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人东西,就会捣乱。
“公子,我们要找的人……好像今日并不在这里,我未曾找到与他面容类似的人。”
布扎卡轻声耳语。
“我当然知道他不在。”白催客不耐烦,又猛地反应过来,布扎卡指的是另一个人,他匆匆扫过一遍,发现确实没有,
“没事,过了今日他一定会露面,就算不露面,我们也能将他带走。”
“这位少年郎,也是使臣?”
银丝屏风后的芳岁帝压着声音,笑问了一句。
捏着腔调,怪里怪气。
白催客行礼,见不得多客气,却也没有失了礼数,“是,听闻堇国的国都金雪城内人才辈出,我心有艳羡,特请大王准我来堇国一观。”
萧崇江坐在武将之首,他察觉到了一丝怪异,眼眸微动,瞥了一眼白催客。
他盯着瞧了片刻,心知此人并非一般使臣,又看向殿上那微微透着一道模糊人影的屏风。
有意提着嗓子,陛下又是想要戏弄谁?
他不过两日没有陪伴在姬洵身侧,盯着皇帝寝宫的人不知安排了多少,这么严防死守,也能让人钻了空子——
萧崇江手指敲在案几上。
短短两日,不过两日。
芳岁帝便做了无数件事情来凌迟萧崇江的底线,让他心底窝着一股难言的闷疼。
而他为了那一句‘尊我’,一忍再忍,无召请甚至不曾入宫。
换做是谁,萧崇江都决计不肯吃这等亏,可他面对的人是姬洵。
是他捧在心口仍旧觉得不能放心的陛下。
只要姬洵不再寻死,将这身体养好了,肯安安分分在宫中做皇帝,随便施舍他一些小小安慰。
萧崇江硬生生地将视线从屏风上扯开,他冷眼看着对面的文臣之列。
他都可以容忍。
“为两国邦交之谊,建文武切磋于此宴,以三局两胜为先,优胜者便如先前所定,以神弓及良才为押!”
小福子宣布,“第一场,文斗——!”
“请二位得到吉签的大人上前一步。”
共计是三轮比试。
第一轮是扶陵与布扎卡。
扶陵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意思,他受了伤,脸色有些白,与布扎卡这位瘦竹竿站在一起,两人看着都像是有些过劳的模样。
他几次抬头看向屏风之后,都没有看见陛下是否有在看他。
堇国的群臣都捏着一把汗,本以为会经历一场恶战,毕竟扶陵身体不适,难免失常发挥。
谁知第一轮堇国赢了,而且是极为轻易地赢了!
不论布扎卡考究什么,扶陵都不紧不慢地答了,反而是他问了一句话,直接将贞国那位名为布扎卡的学者问哑了。
布扎卡琢磨了许久,他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堇国人讲究的许多事情,并非是布扎卡熟知的,可同样的,布扎卡自认他熟悉的问题也不该是堇国人能知道的,可此人既然答上来了,那他确实技不如人,不得不认。
扶陵目光有些柔和地望向御前,他低声道,“臣胜了。”
帝王御座之上,无人回应。
扶陵坦然自若,也不在意陛下没有回应、
待小福子替陛下宣了一番赞赏,扶陵便撩开衣袍坐了回去。
小福子也没想到扶陵赢得那么简单,他有些木讷地道,
“第二场,武斗——!”
贞国的武将双手搓着拳头站起来,他头发扎在灰色的布巾里,哈哈一笑,“我叫布伽!记住我,堇国的兵,我会撕烂了你们的骨头!哈哈哈哈!”
这句话是用堇国话说出来的,虽然略有生涩,但确实是相当的不客气。
布伽大步走上前,准备挑一人做他今日的对手。
他奔着堇国武将的行列走过去,路过萧崇江时,他目不斜视,僵着身体走了过去。
虽然上面有命令要他挑最厉害的,可他在做贞国的将领之前,上峰便是死于萧崇江之手。
他根本不敢和萧崇江对视。
布伽随手挑了萧崇江身边的另一个人。
“便是你了,堇国的将士,可敢与我一战!”
目光澄澈的萧启胤微微一愣。
萧启胤瞪大了眼,不是,这贞国人刚才是不是故意跳过了他堂兄啊!
萧启胤也不惧怕,他站起来出列,和那布伽面对着面站在中央。
萧启胤实际上功夫还不错,但是算不上精,因为他没有强悍的弑杀欲望,也从未经历过战场上野蛮的厮杀。
故而在气势上,实则就要比布伽矮上一头。
起初对招,萧启胤还能凭借技巧扳回一局,可是布伽越打越有狂性,蛮力也非常人可比拟,拳头如雨点砸在萧启胤的身上,直要将他打得呕出血来!
布伽仗着蛮力,这些动作几乎是有些施虐的意味,专挑着要害处招呼,萧启胤左右施展不开,渐渐地连防范都要慢了一拍。
且是两国之间的接风宴。
便是比试,点到为止便是了,可布伽显然是不懂什么叫适度,他下了死手,分明是有意想要萧启胤的命。
而贞国几位连声叫好,也没有制止的意思。
姬洵在屏风之后看着,脸上本来就淡的笑意根本瞧不见了,他将一口没喝的茶落在案上。
欺负个四肢不利落的小笨狗做什么呢。
那布伽边擒住了萧启胤,边大
放厥词,百般刁难地拎起萧启胤的头发,作势要砸向地面,
“哈哈哈哈,缩头缩尾,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你这种男人没有担当!”
他这么骂人,眼神却看向屏风之后,满是挑衅,显然是有意借此骂堇国的皇帝,灭一灭堇国的威风。
布伽有信心全身而退。
据他所知萧崇江有意谋反,那定然不会在意他辱骂堇国的朝臣和皇帝了!
堇国的诸位大臣坐不住了,
“岂有此理!”
“竖子岂敢!”
眼看着布伽狂笑着,不听任何人的劝阻,便要用拳头去砸萧启胤的经外奇穴。
这一下若是抡圆了,萧启胤便是不死也要脑子落下病了。
姬洵摸着颈间的疤,像是摸到了一层勒紧他喉咙的荆棘,遏制了他的喘息,让他眼眶如同缺氧一般微微泛红。
姬洵唇瓣翘起来,他兴奋地手指都在颤。
那如水温柔的眸子定在布伽的身上。
对于不讲道义的人,绝不能用君子行为来宽待他,否则会被他爬到头上去作威作福,让他认为你是可以随意□□的虫豸。
一双泛着冷玉颜色的手伸出来,越过屏风对萧崇江招了招。
萧崇江本要动作,见状立刻起身,他凑过去低声问,“陛下?”
姬洵在屏风后,侧着头轻飘飘看了一眼萧崇江,视线回转,君臣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对视又错开。
姬洵起身弹了弹长袖,他在屏风的遮掩下直接站起来。
屏风上银松枝叶舒展,遮覆了帝王的身形,只留下声音在殿里慢慢地铺开,
“萧崇江,代朕好好伺候使臣。”
萧崇江周身如海潮的杀意骤然汹涌,
“臣萧崇江,接旨。”
姬洵低头擦拭手指,不消片刻,殿内嘈杂的声音骤起,噼里啪啦一顿乱砸,众人惊呼声此起彼伏。
“萧将军不可!”
“你、你为何听从那狗皇帝……!啊!”
布伽的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紧接着滚热鲜血泼洒在银松屏风的细纱上。
血迹成片迅速染红了银松的走线,转瞬间,如一支被恶鬼侵蚀的血梅在细软薄纱的屏风上重生。
大殿内众人皆静了声音。
先后两声重物落地的砰砰声。
萧崇江提着一振殿前卫的长刀,刀锋染血,血液凝成一注从刀尖滑落。
“臣幸不辱命。”
芳岁帝站在血松之后没有开口,他伸出手指,用指尖蘸血落在细纱上。
殿下众人只见银松随着那指尖的挪动越发殷红夺目,是芳岁帝一点一点在描摹。
片刻过后,屏风上跃然而出一个字。
作者有话说:
先放一章,好消息是还有存稿!
坏消息是我手速好慢TT
感谢在2023-06-26 02:09:55~2023-06-26 22:0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钥匙圈、676191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魚啊魚了又魚 30瓶;边伯贤baekhyun、土拨鼠、ZZ世界级可爱 20瓶;安颓 18瓶;清泉映林光 15瓶;方衍、椰子脆皮 14瓶;EVA、芒果、诚实的鱼、啊啊啊黑猫警长、想穿越时空的普通人、蘅青 10瓶;械火、林夜奚嘻嘻嘻、超级jojo、蓝莓猫meow 5瓶;弈疏 3瓶;人间挚爱、一杯小酒、噗噗 2瓶;鰔啦、茯苓、阿卡姆病院院长、祁鸢、薄情思、月凉、桑榆晚、搁浅、上岸、王一博zz、临榆、珍珠翡翠白玉堂、林澈??、温玉彻、土豆烧牛肉、巴拿拿、蒸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萧启胤被抬下去疗伤。
小福子凑到屏风近前,俯身去听陛下的吩咐,他脸色有些白,但却是挺直了腰板,“陛下问诸位使臣,对堇国这招待可还满意?”
布伽的头滚落一边,身子还留在殿前,他是被斩首而死。
贞国信奉实力为上,对于战败的人没有怜悯。
白催客看都没看布伽一眼。
丢人现眼。
不过……
白催客突然惊觉了一件事情。
刚才那道声音他听着有些耳熟,就是离得远了,声音听起来不太真切。
白催客有心越过屏风一观,可萧崇江就挡在他的去路。
他忍着心底的不高兴,强行按耐住了上前的想法,但眼神还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屏风之后的身影。
会不会是他?
毕竟今日只有这屏风之后的人他没有见过了。
而他也从不知堇国的皇帝长成什么模样。
待宴散了,他还有机会再做试探么?
白催客的手抚弄着娇凤,有心想放飞了鸟,让它在殿中生乱。
可他摸着娇凤稚嫩的绒羽,到底是没有碾断那根金链子。
罢了,芳岁帝若是皇帝,想来宫中定然不止一人见过他的脸,稍微问些细节便能确定了。
白催客懒得管布伽的死活,而他不做声,贞国其余几人也是嫌弃布伽这人甚是没用,丢了他们的面子。
但杀了使臣这样的事情,可不是能轻拿轻放的,干瘦的老头站起来,冷笑道,“堇国就是这样待我们的?以多欺少,杀了我们英勇的战士!”
“你可是不服吗?”
梁太傅也站起来,同样冷冷一笑,梁太傅相当倨傲,“怎么,也让我们萧将军招待尔等?若我没记错,去岁你们还被堇国将士打得丢盔弃甲退了十里,今日敢在我堇国天子面前耀武扬威,真是可笑。”
“你这区区使臣,有几条命来抵偿!”
干瘦的老头还想开口,被白催客在身前阻拦了一下,他恨恨地闭上嘴。
在贞国他可没受过这等屈辱。
此仇不报,他如何甘心!
眼看长老都闭上了嘴,加上布伽几招便败给萧崇江,贞国另一位武将更是不敢造次。
他吓得说不出话,求助地望向白催客,却见白催客抚着凤鸟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那堇国皇帝的方向,顿时心生绝望。
别说布伽不敢选萧崇江,他也不敢选,布伽只是上峰死在萧崇江手里,可他是亲眼看见过萧崇江一枪穿透了三个脑袋!
人要是想建功立业往上爬,有命在才是最重要的。
萧崇江提刀在这武将的颈侧擦干净刀身的血,冷沉道,
“使臣,堇国天子在问你的话,若是耳朵出了毛病,不要也罢。”
武将忍着惧怕,他崩溃道,
“满意,满意,满意!!堇国天子万福,万福!”
见萧崇江的刀还没撤下去,武将才反应过来刚刚是用贞国话喊出来的,他忍着羞臊,又别扭地用堇国话说了一遍。
萧崇江撤了刀,“谢陛下赏。”
姬洵看了看手指上的血痕,他搓了一下指尖,有些凉。
满意就好。
只有满意了,姬洵才会有机会逼迫他们走下一步棋。
宴席不欢而散。
但这仅仅是针对贞国使臣来说。
到了夜里,压低了声音的贞国话在偏殿里不停响起。
“那堇国皇帝要了布伽的命,心肠歹毒,我们必须连本带利,啃下他的骨血来!”
干瘪老头阴狠道,“我看,不如趁机下毒取了他的命,不,我要取蛊毒,让他的皮脱落下来!”
白催客逗着鸟儿,心底有些烦。
他回来的路上挑着几位堇国的臣子搭话,试图套出皇帝的信息,可依照那几个人的回答——
什么“高大魁梧”,“风流俊美”,“一身福气,一看便知必能长生”,诸如此类描述繁多。
完全和他在月下遇见的那人不一样。
难道是他猜错了,只是那人并未赴宴罢了?
白催客意兴阑珊答,“堇国的国师实力在你之上,你怕是下毒也成不了事情。”
“那便……用火,用火烧死他!”干瘪老头是贞国的护国长老之一,名叫阿赞鲁。
自从白催客降生下来,他便一直跟在小殿下身边,就算贞国现任的王都要给他两分薄面。而如今,在这堇国,他却被一个臣子指着鼻子为难!
阿赞鲁瞪着眼珠,他等不了,这种侮辱,必须要报!
“我今天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两个小婢子,她们说那皇帝最怕火,便是冬日里寝殿内都不敢生炭火,我要用火烧死他!”
阿赞鲁站起来,他用干瘪的手指从怀里拿出几样东西,分别是黑色的药包,磁石,奇怪的骨头和两瓶看不清材质的油。
“你们不要劝我,也不必和我一起,这件事我一个人来便足够了,他们肯定料想不到我的能耐。”
白催客没心思计较这些琐事,他随意道:
“那便用火吧,焚尽了也干净。”
左右比试的事情落了败局,他们原本也打算要在皇宫里生乱,让所有人无暇顾及,才能悄无声息将那人带走。
布扎卡挠了挠头上,他问,“那你去烧了那个皇帝的寝宫,什么心殿吗?地方那么大,纵然阿赞鲁你厉害,怕也是烧不完。”
“不,你不知道那皇帝多么狡诈,”阿赞鲁诡异一笑,露出有些毒黑的牙齿,“他并没有住在他自己的寝宫,自从我们来了,那贪生怕死的皇帝就躲在一个废弃的宫殿里,而且他不敢住在主殿,整夜都是缩在那偏殿的榻上。”
布扎卡啊了一声,没想到这中间还有曲折,他疑惑道,“这种消息不是应当很隐秘么?”
阿赞鲁笑,“他们堇国的奴才贪婪!我仅仅是用了几枚金子,就换到了那宫殿的名字。”
布扎卡:“叫什么啊?”
“永康宫。”阿赞鲁学了一下那个发音,“我已经知道在哪了,殿下,待我将火引起来,剩下的事情便要您来掌握了!”
“不错,辛苦你了,”白催客悠闲地逗弄不知为何生闷气的娇凤,“趁着起火生乱我才好将事情安排妥当,待火烧起来,你去宫里将画像上这人接走——我要带他和皇兄一起回去。”
布扎卡展开画像,只见一位美人正在闭目养神,画像上隐隐有墨香,是新赶出来的一幅画,“小殿下,这画上的人是哪位?”
白催客不耐烦道:“不知道!要是全都靠我来找,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布扎卡闷闷地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殿下,这是那位的密信,约我们今夜子时在御花园的玄武石附近相见。”
“时间这么急……”白催客沉吟片刻,拿定了主意,“今夜便将事情做好,待堇国皇帝的寝宫失火,不论烧没烧死那皇帝,只怕到时候都会惹出不少的乱子,也是我们趁乱带皇兄离开的好时机。”
“不过画上那人也住在这附近的宫里,夜里行事,注意别伤了他,纵火便交给阿赞鲁,至于画上的人,布扎卡,你要将他完好无损地带给我。”
“遵命,殿下!”
永康宫偏殿。
殿内的杂物都撤了去,只按照芳岁帝的吩咐,悬挂了诸多白绸和轻纱,夜里灯火一亮起来,纱绸之间便垂落下无数阴影,每一道轻纱上都绣了字迹,是佛前念诵的往生咒。
此地冤魂不知凡几,院前白骨累累,都是往日不得万太妃欢颜的奴才或妃嫔。悬挂的人猜测,许是芳岁帝想为永康宫埋骨之人,送赠一分安息往生的可能。
宴席散后,众人来不及阻拦,芳岁帝便从寝殿的后门走了出去。
其余人被拦住了追不上,只有萧崇江不声不响地跟上来了。
姬洵坐在偏殿的沉木小榻上,他微微笑着低下头,似乎心情不错,声音轻软,“怎么粘人没够啊,朕战无不胜的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