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容晨微微蹙眉。
“夫人,以后为夫都等你醒了再走。”容晨持折子的右手微微一顿。是他不好,不曾想到小夫人醒后一人也会觉得不舒服。
“不用啊。”
这点小事小笨蛋不会往心里去,打个哈欠撑着床坐起来,“夫君你起来,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
他也不知怎么,容晨居然会躺在床上抱着他看折子。转身把人拽着坐起来,“仔细伤眼睛。”
容晨假装被小夫人拽起来,从背后将人一把揽住,“夫人,饿不饿?醒花已经备好晚膳,今晚喝些汤就好,若是吃其他,恐又要睡不着。”
“都好。”对于这些事情,江之晏从来都是听容晨的。
反正夫君总会考虑周全,想到很多他想不到的地方。
两人用膳后,就听到雨打琉璃瓦的声音。
“醒花,外头雨多大啊。”江之晏放下碗往外看。今年秋雨颇多,前些日子连下四五日的下雨。
也不大,但就是淅淅沥沥的在往下坠,从天上带着愁绪又渗进土里。后来放晴四五日,不知怎的,又突然开始下雨。
“不大,但瞧着又会下两日。”醒花走过去,正对小夫人的那一扇窗关上。莫让凉透的风吹伤小夫人。
“名儿也不知也没有穿暖。”容晨想起贡院考试的儿子。
贡院里冷的跟墓地一样,那时容晨还是正月去考的。进去所有人都好好的,三日吃住都在一个小房子里,出来就冻死好几个。
“有的吧。”知道容晨担心,江之晏握住夫君的手安抚道,“没事的,容名一定会好的,放心吧。”毕竟那可是男主。
到底也是儿子,容晨再怎么样也会挂心。
“嗯。”容晨对儿子有信心,但不免还是有些担忧,这一次只是担心身体。反握住小夫人的手,宽慰道,“东西都备好,想来不会有事的。”
容晨不愿小夫人因他之事担忧。
“嗯。”
昨晚醒花说的不错,这秋雨确实又开始没完没了。
江之晏还没睁眼,就听到雨打翠竹的声音,一个翻身想要去看看外边雨势,又被绫罗帐挡住,只好探身去掀开床帐,问道,“醒花,雨还一直下吗?”
此时的醒花正在门口拦着常玖,不让人进来,故而没听到这一声小小的召唤。
“夫人还未起,你来做什么?”醒花拦住又要闯进去的常玖。这个秦太医留下的徒弟好生没有眼力劲,什么都看不懂。
小夫人和大人恩爱时也敢闯,休息时也敢闯,真不知在想什么。
“我来给夫人送药膳。”常玖昨晚痛定思痛,觉得应该先从这个蠢货身上下手。
用这个人做踏板来接近宰辅大人,甚至可以让他来劝说宰辅大人纳他为侧室,反正正室夫人给丈夫纳妾的事情比比皆是。
“醒花?”江之晏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右手掀开床帐微微提高声音再喊一句,“醒花,你在吗?”
这一句醒花听到了,赶紧将常玖推开,冷声呵斥道,“若是你敢擅闯吓到夫人,也不管你是谁的徒儿,一律杖毙。”
说罢,醒花怕人等急,匆匆转身进去,“夫人,我在。”
看到醒花过来,江之晏掀开被子下床,有些奇怪问道,“方才你去哪里了?怎么叫你都不回答。”
“方才在屋外,这雨声把夫人的声音都盖住了,是奴婢不好。”醒花提鞋过来给小夫人穿上,“今日落雨,要多穿一件。”
“是啊,突然就凉了。”方才掀开床帐,江之晏就感受到一股湿湿的寒意窜进来,想必之后会继续凉下去吧。
此时恰逢门口传来声音,加剧这一丝凉意。
“夫人,草民给夫人送药膳来了!”
醒花刚给小夫人穿好鞋子,就听到门口常玖的话。心中暗恨:他怎么进来了。
“谁啊?”江之晏问醒花,那声音听起来陌生。
“是秦太医的小徒,被指过来给夫人做药膳的。”醒花为小夫人穿好鞋子后才转身走过去,压低声音警告道,“出去。”
“药膳?”江之晏不敢去看外边,就只能躲在纱帐后边问醒花,“可是那一日给我请脉的秦太医?”
醒花:“正是。”
“夫人,草民是来送药膳的,这药膳还得注意食用的办法。”常玖不规矩的想探头往里看,却被秋香色纱帐挡住。
只看到里头一位纤细少年,贵气骄矜的等着下人伺候穿衣。
纱帐轻薄映出轮廓,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配上江之晏那张脸,却有恍入仙境之感。
就算常玖再看不起这位夫人,都不得不承认这张脸是美的,很美很美。
不过,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等你年老色衰之时,就是失宠之日。
穿好衣裳,江之晏坐到梳妆台上等着醒花洗漱。微微侧头揉揉左耳朵,昨日睡时压到,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小夫人?”醒花挽好发髻,见小夫人在揉耳朵凑过去看,“不红不肿。”
“昨晚睡的时候,压到了。”
昨晚小笨蛋睡的时候,左耳朵就压在容晨手臂上。皮肤太嫩,也不是什么好事。
洗漱穿衣完毕,江之晏这才隔着纱帐问外头的人,“这药膳要怎么吃?”
“夫人,这药膳要在饮过盐水后再吃。吃完后要再饮一杯菊花枸杞茶。”
听着外头人的禀告,江之晏看向醒花,点头表示愿意吃。
醒花将纱帐掀开一角钻出去,接过托盘下巴朝外示意:你该退下了。
“我听夫人用过之后,有什么反应再走。”常玖计算好,再待一刻钟宰辅大人便会回来,届时还能再看大人。
江之晏看醒花端进来的那一个白瓷炖盅,托盘上还放着一个小瓷碗,瓷碗是一只尾端画着凌霄花的汤匙。
“这是什么东西?”江之晏的目光顺着醒花的脚步走到身侧的矮桌。看到炖盅瓷盖被打开,有些讶异。
里面的东西黑乎乎的,瞧不出是什么东西煮出来的。
“这是什么?”江之晏转头隔着纱帐问外头站着的人。
他不习惯把不知道的东西送进嘴里。
“这是草民炖的乌鸡汤,加上各味药材。”常玖高声回答。
闻言,江之晏再看盅里的东西,确实上面有一层浮油,顿时毫无胃口。对醒花摇摇头说道,“早晨吃这个,我不喜欢。”
醒花明白,把汤盅的盖子盖好,推到一边,“那奴婢去准备清粥点心。”
“嗯。”
“夫人,这东西可是草民炖了一个时辰才炖出的好汤。”居然不吃?常玖心里不爽利,做什么挑三拣四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东西。
听这话,江之晏咬住下唇皱眉。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吃这东西,最后还是伸出手。
“夫人,既然不想吃不勉强。”醒花赶紧将平盘抢过来。小夫人既然不想吃那就不想吃,哪有奴才为难主子的。
江之晏:“醒花?”
“夫人不想吃。”醒花端着平盘掀开纱帐将东西塞回去,“今晚再炖好新的送过来,听见没有。”
常玖强人怒气,接过平盘咬牙道,“夫人不想吃那就不勉强,呵。”
这哪里来的奴才,这副样子给谁看。若不是因此人能做药膳给小夫人养身体,醒花才不惯着。
“夫人。”容晨进来时正看到这一幕,有些奇怪。
“大人!”
常玖反应比醒花快,端着东西就凑上去,“大人,您回来了。”终于又见宰辅大人了,还是如此俊雅。
容晨对这位没什么印象,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直接绕过掀开纱帐走进去,“夫人,今日我们去小戏楼听戏。”
“什么戏?”江之晏还坐着,懒得起来就朝容晨伸出手,轻声道,“我听不懂的。”那些咿咿呀呀的,他哪里会。
“听个热闹也好。”
常玖被晾在原地,咬着后槽牙被赶出去。
醒花把人赶走,自己也跟着出去顺带把门关上,让小夫人和大人说贴心话。
“夫人,只当陪着为夫一起去听听如何?”容晨知道怎么拿捏小夫人。牵着小夫人的手走到外边,“戏台隔着一条小溪,碍不着什么的。”
“好吧。”江之晏点头。
他总是没办法拒绝容晨。
小戏楼其实是两个建筑。
朝东边的那一座是戏台,朝西边的是看戏时的坐台。中间隔有一条小溪,偶尔锦鲤游过,倒也惬意。
今日容晨请的从城中最好的戏班,点一折《蟾宫折桂》,锣鼓一响,热闹起来。
这次容晨也是为了给儿子讨个彩头,特地点这一场。
“夫人,想看什么?”容晨将戏折子捧过去,解释道,“这戏班子,唱什么都不错。”
江之晏看了眼曲目,随便指一个状元登科,只当是给男主庆祝。
戏台子上面咿咿呀呀的唱着,江之晏倚在容晨怀里欣赏。
三日后,两人一起在门口等容名回来。
“今日名儿回来。”碍于小夫人害怕,就在门中等候。容晨牵着小夫人的手站在门槛内,轻笑道,“夫人,害怕?”
“不知道。”江之晏低下头。一会儿看容晨的鞋子,一会儿又看自己的。
他不知该怎么言明此时心中情绪,男主一定会当状元。当状元之后就会去抢皇位,其中的绕绕弯子阴谋诡计他不知道。
但是,如果容名当皇帝的话,那容晨怎么办?
容名会杀害容晨吗?不,应该不会吧。
“夫人,你怎么了?”夫人有事都会写在脸上。容晨自然看得出来。握住小夫人的手,居然这样冰凉。
这些天的药膳,难道白吃了?
江之晏摇头,“没什么。”说罢,还强迫自己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两人略站一会儿,就听到门口马蹄声和车轮声。
容名回来了。
江之晏被容晨牵着迈过门槛,却没有再下去。
小笨蛋看到一辆马车停下,随即男主从马车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脑瓜子不太好,什么都想不通。
容名脚步有两分轻浮,在迈过门槛时格外明显。在父亲面前站定,撩开袍子左膝跪下,拱手道,“请父亲安,儿子回来了。”
声音也不太正常,容晨奇怪。
方才来时醒花已经教过要怎么做,江之晏学着容晨那样,看夫君去扶左手,他就去扶男主的右手。
这人会过来扶,容名都没想到。隔着衣服被扶住的手,半个身子都酥了。软软的恨不得就倒在这人怀里,睡死过去。
“唔——”容名被扶起,但整个人却往右边倒。
“哎!”小笨蛋被突然倒过来的男主吓一跳,蹭的就把手缩回来。一脸惊恐的看着男主,凤眸覆上雾气。
男主,男主该不会要对我动手了!
还是容晨手快,再伸出一只手把儿子扶起来。近看名儿脸色有不正常的酡红,心里有计较。
“名儿,你怎么了?”
容名晃晃脑袋,又往右边倾身,若不是父亲扶着只怕要倒。轻轻咳一声,“父亲,我无事。”
此时的江之晏吓得躲到容晨身后,都不知道发生什么。对于男主突然的亲近,吓得浑身血都凉了。
“熄墨,去请秦太医!”容晨这才发现儿子发烧了。想来是贡院太冷,加之这两日秋雨连绵,受寒了肯定是。
“太医?”江之晏有些奇怪。
江之晏在门口等着,他不知道里头到底发生什么。反正方才就匆匆的男主带回去,秦太医也赶过来,正在里头诊治。
“夫君,怎么了?”江之晏担心。男主应该不会嘎才对吧,还没当皇帝呢。
“许是贡院中受寒,发热了。”握紧小夫人的手,容晨微微蹙眉,向来淡然的脸色浮现肉眼可察的焦急。
连小笨蛋都能看出来,主动安抚道,“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嗯。”
轻轻两句呓语,让向来淡定的秦太医慌了神。慌忙拿出随身携带的药案,对上夫人名讳后背发冷。
秦太医走出来。朝二人行礼禀告道,“大人夫人,少爷无妨,只是受寒发热。一副药喝下去再发发汗,另外多喝点热水也就无事了。”
“你看,没事的。”小笨蛋难得安慰夫君。
容晨点头,“嗯。”
秦太医眼神莫名的看向小夫人,脸色露出几秒迟疑最后恢复。
“进去看看。”容晨牵着小夫人想要进去。
见此,秦太医却吓得额头冷汗直落,赶紧伸出手拦住欲进门的大人。甚至还用身体挡住,解释道,“大人,这您身体无恙倒也无所谓,但夫人身体不好。若是这一进去,过了病气可如何?”
可不能进去,现在不能进去。大少爷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说昏话,满嘴都是那个名字。这时候要是进去,父子相残必成定局。
秦太医想着,眼神又不由自主的看向一脸懵懂的小夫人。
“既如此,那我一人进去看看便好,夫人你先回去还是等等?”容晨看向小夫人。
第七十五章
“大人!”秦太医有些急。甚至胆大妄为的举起手挡住要进来的大人,摇头道,“少爷这是发热,虽说不严重但会传染。等药服下再见,这样好一些。”
“仔细您的身子,若是您过了病气给夫人,那怎么办?”
江之晏站在门口,也不说话,他倒是不怕。
“无妨。”容晨最后还是决定进去。
秦太医冷汗一直滚下来,心道:完了。
这时候要是再拦,只怕大人要生疑。
“秦太医,那容名是发烧了吗?”江之晏有些担心,好歹也是容晨的崽子。
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一次发烧的事情,剧情也没说太细。
“是。”秦太医心里纠结,“夫人。”本想问问小夫人到底知道什么,但对上那双懵懂的眼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样辛密之事。
最后,秦太医还是什么都问不出口。
“那吃药有用吗?”江之晏拽着袖角,方才容晨说不进去那他就不进去。探头往屋中看,“还是要吃药的对吧?”
“是。”
秦太医点头,他方才针灸时还给大少爷闻了安神的香膏,只希望这时候大少爷已经休息,什么都不知道,也别再说昏话。
“吃药就要赶紧好起来啊。”小笨蛋不希望容晨担心。
秦太医:“会好的。”
半晌后容晨才出来。
“大人!”秦太医在看到大人出来时都不敢直视,垂下眸子拱手道。“大人,少爷他休息了吗?”
“睡着了。”
方才容晨进去时人就已经睡死过去,就摸摸头探探温度,确定已经不是很烫后才放心。
秦太医的医术他是知道的,何况名儿身体康健。此番发热,估计也是因贡院阴冷才至于此。
想来也是不打紧。
“那就好。”睡着就好,秦太医这才把心放下,但还是心有余悸。
他深知,这件事谁都不能知道,就算是大少爷也不能知道,否则他一定会死。不管是大人还是少爷,都不可能会放过他。
人能安安全全的活着,很大可能是因为嘴严。
秦太医聪明,所以他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是能在容府伺候那么多年还被容晨倚重的
“好了。”容晨放下心来,转而看小夫人。伸手牵住小夫人转头对秦太医吩咐道,“对了,你那个小徒弟还是带回去吧。”
心思和手都不干净。
“是。”秦太医点头。
这小徒儿是从前大人在刀口救下的一个孩子,那孩子被救时才七岁。秦太医看他可怜,所以才一直养着,还教授医术。
既然宰辅大人不愿,那就带回去吧。
“夫君,容名怎样了?”小笨蛋被牵手领回去。期间不免担心男主的身体,要是出事容晨肯定会很难过的。
容晨:“烧慢慢退了,夫人不必担心,有为夫。”
“我。就是怕你担心。”老实说,在江之晏心目中容名那是个被雷劈都能安然无恙的男主,肯定是非常非常瓷实的。
但是容晨不一样啊,容晨要注意身体。
“知道。为夫无事。”
秦太医在外候着,先去找小徒儿,找他跟他说离开宰辅府的事情。
哪知常玖一听这话,突然开始撒泼。甚至当着师父的面将房中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个稀巴烂。
“我不要走!”常玖站在狼藉之中,倔强的仰起头和师父对视。每一个字都说的咬牙切齿,呼吸急促道,“我不可能离开宰辅大人,我好不容易能进府,我不要走。”
“是宰辅大人亲自叫你回去的。”秦太医知道这个孩子的心思,可这样的心思只会害死人。
宰辅大人何等的人物?莫说是娶了小夫人就算是没娶,也轮不到常玖不是吗?
偏偏这个孩子他不听劝。
“我不要!”常玖闹脾气,把脚边的一个碎瓷片看都不看的踹到师父脚边。眼神恶狠狠,仿佛面前的是什么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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