的治疗,同时也默许秦墨的出现。
可假的终归是假的,一旦涉及到超出兰斯菲德所知的内容范围,秦墨无法给出清晰明了的答案,他会聪明的模糊掉问题。
“我惹你不高兴了?”
秦墨看出来兰斯菲德心情不佳,有些落寞的环抱着他。
兰斯菲德垂下眼睫:“没有。”
秦墨抚摸着他的侧脸,轻声道:“难道是想我了?宝贝,我不就在这里吗?”
兰斯菲德沉默着,没有出声。
秦墨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衬衫,显得清爽而英俊,总是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秦墨见他一直盯着镜子,笑了笑,幽深漆黑的眉眼间有些邪气,他凑到兰斯菲德耳边窃窃私语,说了些挺下流的话。
兰斯菲德忍不住伸手推开他,可手掌刚触碰到秦墨胸前,他就僵硬的停住动作。
太真实了。
“把衣服脱了。”
兰斯菲德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抱着手臂,像看一件死物一般打量着秦墨。
秦墨回头看了看门,不赞同道:“会有人进来。”
兰斯菲德面色冷漠:“他们看不见你。”
秦墨皱眉,抚摸了一下兰斯菲德的侧脸:“你不要不高兴。”
兰斯菲德不耐烦了,直接用右手扯开他的衣领,秦墨“啧”了一声,反手握住他的手:“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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