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冲着他而来的人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难以接受心目中的明珠坠落凡尘,甚至走到了对立面。
在陆行渊没有生出魔角时,他们还能努力的说服自己,但现在陆行渊毫不避讳地展示自己的魔角,告诉众人他的身份。
他是魔族,是天衍宗的敌人。
“陆隐川,你不该来。”平日里尚有几分交情的长老轻声叹息,道:“趁宗主还没来,你快走吧。”
“ 齐长老,不能放他离开,我们要替大师兄报仇!”
齐长老话音刚落,就有几人从人群中跳出来,为首之人手持长剑,杀气腾腾,他怒视陆行渊,道:“陆隐川,天衍宗养育你多年,对你情深义重,你却不识好歹,忘恩负义。你初入此地时,我们大师兄也曾照顾过你,你却在他大婚之日,置他于死地,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愤怒的声音到了后面有些哽咽,怒火并未湿润在眼泪中,周围喧嚣的声音因为这句话而出现短暂的安静。
吕年是个好人,起码在众多弟子心中他不骄不躁,十分平和。他在修行上赶不上众人,但从来没有因此自暴自弃,反而更加谦逊地对待每一个同门,希望他们每一个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修道之路。
他本来可以不死,只要他不掺和进这些事情里来,陆行渊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动手,那一剑不是你们师尊刺的吗?”陆行渊面不改色,吐露出残忍的事实。
杀死吕年的那把剑属于他,可是挥出那柄剑的人是师无为。他的错是没有召回自己的剑,放任它在师无为的灵力下穿透吕年的胸膛。
怒气冲冲的弟子被这句话哽住,那一日的真相在会场里的人看的清清楚楚,是师无为误杀。可是天衍宗的弟子不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们宁愿怪罪在陆行渊的身上,相信这是陆行渊早就算计好的阴谋,也不愿意承认看见的事实。
吕年之于师无为,是师徒也是父子。他是师无为捡回来的孤儿,是师无为为数不多的良心。
天衍宗如何能够承认他们的宗主灭杀了自己的良心,暴露出残忍而自私自利的一面呢?
“分明就是你有意陷害,你现在已经是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吗?”手持长剑的弟子是吕年的师弟周峰,大概是平日关系亲近的缘故,在众人沉默之后,他依旧不依不饶。
“我已经不是天衍宗的弟子,但你们让我当替罪羊的习惯还是没变。虚伪懦弱的到底是谁?”陆行渊抬手一挥,周峰手中的长剑瞬间四分五裂。携裹着陆行渊灵力的碎片飞溅,锋利而危险。
周峰被吓了一跳,无力反抗的重压瞬间将他锁定,让他动弹不得,双股战战。他仗着一腔怒意质问陆行渊,完全没有考虑他们之间的修为差距。
陆行渊还是剑尊时,天衍宗上下就少有敌手,如今他已入渡劫,修为直逼师无为,在场的人能和他打的加起来还不到两个人。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愤怒只是徒劳的挣扎,无用而可笑。
声讨的声音低下去,一开始劝陆行渊离开的齐长老拂袖扫去周峰身上的威压,神情复杂地看着陆行渊。
“如今再称你一声破厄剑尊有些不合适,那么不知魔君大人此次前来有何指教?”齐长老往前两步,站在诸位弟子面前,直面陆行渊散发出来的威压,言语间还算客气。
面对还有一点人情味的故人,陆行渊敛了气焰,道:“指教谈不上,不过是身为晚辈前来拜访长辈罢了。就算我不是天衍宗的弟子,我也流着顾家的血,我前来拜会曾外祖父,你们横加阻拦反而没道理。”
陆行渊和云棠,和顾诀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只是离开了天衍宗,不再是天衍宗的弟子,但这并不影响他以另一个身份回到天衍宗。
而且以晚辈的身份前来,这就是家事,天衍宗反而变成了外人,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外人干涉别人家事的道理。
齐长老面色微僵,局面有些尴尬。就在他迟疑之时,一道凌厉的剑气从天衍宗的后山爆发出来,雪色清亮的剑光如虹直坠云端,朝着陆行渊横扫而来。
恐怖的威压让周遭的空气一滞,离得近的弟子们纷纷憋红了脸,呼吸困难。
陆行渊目光一凝,面色泛冷。剑气上熟悉的气韵让他很不舒服,他握拳挥拳,灵力和拳风缠绕在一起,形成一条白色的巨龙冲向迎面而来的剑气。
两股力量相互碰撞,爆发出轰隆的巨响,灵力疯狂撕扯,狂风怒号。
周遭的长老连忙运气抵御,弟子们纷纷往后逃去。
“陆隐川!”剑光之后是愤怒的嘶吼,一道身影从后山爆射而出,咬牙切齿地念着陆行渊的名字,手上的剑挥出杀招。
“师宗主,你的待客之道未免太独特了。”陆行渊没有退,他活动手腕冲上去,赤手空拳接下师无为的剑,
四年不见,师无为苍老了许多,面相上更显得刻薄。原本他就卡在渡劫后期难以突破,陆行渊杀死吕年后,他心魔缠身,更加看不到突破的希望。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师无为对陆行渊的恨意达到一个顶峰,他自后山察觉到陆行渊的气息,想也不想地一剑杀来。
二人灵力皆是鼎盛浩瀚,就算是精心修建的大殿也禁不住这样的灵力摧残,大地沟壑纵横,高楼摇摇欲坠。
天衍宗的长老们连忙疏散周边的弟子,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个人忧心忡忡。
“师宗主,我只是想见一见我的曾外祖父,以尽孝道。你这般横加阻挠,简直蛮不讲理。”
陆行渊熟悉了自己的魔躯,修炼的又是至高的功法,单凭□□也能很好地对抗。在他掌间,灵力的倾泻犹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测,每一次挥舞的掌风都能形成狂暴的灵力流。
师无为的剑没有切开他的防御,他明显地感觉到,比起上一次的交手,这一次陆行渊难对付多了。
陆行渊战斗的同时也不忘刺激师无为,仿佛他真的很想念顾诀这个曾外祖父。
师无为暴跳如雷,下手越发狠辣,如虹的剑气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剑网,虚虚实实。恐怖的气息吞噬了周遭的掌风,就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默兽,危险可怖。
陆行渊被剑气所吞没,剑刃破开他的防御,割破他的魔躯,鲜血喷涌而出。
陆行渊胸腔鼓动,目光微暗,低声道:“我真的不想这样。”
话音刚落,他被压制的气息猛然高涨,一股熟悉的让人战栗恐惧的威压瞬间在天衍宗上空凝聚。
师无为往前刺出的剑一顿,吃惊地看向万里无云的苍穹。平地惊雷闷响,墨色的云层翻滚而至。
这一幕让人如此的熟悉,因为它曾在此地发生过一次。
陆行渊嘴角微扬,面带笑意,戏谑地看着师无为道:“我每次渡劫你都想陪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渡劫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还是在天衍宗的地界上,
陆行渊知道自己已经在突破的界限上徘徊,他之前出于考虑,并没有在风月无边楼直接引动雷劫,
琅煌让他来找顾诀,他没有问为什么,反而是考虑到自己的状况,远离妖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随着修为的增加,雷劫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上一次陆行渊渡劫所在之地被雷劫肆虐,一塌糊涂,他知道雷劫的威力,就算只是渡劫中期,也会给天衍宗造成不小的打击。
厚重的云层疯狂地凝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天衍宗天昏地暗,恐怖的威压沉甸甸地压在众人的心头,被雷劫锁定的陆行渊更是扛着巨大的压力,全身的骨骼在雷劫下发出响声。
师无为半只脚踩在陆行渊的雷劫范围内,这种久违的惊悚感让他汗毛倒竖,然而这都不算什么,比起雷劫,更让他恐惧的是陆行渊的修炼速度。
他上一次渡劫是从大乘中期直接跨一个大境界,强行突破,那个时候因为时机的问题,众人对他的突破心存疑虑,以为他是殊死一搏,无异于引火自焚,就算真的突破也会留下很强的后遗症。
但他们不知道陆行渊并非逞能,而是借助古魔精血的力量提升修为,之后在魔族的两年,他又有了新的奇遇,跨境界造成的不踏实感被完全填平。
大乘之前,陆行渊的修行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非要说点特别之处,就是他修炼的速度很快,同时期的天才和他比起来也要逊色很多。
而在大乘之后,陆行渊的修行越来越奇特,天地间的灵气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他开始从其他地方获得强盛的灵力,一点点充实他的身体。
别人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没有突破的境界,他只用了不到七年的时间。
这已经不能用天赋来形容,完全就是恐怖。
师无为眼角抽搐,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被他踩在脚下,俯视,虐待,强行利用控制的孩子已经强大到他需要直视的地步?他飞快地蜕变,就像是摆脱枷锁,不断朝着苍穹生长的参天巨树,囚笼再也困不住。
他行于天地之间,是自由的灵魂。
高空之中,天雷滚滚,狂风怒号,瓦砾哗哗作响,被灵力摧毁的楼台摇摇欲坠。
天衍宗的弟子远远的逃离,他们惊魂未定,忧心忡忡地看向雷区。这是他们多年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渡劫大能的雷劫,哪怕只是看一眼,也觉得呼吸困难。
雷区的中心,陆行渊承受着莫大的压力,而被牵累的师无为同样好不到那儿去。他所在的位置,稍微有一点移动,雷劫就会把他也视为渡劫者。
早在陆行渊有渡劫征兆的时候他就应该离开的,但他太过震惊,不敢置信,所以慢了几步。
渡劫中期的雷劫非同小可,如果放任陆行渊在这里渡劫,这座主峰会被夷为平地。
“陆隐川,你究竟想把天衍宗毁到什么程度?你就那么恨我们吗?”师无为不敢轻举妄动,无数纷乱繁杂的思绪在他心头交织,他看向陆行渊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
陆行渊抬头扫了他一眼,那个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我在天衍宗生活了两百多年,我却对这里没有任何的归属感,师无为,这是我的问题吗?”等待雷劫降落的时间,陆行渊不能移动,他看着和他一起困在雷劫中的师无为,道:“云棠是我娘,顾诀是我曾外祖父,我并非不能原谅,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纳我。”
十二岁的陆行渊正是需要亲人的时候,天衍宗明明可以结束他独自飘零的人生,让他有一个新的出发点,让他重新开始。可他们没有那么做,他们默认师无为的欺凌,对一个孩子毫无保留地释放恶意。
利用,恐吓,迫害,因为师无为的嫉妒,他把陆行渊推下深渊。
“师无为,你屠我手足烹肉做羹逼我吃下去,满足你变态的愉悦之时,你就该想到你也会有同样的下场!杀死吕年的滋味爽吗?看着自己视如己出的弟子死不瞑目痛快吗?你救了他,养大他,杀死他,你可真是个好父——亲。”
陆行渊拖长了调子,声音就像诅咒一般,一字不落地钻进师无为的耳朵里。那充满恶意的调子把师无为拼命想要忘记的一幕翻出来,一遍遍地提醒他,是他杀死了吕年。
他的弟子死在大婚之日,就算不断地把过错推到陆行渊身上,也无法抹去那是他挥出剑刃的事实。
师无为气息翻滚,双目赤红,明明清楚陆行渊是在故意激怒他,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吕年是不同的,他是他的第一个弟子,是他从未对任何人诉说过,却无时无刻不在炫耀的战利品!
他引导了一场天灾,他掌控了凡人的生死。只要他愿意,他想要谁活着,就让谁活着。
可是现在的一切都被陆行渊毁了,他让他打碎了自己的作品,那是不完美的落幕。
师无为握紧了手里的剑,瞥了眼蓄势待发的雷云,烦躁的心情又像是窥见了曙光,神经质地笑起来。他安慰自己没关系,就让陆行渊再嚣张一会儿,渡劫期的雷劫会越来越强,他只需要让陆行渊死在雷劫下,他就还是胜利者。
陆行渊察觉到师无为的愉悦,不禁冷笑。不用猜他也知道师无为在想什么,但要让他失望了,他不会死,因为有人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毕竟他现在和天衍宗捆绑在一起,不救他,天衍宗也得玩完。
黑的发红的雷云完成凝聚,水桶般粗壮的闪电轰然砸下,阴暗的天空被照的雪亮,雷电如同树枝一般疯狂地在苍穹上闪现,四周充满了雷元素,噼里啪啦作响。
陆行渊正面抗下这一道雷,挥出的拳影被雷霆撕的粉碎,狂暴的力量撞上他的□□,拳头瞬间被麻痹。多余的雷霆之力砸向四周的建筑,天衍宗的大殿瞬间分崩离析,山体破碎,巨石冰雹般坠落。
站在附近没有离去的那些长老,眼看着大殿坍塌而无能无力。
师无为更是怒不可遏:“陆隐川,你有种别跑!”
雷云不会给渡劫者喘息的机会,第一道雷霆试探般落下后,后面的雷霆接二连三。恐怖的危机感让陆行渊头皮发麻,他此刻完全没有时间去搭理师无为。听见师无为的叫嚣,他想也不想地朝着师无为的方向奔去。
雷霆也像是长了眼睛般掉头追过去,可怕的灵力风暴疯狂肆虐,在这黑暗深邃的空间中不断碰撞,闪现出刺目的闪电,照的四周煞白。
因为师无为所在的位置属于雷区边缘,他要是安安静静地站着,只是受到一点点波及。可他偏偏要出声,要提醒陆行渊他的存在。
追在陆行渊身后的雷霆发现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短暂地停顿后,分出一股力量朝着师无为的方向劈去。
师无为的眼底闪烁着滔天怒意,他没有办法像陆行渊一般对抗,因为他只要出手,就会招来成倍的雷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防御,直接扛过去。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便是陆行渊不会善罢甘休。
一道雷霆之后还有无数道雷,不断蠕动的云层中,毁灭的力量越来越浓郁,天地之间除了轰鸣的雷声,就是大地崩塌,建筑碎裂的脆响。
陆行渊不断地靠近师无为,把雷霆引过来。就算是分散的力量,雷霆的恐怖丝毫未减。
“你这个疯子!小畜生,我一定要杀了你。”
只能被迫防御的师无为逐渐感到吃力,而头顶上的雷霆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噼里啪啦地往下落,仿佛是不劈死雷劫下的生灵就不甘心一般。
大殿所在的主峰已经被全部摧毁,随着陆行渊的移动,雷霆开始转移到相邻的第二峰。看着宗门基业毁于一旦,师无为的心在滴血,咒骂的声音和雷霆混在一起,又狼狈又颇有气势。
陆行渊对此充耳不闻,他利用魔躯扛了几道雷霆后,不得不抽出破厄。他内修道法,外修魔躯,两者合二为一时,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然而这份力量在铺天盖地的雷霆之下显得是那么的渺小,雷霆狂落。陆行渊挥剑而上,天地间的灵力受到破厄的牵引,铺天盖地地汇聚在剑刃上。
“给我开!”
恐怖的力量凝聚,破厄通体晶莹璀璨,无数的晶体闪耀着。陆行渊毫不犹豫的挥剑,剑刃的恐怖灵力狠狠地撞上雷霆。
“轰!”
两股不同的灵力相撞,形成一股可怕的风暴,那力量以陆行渊为中心朝着四周席卷。天衍宗的山峰脆弱的就像一面镜子,在这股力量下泯灭。
山峰附近的弟子发疯般朝着四周逃窜,一开始还打算坚守的长老们,此刻也被这毁天灭地的力量震撼,肝胆俱裂,不敢久留,纷纷后撤。
师无为力有不敌,在陆行渊连翻牵累下,他衣衫褴褛,发冠破碎,披头散发,好不狼狈。在灵力的轰炸中,他被雷霆砸向地面,掉落在碎石之间,被尘土掩盖,不知生死。
陆行渊后退一丈有余,反震的余波让他持剑的手臂鲜血淋漓,虎口处伤口崩裂,破厄被他的鲜血染红。
雷霆还在凝聚,它积蓄最后一次攻击,不再是水桶般的雷电,而是细小的只有手腕粗细,却是血一般的猩红。
陆行渊瞳孔骤缩,瞬间头皮发麻,汗毛倒竖,他从这道雷霆山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生死危机。破厄有所察觉,发出剑鸣,仿佛是想要警告陆行渊。
与此同时,陆晚夜给陆行渊打造的长命锁一颤,突然和陆行渊神识相连。
赤色的雷霆轰然而下……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陆行渊的眼底一片赤色,狂暴的雷霆犹如燎原之火,周遭的空间承受不住灵力的冲击,扭曲破碎,裂缝中狂风怒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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