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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车马慢(Shim97)


路昭心头发颤,视线就跟着那个白色的小小袋子,一路走到派出所门外,眼看着工作人员要把小推车抬上灵车了,他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了小车。
“我、我能再看他一眼吗?”
工作人员一顿,看向他后头站着的法医。
法医摇了摇头。
工作人员就说:“小伙子,现在还是别看了。”
路昭语无伦次:“可是,我有两年都没回家了,两年都没见过我弟弟了,而且,我妈妈肯定也想再看他一眼……我弟弟连照片都没拍过,难道就这样给他火化了吗?”
工作人员只能说:“我们尽量给他化个妆,化得和生前一样的,然后让老师傅给他画个像,啊。”
他拍拍路昭的肩,权当安慰,然后用力将小推车向灵车上一抬。
路昭拉着小推车的手骤然被甩脱了。
小小的白色袋子一下子被推进了灵车里,就像在告诉他,逝去的生命,是再也抓不住的。

在大门口茫然地站了半晌,他才收拾好心情,朝医院走去。
在医院门口的包子铺买了四个大肉包、两杯豆浆,赶到手术室时,手术刚好做完,母亲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推着出来。
“来来,易叔青的家属把人送到八楼病房去。”护士叫着他。
路昭连忙过去推病床,护士却说:“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一个人不够推。”
路昭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不过护士也没追问,又叫了个年轻点的小护士过来,帮他一起推病床。
推到楼层尽头专门给病床走的滑坡式楼梯,路昭小心地护着病床,一层一层地爬楼,爬到八楼,拿医生开的住院单和缴费凭据到护士站登记,才给分配了床位。
县人民医院是公立老医院了,住院环境算不上好,一间小病房很紧凑地摆着三个床位。路昭推着母亲的病床进来时,这间病房的另两个床位都有人了,他便只能让母亲躺到仅剩的靠着门口的病床上。
母亲面色惨白,精神萎靡,看起来虚弱极了,但仍然强撑着开口:“阿庭怎么样?”
路昭说:“我去派出所认领了,殡仪馆把他接走了,说要处理一下,好好化妆,明天我们可以去看他,然后……然后再火化。”
母亲空洞的眼睛里慢慢淌出了泪水。
他说:“那遗像怎么办?阿庭都没有照过照片,总不能连遗像都没有。”
路昭说:“殡仪馆说,会请一位老师傅来给他画遗像。”
化妆、画遗像,这些都是要额外出钱的,费用还不低,可是路昭愿意花这个钱。
他知道溺水死亡的人是什么样,也大概能猜到弟弟的尸体在河里泡了三天,大概已经开始腐烂肿胀了。
他不想让弟弟这样丑陋不堪地离去,起码要把他收拾得完完整整,和平时差不多的样子,让他们再看一眼,再好好和他告个别。
母亲听完,似乎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慰,不再说话了。
路昭把手里的豆浆和肉包子放在床头柜上,给他调高病床的靠背:“吃点东西吧,妈妈。”
他把肉包子递过去,母亲就机械地张开嘴吃,等咬到了肉馅,他似乎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看了看。
“阿昭,不要乱花钱。”他说,“本来做手术、住院,就要花不少钱了,还有阿庭那边……”
“没事的,我在首都和朋友一起做生意,挣到钱了。妈妈,我现在有出息了。”路昭喂他吃完了一个肉包子,然后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存折,打开给他看。
母亲的视线扫过来,然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一刻,路昭的心情才总算轻松了些,说:“我还在首都买了房子呢,等你康复了,我把你接过去,我们一起住。”
母亲的眼眶微微湿润,路昭再把剩下的一个肉包和豆浆递过去,他自己便接过来吃了。
旁边病床上躺着的雌虫说话了:“哎,你福气真好,儿子有出息了,在外面做生意,还在首都买房了呢!以后你就跟着享清福了!”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不像我啊,男人天天游手好闲,以为生了个雄虫儿子能有出息,结果他跟他爹一样游手好闲,天天就知道张口要钱。我在工地上被水泥板砸断了手,他们俩看都没来看我一眼,还不如工友,好歹工友还给我买了东西吃呢。”
路昭没有作声,拿起自己的两个大肉包子飞快吃完,又喝了豆浆,然后开始小声给母亲说这两年来自己的经历和见闻。
临近中午,麻药的药效过去,路昭就看见母亲的额上开始冒汗了,他连忙叫了护士过来换药。
“刚换完药会比较疼,忍忍。”护士说,“这两天是最难熬的时候,因为骨头和组织要修复,又痛又痒,熬到第三天,就会舒服很多。”
“要是有条件,就多吃点猪肉,补充蛋白质,不过不要吃辛辣油腻。”护士叮嘱着路昭。
路昭心里记下,中午出去买饭时便在医院门口的小饭馆买了清淡的蒸瘦肉给母亲吃。
有他这样精心照顾着,母亲放松了不少,恢复得很快,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精神就好了许多。
路昭和殡仪馆约的时间是今天下午,他特意租了医院的轮椅,推着母亲出去,可刚刚走出医院大门,门口蹲守着的男人就猛地冲了过来。
“好哇,易叔青,你还敢跑!”
看见来人是父亲,路昭头皮都炸了。坐在轮椅上的易叔青也受了惊,多年被丈夫家暴欺压,只要听见丈夫一声吼,他心里都吓得发颤,立刻本能地抬手护住自己的头。
眼看着父亲的手要抓向母亲的头发,路昭儿时的那些噩梦又浮现在眼前——父亲抓着母亲的头,猛地往墙上撞,像个彻头彻尾的怪兽。
可是现在母亲双脚不能动,一旦被他抓住头发一扯,整个人就摔在地上了!
那一瞬间的急切冲破了本能的恐惧,路昭一把拦住父亲,一推。
记忆中那打在身上火辣辣地疼的铁掌,这下竟然轻飘飘的,他明明没有用力,就一把将父亲推倒在了地上。
路昭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父亲也惊呆了,瞪大眼睛怒视路昭,像不敢相信这个懦弱老实的大儿子敢反抗自己。
他立刻站起身:“你这小兔崽子,还敢还手?!”
当他站起来,路昭和他正面相对时,才发现,记忆中那个像沉重大山一样压在自己头顶的父亲,已经没有自己高了。
以前他总是跪在地上害怕地仰望着父亲,可是现在,他已经比他高大、比他强壮、比他更有力气了。
路昭慢慢收紧了手掌,握成一个拳头:“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
“你、你……”父亲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个逆子!”
多年逆来顺受的大儿子忽然强硬起来,那种脱出掌控的极端愤怒一下子冲上头顶,他猛地扬手朝路昭脸上挥过来。
可路昭在刚刚那片刻已经醒悟过来,当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站着挨打,一把就抓住了父亲挥过来的手。
还有十来天,他就要成年了。一个身体健康强壮、常年劳作的成年雌虫,轻轻松松就能把五个普通雄虫打趴下。
他牢牢地钳着父亲的手臂,让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好好认清他们之间的力量差距。
“妈妈,不用怕了,”他心中那些恐惧的阴霾,终于在此刻消散,有种旭日升起的轻松畅快,“他打不过我。”
坐在轮椅上的易叔青警惕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见路昭真的制服了他,才慢慢放下手臂,松了一口气。
他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忍让,还叫阿昭也和我一起忍让,就是想勉强维持家庭,等孩子们有出息,改变现在的生活。”
“我以为,只要家里日子过得好了,你就会慢慢接受现在这个政府、这个社会,接受自己已经不是人上人的事实。”
“我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因为旧贵族的身份,不是因为接受不了现在的政府和社会,而是你这个人,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路松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你敢这么对我讲话?!”
“那又怎么样?”易叔青像是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地吼,“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子爵大人,手里有钱、有枪,想打死谁就打死谁吗?!”
路松年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一手颤颤巍巍指着他:“你、你!”
易叔青迎着他的手指:“你就在政府大院门口闹吧,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指责新政府,把你这么多年受的‘耻辱’和‘冤屈’发泄出来,随便你闹,我再也不跟你过了!”
路松年气得破口大骂:“你现在高尚了?当初你家落魄成那样,要不是我记着小时候的情谊娶了你,你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家后院里了!现在讽刺我的身份,难道那时候你没有沾光?!你没有享受荣华富贵?!”
“这么多年我当牛做马伺候着你,难道还没有还够吗?”易叔青抓紧轮椅扶手,“我跟着你享受了几年荣华富贵,可我后面这五六十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路松年咆哮着:“我救了你的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易叔青胸口急促起伏着:“可是你害死了阿庭!我恨你!我恨不得你也一起死!”
“好哇!你居然敢说这种话!”路松年暴跳如雷。
易叔青却不再同他纠缠,拉了路昭一把:“我们走。”
路松年想拦他,可打又打不过,只能在路边无用地叫嚷。
易叔青似乎下定了决心,冷着脸再也没有回头,母子两个往殡仪馆去。
按照约定,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收拾齐整的路庭用小推车推了出来。
小虫崽的脸上被涂了厚厚的□□,化成了安详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
易叔青和路昭虽然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可依然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工作人员把画好的黑白遗像拿过来给他们,经过他们的同意后,便把路庭往里推去,进行火化。
只是短短的一两个小时,骨灰盒就送了出来。
易叔青伸手轻轻抚摸着这个小小的木盒子,眼眶有些湿润。
可事情已经发生这么多天,他比初闻噩耗时平静了许多,同小儿子作了最后的道别,便让工作人员把骨灰盒抱去,同遗像一起,放进他们买下的一格小小的灵位里。
工作人员把灵位的玻璃柜门锁好,这场简单的丧事就这样结束了。

“你不希望我们离婚吗?”易叔青问他。
路昭摇摇头:“这是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但是我会一直支持妈妈的。”
易叔青点点头:“去民政局离婚得双方同意,他大概不会同意,因为离婚后,他自己没有收入,也不能再住我的职工宿舍,他没有那么蠢。”
路昭便问:“那要怎么办?”
易叔青淡淡笑了笑,目光坚定:“起诉离婚。”
住了三天院,复查后易叔青恢复得不错,路昭便带着母亲出院了。
由于母亲决定离婚,路昭便没有背着他回家。
医院附近有许多家庭式小旅馆,提供带厨卫的一居室、二居室,给陪护病患的家属住。路昭找了一家相对安静的旅馆,挑了一间亮堂宽敞的一居室和母亲一起住下。
住所定下来,易叔青便着手整理医院带回来的各样单据和影像照片,用来当做伤情证明材料,然后开始写诉状。
路昭第一次发觉,母亲原来是这样勇敢果断,只要下定决心,就立刻着手去做。
虽然弟弟的溺亡是个伤痛的意外,但这个意外让母亲终于认清了父亲的本性,倒也不算一件彻头彻尾的坏事。
想到可以永远离开那个噩梦般的男人,带着母亲一起到首都开始新生活,路昭心头就一阵雀跃。
这是他出去读书后树立的梦想,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实现了!
母亲准备着起诉事宜时,路昭抽空去了一趟林老师家。
原本他该一回老家就来拜访林老师,可家里遭逢如此变故,母亲又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有他一个人忙上忙下,实在抽不开身,登门拜访的事只得拖到今天。
好在林老师并不计较这些,热情地把他迎进屋里:“快来坐,我给你倒杯水,拿个冰棍吃。”
路昭愣了愣,想起两年前,自己拘谨地坐在这里,一边舔着林老师给的冰棍,一边听他讲首都的见闻,鼓励自己去首都求学。
他心头一时十分感慨,说:“两年前幸好我来了这里一趟,听您的话去首都读书,不然现在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林老师拿着冰棍笑着走过来:“听老师的话,没错吧。人就是要出去看看外面的广阔天地,才知道自己原来局限的方寸之地是多么浅薄渺小。”
路昭点点头,把手里拎着的水果放在桌上:“给您买了点杨梅。”
暨州地处大陆最南端,阳光明媚雨水充沛,水果虽然没有经过什么选种培育,但天然就比其他地方出产的水果要甜,产量也大。
这会儿正是出杨梅的时候,价格实惠,林老师便没有推拒,收下杨梅洗了一碗,和路昭一块儿吃。
“看你的样子,家里的事处理妥当了?”林老师问。
路昭把冰棍的包装纸撕开,说:“弟弟的事处理完了。妈妈受了伤,住了几天院,今天刚出院,他在准备起诉离婚的材料,所以我才得空过来。”
林老师点点头,没有对他的家事过多评价,跳过这个话题,带着欣慰,说:“你出去这两年,确实变化很大。”
路昭一笑:“我回老家那天,在公交车上,售货员还说我看着不像本地人呢,白白净净的。”
林老师说:“不止外表上有变化。你原来在班里啊,虽然成绩好,但是比较内向,不喜欢讲话,不敢发表自己的观点,看起来是一副畏畏缩缩、优柔寡断的样子。你想想,我劝你去首都读书的时候,想尽办法劝了你一个下午,你最后说,还要回家去问问妈妈。”
路昭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
“但是现在,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可以解决家里的难题了。”林老师捡起一颗杨梅,“你今天从进门以来,大大方方、谈吐流利、逻辑清晰,和两年前比起来,简直是脱胎换骨。”
“这也是我当时极力劝你去首都的一个重要原因。那里平台大、前景广阔,能人都往那里去,可以说是群英荟萃。”林老师说,“在那里,你会碰到更多的良师益友。”
路昭顿了顿,想起了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孙教授,给自己指引了方向的方先生,还有同住一个寝室的好友宋悦、王志。
和这些优秀的人待在一起,受到他们的积极影响,潜移默化,才有了今天的他。
他认同地点点头:“您说得没错。”
从林老师家里回来,母亲已经准备好了起诉材料,趁着时间还早,路昭便推着轮椅,和母亲一起去法院。
这个年头,小县城的法院案件不算多,程序也不繁琐,递交材料后,几天之内就能立案。
路昭就继续留在老家陪着母亲等法院的通知,易叔青担心耽误他的学业,提了好几次让他先回学校读书。
路昭自己也担心学校那边落下太多课程,可是一想到那天父亲在医院门口蹲守,冲上来就要对母亲动手的情形,便摇摇头。
“我还是再等几天吧,反正也和学校请了两星期假。”他说,“要是可以当庭判决离婚,我们就可以一起去首都了。”
他这样坚持,易叔青也就没有再提,等腿恢复得能够站起来走路了,就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等了四五天,他们终于收到了法院的庭前调解通知,时间在四天后,五月九日上午。
易叔青看到这个时间,说:“要是等到这一天,你回学校的时间就要往后推了。”
路昭想说没关系,不过还没开口,就看见母亲笑了笑:“反正已经耽误了,就多留几天吧,十号是你二十岁生日,妈妈给你好好庆祝。”
路昭一下子笑了出来:“谢谢妈妈!”
易叔青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仿佛他仍是一个小朋友。
路昭便抱住他,把脑袋埋在母亲怀里。
“一转眼,你都要二十岁了。”易叔青有些感慨,“你刚刚破壳的时候,只有巴掌这么大,后来进化了,也只到妈妈的膝盖。”
“别的小虫崽,第一次进化完就会发声了,一岁就能说出词语,可你到了一岁半,都还不会讲话。”易叔青回想着往事,“那时候别人都说,你可能是智力有问题,叫我把你扔掉算了。”
路昭在他怀里说:“要是我真的智力有问题呢?”
易叔青笑了笑:“那妈妈也会养你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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