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出言制止:“停下,你忘记了医嘱吗。”
兰斯菲德挑了挑眉,将雪茄放在一边,没有再抽。
他缓缓道:“我们之间的合作从八年前就开始了,为了拿到政府的军火供应资格,我可没少在巴奈特身上下功夫。他性格谨慎,不过我们开出的条件足够诱人,他就同意了。”
厉捏紧了握住钢笔的手指。
兰斯菲德轻轻一哂,继续道:“那年开春,杜邦家族已经成功跻身于全球十大军火商,于是我们开启了长达数年的合作。”
兰斯菲德眯起狭长的蓝眸:“那次我出事的审讯团队里有他,我不知道他何时动的手脚,当然位置对换,如果我是他,也会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个隐患。”
兰斯菲德说完,瞧见厉沉重的脸色,轻笑道:“不敢相信?这个时候我不会说谎。”
厉叹了口气,眉间笼上一层阴影,他做了个手势:“抱歉,请继续。”
兰斯菲德点了点头,蓝眸直勾勾与厉对视,一字一句正色道:“巴奈特之所以这么着急的除掉我,还有一个原因——我当时搜集到了他叛国的证据。”
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在厉的耳边炸裂。
“啪!”
厉猛地放下钢笔,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你说什么?叛国?!”
兰斯菲德沉着脸色,缓慢按灭了雪茄,灰烬粘在他洁白柔软的指腹上,那双蓝色眼眸凝结了冰雪,清澈如镜。
“他曾和新独立国的外交官多次私下联系,我调查过他在新独立国银行的私密账户,每次会面后,他的账户都会多出大笔收入。除此之外,我还怀疑我父亲真正的死因,你应当了解他死于飞机失事,然而他的飞行器一直是技术最先进的军用款。”
厉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道:“你怀疑飞机被人动了手脚。”
兰斯菲德沉默垂下眼睫,静静坐着,冰冷灯光打在他身上,像一尊雕像。
信息过于爆炸,涌起千丝万缕的联系。
厉站在他身旁,也久久无言。
半小时后,厉从封闭审讯室里离开。
走廊里是明晃晃的灯光,皮靴踩在明亮如镜的白色瓷砖上,发出清脆响声。
转角处,远远看见一个高挑的男人穿着墨色狱警制服站在墙边,一头棕色卷发垂落在胸口,浓密睫毛下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散漫的打量着过往人群,漂亮的眉头轻轻凝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夹着一支细长香烟。
厉皱起眉,语气不善:“此处禁止吸烟,难道你没有看到标识吗?”
泽如一愣,连忙将未点燃的香烟放回口袋:“殿下,我没有抽烟。”
厉淡淡扫过他的脸,便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泽如紧紧跟在他身旁:“殿下,关于兰斯菲德......”
“首先,我说过,在王宫以外无须称呼我为‘殿下’,其次,你没有权利打探案情。”厉毫不留情打断他,连头都没回。
泽如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忍耐:“抱歉,长官。”
厉这才停住脚步,居高临下瞥他一眼:“好好回监狱做你的事,不要插手。”
泽如恳求道:“长官!可我非常担心他的身体,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
厉冷漠注视着他,同样黑色的眼眸,在秦墨身上是沉稳可靠,平静无波的深邃感,在这位皇太子殿下身上只有凌冽寒意和侵略意味十足的攻击性。
在这样冰冷目光下,泽如心口一凉。
厉:“刚刚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泽如面色难看:“......”
别无他法,只能驻足,目送那抹黑衣身影大步离开。
秋天的夜晚有些凉了,观赏类的小株枫树鸡爪形树叶已经红了一片。
蒂尔按响门铃,师母很快过来给他开门,她系着围裙,身上有烤苹果派的香气:“来啦?饭马上好,你老师正在书房等你。”
“谢谢师母。”蒂尔在玄关换鞋,师母常备着他的专人用具,比如家居拖鞋,碗筷,水杯。
蒂尔上了二楼,书房很大,靠墙放了六排书架,整齐排列着,老师穿一件驼色毛衣背心,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老师,我来了。”
蒂尔低着头站在门边,他身量很高,头顶几乎要顶到门框。
他就像一棵茁壮成长的青葱,与这暗沉褪色的老式建筑风格迥异。
加百利回过头,他是个不苟言笑的小老头,精神矍铄,此刻放下手中的书,静静注视着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好学生。
“一眨眼你已经这么大了,当年你父亲出事,你还是个懵懂的少年。”加百利站起身来,将手搭在蒂尔肩上,紧绷的声音里泄露一丝包容的慈爱:“不必害怕,工作上的事情老师会帮你。”
蒂尔终于抬起头来,棕黑色的眼眸很平静:“老师,我可以接受组织的处罚,这件事责任在我,请让我继续调查吧。”
加百利皱眉:“你这是什么话?掺和这件事,对你而言没有好处!”他不悦地收回手,背过身去。
蒂尔道:“我直觉雷纳德的自杀有问题,在兰斯菲德.杜邦身上或许能找到答案。”
“我再重复一遍,这个案件你不要参与了。”加百利瞪大了眼睛,不容拒绝地命令道:“到此为止!”
二人的谈话陷入僵局。
门被敲响,师母出现在门后,忙打圆场说:“哎呀,在楼下就听到你个老头子的大嗓门!蒂尔最近工作忙,好不容易来一趟,还吃不吃饭啦?”
加百利冷哼一声,眉毛一扬,扭头对蒂尔道:“先吃饭!”自己噔噔噔下楼去了。
师母和蒂尔对视一眼,师母温和的笑着说:“你老师这些天担忧你的事情,也不好好吃饭,胃病又犯了,待会吃饭你就别提这件事了。”
蒂尔顿了顿,道:“好的。”
师母慈爱的目光扫过蒂尔,满意点头:“我们也下去吃饭吧,今天早上我就去买了新鲜的鱼,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待会陪我们聊聊天,就当放松放松。”
蒂尔跟着师母身后,老太太身影瘦小许多,穿着过膝黑色棉布裙,裙边已经起了细小毛球,他跟着师母走下一阶又一阶的阶梯,贴着碎花墙纸的楼梯边有几道不起眼的幼稚涂鸦,蒂尔脚步微微停滞,想起小时候在这里玩耍的场景。
——不想让他们不高兴。
蒂尔在心里想着改天有机会再提此事。
当晚,秦柔接到了邓律师的电话,对方耐心的驳回了秦柔的每一条提议,并且详细解释了条款内容。
“秦小姐,这份协议是具有法律性质的,不可随意更改,所以您刚刚的提议无效,况且秦总一直非常重视这件事,股东们也在半年前通过了这份股份转移申请,秦氏集团是秦总决心交给您的,所以在这个特殊时期,还请您放心接受它,让您的哥哥安心。”
秦柔沉默许久,回答:“邓律师,我明白你的意思。”
邓律师在电话那头舒了口气:“谢谢您的理解,小姐。”
秦柔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嗓音干涩:“邓律师......我哥哥如此信任你,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其他的,尤其是瞒着我的事,请求你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邓律师语气委婉拒绝:“抱歉,秦小姐,与委托人交代内容无关的部分我无可奉告,这是我们作为律师的职业道德底线。”
和邓律师约定了办理手续的时间,秦柔打开电脑,头条上之前出现的“秦氏集团总裁被捕入狱”热点新闻已经被公关部花大价钱压了下去,已经过了几个月,仍由不少人在开帖议论此事。
秦氏集团官网上秦墨CEO的头衔已被撤下,按照危机公关应急预案,CEO一栏已经换上了秦柔的姓名,点开可以看到不知何时挂上去的个人简介,没有照片,仅有寥寥无几的几句话:毕业于帝国平京大学,在雪国M8顶级商学院进修三年,获得MBA硕士学位,入选106届全球沃森斯莱杰出青年。
秦柔快速关闭页面。
她将头深深埋在肘弯里,泪水濡湿了眼眶。
秦柔手机又响了,居然是曾在商学院结识的男同学。
这位男同学条件非常优秀,秦柔收到对方的表白信时,都觉得是不是给错了人。
散着一头海藻般浓密柔软的长卷发,秦柔穿着淡紫色棉质长裙,垂着眼睫看他打过来的电话自动挂断后,又跳出来的一条短信。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这位男同学人很好,长相也很英俊,还有雪国男生特有的绅士风度,只是秦柔对他没有什么想法,故而也不希望这样好的男孩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曾经她做了一场长达数年的噩梦,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接触异性,她变得自卑,敏感,怯懦,甚至在明白别人对她的爱慕时,心里会十分恐慌,并且涌现强烈的不配感。
她不值得这样优秀的男生去喜欢。
直到有一天,她又回到那个无边无际黑暗的梦里,她被关在布满荆棘的铁塔里,有一位骑士破窗而入,带着黎明破晓之光,顺利拯救了她。
走出铁塔,荆棘开出蔷薇花。
梦里的她勇敢表达了自己的思慕之情,骑士握住了她颤抖的手,英俊的脸庞面带微笑。
梦醒时分,除了残留的愉悦梦影,更多是恐慌和颓然。
【心情不好的话,聊聊天也可以。】
这条信息将秦柔拉回现实。
秦柔犹豫着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态度温和会给对方希冀,过于冰冷又会让人伤心。
她最终谨慎回复道:“谢谢关心,我很好,最近很忙,不要联系了。”
秦柔不太敢看回复,连忙扔掉手机,跑进了盥洗室洗了脸,镜子里的她脸上滴着水珠,看上去茫然无措。
这不该是她的状态。
必须振作起来。
她用冷水洗了好几遍脸,慢慢清醒下来。
死者阿尔瓦虽然臭名昭著,但仍然是帝国知名的烟草大亨,她需要邓律师的帮助,无论是过失杀人还是蓄意谋杀,她都要想办法给哥哥争取到最轻量刑。
门铃响了,秦柔看了下时钟,已经是夜晚九点四十五分,猜不到是谁回来,其实心里仍由模糊的期待,但不敢多想。
打开门,果然是蒂尔站在门外。
一瞬间心跳如雷鸣,震得人手脚发麻。
他穿着墨蓝色风衣,里面是一件雪白衬衫,晚秋的夜晚风潇潇,玄关灯光却温暖,洒落在这样一张轮廓英朗的脸庞上,锋利上扬的浓眉,深棕色的眼眸正认真盯着她。
这一切像个梦。
秦柔握着门把的手捏的很紧——但这个梦里,蒂尔.洛克菲勒是个意外因素。他应当只存在那个惊心动魄的海边夜晚,出现在大洋彼岸独自一人她孤寂的梦里,而不是她的门口,可以触及的咫尺之间。
蒂尔声音低沉动听,犹如无数次梦回幻想里。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秦柔抬头望着他:“什么?”
蒂尔拧眉,面色严肃的打量着她,左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她看刚刚未被接听的聊天记录:“不想接的话,挂断就可以。我担心有事,所以过来看看。”
“怎么会不想接?!”秦柔脱口而出,立马后悔到想要找地缝钻进去,她清晰看见蒂尔眉宇间也闪过一丝惊讶。
脸烧的滚烫,秦柔羞愧在他面前垂下头,不经意露出脖颈后一截光洁漂亮的雪色,她只顾着轻声解释道:“抱歉,刚刚在洗脸,没有听到。”
有一种奇怪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
蒂尔忽然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他喉头发紧,不自在地侧头看向门边种植的小桂花树,它已经悄然绽放,在秋天夜晚香气萦绕。
蒂尔认真的说:“那你好好休息。”
秦柔缓缓点了点头。
蒂尔想了想,将手机握在手里,朝外走去。
“只要是你的电话,我都会接的。”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好似即将消散在桂花香气里,只需要晚风随意一吹,就听不清其中蕴藏滚烫的情绪。
但听力一向极佳的蒂尔听见了。
他被突如其来打乱的心跳惊悚,好似触电一般,手掌一松,握在手里的手机砸在地砖上。
他倏而回头——
没有暧昧的语气,没有模糊的音调,狭小门框里框着一个可爱的女人,一双莹莹如水的眼眸里盛满了坚定。
这次重逢是因为兄长杀人被捕入狱,如果法庭倾向于阿尔瓦方,那么她将是一名杀人犯的近亲。
悬殊的身份会让距离无限拉远。
秦柔悲哀的想,明明是最糟糕的时机,一切都和梦里不同,她不该如此鲁莽:
没有黎明的光,只有黑漆漆的夜。
没有开满铁塔的荆棘和蔷薇。
但是她真得很想当一个勇敢的自己。
无法言说的爱慕困扰太久,自他们再遇重逢后便无法自拔,她忍受不了漫长等待,幻想过无数答案,不如豁出去等他一个真切回应。
在蒂尔的视野里,秦柔那黑色卷发在灯光下跳动着迷人漂亮的光芒,她温柔又有些倔强,长久地注视着他。
在静谧无声里,秦柔的勇气如退潮般渐渐散去,露出伤痕累累的河床。
她仓促的说:“谢谢你,那么,晚安。”
门被关上了,灯光暗淡。
蒂尔的手机掉在地上,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捡起来。他陷入另一种难题里,高大笔挺的身影直直伫立在原地。
长久孤寂,好似无事发生,只有开着金黄色米粒般花朵的桂花树目睹了这一切。
风卷着桂花香,漫无目的在黑夜中行走。
“呼——”
秦墨从噩梦中醒来,额头布满冷汗,睁开干涩双眼,陌生的天花板上残留着霉迹。
秦墨喘着气坐起身来,手撑在眉头处,紧紧闭着眼。
狭小囚室内没有窗户,只能听见换风机的微小风声。
许久,秦墨发出一声叹息。
在这个阴冷黑暗的夜晚,他的左眼一阵阵跳着疼。
原来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兰斯菲德。
在监狱里没有明确的时间概念,前不久秦墨接受了最后一次审讯,很快就是法庭宣判的日子了。
响当当的烟草大亨不明不白死在杜邦家族的星岛晚宴上,无论是对阿尔瓦的公司还是杜邦家族而言都实在是一桩丑闻。
外界的消息他无从得知,只能原地等待审判。
死刑?枪毙?无期徒刑?
如果给他第二次机会,秦墨仍然会选择为沈嫣然报仇。
放松身体,让背脊靠在墙壁上,鼻尖下是石灰墙沾染水渍发霉的怪味。
他在昏昏沉沉间,又回到了那个梦里。
他是个卧底,埋伏在将领身边已然数年。
他们亲密默契,规划战略,赢下一场又一场胜利。
——要攻城了。
是时候了,卧底身份还未暴露,接到上级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需要在天亮前,杀死将领。
那个夜晚,轰轰烈烈的火光燃烧一片,嚣张肆意的火舌吞噬着士兵的衣服,号角声不断传来。
他是个听话的棋子,却在没有去执行最后一个任务。
战场上,兵刃相接,他被人从背后击穿了肺部,咳出血来。
城墙要被攻破了,四处是尸体,他昏迷后醒来,周围被点起呛咳难闻的黑烟,艰难去翻看尸体的面容——幸而没有看到他。
血液从伤口处不断流淌,他最终无力瘫倒在地上,火花在噼里啪啦燃烧,他勉强抬起头去看,遥遥望见城角那里有一小队人马突围了。
应当是他的部队,危急时刻,那个人一向是果决的。
疲惫的放下心来,闭上了眼。
盟军胜利,他被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自此,他苟延残喘过了一辈子。
至于那个人,城破的那夜没有见过,以后也没有再过面,谁也不知道他的消息。
于是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黑暗中,秦墨缓慢睁开眼,晕眩感迟迟不退,他捏了捏眉心,清醒了一瞬间。
他想,如果真如梦里暗示的结局,那么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在一个春日里,帝国最高法院开庭了,法官举起右手,带领大家庄严宣誓。
秦柔坐在听众席上,只能看到秦墨的背影。
她戴着一层毛绒手套,双手紧紧交握着,冷汗从手掌心里冒出来,手套里始终冰凉。
阿尔瓦作恶多端,但人脉广阔,秦家本不是对手。
在焦灼之际,邓律师收到不少来自北方的信件,幕后人非常低调,辗转多次打听,才了解到这居然是崇家的手笔。
邓律师联系秦柔,她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兄长同大名鼎鼎的崇远航运集团也有关系?
他们联系不上崇家,对方此刻也传递来警告:请保密他们之间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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