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渊护着谢陵,目光阴沉地盯着眼前的碎片,在他出手攻击后,碎片像是被激怒一般,祭坛周围的阴影又有了变化。原本是黑乎乎的一团,现在却拔高了身影,像是舒展开了。
“师尊,你看他们的姿势,像不像围着一群人?”谢陵喉咙干涩,他觉得他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如果这里和死寂之地一样,这些人还能称为人吗?
他们会不会像死寂之地的妖兽,就算腐烂到白骨突出,不知痛苦,不知生死,也要把看见的目标都杀死?
“别怕。”陆行渊握住谢陵的手,死寂之地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很好的回忆,谢陵险些死在哪里。
“实在不行就甩掉它。”陆行渊目光一沉,疾风可以横渡虚空,而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空间裂缝。之所以一开始不这样做,是虚空中没有灵气,辰一的伤势拖不得。
现在辰一的伤势得到缓解,拿好充足的丹药,应该能抗一阵。
“恐怕不行了。”方生的声音传来,阴沉而沙哑。
疾风一抖,慢慢地停下来了。
陆行渊正疑惑,追着他们跑的碎片同样停下来。谢陵回头,惊讶地瞪大眼,拽了拽陆行渊。
只见他们的前方立着巨大的东皇钟,谢道义一行人坐在上面,依稀还有几个其他宗门的弟子,各个身上有伤,惊魂未定。
而在谢道义他们身后,同样有一块碎片在疯狂地追赶,直到谢道义他们和陆行渊等人撞上,不得不停下来,那碎片才消停。
他们两拨人马一见面,都先看到对方身后的东西,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面色更加难看。
辰一站起身,倒吸一口凉气,哀嚎道:“两……两块?”
方生这次听见他的声音没有怼他,反而忍不住想辰一进步了,因为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谢道义把放在天衍宗的东皇钟带出来了。
他没有盯上宝物,而是看见眼前的生死危机,可喜可贺。
谢道义面沉如水,虽然不想搭理眼前这几个人,但一想到追在身后的东西,还是如实相告:“加上你们身后的那一块,是四块。”
谢道义话音刚落,另外两块碎片就从不同的方向追来,它们各自占据一个方位,将所有人包围在里面。
第二百二十九章
四块被炼制成仙器的碎片占据四个方位,每一块碎片上都有一尊类似祭坛的雕像,雕像周围同样的阴影,外围古木枯萎腐朽,煞气冲天。
不用问,大家也知道这都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辰一觉得不对劲,悄咪咪摸出陆行渊炼制的法器注入灵气,四块碎片在地图上亮起来,辰一的脸色垮下去。
他迅速地抬头看一眼,抓住离他最近的方生,把法器递过去。
地图上,四块碎片都属于春境无妄花海,而且是一个整体,但它们还不够完整,因为它们拼凑在一起后,还缺少最关键的一块。这一块就是无妄花海真正的中心点。
也就是说,这样的碎片极有可能是五块。
另一块会在那儿?它上面有什么?
辰一越想越觉得胸闷气短,干脆让别人去烦恼。
方生拧眉,直觉告诉他,缺的这一块也是个大麻烦。
最先崩塌的是无妄花海,被炼化的还是无妄花海。或许当年仙界破碎的缘由也在此地,而且是缺失的这个中心。
方生把自己的猜测传音给陆行渊,把无妄花海的碎片搞成这个样子的人,会不会是陆晚夜说的那个人?
陆行渊没有回答方生,此刻四块碎片静止不动,就像是陷入了某种平衡。他们这些人被围在中间,相看两厌,但又不敢轻举妄动,气氛有些尴尬。
陆行渊率先打破僵局,恭维道:“看来还是仙皇面子大,四块碎片里面,追着你跑的就有三块。想来你们一定收获颇丰,不像我们,不但一无所获,还差点折了个宗主在里面。”
陆行渊给辰一使了个眼神,辰一立刻心领神会,又是咳嗽,也是无力扶额,表情夸张,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他受伤。
方生木着脸,添了把火:“别把血蹭我身上。”
谢道义冷眼看着三人一唱一和,他们也惨,同样是一无所获,但这种时候他可不想被陆行渊看扁,强撑道:“早说过,你们就是自己找死。”
“我们死不死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逃出去。”陆行渊不介意谢道义的刻薄,道:“明面上的路走不通,不知道能不能借东皇钟走虚空?”
谢道义没吭声,现在的东皇钟是公认的无主之物,谁都不能占为己有。陆行渊他们如果要强行上去,谢道义不同意的话,免不了要动手。
四周的碎片虎视眈眈,这种时候动手讨不着好。
卫一讨厌陆行渊,不想和他共处一处,越过谢道义道:“走虚空也无用,这些碎片随时都能追上来。”
“哦,原来如此。”陆行渊道,脸上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他刚才看到谢道义的时候就在想,以东皇钟横渡虚空的本事,谢道义他们怎么会被追的那么狼狈?
原来是被这些碎片锁定了,怎么逃都没用。
仙界的位置不小,这些碎片不可能那么凑巧地把他们追到同一个地方。除非有人特意操控,让这些碎片把他们赶到一起。
这个人会是白飞龙吗?他的目的是什么?
陆行渊手握破厄,凝视眼前的这片虚空,他们已经身在此地,无处可逃,倒不如主动出击。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看来我们只能找这些碎片的主人谈一谈了。”
陆行渊说的轻巧,周围人却是一惊。谢道义瞳孔骤缩,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碎片,却从未想过他们是有主之物。
辰一对自己的伤势心有余悸,看着陆行渊拔剑,吞了口唾沫道:“魔尊,你不会是想再去试一试那些结界吧?”
陆行渊笑道:“确实有此打算,如果四个防御界都被触动,你们说背后的人还坐得住吗?”
既然是有主之物,又怎么可能和它的主人没有丁点联系,陆行渊现在要做的就是赌一把。
辰一以前也没觉得他有那么疯,饶是他一向莽,这会儿也忍不住道:“我们打不过……”
光是一道剑气就差点要他的命,真打起来他们说不定给人塞牙缝都不够。
“谁说见了面就一定会打起来呢?我觉得可以坐下来谈一谈。”
辰一觉得这得是天方夜谭,他看向方生,希望方生能够劝一劝。不料方生若有所思,觉得这事可行。
陆行渊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剑,经过陆晚夜的改造,破厄现在已是准仙器的标准。因为世间已无仙气,他的剑才止步于此。
用准仙器对仙器,也不知道他自己胜算几何。
陆行渊轻笑一声,提着剑乘风而起,朝着四块碎片各自挥出一剑,他的剑气撞上碎片的防御界,不出意外引出四道防御剑气。
他飞的高,离疾风很远,所以没有硬抗剑气,但他也不想错失这样好的机会。在那四道剑气冲来的一瞬间,他用出了白飞龙教他的剑术,再次挥出了同样的四道剑气。
白飞龙的剑意纯粹,剑势大开大合,陆行渊记得很牢。
他挥出剑气后迅速脱身,身体犹如离弦之箭,顷刻间飞出去。
谢道义看见他的剑气,瞳孔骤缩。同样是练剑的人,他自然能看出这几道剑气的差别。
陆行渊跑的很快,在他身后,几道剑气撞在一起,发出剧烈的轰鸣声,剑气的余波摧枯拉朽般朝着四周扩散,四块碎片被撞的剧烈摇晃。
碎片上的祭坛震动,围在祭坛四周的那些黑色影子突然动了。
他们如同受惊的候鸟,一个接着一个地飞起来,很快就到了碎片上空。他们没有冒然冲出防御界,只是把所有人围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陆行渊飞回疾风背上,看着这些飞上来的影子,瞳孔骤缩。
“这些是……尸傀?”方生倒吸一口凉气,担忧地看了陆行渊一眼:“看起来像是用魔族炼制的尸傀。”
“不止,那边是妖族,那边是仙族,还有兽群。”辰一面色发白,把几个碎片看了一遍,他现在不止伤口疼,胃也在疼。
四块碎片,仙妖魔三族齐聚,炼制尸傀的人没有厚此薄彼,甚至为了公平,还抓了兽群。主打一个应有尽有,公平公正。
和三尸宗粗糙滥造的尸傀不同,这些尸傀很精致,他们的身上并没有浓郁的阴气,反而隐隐泛着金光。若非面色青白,眼底只有眼白,神情僵硬,脸上密布着青黑色的血管,形同傀儡,大家都要以为是活人。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操控那么多的尸傀,这些更像是药尸。”谢陵皱了皱眉,他曾在谢家的古籍上见过一本书,上面记载了一些仙界的事。
其中就有一篇关于药尸的记载,炼制药尸需要活人,在宿主清醒之时,就将其投入药炉中,和炼尸的药材一起炼制。
寻常人很难抵抗药性和灵火的烧灼,所以被连成药尸的多数是修为高深之辈,他们会被封住灵气,在药火里烧上七天七夜,直到血肉全部融化,留下一具骨架,再以药物重生血肉。
药尸被炼制时很清醒却没有办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融化,灵魂被药物控制。
因为这种术法太过狠绝残忍,被仙界当成邪术。谢陵所见也只是提点,并未记载具体的炼制之法。
此刻看见这些人,他不由地想起来,浑身恶寒。
“怎么会有这样残忍的人?”沈炽打了个冷颤,搓了搓手臂。
陆行渊心底一沉,这可不像是白飞龙会做的事。
方生喉咙发干,谨慎道:“这些药尸的修为大部分在大乘期以上,打起来我们毫无胜算。”
进入仙界的这群人中,大乘期和渡劫期加起来不超过两只手,修为的差距根本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方生不禁感到无力,仙界之行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陆隐川,你到底在搞什么?你想死别拖累我们。”莫名被一群不人不鬼的东西围住,饶是谢道义手握横渡虚空的东皇钟,也不由地冷汗津津。
仙界变化太大,他手上的消息没有用武之地,本来就心烦气躁,被陆行渊这一搞,他的心态更不稳了。
他质问陆行渊时,手上掐诀,准备随时跑路。
陆行渊没有搭理他,他还在观察眼前的这片虚空,他主动挑衅,还暴露白飞龙的招式,如果仙界真的有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陆行渊一边思考,一边挪动脚步,道:“看来是我想错了,方宗主,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还是走吧。”
陆行渊作势收起破厄,让疾风离开这里。
疾风第一次没有听陆行渊指挥,它盯着头顶上的苍穹,红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个小黑点。那个小黑点越来越近,妖兽的直觉让疾风想要振翅离开,却发现翅膀被束缚,无法移动。
陆行渊发现它的异样,另一边的谢道义不知干了什么,气的砸了一下东皇钟,钟声沉闷。
他恶狠狠地盯着陆行渊,神情狰狞。
陆行渊微微蹙眉,道:“空间被封锁了。”
谢道义那么生气,是因为他发现东皇钟动不了了,就像陆行渊限制古三那般。
谢道义气的想骂人,就在这时,疾风看见的黑点已经露出大半的影子,阵阵悦耳的仙乐飘荡在空中,那声音空灵悦耳,足以绕梁三日不绝。
四周的药尸跪下来,垂下头,恭顺极了。
众人闻声仰头,只见一块仙界碎片从空中飘来。和那些四处游荡的碎片不同,这块碎片的灵气异常充裕,隐约可见云雾缭绕,仙鹤啼鸣。婀娜多姿的仙子穿梭其中,或是弹琴,或是吹箫,清风盈袖,暗香浮动。
碎片停在众人面前,云雾翻滚,分出一条道,高大伟岸的身影大步而来,广袖长袍,仙人之姿,贵不可言。
“诸位匆匆而来,还未见过真正的仙界,怎么急着走呢?”那人的声音清爽,面带笑意,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陆行渊瞳孔骤缩,一时百感交集。
昔日到过蛮荒秘境,去过祭坛的弟子们看清他的模样不由地一愣,隐晦地朝陆行渊的方向扫了一眼。
谢道义察觉到异样,问道:“怎么回事?”
卫一沉声道:“这人我们在蛮荒秘境见过,他当时救了陆行渊。我出来后打听过,他叫白飞龙,但他死在秘境了。”
一个已经死在蛮荒秘境的人,又怎么可能再出现在早已崩溃的仙界?
除非这个人原本就不属于蛮荒秘境,卫一他们当时所见的只是这个人的神识或身外化身。
谢道义面沉如水,对方和陆行渊有旧,这对他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当他发现陆行渊和对方没有交流,彼此之间甚至没有丝毫的重逢感时,他的脸色稍显缓和。
他知道有些大能会在年轻时游历天下,留下一抹神识找个缘人传授两招,但和本体没有太大的联系。
说不定陆行渊在蛮荒秘境遇见的就是如此,对方估计不记得这回事。
不管怎么样,这让谢道义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对方不了解,他就有办法让陆行渊不能开口。
陆行渊不知道自己被谢道义惦记上了,他把自己的情绪收敛的很好,并没有外露。在外人眼里,他和白飞龙是旧识,但其实只有他和谢陵知道,眼前这个白飞龙和蛮荒秘境的白飞龙不同。
他们的每一次重逢对于白飞龙而言,都是一次新的相遇。
“师尊,这位……前辈……”谢陵离陆行渊很近,他没有说出白飞龙的名字,隐晦道:“这位前辈的意思是要请我们去做客?”
“远来是客,我身为仙界的主人,当然要尽地主之谊。”谢陵的声音不小,白飞龙听的一清二楚。他的目光在谢陵的耳朵和尾巴上扫了一圈,笑道:“这位小友倒是合我眼缘。”
谢陵执晚辈礼,恭敬道:“多谢前辈厚爱,只怕我无福消受。”
在场那么多人,每一个都盯着白飞龙,对他的话更是十分在意。他刚才不过是说了句合眼缘,就有不少视线落在谢陵身上,是嫉妒也是怨恨。
白飞龙大笑道:“你这小辈当真是有趣,我不过是从你身上看到妖族旧友的影子。罢了,你修为不济,谨慎也是应该的,不必对我如此抗拒。”
白飞龙说的旧友是江望,谢陵得了他的传承,和他一样,本体是一头银狼。加上妖族这边只来了谢陵一人,白飞龙以此为借口,确实是说的过去。
可除了谢陵,陆行渊身上也有陆泽的气息,白飞龙没道理只提谢陵,不提陆行渊。
他这个样子不像是感受到了传承者的气息,更像是随便选一个人群中最不一样的。
一丝怪异感落在谢陵的心头,他不动声色道:“我的身世不讨喜,从还未出生起就被我爹厌弃,前辈的朋友福泽深厚,我不敢和他比。”
谢陵暗搓搓地打谢道义的脸,其他人想笑又不敢笑,都神情怪异地看着谢道义。
白飞龙深表同情,怒道:“世上竟有这样的父亲?你是他的骨肉,他怎么可以生而不养?”
谢陵神情落寞,伤心道:“前辈有所不知,我前面还有十几个兄弟,他们个个家世不凡,只有我娘是个普通的狼女,灵力低微。”
白飞龙的脸色变了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尴尬道:“你爹……精神挺好。”
如果不是精神好,又怎么可能处处留情,勾搭那么多红颜知己?这种滥情的人连怎么做别人丈夫都做不好,就更别指望他做别人的父亲。
谢道义的脸色黑的和锅底一样,虽然这些事情是事实,可他做出来和别人编排出来能一样吗?还是他亲儿子当着他的面和别人像唠闲话一样,说的有模有样。
谢道义气的不行,可这种时候他又不能跳出来说自己就是谢陵他爹。他对谢陵的态度,在场的人心知肚明,任凭他舌灿莲花,也不可能抵得过悠悠众口。
如此还不如直接装傻,就当没这个儿子。
“说起来我家和仙界还有点联系,前辈有所不知,我祖上是当年冬境的仙王,仙界崩塌之时,他带着一部分族人侥幸逃出去。”
谢道义不说没关系,谢陵自己有嘴,他会说。而且他一开口,几乎堵死了谢道义不打算认他的心思,除非谢道义不打算利用仙界遗民这个身份做文章。
知道谢陵和仙界有渊源,白飞龙看他的眼神更柔和了,近乎是一种看晚辈的目光,欣慰道:“原来当年有人逃出去了……”
白飞龙话虽如此,谢陵却注意到他眼底闪过一抹冷光。他的神情有一瞬的阴翳,快的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谢陵试探到这一步觉得差不多了,把麻烦推给谢道义,道:“我们谢家的传承还没断,只是没有传到我这一辈,若是前辈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问问我爹,他肯定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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