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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车马慢(Shim97)


“我们也起早贪黑,我们也吃苦受累,凭什么老天这么对我们?”
路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静静陪着老吴,让他发泄出心中的情绪。
他们蹲在经改局大门口,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
过路的人听闻老吴的遭遇,有的也感慨几句,有的也掉几滴眼泪,但都只是稍稍停驻片刻,就又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丧亲之痛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许久许久,老吴的大哭才慢慢止住,只剩小声的哽咽。
路昭宽慰着他,把五十六元钱又塞到了他手里:“不用还我。你拿着给孩子买点吃的,买点书。”
“虽然你媳妇走了,但你还有孩子这个盼头,你们这么努力挣钱,不就是要供他读书,希望他有出息吗?”看老吴情绪稳定了些,他便多说了几句,“他现在还在读高中吧?让他好好努力,考个好大学,他妈妈在天上看见也会宽慰的。”
他又看了看塞过去的五十六元钱。
“我家以前也很穷,别说五十六元了,连五元六元都拿不出来。但因为我努力读书,努力工作,现在能拿出五十六元钱接济你。”
“你如果想要孩子不再过你这样的日子,就得好好教育他。”路昭说,“待会儿回去,给他做点好吃的吧。”
老吴攥着那五十六元钱,想到家中的孩子,浑浊的眼泪又从眼角涌了出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路昭将老吴扶起来,“吃点东西,睡一觉,就会好多了。”
老吴拿粗糙的手抹了抹眼泪,哑着嗓子:“谢谢你,小路老师。谢谢你肯帮我的忙,还跟我讲这么多大道理。”
“举手之劳。”路昭摇摇头,“能帮到你就好了。”
他能有现在,也是在最困难最黑暗的时候,被别人帮了一把。
几年前,他刚刚失去母亲的时候,在街上浑浑噩噩地走着,也像老吴这样,感觉眼前一片灰暗,人生都失去了意义。
那时也有不少路过的行人注意到他,议论着这个人有些不对劲,但没人会放下自己的事、自己的路来问一个陌生人怎么了。
是因为有宋悦、方先生、徐先生这样热心真诚的朋友,愿意千里迢迢来帮他,来拉他一把,他才活了下来。
如果那时候他淹死在河里,也就不会知道自己以后真的还能走出母亲去世的阴影、重新找到生活的意义。
挫折、坎坷,在绊倒你、让你重重摔下去的那一刻最痛。
可只要捱过那阵煎熬痛苦,爬起来往回看,又有种恍然如梦的轻松。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捱过去的。
他是被方先生拉了一把,才从汹涌的河水中浮上来。
现在他也希望能够拉别人一把。
看着老吴步履蹒跚地慢慢走远,路昭轻轻叹了一口气,往宿舍走去。
他自己煮了点面条,吃完后洗了碗,就回到卧室,坐在书桌前,拧开台灯。
他将老吴一家的事又写了一封信,和前两天的那封装进同一个信封,封了起来。
虽然他还是在信的末尾写上了“盼望你的回信”,但他心里知道,方先生回信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快四年了。
没有回音,没有照片。
如果不是他还好好保存着那本小相册,每天能看看方先生的照片,现在可能都把方先生的样子忘记了。
路昭摸了摸胸前坠着的项链。
这颗小玫瑰吊坠,因为是纯金的,质地较软,天天被他戴在身上,已经有些变形了。
但是,金子会变形,却不会掉色。
他相信方先生也像这金子一样,再怎么被磋磨,本质也不会改变。
他还是愿意等他,愿意追逐他。
路昭深吸一口气,拿过草稿本,又开始写信。
这次是写给宋悦的。
从他毕业来到德阳县的两三年里,他和宋悦一直保持着通信,偶尔也打打电话,一年会相约一次,一起出去走走看看,联系得比较频繁。
今年春节时,路昭去了一趟宁海,宋悦带着他看了他们在大三暑假时合伙建起的工厂,三四年以来工厂规模扩大了好几次,营收也翻了几番。
宋悦越来越像他的哥哥宋兴,勤奋、精明、肯干,甚至连多年以来睡到日上三竿的习惯都改掉了,路昭知道时大吃一惊。
宋兴却并不惊讶,笑着同他讲:“悦悦本来也不是多懒的人,只是少一个顿悟的契机。”
路昭问:“是因为徐先生走了吗?”
“可能吧。”宋兴两手插在兜里,“如果悦悦真的为了他一直留在首都,也就没有今天了。”
“到了宁海,被这里的年轻、奋斗的氛围一感染,人要转变起来是很快的。”他看向路昭,“你看,你不也变得很快么?”
“现在的你,和当年悦悦第一次带着你到我面前的时候,可完全是两个人了。”宋兴说,“这就是年轻人的潜力。”
路昭想到这些,想到七年前去首都求学的自己,不由微微一笑,笔尖在信纸上沙沙地落下墨迹。
[宋悦:
近来我身边发生了一件事,我认识的一位小摊贩,他媳妇出海打渔时遭遇意外,送到医院没有救回来,昨天去世了。
我看到这位先生悲痛欲绝、精神恍惚的样子,就想起当年母亲去世时的我。
幸好,我有你这样一位好朋友,千里迢迢赶到暨州救了我的命。
当时对我而言一片黑暗的未来,现在竟然也走成了光明的大道。
也许,人只要继续往前走,就总会看到希望,而停在原地被击垮、被打倒,就只能在黑暗中悲愤地死去。
不过,我这里也有一些好消息。
德阳县开始修路已经有两年了,不仅县里通往德裕市修起了水泥马路,现在各县城之间的水泥马路也已经正式通车。
不过,因为县里财政资金紧张,县城下辖的乡镇之间没有修起水泥路,只把原来的泥巴路扩建修缮了一番,让乡下老百姓进城更快一些。
现在,县里面已经有了一批船老板,搭起了好几个海鲜交易市场,顺应而来的,商店、旅馆、货运、仓储也兴起了。
有渔业作为支柱,这里发展二十来年不成问题。
但是我的师父告诉我,如果要发展得长远,光有最基础的渔业是不够的。
虽然他没法活到二十年以后,但他还希望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多做些事。
所以最近我们要走出德阳县去,到外面招商引资,请大老板来这里投资建厂,把渔业的中下游加工产业发展起来。
明年我的锻炼期就到了,师父告诉我,按照惯例不会待满四年,可能过完年不多久就得回首都,所以我想趁着这段时间多做些事。
不知道你在宁海近来如何?如有趣事,盼望同我分享。
路昭。]
写完这些,他把草稿纸撕下来折好,装进信封,贴上邮票,连同寄给方先生的信一块儿,投到了邮筒里。
高原上,进入十月,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天气冷得不得了,皑皑白雪覆盖着云纵山脉,寒风呼啸着吹过一望无际的枯黄草原。
二二一工厂里气氛紧张而忙碌。
技术工人在草原上一个个简陋的车间里加班加点压制炸药。他们的设备实在有限,高浓缩炸药是在锅里熬制出来,再由人工压成的,每名技术工人从早干到晚,一天能压十几公斤高浓缩炸药。
而这些高浓缩炸药十分危险,一不小心就会爆炸,威力能将车间的房顶都掀翻。前几天这里才刚刚发生了一起爆炸事故,一名技术工人被当场炸得粉身碎骨,草原上只留下了满地的碎石块和淋漓的鲜血。
可是压制炸药的工作还得继续。
在这三四年间,意外和死亡总是伴随着这座草原上的工厂。
但他们不能停下脚步,明年初就是最后的时限。
在超级原子弹的理论构型和炸药研制方案确定下来的同时,所有核心部件的制造都进入了冲刺阶段。
因为世界上各个拥有超级原子弹的国家都在对兰斯共和国虎视眈眈,甚至有军舰已经装载核武器开到了兰斯的领海,直接用核武器威胁兰斯,禁止试验超级原子弹。
在这样的情况下,上级下达指示,必须尽快试验。
如果不能尽快试爆超级原子弹,与核武器大国的对峙博弈时间将拖长,留给兰斯的转圜空间会越来越小,极有可能引发各核武器大国联合发动的新一轮侵略战争。
到那时,无数革命先烈流血牺牲打下的基础、几十年来的辛苦奋斗取得的进步,都将付之一炬。
当前兰斯与西南边接壤的邻国塔那仍在交战,北面还有雅克萨虎视眈眈,军委把全国的武装力量都调动起来,轮番到西南边境上战场,轮番到北面边境守边疆,就是为了练兵练战,应对极有可能爆发的全面战争。
国家命运就紧紧系在这座高原上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工厂之上,所有人都拼着一口气,要在年底完成超级原子弹的总装。
方曜裹着长长的军大衣,从火车上匆匆走下来,快步往医护所去。
——如果路昭看见这时候他的样子,恐怕认不出来这是当年那个英俊逼人、俊美无俦的方先生了。
在几年的高强度工作下,顶着国家安危的巨大压力,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憔悴,眼下泛出青黑,鬓角竟然已经生出了白发。
陈英杰跟在他身后,状态比他稍好一些,问着:“老师,您要不今天也叫医生看看,做个检查,我怕您身体扛不住了。”
方曜只快步走着:“我还好。”
陈英杰劝不动他,只能说:“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师母考虑啊。您天天和喻老师一块儿写东西、做实验,喻老师都倒下了,您不见得比他好到哪里去。”
正说着,那边远远有人喊:“方老师,有你的信!”
方曜脚步一顿。
陈英杰机灵,连忙说:“肯定是师母写信来了,我去拿来给您。”
他小跑过去,拿来了信,上头果然落着路昭的名字。
方曜眉头舒展了些,接过信,想了想,还是先揣在了兜里,继续往医护所走去。
在宿舍区的医护所里,喻晓正躺在病床上,脸上扣着呼吸面罩,吸着氧气。
他的身体已经肉眼可见地枯萎了下去,整个人又干又瘦,但精神还不错。
前几天,医生在他的尿液里检测出了放射性物质,这表明他的身体已经接受了过量的辐射,要不了多久,器官就会发生异变衰竭。
方曜带着陈英杰走进这间简陋的病房时,喻晓还醒着,正在同他的助理小周口述着工作笔记,小周一边听,一边在厚厚的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老师,生病了就好好休息。”方曜走过来。
小周连忙站起身,把床边的凳子让给他坐。
喻晓笑了笑,说:“我的时间不多啦,赶紧把脑子里的东西记下来,以后还用得上。”

他摆摆手让陈英杰和小周出去,只自己留在病房里,同喻晓说话。
“老师,你那时不该直接冲去看试验现场的。”方曜轻声说,“咱们的防护服哪能挡得住那么强的辐射?辐射穿透了身体,造成的是不可逆的伤害。”
喻晓低声说:“我都知道。”
“可是我着急啊。”他戴着氧气面罩,有些费力地说着话,“时间这么紧张,每一次小型核试验都至关重要,要是次次都等着辐射降下来,得等多久。”
“国家安危系在我们身上,我宁可拿我的命去换时间。”
方曜抿住了嘴,一言不发。
喻晓有些费力地伸出手臂,方曜连忙凑近一些,握住他枯瘦的手。
“小方,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喻晓轻声说,“不是我这个老师教得有多好,是你自己有天分,比我有天分得多。”
“我希望你能走得更远,能为国家做更多贡献,所以那些危险的工作,由我们这些老头子来做。”
“你还很年轻,未来在研究的路上能走很远很远,你的研究成果可能会让我们的国家前进好几个台阶。”
“老师没有办法教给你更多了,我的使命,到这里就结束了。”喻晓在氧气面罩下勉强笑了笑。
方曜的眼眶红了起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老师,别说这种话,你还要亲眼看到我们试爆超级原子弹呢。”
喻晓低声道:“我希望我这个破身子,还能撑到那一天。”
“会的,很快了。”方曜眼眶湿润,哽咽着,“现在工人同志们在加班加点制造部件和炸药,我们年底前就会完成总装,等上面拍板,马上就试爆。”
喻晓点点头,握着他的手:“接下来就交给你啦。”
“等试爆成功,我也不回去了,就在这里走完最后一程,挺好。”他轻声说,“把我埋在云纵山脚下吧。”
方曜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啪嗒啪嗒落在病床边上,在泛黄的床单上绽开水迹。
喻晓拿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人这一辈子,能做这么一件有意义的事,就足够了。”
“虽然我们隐姓埋名的,没人会记得我们,但我自己知道,我这一辈子,划得来。”
方曜从医护所离开时,外头已经很冷很冷了。
呼啸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跟在他背后的陈英杰不由裹紧了身上的大棉衣,说:“老师,这么晚了,院里给您留的窝窝头肯定都凉了,您到我那儿去吃吧,我老婆在家,有热饭吃。”
方曜摆摆手:“不用。窝窝头冷的热的没什么区别。”
“哎呀,那热的不是更软乎吗。”陈英杰不同他讲了,跟着他一块儿回院里,拿起厨房锅里给他留的两个窝窝头,就拉着他往外走。
到了陈英杰和金珠住的小院,金珠正在门口张望,看见他俩走过来,说:“方老师来了,快进屋。”
陈英杰连忙快走几步,过去扶住他:“都快生了,就别在外头吹风了。”
方曜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陈英杰之前提过媳妇儿怀孕了。
他印象中这还是几天前的事,怎么转眼孩子都要生了。
“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们。”他说着,揣在兜里的手将那封路昭寄来的信抓紧了些。
陈英杰笑了笑,带着他进屋,金珠则把他拿来的窝窝头一块儿带去厨房热一热。
方曜来过他们的院子不少次,次次都差不多的空荡荡,因为物资太匮乏,想添东西也添不了。
不过这一次过来,屋里却多了不少给小虫崽准备的用具。
摇篮、襁褓、小帽子,还有拨浪鼓等简单的玩具,一看就是自己动手做的。
方曜将屋里环视一圈,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缺的,我同组织申请一下。”
毕竟虫族社会生育率低,像陈英杰和金珠这样结婚几年就能怀上孩子的夫妻可不常见。
这里的物质条件又这么艰苦,组织给予特殊照顾也在情理之中。
陈英杰摆摆手:“不用您操心,工会每个星期都来家里走访,送油送肉的,金珠两天就能吃一顿肉,营养跟得上,医生检查也说他和虫蛋的状态不错。”
“那就好。”方曜点点头。
不一会儿,金珠拿木托盘端着一盘子窝窝头,还有一小碗咸菜,一小碗白切牛肉,走了进来。
“快吃吧,天气冷,等下又要凉了。”他把盘子搁在桌上,又给他们倒了热水喝。
金珠怀孕后体型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经常有肉吃,看起来气色不错。
陈英杰招呼着方曜吃饭,自己拿了一个窝窝头,就着咸菜和牛肉,一边吃,一边问:“老师,刚刚您在医护所,没让医生给您做一下检查吗?”
“我没事的。”方曜将窝窝头咬了一口,面色淡淡。
“可是您脸色看起来很差。”陈英杰面露担忧,“后期研究工作都是您在推动,实在太辛苦了。”
方曜摇摇头:“在这儿,谁不辛苦?”
“暴露风险大的试验观测工作,都是老师和前辈们在做,我们是被好好保护着的人。”他轻声说。
陈英杰不作声了。
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过了一会儿,方曜换了个话题,说:“等这里的工作结束,你们有什么安排?”
陈英杰说:“听组织的安排。如果要我继续留在这里,我们就留下,如果要回首都,我就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去。”
金珠也在旁点点头:“一家人,要在一起。”
方曜微微一顿,片刻,才说:“挺好的。”
吃完简单的晚饭,他同这对小夫妻告别,顶着呼啸的寒风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院。
原本他和喻晓住一间屋,可自从上面下达最后期限,他们就几乎没回来休息过,屋里冷冷清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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