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记忆恢复后,他身上的确多了点东西。他当时不知道用途,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所以直接给陆行渊了。
那竟然是东皇钟碎片,谢陵莫名觉得荒谬。他转头看向陆行渊,倒也不避讳,道:“是那块破铁片?”
陆行渊沉默了。
他从空间取出那块碎片,很小的一块,还没有小孩的手掌大,外表其貌不扬,若非是谢陵从秘境中带出,只怕丢在路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谢问呼吸急促,他之所以一直追着谢陵不放,就是为了这块碎片。此刻看见东西在陆行渊手上,他不禁紧张起来。
偏偏陆行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眉宇间似乎还有两分嫌弃?
陆行渊当然不是嫌弃,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他之前拿到这东西的时候就觉得和长命锁有些相似,只不过长命锁经过陆晚夜的炼制,更光滑,更圆润,不像这般有棱有角。
他那个时候就在想,如果那东西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下来的碎片,他的长命锁是不是也曾是某样东西的碎片?
现在这东西的来历有了答案,陆行渊之前的困惑也迎刃而解,有些被忽略的点再度跑到陆行渊的脑海中,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陆行渊不动声色,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抛出手里的碎片,道:“我越来越好奇了,当年让我魔族险些覆灭的东皇钟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看见陆行渊没有私吞,甚至没有提出刁难,爽快地把东西拿出来,准备威逼利诱的谢问一哽,心里有些怪异。
文长老也没想到陆行渊那么直接,连忙伸手接住。
碎片入手实在微不足道,不过上面的山川河流走势和东皇钟身上的纹路一样,陆行渊应该没有时间去做一个赝品。
除非他提前知道这是东皇钟碎片。
文长老内心按奈不住地激动,好在尚有一点理智提醒他不要冲动。他捧着碎片看向顾诀,等着顾诀发话。
周围的人同样充满了好奇,他们也想知道东皇钟修好后,是不是真的可以修补天地。
如果可以,天地灵力枯竭的问题就有办法解决了。
“东西都拿出来了,难道还怕大家看?”顾诀冷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文长老,你放手炼制,不要有负担。”
顾诀说完,看了谢问一眼,道:“老朋友,不介意吧?”
谢问摇头,他当然不介意。东皇钟现在是烫手的山芋,众人的眼睛都盯着呢,他可没有蠢到阻拦。
得到两位圣人的首肯,文长老兴奋地拿出自己的器鼎,全身灵力笼罩在东皇钟身上,将东皇钟和碎片一起丢入火炉。
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甚至给自己又灌了一瓶丹药,缓解了伤势带来的痛苦后,全部的灵力都投入器鼎中。
东皇钟又变成巴掌大小,在文长老的灵力下转动,火中的碎片被吸引过去。然而不等文长老使出全力炼制,东皇钟就和碎片融为一体。
火焰从裂纹上流淌而过,那些隙缝一点点消失。随后不等文长老出手,东皇钟就从器鼎中飞出,在阳光下膨胀,变成一座山峰大小,朝着地面砸下来。
巨大的阴影笼罩广场,凡在范围内的人都吓的飞起,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跑。
文长老身在最中间,瞳孔骤缩,一把抓器鼎,一把抓古三,灵力运转到极致,直接空间挪移。
他们刚刚跑出来,东皇钟就咚地一声砸下,声波掀起地上的碎石沙砾,震的人头晕目眩。
本就遭到破坏的主峰不堪重负,咔嚓咔嚓的声响不断蔓延,最后直接崩塌。
原本和文长老一样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落地歇歇脚的人一阵头皮发麻,连忙运转灵力又飞起来。
主峰碎裂,山石化为尘埃,东皇钟不断下坠,直到沉入山脚,顶替了原来山峰的位置。
文长老情急之下,灵力震荡,刚在半空中站稳,就喷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
顾诀挥出一道灵力注入他的身体,问道:“怎么回事?”
他们想过东皇钟炼制不易,唯独没想过这般简单。
有了顾诀的灵力治疗,文长老这才缓过来,他咳嗽两声,擦去嘴角的鲜血道:“我还没来得及炼制,它会自己修复。”
第二百一十九章
文长老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东皇钟和碎片相互吸引,不需要别人帮忙就能自行修复。
如果让他以一个炼器师的炼器手法来说,东皇钟和碎片极有可能是被分开炼制而成,炼制它的人没有完成最后一步,而是在两者之间绘制了一个牵引阵法,只要它们融入一个器鼎,在火焰的烧灼下,就会自动融为一体。
这也就意味着东皇钟从一开始就不完整。
文长老不敢相信这样的结论,他宁愿是自己修行不够,弄错了。
但当着众人的面,他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至于是对是错,就要大家自己判断。
“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完整?”有人无法接受这样的结论,道:“该不会是你们天衍宗耍的阴招吧?”
“东皇钟是在我们宗门内,可碎片是魔尊带过来的,谢圣人也亲口承认东皇钟不完整,你怎么不说他们也有嫌疑?”
东皇钟取代了天衍宗的主峰,大家此刻被迫飞在天上,围着东皇钟巨大的头部在半空中对峙。
天衍宗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到头来就得到这样一个结论,他们比任何人都要生气。听见有人质疑,不管不顾地骂回去。
这话一出,沉寂许久的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
陆行渊没有理会这场闹剧,他目光沉沉地盯着东皇钟,面色不太好看。
谢陵察觉到他的异样,以为陆行渊是想到魔族当年的遭遇,担忧道:“师尊,你还好吗?”
陆行渊轻轻摇头,此刻人多眼杂,并不是给谢陵解释的好时机。他握着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指,道:“我没事。”
陆行渊抬头朝着云棠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云棠还是维持一开始的姿势,一步都没挪动过。
她说来看东皇钟,却表现的过于平静,不管下面闹出什么动静,她都只是淡淡地瞥一眼。
她这样的态度让陆行渊有所怀疑,此刻更是可以确信一些事。
眼下的这个东皇钟不过是白飞龙炼制出来蒙蔽天道的障眼法,不管它完不完整,都不能修补天地,自成一界,但不妨碍众人为它争的头破血流。
在大家的争相抢夺下,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但这并不是白飞龙真正的用意,他的目的在东皇钟补全的一刹,才完全显露出来。
他在用这样隐晦的语言告诉他们的传承者,真正的东皇钟并不完整,它同样丢失了一块碎片,而且这块碎片很重要,必须找回来。
为了方便传承者寻找,白飞龙甚至连碎片的大小都炼制的差不多。
这也难怪陆行渊看到的时候觉得眼熟。
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陆晚夜留给他的长命锁,就是东皇钟碎片,这样才能解释长命锁内为何自成一界,以及他为什么会沾染东皇钟的气息,寻找东皇钟而不被天道制约。
陆晚夜从一开始就把最重要的东西留给他,他递给慈悲的借口不是空穴来风。
早在狩天计划之前,他就知道东皇钟残缺,可直到狩天计划结束,他都没有找到真正的东皇钟。
真正的东皇钟到底在那儿?
白飞龙会不会把消息用更隐晦的手法留在假东皇钟上?
除了碎片,东皇钟还有什么问题?
陆行渊的思绪转的飞快,他再次朝云棠的方向看过去,这些事她是不是也很清楚?甚至比陆行渊知道的还要多?
陆行渊没有忘记,白飞龙提醒过他,不能让东皇钟察觉到自己的处境,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很难把真相告诉别人。
因为一旦说出口,东皇钟就会再度隐匿。
“够了,都别吵了!”顾诀制止了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东皇钟已在眼前,诸位有什么疑惑,自己去查看不是更好?”
圣人的威压盖过众人的声音,他没有把东皇钟当成天衍宗之物,完全是一副退让的姿态。
众人面面相觑,在他一反常态的相邀下,反而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顾诀先是看向云棠,然后又看向陆行渊,道:“你父亲当年因它陨落,你不好奇?”
“好奇心会害死猫。”陆行渊平静地回道。
他确实想弄清楚东皇钟上还有没有白飞龙留下的消息,但不是现在。
顾诀看似大度,实则是要找一个人去探路,因为他们对东皇钟一无所知,莽撞只会步入迷局。
其他人显然也知道,所以他们不搭话。
顾诀轻笑,他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古三身上。
刚才事发突然,文长老顺手救下他。他蜷缩在云端上,眼睛时不时地扫向东皇钟,眼底有掩盖不住的贪婪。
在这之前,这宝贝可是独属于他一人。
可是一想到东皇钟的器灵没了,古三的神情就有些阴鸷,隐晦地看向陆行渊,压制不住内心的恨意。
他始终觉得是陆行渊的出现让他失了器灵。
顾诀没有错过古三的眼神,他不清楚古三和陆行渊之间的恩怨,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还没有完全说实话。
他实在是太了解这种亡命之徒,不到命悬一线之际,他们都会觉得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藏着自己的底牌,不轻易透露。
而且从刚才起,顾决就有一个疑问没有解答。
“东皇钟尚未认主,诸位不试一试?”
顾诀笑着抛出更大的诱饵,他刚才用灵力包裹东皇钟时,发现它可以被任何人操控。
云端上的古三面色微变,在众人逐渐炙热的视线下,他硬着头皮道:“东皇钟无法认主……”
这种事古三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无疑都以失败告终。
谢陵想起无论他对那块碎片做什么,碎片都没有反应。
“之前不能认主,是因为东皇钟残缺,现在不是已经修好了?”有人被这巨大的利益诱惑,看向东皇钟的眼底满是垂涎。
古三心中冷笑,骂了一句蠢货。在场高人无数,要是真有这种好事,顾诀怎么会假借他人之手?
他分明是有心试探,又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
“你们一个个婆婆妈妈,有完没完?既然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我来。”魔将嫌众人磨磨唧唧,大步而出。
陆行渊没有阻止:“量力而行。”
魔将嘿嘿一笑,周身魔气环绕。他抬手朝着东皇钟挥出一股灵气,可是那灵气还没到东皇钟身边,另一股力量就撞过来将它冲散。
“这种事我皇城也想分一杯羹。”谢道义皮笑肉不笑道:“看来要你们忍痛割爱了。”
魔将对东皇钟不感兴趣,他出手纯粹是看不过这些名门正派,明明一个个都把野心写在脸上,还在这里虚以委蛇。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魔将对着谢道义淬了一口,猛地朝着东皇钟冲去。谢道义不甘示弱,紧跟而上。他们二人在半空中几次交手,谁也没讨着好,最后更是同时将灵力挥入东皇钟。
东皇钟身如山岳,他们的灵力一入其中就如同水入大海,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
二人面色微变,齐齐从东皇钟旁边退开。
魔将退回到陆行渊身边,他对陆行渊没有隐瞒,如实道:“感觉不到灵气的存在,像个死物。”
陆行渊对此并不惊讶,但有几分困惑。
以白飞龙的炼器手段,不至于让东皇钟毫无灵气,想必是中间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变故。
谢道义看了魔将一眼,没有反驳。
他们二人灵力沉入的一刹那,东皇钟其实还是有一点反应,但很快就被浓郁的黑暗气息吞没。
谢家有一点仙府传承,谢道义见识过顶级的法器,自然知道东皇钟的这个感觉不对劲,但他没有说出来。
一旁的古三闻言就知道是缺少器灵,这是他用来保命的手段,他隐瞒至今,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在众人对魔将和谢道义带来的消息陷入沉思时,古三又把自己往文长老的衣摆后方挪了挪,试图遮住自己的身形。
可惜事与愿违,谢问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手持拂尘一扫,直接将古三从文长老身后拖出来。细细长长的拂尘丝直接嵌入他的血肉,勒出一条条血痕。
“看来有人还没说实话。”谢问目光狠辣,出手毫不留情,他的脸上带着笑,目光却如同毒蛇一般落在古三身上,“我的耐心有限,你是要自己说,还是让我搜魂?”
古三打了个哆嗦,若是被搜魂,他后半生就算不死也废了。他不想变成那个样子,也不想便宜众人。讨价还价的念头刚起,谢问就不客气地加重手上的力道。
他显然没有顾诀那样好的耐性。
古三浑身剧痛,头皮发麻,连忙大叫起来:“我说,我说。”
谢问没有松手,细丝不断地往古三的肉里钻,古三痛的大叫,不敢再有隐瞒的心思,忙不迭道:“东皇钟还缺少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是……是器灵。”
剧痛让古三冷汗连连,理智有些崩溃,提到这件事时,眼神怨毒地瞪着陆行渊,愤恨道:“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找到东皇钟的器灵了。”
古三头脑发昏,细丝不断瓦解他的心理防线:“当日在秘境内,我和师无为达成协议,我只要那条龙,他可以得到祭坛的传承。可是因为你,我们二人空手而归,最后倒是便宜了你们。”
古三供出他和师无为的结盟,一个上古传承,确实值得师无为冒险。
但器灵一事,对秘境之事有所耳闻者,对此持怀疑态度。
当日确实有人看见他们捕捉一条黑色的龙,但最后证实那条龙乃是怨气所化,算不得灵物。
“东皇钟的器灵怎么可能是怨灵?”慈悲见陆行渊没有反驳,迟疑片刻,开口道,“无尘曾对我说过,你们找的并非灵物,而是怨气所化的邪物,最后还是他出手度化。”
“那肯定是你们用的障眼法,传承不会欺骗我,仙人曾指着天地告诉我,那里就是东皇钟器灵所在,那片湖是东皇钟灵气所化。只要找到器灵补全东皇钟,东皇钟就可以自成一界。”
古三被勒成一个血人,越说越激动。他找了那么多年,历尽千辛万苦,方才得到那个消息,可最后全泡汤了。
他苦心经营,一朝落败,如今不仅成了阶下囚,连东皇钟也没了。
“你说那条龙是器灵?”陆行渊面色微沉,他紧盯着古三,对古三的失控咆哮充耳不闻。
他现在只想要一个答案。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没了,一切都没了。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别想得到。”古三疯狂大笑,笑着笑着便喷出大口的鲜血,他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嘲讽。
“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为了个残次品翻脸,真是有趣的很呢!”
许是悲痛万分,古三不在压抑内心的情绪,笑着骂,骂完又接着笑,完全就像是一个疯子。
谢问不想再听他废话,手上灵气一震,拂尘就将古三绞杀成碎片。
他的血肉从高空中砸落在东皇钟上,留下斑斑血迹。
少了他的声音后,众人安静极了,唯有东皇钟被肉块撞出的轻鸣,听的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行渊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东皇钟,手指紧握成拳,像是在克制什么。
谢陵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伸手握住他的手掌,触手一片冰凉。
谢陵一惊,轻声道:“师尊?”
陆行渊过了许久才回神,他对上谢陵的眼睛,那双漂亮的蓝色眸子如同一汪清泉,清澈见底。
这让他毫不费力地从谢陵的眼中看清自己,面色苍白,神情紧绷,两道剑眉紧蹙,平白变得死气沉沉。
陆行渊抬手轻抚眉心,声音沙哑道:“我没事,我们走。”
眼前的东皇钟已经失去价值,陆行渊想要了解的消息全部到手,此刻他心中笼罩着不安的疑云,他需要一个人静下心整理思绪。
魔将组织魔族的弟子撤退,天衍宗看着他们离开敢怒不敢言,纷纷看向顾诀。
他们今日被魔族打上门,如果就让魔族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日后很难再在玄门立足。
顾诀诧异陆行渊对东皇钟的反应,正欲把人留下,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天际传来,打断了他的计划。
“天衍宗急需修整,诸位,恕不远送。”
云棠的声音由远及近,人也到了东皇钟旁边。她一身黑衣从头笼罩到脚,完全看不清全貌。但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看似逐客的话,却让参与战斗的人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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