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顺着她的想法,把她不找边际的猜测无限放大,游龙骑不愧是专业级九流狗血言情写手,随便一点蛛丝马迹都足够他恶意揣测出无数种可能性,而情和就更厉害了,游龙骑对别的粉丝上心令他深感委屈,扭曲的嫉妒使他不停地为游龙骑不负责任的恶意揣测做辩护,不断地暗示姑娘没事多盯着自己男友,别老是缠着游龙骑,否则男友跟别的女人跑了她都不知道,说得还煞有介事的,仿佛是真的关心她的感情生活一样。
“情和在某些方面偶尔会非常谨慎。”昙华一边给汤里加胡椒提味儿,一边说道,“他得知那个姑娘的计划后,不仅给她出谋划策,还屡次暗示她在动手前写好自首信,并不要提到游龙骑,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她的男友无法给她安全感上博取舆论支持——那姑娘确实照做了,她写完了自首信后就跟他们说了谢谢,然后删掉了他们的联系方式,一点都不曾连累他们。”
这就太过分了。
颜许有点震惊:“这不是教唆杀人吗?”
这确实是教唆杀人,但多方面原因综合到一起,游龙骑他们始终都没被查出来。
昙华盖上锅盖,把火调大了一点,轻轻地嗯了一声,说:“我之前调查游龙骑的时候,发现他曾非常关注过这个案子,当时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从资料来看他并不是会对这种新闻感兴趣的人,而他当时不仅开了很多帖子深入探究那姑娘男友的种种行为,甚至还各种阴谋论,大有想证明男方确实出轨了的趋势。后来有人说他吃人血馒头,他干脆变了套路,直接化用案子里的人名自己编了个故事贴——他能写得多狗血你也知道的,罔顾事实胡编乱造——还要扣上关注社会案件的好名声。”
太强了,颜许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震惊,他憋了半天,难以置信地问:“师兄你就是这么推断出他和这个案子有关,并且顺着这个思路拿到了聊天记录那些证据?”
这是怎样的联想能力啊!这得多大的脑洞才能把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
幸好昙华摇了摇头,表示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我原先只是有些疑惑而已,但真正想到从这里入手调查聊天记录的人,并不是我。”
白菜豆腐汤已经安排了,昙华趁着这个时间洗了洗手,走到客厅茶几边,从那堆文件里抽出一张不起眼的名片。
颜许凑过去看,念到:“吴子扬,B城……”律、律师事务所??
“我们反人肉了游龙骑后,吴悦去发帖,我们那天帮的妖琴娘就问他要了联系方式。”昙华打开手机,翻到帖子指给他看,“你估计都不记得他的ID了,在这里,[小玄水的琴琴]。他自称是当时那件案子的律师,出于个人兴趣,想找专业的黑客重新调查一下当年那个案子,吴悦就把我推荐给了他。”
所以说无巧不成书。
吴子扬认为,当初的案子里,那个姑娘虽然自称有妄想症和抑郁症,但她写自首信时条理清晰,完全不像她说的那样一时冲动而已。她周围的邻居闲言碎语固然是造成她心理崩溃的原因之一,但吴子扬自认见过的案子也不少,但凡是因为舆论和亲近之人双重压力而陷入绝望的人,必然不会如此冷静。
简单地说,那个姑娘种种行为,更像是深思熟虑后的做法,而非一时冲动。
一个长期完全处于绝望中的人是很难存在冷静这种东西的,那么,是什么导致了她的反常?
“吴子扬觉得那姑娘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有点像被某些邪教洗脑的症状,但当时社会舆论关注的方向都没有想到这一层。”昙华说,“而且那个姑娘平时足不出户,不可能接触到什么传销组织或者邪教人员,唯一的可能只能是网络。”
所以说脑洞够大的其实是吴子扬吴律师。
颜许听得一愣一愣的,简直不敢相信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如果不是这一连串的巧合,游龙骑他们干的那些事岂不是就要被埋没到时间的长河里了?
他们刚聊到吴子扬,昙华的手机就突然来了电话,一看备注,哟,吴律师。
昙华没有避开颜许,随手接了电话,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对面激动的声音:
“喂?花哥,不是,谭先生,你也太厉害了!这种东西都翻得出来,牛皮!这个案子办完了要面基吗?我和我家婉婉的老家也在雅安,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缘?到时候一起吃火锅不?”
对方太激动了,以至于昙华不得不把音量调小,答道:“可以。”
“到时候你家情缘也一起去不?先说好啊,我家夫人可是会跟我一起去的!”
颜许正拿着吴子扬的名片仔细看,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下意识抬头看了昙华一眼,好巧不巧地发现他也在看他,懵逼一瞬后立刻移开目光。
然后他听见昙华回道:“小许也会去的,另外我们还有几个亲友,都是当时帮忙写帖子的,你介意他们也一起蹭火锅吗?”
“人多才热闹啊!”吴子扬还没从兴奋状态里调整过来,非常热情,“对了,我家婉婉刚结束考察,说回来要给我们带开过光的佛珠,到时候面基大家见者有份哈!别的感谢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一点小礼物一定得收!”
盛情难却,昙华看了颜许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后干脆直接答应了下来:“可以。不过我们到时候互相怎么称呼呢,喊ID?”
“不用不用,喊我名字就成,我家夫人,就是那个毒萝,叫颜婉,大家都是一起共患难的交情了喊ID多见外啊!就这样,我先挂了,事务所这边还有事,回聊啊!”
“……”昙华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茶几上,说,“确实挺有缘,姓都差不多。好了,我去做烩茄子和酸菜猪肉炖粉条,小许你现在饿不饿?今天做饭有些晚了,你要不要先吃个甜点垫垫胃?”
颜许心想又来了又来了,师兄你是在养猪吗一天给我吃这么多顿,我要是胖成球你嫁我啊?
于是他特别有骨气地说:“不饿,不吃!”
昙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块一只手就能握得住的精致小甜点,奶油的香味儿瞬间飘到了他的鼻尖。
“店长推荐,每日限量,喂给豆腐会不会太浪费了?”
“……我吃。”
☆、景棉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
颜许在落星湖畔的石碑右下角刻上这几个字,随后又擦拭了一遍石碑,仔细端详着这块碑。
这块石碑不知是谷中哪位前辈立在落星湖畔的,也许是因为花圣弟子皆住在此处,或者是因为这块碑上铭刻着那首他念过无数次的《卷耳》,总之入谷之后,他和吴悦就再也不曾换过地方,一直都住在落星湖附近。
这块石碑上只刻了一首卷耳,却并未留下年月,如今他将时间补上,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时间过得倒是快,如今距离十四年十一月初九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期间他收到的信也越来越多了,有谭雨寄来的,也有吴悦寄来的,在扬州落了脚的篱下和桃蛊也开始给他写信。
他拂去石碑上的尘土,把今天收到的信随手扔进了旁边的丹炉里。
谷外变了天,谷内也没好多少。
“小许!小许!”
师姐老远就在喊他的名字,颜许看着自己竹篓里那些草药,认命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走过去把今天的草药交给她,师姐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到了他面前,直接把他手里的背篓接了过来,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只来得及给他扔下一句“快别发呆了谷主找你有事!”
“……”
颜许目送忙到根本停不下来的师姐离开,再次感慨,这些年谷里最忙的不是杏林就是天工,还好他当初机智,没有随波逐流糊里糊涂选什么杏林。
芳主门下虽说弟子最少,但杂务也最少,每天也就是照顾那些花花草草,体力活又有聋哑村的人当苦力,鲜少被谷主逮去应酬客人。
所以他总能在大家最忙的时候保持清闲。
——以前是这样的。
现在似乎不怎么行了,谷主如今三天两头地找他唠嗑,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嗑可以唠,每次都明里暗里劝他去扬州养身体,搞得好像他留在这儿影响整个万花谷发挥似的。
提着一盒师兄寄来的蒙山茶,颜许慢悠悠地走上三星望月,准备跟谷主好好地谈会儿人生。
“小许啊。”
谷主负手站在凌云梯旁边吹风,看见他就叹气:“你当真不愿走?北边战事吃紧,你若是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走不了就不走了。颜许把茶提到一边,实在不想跟他扯皮,直截了当地问:“您就别试探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办就直说,若是一心一意劝我南下,当初张巡在时,你又何必召我去见他。”
谷主叹了口气,示意他坐下说。
两人各自落座,颜许看了眼棋盘上乱七八糟的棋子,问:“我听吴悦说,您当初挺看好我的,希望我留在谷中,为何此后却多次试探?”
谷主自顾自地落了一枚棋,说:“如今谷里还算平静,但——洛阳失陷的消息你想必也收到了,留守洛阳的天策府弟子十死无生,如今叛军已至潼关,长安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