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大陆自始祖创世起,经历了三个不同的时期。
最鼎盛的上古,古魔、古妖、仙帝三足鼎立,奇珍异兽种类丰富,早已消亡的龙族,朱雀,玄武等图腾霸主在那个时代遍地走,仙帝掌管着各地的仙皇,仙皇又掌管着各方仙王。
但随着上古消亡,古魔古妖被天魔天妖取代,仙帝战死,仙皇割据,年年征战。图腾霸主存之一二,逐渐销声匿迹。
太一大陆由鼎盛走向衰败,再然后仙界崩塌,天魔天妖的力量消减,有了现如今的魔族和妖族,人族那边唯有一位仙王从破碎的仙界逃出来,他自立为皇,建立了新的皇朝。但因为其实力大打折扣,无妨掌控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修仙宗门,只能捏着鼻子和人和平共处。
太一大陆其整体是一个下坠的趋势,但是这个速度放在实际万万年的演变中非常非常缓慢,人们就算察觉到是在下坠,也因为潜移默化的影响而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们求仙问道,等待突破的一日,飞升他界。
魔族对修炼之地的要求不高,在不断的退化中,他们选择远离另外两个族群的纷争,初代魔君意外发现这处龙骨,龙骨之巨,一目不可看尽。而且龙骨上蕴含着大量的魔气,非常适合魔族生存,于是初代魔君便以搬山填海之术建造了荒域。
在建造之初,荒域是白六时辰,夜六时辰,但这龙骨似乎一直在变动,连带着荒域也跟着变,渐渐地就成了现在这样。
“其实现在这样还算好的,我师尊在位的时候,荒域出现过灵气枯竭的情况。昏天黑地,灵植大面积枯死,新生的魔族生存艰难。”梅洛雪想起从前那段困难的日子,有些唏嘘道:“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整体离开荒域,去其他地方打地盘?”
魔族避世,和另外两族的往来甚少。但因为荒域骤变,为了生存,他们离开此地,全族迁徙。
前任魔君选了块无主之地,先礼后兵,让魔族安家落户。
陆行渊听到此处,不禁心生疑惑:“你们当初选择迁徙是因为此地不宜生存,按理它应该会变成险地,但情况怎么回转了?”
梅洛雪掩唇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光,媚眼如丝:“这件事是你爹安排的,你问我,我还真给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魔族走出后,荒域逐渐荒废,陆晚夜会把魔族又送回来真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更让人诧异的是他果断地封锁了真实之门。
梅洛雪个人是倾向于他在大战前回过荒域,确定这里又能生存后,才有了后面的布局。
陆行渊若有所思,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顾诀放他离开的时候提到过,他爹一直不能进阶圣人,是因为此间灵气不足,供不起第四个圣人。
荒域的衰竭正好验证了这句话,灵气不会只在一个地方枯竭。人族和妖族必然也有影响,只是没有魔族那么明显。
要说有什么最直观的感受,那便是修者越往后所需灵气越多,在灵气不足的情况下,修行也就越难。
顾诀说陆晚夜是个天才,此刻看来许是顾诀认为陆晚夜有让灵气复苏的法子,所以荒域才会恢复,再次承载魔族繁衍生息。
但这其中有个矛盾的地方,顾诀如此渴望飞升,又怎么会杀死唯一能够修复灵气的人?
“小姑,当年那场大战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行渊心头疑云密布,直接开口询问。
梅洛雪从躺椅上坐起身,斜斜地倚着藤蔓道:“你可以理解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可以理解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陆行渊挑眉,梅洛雪道:“人族和妖族怀疑你爹手上有灭世神器,面上虚以委蛇,暗地里使出美人计。但我确信你爹没有,我和他一起拜师,一起修行,我还能不清楚?”
这个答案狗血又合理,有是怀璧其罪,没有是欲加之罪,陆行渊一时也挑不出毛病。
梅洛雪见他蹙眉,伸手在他眉间弹了一下,道:“你这才刚回家,族人的门都没串熟,就开始想东想西,也不嫌累得慌。”
陆行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只是习惯去追寻答案,只有把自己不清楚的事情了解清楚,才能在任何时候都游刃有余。
梅洛雪可不管他那点心思,荒域的风在日月交替时冷得像刀锋一般刺骨,陆行渊还有伤,只穿着单衣,面色苍白。
她把人赶回房间,道:“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陆行渊在床上躺了一天多,这会儿并没有什么睡意。他坐在床榻上想打坐调息,刚摆好姿势还没入定,被梅洛雪支走的玄洛就从角落里冒出来。
“少主,梅姑吩咐了让你多睡觉,别修炼。”玄弋尽心尽力道:“你要是睡不着,我给你点灵犀香。”
说着他就取走案桌上的香炉,倒出香灰,重新点燃一支香。
香的味道很淡,不仔细闻都闻不出来。
陆行渊看着香灰,心念一动,问道:“我之前昏迷时,你也点了这个香?”
“不是我,是梅姑,她说这香入梦,你睡的舒服点。”玄弋老老实实地回答。
陆行渊目光微亮,灵犀入梦,他那天应该是借此香撞入谢陵的梦中。梦里的小狼放纵主动,陆行渊一想到他靠过来时那炙热的呼吸,面上就有些燥热。
他打发走了玄弋,看着那烟雾袅袅,最终没舍得熄。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不禁想这一次会不会再入谢陵梦中。
如果入了,会是什么样的梦呢?
陆行渊不禁有两分期待,在那微弱的暗香中,他的意识不断地往下沉。
又一次铁链声声响 ,只是这一次陆行渊不是在暗无天日的密牢中,而是在一间充馥郁浓香的厢房里,四周披红挂彩,喜气洋洋,如果不是被一根细长的铁链锁住脚踝困在此地,陆行渊都要怀疑是有喜事。
厢房外很是嘈杂,隐约有喊打喊杀的兵戈之声,陆行渊一时搞不清楚身在何处,他正欲扯断铁链,却发现自己灵气全无,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这就算是梦境,也是很过分的梦境了。
陆行渊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他正疑惑怎么没有看见谢陵,就听见砰的一身,房间的大门被人踹开,阳光明媚,意气风发的少年提着剑闯进来,他一席修身锦衣,勾出精瘦的腰身,迈着长腿大步走到他的身边。
“公子莫怕,我是来救你的。”这个谢陵没有狼耳朵,也没有狼尾巴,像个少年侠客。他蹲下身和陆行渊说话时,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眼睫毛根根分明,好看极了。
他仰头凝视着陆行渊,含情脉脉,仿佛下一刻就会亲上来。
陆行渊一头问号,他设想过再见谢陵,又是在前世的命运中打转,却没料到会是超脱一切现实。
他的徒弟正在梦中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而他似乎就是那个娇弱无力,需要拯救的人。
谢陵是真敢想!
“……”
陆行渊觉得自己有点晕,下一刻他真的往后倒去,谢陵手疾眼快搂住他,红色的薄纱缠|绕在他们身边,窗外阳光正好,他们暧|昧地深情对望,仿佛要僵持到地老天荒。
陆行渊尴尬地不知道该把手往什么地方放,这种烂俗的话本子剧情居然会出现在他身上,他恼怒谢陵胡思乱想的同时,又因为眼前这状况感到羞耻,脸上一阵燥热。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原本想着要是能再一次进入梦境,就和谢陵坦白,方便交换信息,结果……
这让他还怎么开口?他还怎么敢开口?
陆行渊从来没有那一次像现在这般想从梦中清醒过来。
谢陵的梦很跳跃,上一刻还是英雄救美,深情对望,下一刻他们就是亡命鸳鸯,被人追的上跳下窜。
梦里的一切没有什么逻辑可言,谢陵也没有陆行渊第一次见到他那般清醒,他完全沉寂在这个梦中,无意识地编织,填补。他是仗剑江湖的逍遥客,陆行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美人,梦里江湖豪情,婉转缠绵。
在经历被抢,被谢陵救,再被抢,再被谢陵救,中途还顺带绊倒接住转圈圈等一系列的恶俗桥段后,陆行渊走的很安详。
谢陵是梦境的主导,陆行渊不敢贸然点破。他不说是他一个人尴尬,他要是说出来就是他和谢陵一起尴尬,搞不好谢陵直接遁走,他再想入梦就难了。
而且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谢陵这会儿很开心。
哪怕设想的局面里,他因为陆行渊被追杀,他也是笑着的,一副为了陆行渊甘之如饴的样子。
梦境是虚幻,也只有在这不真实的世界里,他才敢肆意妄为。
陆行渊有些心软,陪着他胡闹到最后。
追杀者的屠刀已经近在咫尺,谢陵后背空虚,他要牵制要护人,有些捉襟见肘,陆行渊想到上一次在他梦境里真实的痛感,明知这是一场梦,也不忍他受伤。
陆行渊从背后握住谢陵的手,带着他挥动手中的剑,他只是在谢陵的梦里手无缚鸡之力,不是他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剑术早已和陆行渊融为一体,熟悉的剑法让谢陵一怔恍惚,梦境来不及反应,陷入混乱。
陆行渊压着谢陵的手,斟酌道:‘小狼,我想你了。’
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谢陵能在梦境里编织英雄救美的戏码,可见他心里对陆行渊有所思念,在这样的情况下,陆行渊的这句话并不突兀。
只是有些刺|激。
梦里的故事到了尾声,加上陆行渊的推波助澜,梦境光怪陆离,很快陆行渊就感觉到熟悉的失重感。
他从床上醒来,桌上的灵犀香早已燃尽,窗外坠兔收光,万籁俱寂。
他沉默两息,后知后觉,翻身把头埋进被褥间。
梦之蜜糖,好吃,就是有点费理智。
另一边,在遥远的妖族,谢陵从睡梦中惊醒,半个身体悬在床榻外面,一个不留神就从床上摔下来。
他背着地,腰磕在脚踏上,腿还搭在床沿边缘。
谢陵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就这个姿势盯着头顶雕花的房梁,想起梦里的种种,面红耳赤。
隔日,谢陵起了个大早。他到妖族也有些时日,妖王有意收他为徒,却被他婉拒。在他心里,这辈子只有陆行渊这个师尊。其他人再厉害,也不能取代。
妖王嘴上说不强求,但心里有些不悦。之后就把谢陵丢给了带他前来的墨流光,而不是放在狼族。
墨流光在妖族地位不低,他和谢陵有交易在先,自然不会亏待谢陵。为了方便谢陵熟悉妖族的环境,墨流光还把自己的贴身护卫妙妙借给他。
妙妙那日在天衍宗围观了谢陵和陆行渊、陆行渊和天衍宗之间的爱恨情仇,对谢陵是充满了兴趣。
她尽心尽力,尽忠职守,做到随叫随到,不叫也到。
谢陵此刻正在院子里处理一些无用的东西,妙妙化作小青蛇飞檐走壁,她倒挂在院中的大树上,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树下的谢陵,越看越觉得谢陵丢弃的东西有些眼熟。
那不是她见谢陵烦闷,借给谢陵解闷的话本子吗?
“谢陵,你在做什么?”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响起,谢陵习以为常地抬头,对上树上垂下来的蛇头,把手上的书往旁边一放,道:“我梦见我师尊了。”
妙妙眼神一亮:“这是好事呀,你都梦见什么了?”
谢陵咬唇,狼耳朵轻抿,梦里的故事太过孟浪,他没开口。
妙妙歪了歪脑袋,顺着树干垂下来,关切道:“是不是我之前给你的话本子不行,所以又做噩梦了?没关系,我还有别的。”
小青蛇灵活地从自己的储物戒里叼出新的话本子,丢到谢陵面前的桌子上。话本子在桌面摊开,朗朗乾坤下,封面上的字迹十分清晰。
《霸道师尊俏徒弟》,《我的病美人师尊又在撒娇》,《孽徒和师尊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妙妙就像是在献宝一般,道:“有我在,故事管够。你要是还不喜欢,你可以说说你的要求,我给你写。”
妙妙幻化出人身,坐在树枝上,掏出笔和纸,笑的两眼弯弯:“本姑娘包君满意。”
谢陵心虚不假,可是看着热心又八卦的妙妙,不自觉地笑了笑。他翻动她给的那些光看名字就显得离谱的话本子,一时无言,脑海里闪过的是荒唐的梦境。
“我有些想他了。”谢陵轻声低语。
妙妙露出为难的神情,用笔挠了挠头道:“那需要我帮你画出来吗?破厄剑尊修为高深,我画他可能有些吃力。”
谢陵摇头:“我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他的样子,就算没有画像,我也不会忘记。”
妙妙似懂非懂,她会写故事,会画画,会描绘感情,却依旧难以理解感情的深奥。
陆行渊在魔族修养了两日,身上的伤势好的差不多。在这期间,除了玄弋和梅洛雪外,他没见过任何的魔族。
本以为梅洛雪是想循序渐进,给他一个适应的机会,结果却是他大好后,直接召集魔族高层,让他们速来参拜。
不算明亮的屋子里挤满了魔族的各方巨头,他们有男有女,修为皆在归墟以上,其中还有两人和梅洛雪旗鼓相当。
陆行渊被梅洛雪强行压在首座,做为屋子里唯一没有长出魔角的人,在众人探究质疑的视线里,他淡定道:“依着辈分,诸位都是我的长辈,今日无酒,就以薄茶一杯拜见诸位。”
陆行渊没有拿乔摆谱,也没有做小伏低。他是陆晚夜之子,就算魔族现在不认可他,他也不能坠了陆晚夜的名声。
座下的魔族还在盯着他,一个个看的入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梅洛雪轻咳一声,道:“都傻了吗?少主敬你们茶,你们的表示呢?”
大魔们如梦初醒,纷纷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少主真客气,早知道我就带上几坛好酒,痛痛快快地喝一次。”族里出名的老酒鬼回味着寡淡的茶水,懊恼不能和陆行渊喝上几杯。
“少主真好看,像魔君,要是魔君也能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该有多好。”秀丽斯文的女魔靠着梅洛雪,说着说着就伤感起来。
“听说少主这些年在人族受了气?那群王八羔子真就欺负我们魔族不知道情况。等这次出去,我一定闹他个鸡犬不宁,好好给少主出出气!”
身材魁梧高大的魔族勇士摩拳擦掌,陆行渊的事梅洛雪之前已经知会过,他们心里有数,本来已经压下去的怒气瞧见陆行渊消瘦的身影又忍不住冒出来。
陆行渊有些诧异,因为身份的问题,他在天衍宗受过师无为不少言语上的羞辱。所以在见其他魔族之前,他做好了不被待见、被刁难的准备。
可是魔族没有,陆行渊能感受到他们真切的情意,他们是真正的担心他,接纳他,而不是口头上虚情假意,两面三刀。
对于他的到来,魔族有过议论和猜忌,但知道他的遭遇后,那些非议逐渐消失。
魔族的族群规模一直以来都不如人族和妖族,他们内部就算有矛盾,也是关起门来自己的矛盾,需要一致对外时,一定会拧成一股绳。
魔族格外在乎自己的族人,在他们的眼里,陆行渊是流落在外的孩子,两百年来没有亲族,没有后盾,受尽刁难,这让他们又心疼又愤怒。
“好在你已经回来了,以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倚靠着梅洛雪的女魔温声道:“你有什么需要,别和我们客气。”
女魔看上去年轻貌美,却和陆晚夜同辈。她同梅洛雪关系要好,是个温柔又多愁善感的人。
陆晚夜走的早,剩下这一个孩子,不过两百来岁,她越看越母性大发,生出护犊子的心思。
其他魔族也差不多是这样,在他们眼里,陆行渊没有他们那么彪悍,他身上有几分属于人族的精致,没有魔角衬托,那种小辈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他们爱心大发,忽略了眼前的陆行渊是渡劫期的大能,在人族也是赫赫有名的破厄剑尊。他早已独立成长为参天大树,众人却只想着化身巨人,把他看成小树苗,精心呵护。
迟来的亲族情分让陆行渊五味杂陈,原来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成长。
可他早已不是孩子,他的童年结束在被天衍宗带走之时。狼王死去,狼兄弟也因他而亡。
梅洛雪察觉到陆行渊的异样,放下茶碗道:“行了,你们人也看了,茶也喝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杵在这儿了。”
屋子里挤满了魔族,有些不通风,梅洛雪不客气地赶人道:“又不是只给你们看这一眼。”
陆行渊是回家,不是走亲访友,以后多得是见面的机会。众人没有反驳,恋恋不舍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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