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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车马慢(Shim97)


从大桥底下的市场回到马路上,得走一段破破烂烂的石头阶梯,孙飞告诉路昭,这是当时修吊脚楼留下的,后来政府给它扩充修缮了一下,方便往来交易的老百姓们行走。
路昭拎着皮箱走在他身后,说:“为什么不圈一块地方建个商场,让大家去商场买卖东西呢?这儿虽然有吊脚楼遮雨,但是没个门窗,到了冬天岂不是四处漏风?”
孙飞笑道:“咱们这儿的冬天就冷那么半个月。再说了,咱们这种穷地方,大家收入不高,消费能力就不行,哪会有大老板来投资建商场呢?”
路昭沉吟着点点头。
交通不方便,这里的东西走不出去,外面的东西也进不来,人们只在一小块地方发展,自然穷苦。
而地方穷,大家都没钱,怎么消费得起东西?消费不起东西,市场经济就起不来,自然也吸引不了投资。
两人一块回到大马路上,孙飞在路边招招手,叫了一辆小三轮车。
晒得黝黑的雌虫车夫立刻将车蹬了过来,停在他们跟前:“老板,坐车吗?去哪儿?”
孙飞帮路昭提起皮箱搁在三轮车上,然后两个人才爬上去坐好。
“去经改局大院。”孙飞说。
“好嘞!”前面的雌虫车夫应了一声,卖力蹬起车来。
这处小小的县城,从北面县郊的客运站坐三轮车到县中心的大桥下,不过两三公里,再从大桥到西边县郊的经改局大院,也只有区区两公里。
县城只有两条水泥马路,一条南北向,就是路昭从客运站到大桥那条,第二条就是他们现在走的这条东西向,从县中心到经改局大院。
路上他们还经过了经改局的大门。院子的铁门关着,能看见里头立着栋三层高的小楼,墙面刷得雪白,窗户玻璃明亮干净,窗框是猪肝红的新漆,算是这里比较高、比较气派的建筑了。
在宿舍大院门口停下,孙飞也算是带着路昭把整个县城都逛得差不多了。
他给车夫付了两毛钱车费,带着路昭一块儿走进大院里。
车夫收了钱,蹬着车离开,路昭一边看着他的背影,一边说:“这儿没有公共汽车吗?”
“有的。”孙飞笑道,“就一路车,绕整个县城开一圈,早上八点一趟,下午五点一趟,专门载上下班的人,这样才能挣回油钱。咱们县城就这么大,老百姓都靠两条腿,平时根本没人坐车。”
路昭跟着他走进宿舍楼:“但是坐三轮车得两毛钱呢。坐公共汽车,不过是几分钱吧?我刚去首都的时候十站以内是两分,现在涨到五分了。”
孙飞说:“平时县里也没人坐三轮车呀。一般这些三轮车就停在客运站还有市场外头,好些旅客或者小贩会结队坐车,回到底下的乡镇上。路途远,没有中巴车,坐三轮车快一些,不然只能走路。”
路昭这才明白,孙飞带着自己在县里坐了两回三轮车,还算是个奢侈行为。
他跟着孙飞上了三楼,走进一间宽敞明亮的二居室。
“路昭同志,这儿就是局里给你分配的宿舍,这一层现在就住着你一个人。来,这是钥匙。”孙飞把两片钥匙交给他,“有事你可以来找我,我就住隔壁楼,你在这边喊一声我也能听见。”
路昭连忙接过钥匙,谢过了他,把他送出门后,自己就打量起这间宿舍来。
这一栋宿舍楼总共三层,他住的就是顶楼。
一层楼一共四间屋子,楼梯开在正中间,走上来左右各有一条走廊,像教学楼一样的布局。
这条走廊十分宽敞,北侧是露天开放的,没装窗户,因此采光很好,南侧就是并排的两间屋,屋门开向北边,屋里的窗户开向南边,走廊尽头各有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
而路昭住的这间屋子,里头虽然只有一面墙,隔出南北两个房间,但十分宽敞。
进门的外间放着木沙发、茶几和橱柜,可以用来会客。里间屋子只摆着寥寥几件木家具,空荡宽敞,加个帘子隔断成两间卧室都绰绰有余。
屋子里已经提前被人打扫干净,只是家具摆放的位置并不符合路昭的习惯,他便把里间家具的位置挪了挪,将书桌挪到窗边,能照到充足的阳光,将书柜搬到了书桌对面。
而后,他把床往窗边推,挪到书桌附近。
这样一来,整间屋子分散的家具,几乎都集中到了窗户边,只剩下衣柜仍靠着隔断墙。
做完这些,他才把自己的皮箱打开,将衣物收拾到衣柜里,相册和笔记本放在书桌抽屉中。
收拾完毕,看看手表,这会儿才下午三四点,路昭就又去厨房把火生起来,烧上热水,才回到屋子给方曜写信。
[方先生:
原本我打算到单位报到后,立刻给你写信的,但是单位将我派到了澄州德阳县,我只能先出发,现在到了这里安顿下来,才有空给你写信。
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澄州是个怎样的地方吧?我倒是第一次来这里。
它就在暨州的东边,也靠着海,所以很多人都以打渔为生。
我被派到的这个德阳县,交通很不方便,所以经济也不发达,老百姓都很穷。
我的领导叫我每个月写一份调研报告,汇报这里的情况,我决定要好好走访调查,把情况反映上去,努力为这里做点什么。
对了,这里的交通不方便,信笺也很慢,我问了接待我的同事,他说这里的信笺一个月才往首都去一次,所以我的信只能每个月跟着调研报告一起寄出了。
现在我的新地址是澄州德裕市德阳县经改局大院,如果你有回信,请让首都取信的先生帮忙寄到我这里。
路昭。]
写完信,他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里封好,写上方曜收,再在外头套一个更大的信封,写上首都那位取信先生的地址,贴上邮票,而后将它暂时放进了抽屉里。
厨房里烧的水已经温热,路昭将新买的肥皂和毛巾放到卫生间里,打了热水端到卫生间,洗去一身舟车劳顿的风尘,再换上干净衣裤。
等洗完脏衣服晾好,已经到了饭点,可厨房只有碗筷没有粮油,路昭便穿着新皮鞋走下楼去,准备出门吃点东西,再到街上转转。

第105章
大院门口不远处,就有人支着小摊卖云吞,路昭过去吃了一份大碗云吞,还加了两个鸡蛋,也不过一毛钱。
填饱肚子,他去县城里转了一圈,买了米面粮油,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晒得黝黑黝黑,精瘦精瘦的雄虫雌虫们。
他们没有什么体面衣服,就是一件背心、一条大裤衩,脚下踩着的要么是破破烂烂的塑料拖鞋,要么是自己编的草鞋。
街上什么车都走,黄包车、三轮车、人力木板车、牛车,就是不见公共汽车和小轿车。
路昭微微叹了一口气,回去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些见闻。
第二天周日,他又在县城里转悠一整天,记录见闻,第三天周一,才正式去县里的经改局报到。
接待他的仍是孙飞。由于路昭的人事关系和工资关系不在这里,没什么手续要办,孙飞便带着他先去见了办公室主任,再由主任带着去见局里的一把手和各个部门的领导。
经改局在别的发达地区,是炙手可热的实权部门,因为手里握着项目审批权。
然而在德阳县这样的穷地方,经济起不来,哪能有什么项目审批,大家闲的没事就在办公室打扑克。
一把手赵爱国带着路昭下到二楼,走了七八间办公室,几乎每间都在打牌。
见书记领着上面派下来锻炼的高材生进屋,众人才手忙脚乱收起纸牌,站起来打招呼。
赵爱国脸上也过不去,直到领着路昭走进走廊尽头的办公室,终于没人打牌了。
路昭抬头看了看办公室的门头,上书“二零八-产业与能源股”。
而办公室里,只坐了一个脊背佝偻、头发花白的老头。
不错,是老头。
比路昭在首都见过的那个方先生家附近的两百岁老裁缝还要老,因为他已经进入衰退期了!
虫族进入衰退期,只有五到十年的生命,相比他们漫长的青壮年期而言实在微不足道,因此现实中能见到的老人非常少。
而这位老先生离生命终结可能只有几年时间了,却还在工作,路昭简直对他肃然起敬!
赵爱国给他俩作了简单介绍。路昭听闻这是位建国前的名牌大学生,后来被特招进来,在县里各个单位都待过,当即表示,他要在这个股室工作。
赵爱国有些为难:“小路同志,现在这个股室呢,只有老李一个人。你看他年纪也这么大了,做什么都不方便,你要是过来,可能分担的工作就要多一些。”
这话说得委婉,意思是怕老李倚老卖老,把活儿全推给上面派来的高材生去干。
老李在旁哼了一声:“年轻人不干活,白长这么大一身架子。”
赵爱国被他说得脸上挂不住,但老李在这儿待的时间比他这个书记还长,年纪又这么大,可以说在局里横着走也没人敢管。
而且见路昭还对这老头挺尊重,他只能忍住,打了两句哈哈,就把路昭留在了这里。
二零八这间办公室很宽敞,老李坐在最里头的靠窗工位,路昭便将自己的帆布挎包放在了他对面的工位。
不过他将包放下了,人却没有坐下,径直去收拾办公室杂乱的木书柜、空下来落满灰的工位和堆在地上乱七八糟的旧报纸、草稿纸。
他在那边收拾,老李就坐在工位上,戴着老花镜,翻着今天的报纸,工位上刚泡好的茶还飘着腾腾热气。
不过,路昭并没有光干活,他一边收拾着,一边与这位老同志聊天。
“李叔,您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老李头也不抬,看着报纸:“你说在局里待的时间,还是在德阳县待的时间?”
路昭笑道:“德阳县。”
老李终于从报纸上抬起眼睛。
他的老花镜只戴在鼻尖尖上,抬眼看人的时候,眼睛就从厚厚的老花镜片后露了出来。
路昭同他对视,微微一愣。
这位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的前辈,有一双饱经风霜,但依然锐利清明的眼睛。
老李慢腾腾地说:“我在德阳县,待了快四十年啦。”
路昭笑了笑,把东西都收拾整齐,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那您是这儿的老前辈了。”
老李没作声,继续低头看报纸。
路昭并未觉得受冷落,他走出屋去,不一会儿就端了盆水进来,准备擦桌子。
不过他一进屋,身后还跟着好些人,都是看他去打水,才反应过来上面派来的高材生在这儿干粗活太不合适,连忙跟来帮忙的。
看这些平时凑都不往这儿凑的人,一个劲地在路昭跟前献殷勤,老李在报纸后冷冷哼了一声。
其他人都自觉地不去他跟前讨骂,帮着路昭把桌椅板凳擦了,拖了地,又说了些漂亮话,就出去了。
德阳县地处南方,虽然靠海,但夏天依然十分炎热。路昭干了会儿活,额上就冒了一层细汗。
他拿出手帕擦擦汗,自己拎起开水瓶倒了杯热茶,坐到了老李对面。
“李叔,我得在这儿待两年。虽然我脑子不算很聪明,但人还算勤快,麻烦您多指点我。”他笑着说。
老李把看完的报纸叠好,搁在桌上:“你是上面派来的高材生,我一个快死的老头子,有什么能指点你的。”
路昭说:“您在德阳县的时间待得久啊。”
“比我待得更久的,多了去了。”老李说。
“可有的人待得久,仅仅是待着。没有观察、没有思考,其实还是对这里一无所知。”路昭认真地说,“我觉得,我需要找一位可以洞察这个微型社会本质的人。”
老李略一挑眉,盯着他。
“我下来,其实带着领导派的任务。”路昭十分诚恳,“每个月要向领导汇报这里的情况,以便开展帮扶工作。”
“我希望能完整全面地反映这里的情况,能为这里做点小事。”他望着老李。
老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你这种年轻人,我也见过不少。不说远的,就刚刚进来巴结你、帮你扫地那几个,刚刚进单位也是踌躇满志,说想要为自己的家乡做点什么。”
“可进来之后发现,自己努力没用。”他轻轻地笑了笑,略带嘲讽。
“要让一个地方站起来、富起来,不是哪一个人的力量,也不是哪一个部门的力量,要所有人都动起来、所有人都主动去改变。”
“他们本想做荡清这盆浑水的先驱,却被浑水先一步染黑了。”老李把茶杯搁下,看着搪瓷杯里的茶叶浮浮沉沉。
“看看他们现在,整日里就是懒懒散散、闲聊打牌,反正在机关单位旱涝保收,没作为也不会饿死。”老李把杯盖盖上。
“要作为,还得担风险呢。”
路昭抿了抿嘴,沉思片刻,说:“我是周六到县里的。”
“到的那天,我的鞋正好破了,来接我的孙飞带我去了县里唯一的一处市场。”
“就在一排吊脚楼的楼下,勉强有个挡雨的地方,四处漏风,大家就在泥土地上铺块塑料布,放着衣服、鞋子、小玩意儿。”
“我问孙飞,为什么不建一个商场呢?”
“孙飞说,这里太穷了,没有大老板会来这种地方投资。而且大家也没有足够的消费能力。”
“我想,要有消费能力,就得有不错的收入。可是德阳县里,哪些人有不错的收入?”
“机关单位、银行、邮局。”
“除此之外,普通老百姓只能登三轮车、开小卖部、摆摊、打渔。县里再没有其他工作了,靠着这些不稳定的工作,能勉强糊口就不错了,何谈消费。”
“只靠机关单位、银行、邮局这些工作人员,是撑不起一个县城的经济的,还是得给老百姓创造好工作。”
“要创造出好工作,就得开办工厂企业,或者投资基建工程。”
“可是我从首都过来,坐了两天火车才到州府,州府到德裕市得走七八个小时的省道,德裕市再下到德阳县,就是两个小时坑坑洼洼的泥巴路。”
“这种交通环境,无论是开办工厂企业,还是在县城里搞基建工程,运输材料都不方便。”
“虽然我还不太清楚,德阳县有些什么资源,能够怎样发展。但是我知道,交通不便利,是发展不起来的。”
说到这里,路昭顿了顿:“所以,我这两天在县里四处瞎逛的观察结论——还是要先修路。”
老李提起了几分兴趣,但还是给他提了个醒:“修路不归我们管,我们只管立项审批,你怎么让人家把这个项目给你提上来?人家又会问你,哪儿来的钱修路?”
路昭咬住嘴唇,片刻,说:“有困难总要解决。如果停在这里不动,猴年马月才能修路?”
“总之,我要先把这里的情况汇报上去,上面才能决定采取什么帮扶措施。”他看向老李,“我需要您的帮助。”
老李看了他许久。
路昭也不怕他看,就睁着亮晶晶的、清澈而又无所畏惧的眼睛,同他对视。
老李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嘲一笑:“好吧。我虽然在年轻人身上跌过很多跟头了,但我还是愿意再相信年轻人一次。”
“德阳县是个偏僻的打渔小城,这里的人们善良淳朴,肯努力、肯吃苦,但因为太穷了,有时候也抠抠搜搜,有时候也无理取闹,十分难缠。”
“不过,只要你认真去同他们做工作、为他们谋出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一定会收获他们的认可和尊重。”
他看向路昭,微微一笑:“欢迎你来,我的同志。”

老李带着路昭,开始了在德阳县四处奔波的日子。
他并没有把自己见解直接讲给路昭听,而是带着他到处去走,让他自己去看,自己去总结。
只等到要各样数据的时候,就带着路昭冲到各个单位,要人家单位的各年度工作总结、年度报表。
这种内部资料,各家单位哪会传播到外面?即便老李清楚个中门道,直接找到单位一把手,说干了嘴皮子,描绘各样政绩成果、未来蓝图,依然花了不少时间精力,才拿到了部分数据,有的单位还对重要内容作了模糊处理。
但有这些,足够路昭写出一份详实的调研报告。
他将精心完成的报告封好,走单位的机要交换渠道报送首都,给方先生的几封信笺也投递到了邮局。
在等待上级回音的日子里,路昭便继续跟着老李,把德阳县下辖的每一个乡镇、每一个村落都走遍了。
许多村落十分偏僻,光是来回路上就要三四天,到了村里调研还得花上四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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