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和谢廉可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我尚且不能和他抗衡,你们两个人遇见事也别和他硬碰硬。”谢遥对今日之事心有余悸,他知道谢迟的可怕,不放心地叮嘱道:“特别是十七弟,你和他同在皇宫,更要小心些。”
谢遥的关切让人颇有好感,谢陵逗弄着手上的文鸟,笑道:“七哥担心我一个人不能抗衡,不如我把接出来长住,这样我就可以离谢迟远远的。”
“胡闹!”谢遥否定了谢陵的提议。他留谢陵一时是兄亲弟恭,但一直留着他,就是和谢道义过不去了。毕竟谢道义还没死,谢陵的生活自有他管束。
“我一个人在宫里闷得慌,现在还有个谢迟添堵,心里就更不痛快了。七哥,你这院子那么大,还怕缺我一间房?”谢陵神色认真,道:“实在是没床,我和白师兄睡一张床也可以,想来白师兄不会拒绝我。”
谢陵说着就看向陆行渊,眼里带着笑意,颇有几分婉转的缠绵之意。
陆行渊不自在地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干咳两声,道:“七殿下有所不知,今日谢迟对我出手,是因为谢廉的缘故。许是这二人关系亲厚,方才联手。十七殿下此前因为我,和谢廉也有诸多不快,谢迟会对付我,多半也会对付十七殿下。”
谢遥闻言,眉头一皱,似乎是想到什么不悦的事,神色难看,冷哼一声,面上浮现嘲弄之色:“你们年幼不知,那有什么关系亲厚?不过是见不得人的桃色交易,徒生龌龊罢了。”
谢遥的言辞还算克制,没有那么直白,但也不难听出其中的猫腻。
陆行渊和谢陵对视一眼,没想到谢遥竟然知道这事,难道他和谢迟之间……
陆行渊想到自己的师兄司文,试探道:“七殿下这是何意?兄弟间岂会有这种荒唐事?”
“这算什么荒唐?谢廉又不是唯一的一个。”谢遥嘴快,说完后才隐隐觉得不对,他面前这两个人涉世未深,不该如此污他们耳朵。
谢陵看向他,佯装惊讶道:“难道七哥你也……”
“呸呸呸,我是那种人吗?”谢遥打断谢陵的话,他对这种事深恶痛绝,巴不得躲得远远的,薄怒道:“自你记事以后,我是什么待遇你还不清楚?要是我真的舍了尊严做出这种有违道德之事,又怎么可能处处不如意?”
谢遥出身差了些,在他决定拉帮结派,建立自己的权势之前,他在皇朝的处境并没有那么好。诚如他所言,讨好谢迟确实能换来安稳和荣华富贵,可是在低头的那一刻,就注定要丢了尊严。
他这个人有点要强,让他对着自己的弟弟卑躬屈膝,他做不到。
确定谢遥没有卷入其中,谢陵和陆行渊松了口气。好在他们眼光不错,能拉谢遥一把就拉他一把,以保将来丑闻爆发,他不会卷入其中。
谢遥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息内,他的命运被拉扯到了另一条轨道。他想起这种糟心事,心情也变得糟糕。
他看着笑容明媚,人畜无害的谢陵,心里着实有些不放心。谢道义现在是对谢陵给予厚望,但对手换成谢迟后,谁都不敢轻易去赌。
更何况谢道义那个人,为了平衡,舍得委屈任何人。万一他头脑发热,想要打压谢陵的气焰,说不定就会袖手旁观,看着谢迟磋磨别人。
谢遥越想越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性,谢陵身边又没个帮衬,这要是对上谢迟,还不得被他吃的死死的?
谢遥打了个冷颤,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道:“你想住在我这里,要是没个正当的理由,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父皇叫回去。”
谢遥看见谢陵肩膀上的文鸟,眼神一亮,顿时心生一计,道:“你这只小兽是新收的?不如就用它做个由头,我明日去和父皇交涉,你安心住下。”
谢陵说要留下只是口头上的话,但看着谢遥认真的打算,谢陵嘴角笑意更深,他没有拒绝,反而目光在陆行渊的身上扫来扫去,故意刺|激谢遥道:“和白师兄睡?”
谢遥听的眼皮子一跳,板起脸道:“有院子,有床。”
谢陵切了一声,露出遗憾的神色。
陆行渊没有吭声,虽然戴着面具,但谢遥这一次明显地感觉到他没有之前淡定,眼神有些许躲闪。
谢遥心头警铃大作,他竟然觉得这不该是正常的反应,这两个人之间又发生什么事了?
谢遥的眼神在他们之中转来转去,碍于陆行渊脸上的面具,什么都看不真切。他一时有点恼,心想难道上次给的药不够好,治不好陆行渊这张脸?
陆行渊察觉到谢遥的打量,见他的神色有些幽怨,转移话题道:“谢廉大婚在即,怎不见天衍宗的人来往?他那位道侣是什么人?”
陆行渊到皇朝也有些时日,之前没有刻意打探的消息,他到了皇朝也没听见。除了知道是和天衍宗联姻,其余的似乎平淡极了,不值一提。
“这门亲事又不是两情相悦,双方出个人就成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往来。”谢遥顿了顿,神色略显迟疑,道:“当然,不熟络的人是谢廉,天衍宗那边,对方还是很乐意。”
陆行渊微微挑眉,他还是对天衍宗那些弟子知之甚少,猜不到那位对谢廉情根深种。
谢陵在旁适时提醒道:“联姻的人是谢迟的大师兄,师无为的大弟子,吕年。”
陆行渊一愣,这人他知道。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之前和谢迟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第一百章
师无为名下亲传弟子,记名弟子不少。在众多的弟子中,大概只有吕年不是因为天赋出众被选中。
师无为收吕年为徒时,他还不是天衍宗的宗主,他外出游历看见人间荒年,遍地饿殍,穷苦人家易子而食。吕年带着弟弟逃出来,但弟弟太小,最后还是夭折了。他自己也昏倒在地,被人追上。
师无为见他有几分道缘,出手将他救走。他那时还没有弟子,身边也缺个人手,就干脆把人收为徒弟,省了师门考验的关卡。
吕年修为不高,这么多年才堪堪修到化神,他常年跟随师无为左右,耳目渲染,多多少少学了些师无为的秉性。
谢迟做了师无为的弟子后,师无为没时间教导他,就让吕年带了一段时间。吕年看起来三十出头,处事稳重,对这个小师弟自然是疼爱有加。
但谢迟是什么人?他娘是云棠,他爹是谢道义,他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长大,拜师也不过是为了名声上更好听。他从来就没指望能在天衍宗学到什么,所以面对吕年的殷切,他根本就不在乎,
天衍宗不似皇宫,他能顷刻间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待的久了,时间一长,人一无聊,就开始在吕年身上琢磨乐趣。
吕年不近女色,也不沉迷男女之事,他知道后,便开始暗搓搓地使坏,非要石头开花,菩提动心。而等对方有所反应,他又抽身而走,权当是场玩笑。
吕年遭此无妄之灾,修为停滞数十年,谢迟也被送回皇宫,渐渐地,二人没了交集,这些事没人提及,也就没人知道了。
大概因为吕年是自己的第一个徒弟,师无为对他和对其他人有很大的不同。师无为知道他天赋有限,从来不会给他增加压力,他喜欢管事,师无为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宗门职务。
以吕年的性子,不会主动卷入这种是非中。但要是为了让师无为得利,他很乐意牺牲自己。他是忠于师无为的狗,愿意为师无为效犬马之劳。
只是这几人的关系未免有些太乱了,谢迟不懂感情,鱼水之欢对他而言,只是一种身体上的满足,他饲养自己的欲望,也放纵自己的欲望。
谢遥为了保障谢陵的安全,避免他和谢迟单独相处,以帮他驯兽为由,面见谢道义,说要留他在府上住一段时间。
谢道义询问是什么妖兽,知道是文鸟后没有多说什么,同意他留在谢遥府上。
“看见你们兄弟和睦,我很欣慰。现在魔族蠢蠢欲动,让谢陵住在你府上也好。他心中对我有怨,但对你还不错。”谢道义一边喂养灵鱼,一边道:“你这个做哥哥的,平日要多开导开导他,陆隐川已为魔君,他们师徒反目是早晚的事。”
谢道义别有深意地看了谢遥一眼,话里有话。
此刻亭子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海棠花艳,灵鱼在水中争相抢食,一切显得平静而又美好。
谢遥静静地站在一旁,听见谢道义这话心头一跳。难怪谢道义刚才答应放谢陵出宫答应的那么爽快,谢遥以为是灵鸟的缘故,现在看来却是因为陆行渊。
谢道义知道自己从谢陵的嘴里打探不出关于陆行渊的消息,就让谢遥去办。毕竟谢陵和他关系好,他去问,谢陵肯定不会抗拒。
谢遥把人带出去本是好意,被谢道义这样一搞,反而显得别有用心。
他不能拒绝谢道义的提议,委婉道:“十七弟和我在一起这些日子,未曾听他提过破厄……”
谢遥顿了一下,连忙改口道:“未曾听他提过陆隐川,想必在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父皇。他是个知分寸的好孩子,一定不会胡来。”
谢陵为了陆行渊神伤过,可是这话哪里能如实告诉谢道义?谢遥不仅不能说,还得撇清谢陵和陆行渊的关系。
谢道义停下喂鱼的动作,他拿着鱼食,转身看着谢遥,眉眼间的厉色冰冷地不近人情。
“你是个好孩子,一向最听话了,这一次肯定也是如此。谢陵和你不一样,他是陆隐川带大的孩子,陆隐川在他心里的分量不一般。不过这都是情有可原的事,毕竟他还小,很多事他还不懂,你可以教他。”
谢道义压低了声音,一个教字,就是在逼谢遥出手。谢遥自知反抗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谢道义见状才满意地笑了笑,让谢遥早点出去,莫要让兄弟们等急了。
谢遥没有犹豫,转身离开,这个破地方他一息都不想呆了。他的父皇当真是不肯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嘴上关切,怕谢陵误入歧途,实际是利用谢陵和陆行渊的关系,打探一切更深的秘密。
此刻王府内,陆行渊和谢陵还不知道谢遥又憋了一肚子的闷气。谢陵在训练那只文鸟,陆行渊就在一旁看着。
昨日他们比谢迟和谢廉先回来,今早谢陵就派了人盯梢,直到中午谢廉才回府。一进屋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谢迟可真是花样百出。”谢陵听了,嗤之以鼻,随口吐槽了一句。
陆行渊抬头看着他,这句话很是耐人寻味,他撑着下巴沉思,不知道一个人想些什么。
天衍宗和皇朝此次联姻,是想修复云棠失踪带来的裂痕。联姻的双方都有一定的地位,亲事也肯定要举办的隆重,除了亲朋好友外,各门各派都在邀请行列。
随着婚期临近,皇城内的人逐渐多起来,不少门派都露了面。有头有脸的宗门有皇朝安排住处,其余的就在皇城内找落脚点。
谢陵开开心心地在谢遥府上住了一段日子,每天招猫遛狗,训练文鸟。就算没有契约,文鸟现在对他也是忠心耿耿。
谢瑶一直没有和谢陵提起谢道义让他去刺探魔族消息的事,但他一直憋着也不是个办法,陆行渊见他每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找了个时间避开谢陵,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谢遥倒是不避讳他,把谢道义那天的意思一提。
“十七弟以前就被天衍宗利用,安排在破厄剑尊身边。现在还是逃不开利用二字,只是这个利用的人变成了我们的父皇。”谢遥说起来就来气,他怕陆行渊不知道,解释的还很清楚。
飞鸟尽弹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谁也不能保证,谢陵今日的处境,来日不会落在他们身上。
“魔族入境,当年参与围剿的势力寝食难安,当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探消息。仙皇也是为了大局考虑,才会出此下策。”陆行渊没有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反而耐心地开导谢遥。
谢道义会利用谢陵,他一点也不意外。陆行渊也没打算瞒着,毕竟让敌人一点点看着仇人靠近的刺|激,可比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沉寂在美梦中要美妙的多。
陆行渊很期待谢道义的反应,不过在这之前,他还需要考验谢遥。
他这个假身份不能用一辈子,皇朝的内部势力也不能单靠魔族去瓦解。他需要谢遥的帮助,也需要知道谢遥对魔族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他们要是真的会为了大局考虑,这世上就不会出现破厄剑尊。”谢遥嗤笑,道:“白师弟没有经历那些事,当然会把他们往好处想。”
陆行渊这个悲剧是怎么来的?不就是两族为了所谓的大局搞出来的吗?
谢遥对过去的事不是真的一无所知,特别是陆行渊离开,他介入权势争夺这两年。他过去一直觉得,那场战争是正义的,必然是因为魔族十恶不赦,才会群起而攻之。
可是越了解越明白,那不过是胜利者在欢呼声中写下的骗局,他们只是想覆灭一个族群,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他们编足了理由。
察觉到谢遥对这种事有所抗拒,陆行渊没有继续往下聊,他转移话题问起司文的那条蛇。自从他把蛇交给谢遥后,他就没有再见过司文。
提到自己在乎的东西,谢遥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他拉了拉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的金蛇。
“这不是担心你的契兽吓到它吗?平日见你都藏起来了。”谢遥没有见过司文,但他坚信司文的魂魄也在金蛇体内,他是开启秘宝的人,比别人多一份直觉。
金蛇支起头,它对陆行渊身上的气息感到恐惧,每一次都是警戒状态。
陆行渊见蛇身似乎胖了一圈,知道谢遥喂的好,忍俊不禁。
谢遥听见他闷笑,目光落在他的恶鬼面具上,犹豫片刻,斟酌道:“你是不是不想把脸上的伤治好?”
谢遥之前为了美人计,给陆行渊送过几次药,但似乎都没有效果。陆行渊这张面具牢牢地扣在脸上,丝毫没有取下来的意思。
陆行渊轻抚面具,笑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有点失望,因为我这样没办法诱惑十七殿下。”
谢遥一愣,意识到自己那点小心思被人发现了,他面色微红,尴尬地轻咳一声,道:“刚开始确实这样想过,但现在只是希望你们好好地。你这伤拖久了,我怕它就一直好不了了。”
“不会。”陆行渊道:“它只是还没到好的时候。”
秋去冬来,皇城内覆盖了一层冬雪,城内银装素裹,天地看上去白茫茫的一片。
谢陵在谢遥的府上一住就是两个多月,在这期间他一直没有回去,谢道义派人来问过,被他以闭关为由打发回去。谢道义当然不信,便让谢迟前来看看,没想到谢陵真的闭关了,王府里只有谢遥和帮忙照顾文鸟的陆行渊。
之前陆行渊和卫家的恩怨在谢陵的不断干涉下,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谢道义什么都没说,反而借此敲打了卫家,让卫家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
谢廉也让他们忍一忍,眼下最重要的是他的亲事。
谢廉自己都选择退让,谢迟更不会和一个小人物计较,除了那次在街头劫人外,后来再没露面。谢遥打探到的消息是他帮谢道义办事,来往皇朝和天衍宗之间,而且因为事情办的漂亮,谢道义还很高兴。
今日是陆行渊这个身份和谢迟第二次见面,他们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弟,身份明朗时尚且无话可谈,更别说如今见面不相识。
陆行渊面子上客套之后,就把谢迟当成空气。
谢迟没有见到谢陵也不急着走,而是在院子里和谢遥唠嗑起家常。他一脸随意自在,仿佛他才是这个院子的主人。谢遥也不好赶他走,强颜欢笑,和他虚以委蛇。
“听说奇玩阁前些日子得了不少宝贝,过两日要开暗市鉴赏,他们的掌柜倒是个知情识趣的,知道给父皇也送一张请帖。不过父皇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便让我代劳了。”
庭院中白雪茫茫,即便亭子的四周挂上帘子,也挡不住那股寒意。不过修行之人,能够运转体内灵力御寒,倒也不打紧。
谢遥提起炉子上煮沸的滚水,对谢迟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淡淡道:“父皇一向最宠你,这种趣事当然会让你去。虽然奇玩阁家大业大,但我想和你的家底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奇玩阁的生意遍布大陆,不仅在妖族和人族之间,魔族尚未败落时,他们阁主凭借非一般的商业头脑,也把生意做过去。
奇玩阁能够矗立多年不倒,自然有它的本事。谢遥这话看似在抬举谢迟,细细一想却并不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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