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在陆泽需要避开规则后才能给陆行渊提供消息就能看出来,他们计划并没有精密到足以瞒天过海,多多少少在“它”的面前露出了尾巴。
在这样的前提下,在他们面前暴露底牌是一件不理智的事。
而且返回白塔的白飞龙已经不年轻了,眼前这道年轻时留下的神识又能知道多少?
陆行渊让谢陵先把碎片收起来,白飞龙谨慎到不敢留下只言片语,这块碎片的作用定然不小。
“这东西给我无用,还是留给师尊保管。”谢陵没有接,怎么看陆行渊都比他适合保存。
陆行渊想了想没有拒绝,碎片涉及到很多东西,在不确定它的用处前,留给谢陵也危险。
体内充盈的灵气在医治身体,谢陵感觉精神又好了几分,他微微起身,把自己陷入身后的软枕中。
屋子外面,桃花美不胜收。三位前辈各做各的,完全没有前来打搅的心思。
谢陵凝视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师尊,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脸部的流畅硬朗让他的英俊中多了野性和冷傲。
他确有七八分像陆晚夜,但奇怪的是上一世的谢陵并没有如此强的既视感。
谢陵想到梦里陆晚夜和他说的话,面色古怪,犹豫片刻,问道:“师尊,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陆行渊不解地看向他,这一世他们携手共进退,还有什么可隐瞒?
谢陵见他没听懂,斟酌道:“师尊可知在我们成亲前,陆叔和我说了什么?”
梦境接近崩溃,谢陵的不安变得强烈,在他犹豫不决时,是陆晚夜改变了他的想法。但他和陆晚夜的那一场交谈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陆叔说,你受限于道骨魔魂,如果想要修炼,就需要打破它们之间的平衡。陆叔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剔除道骨,但这个法子不保险,容易元气大伤,很难补回来。另一个就是以结契的方式将你体内道骨的力量渡给道侣。”
谢陵一开始还很冷静,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发颤,看向陆行渊的眼神多了异样的情绪。
那虽是一场梦,梦里的发展却契合实际,更像是一次新的轮回推演。
谢陵的心里有无法忽视的疑点,他看着陆行渊的眼睛,认真道:“师尊,如果陆叔说的是真的,你应该无法修炼才对。可你……”
谢陵顿了顿,他似乎已有猜测,不忍道:“在你的身上曾发生过什么?”
谢陵在梦里知道陆行渊的体质后,必不可免地想起了很多事。
梦里的陆行渊更像这一世和天衍宗决裂后的陆行渊,他们对感情的表达更完整,做事有进退,有更多的考量,而不是再单单只追求一个结果,不留退路。
相比之下决裂前的陆行渊和前一世的陆行渊在感情表达上有所欠缺,他更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隐忍的,克制的,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是极端的。
他在面对谢陵时还稍微好一点,有一些感情泄露,面对别人时完全就像是一柄没有情感的剑。
当初他和谢陵掉下悬崖,在丧失记忆后,他失去修为,收敛了冷酷,同时也没有那么理智。他会被感情所左右,做出一些冲动的决定,比如救魔族,屠三尸宗。
那个时候谢陵误以为他是魔族,对他的行为没有感到诧异。
在然后他们各自坦白了前世,谢陵又把这一变化解释为重活一次。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变化哪里是重活一次能够解释的?
谢陵心里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他听过太多关于陆行渊的传奇,他从天衍宗崭露头角开始就一直被冠以天才之名,一个能够修炼的天才,道骨无损,那有问题的会是什么呢?
谢陵不是有意要揭陆行渊的伤疤,他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看不见的那些岁月里,陆行渊是如何一步步走下去。
谢陵的问题让陆行渊有些诧异,他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他直面这一切。
梦里陆晚夜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在被师无为分魂之前,他流落山间的十年,他没有任何修炼的基础。
一开始是觉得无人引导,但后来他就明白了,道骨不需要引导也可以引气入体。
不过他更多的是庆幸,庆幸那十年道骨魔魂相安无事。
“我曾被师无为分离了魔魂。”
谢陵已经问到这里,隐瞒没有任何的意义。陆行渊斟酌着用词,讲述了那一段过往。
师无为私心的报复误打误撞开启了他的修炼之途,但也导致他失去了对情感的表达。
他的感情和理性被分开,大多情况下,掌管感情的魔魂对世人不屑一顾,唯独在面对谢陵时有所动容。
在那些隐忍情感,照顾谢陵的日子里,他才像是一个完整的人,会痛苦会难过,会患得患失,会越过眼前的重重障碍,考虑久远的将来。
他一面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感情,不让别人发现,一面又无法克制地想要融入谢陵的生活,在谢陵世界的每一处留下自己的脚印。
他曾鄙夷过自己的卑鄙,无论外表如何正大光明,内心也有阴暗的一面。
他对谢陵而言是值得敬重的师长,而谢陵对他而言是可以放下面具的港湾。
他之前没想过要对谢陵坦白这个秘密,因为他觉得那样的解释听起来像是在逃避责任。
他被分魂是事实,他为了让自己和谢陵脱离控制而选择伤害谢陵也是事实。更何况那个计划还以失败告终,他没有再度醒来,谢陵选择和皇城同归于尽。
过去是宣纸上滴下的浓墨,刺眼而无法忽视。
饶是谢陵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在陆行渊的表述中红了眼眶。
他的师尊,他以为的那个不爱他的师尊,其实早已沉沦在他的笑意中。
他一步步为他布局,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把他从漩涡中拉出来,让他摆脱棋子的可悲命运。
谢陵心如刀割,嘴唇轻颤,美好被撕开,现实残酷而血腥。
“师尊,疼吗?”谢陵哽咽道,明明是太久以前的事,他却觉得血腥尚在眼前。
陆行渊摇头,那些痛苦早就记不清了。那段过往对他而言只是人生的一个开端,他不会沉迷其中,自怨自艾。
“别哭,我不想惹你伤心。”陆行渊抬手,抹去谢陵眼角的泪花,对他露出一个笑脸:“而且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魔魂和道骨并非不能兼容,只是条件过于苛刻。陆行渊也是在天劫中悟到这一点,之后在陆晚夜的帮助下完全融合。
陆晚夜的存在涉及到一些新的问题,陆行渊没有明说,而是含糊隐去。
谢陵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垂首犹豫片刻,问道:“……云棠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谢陵对云棠夫人的印象不好也不坏,但他对梦中云棠的印象非常好。有陆晚夜在身边,不管是云棠还是陆行渊都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谢陵想不明白,梦中如此相爱的两个人,为何最后是那样的结局?
冷不丁地听到云棠的名字,陆行渊恍惚片刻,道:“一开始应该不知。”
天衍宗找回陆行渊的目的很明显,利用道骨而近天道,在确定不剥离道骨后,天衍宗整体更倾向于留他一命,把他培养成一把趁手的剑。
师无为对他动用私刑,本就和天衍宗的决定相背,自然不敢大肆宣扬。云棠无法时刻在他身边,加上本身感情的迟钝,陆行渊更倾向于她一开始并不知情。
至于之后她有没有发现问题,陆行渊不敢确定。
现实的残酷让谢陵更觉得梦里的美好是那么的难得,梦里娘亲的脸依旧是模糊不清的,谢陵只能记住她的声音,冷冷淡淡,有种与世无争的淡然,和云棠很像。
“我在梦里昏迷的时候,有听见师尊的声音。”谢陵没有说的太直白,因为他不确定陆行渊此刻对云棠是什么样的感情。他谨慎地试探,认真地观察陆行渊的神色。
梦境的尾声是陆行渊的呼喊,他希望云棠能够帮他,可云棠只是漠然地站在一旁,让他从梦中醒来,不要沉迷梦境。
陆行渊还没想明白,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云棠。如果是,她当时看见的又是什么?她的神色有所动摇,随后才是决然。
陆行渊没有对谢陵隐瞒,谢陵一脸诧异,犹豫了一下,支吾道:“师尊还记得我们在广场上遇见的幻境吗?”
“当然。”
那个幻境还是陆行渊亲自把他们拖出来,又怎么会忘记。
谢陵道:“师尊的琴声并没有让我完全摆脱幻境,说起来最后带走我的人也是云棠夫人,她给我指了一条路,让我一直往前走。”
云棠,一个不该出现却偏偏出现在幻境和梦境里的人。解救陆行渊还能勉强用母子间的心灵感应来解释,帮助谢陵呢?
秘境的最高限制是真君,以云棠的修为她进不来,但她却随意穿梭在两个人的梦境里。
这种情况十分微妙,也十分熟悉。
陆行渊和谢陵对视一眼,他们二人就可以互入梦境。
“那张卷轴……”
谢陵能想到的只有云棠给他的那张卷轴,卷轴内藏着光阴之术,逆转时空。他献祭皇朝时,陆行渊躺在他怀里,卷轴应该是判定他们两个人为中心,所以把他们两个人都送回来了。
“看来她身上的秘密也不少。”陆行渊轻吐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他总是有意的回避云棠,本能的不想和她再有太多的牵扯。
而云棠似乎也是这个意思,她见过梅洛雪,见过琅煌,一路马不停蹄,就是不愿意见陆行渊。
谢陵把手搭在陆行渊的手背上,带着湿意的手心这会儿有些冰凉,他对陆行渊说:“从秘境出去后,我们去找她吧!”
陆行渊没有吭声,沉默片刻后,他近乎叹息道:“不。”
陆行渊情绪不高,尽管知道云棠可以解答他的一些疑惑,他也不想去找云棠。不是害怕和她见面,而是直觉如果真的见到了,会有很多无可挽回的事发生。
陆行渊不敢赌。
谢陵见状,手指在陆行渊的手背上轻点,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梦里先生和小姑的关系不一般。”
梦里的琅煌有谢陵没见过的一面,他还没有那么消沉,性子更活泼。谢陵和陆行渊互通往来时,他还会问问魔族,问问梅洛雪。
陆晚夜请他也不是直接请,而是让梅洛雪代为转达。最后陆晚夜还忽悠他,只要谢陵和陆行渊结契,他们就是连理,琅煌来往魔族也不需要找那么多的理由。
琅煌信了,还挺乐呵。
“我只知道小姑救过他。”
现实里的琅煌和梅洛雪是因为陆行渊而重新有联系,彼此都是一副认识但不熟,还有点嫌弃的样子。
陆行渊知道谢陵是什么意思,但他更倾向于梦境的混乱而使他们的关系扭曲。
谢陵挑眉,他不赞成陆行渊的看法,道:“梦里不是毫无依据,比如湘夫人,我虽不曾见过她,但她确实和云棠夫人是朋友,一起游历天下,而且知道我的困境后,她曾叮嘱九姐对我多加照拂,给我送过东西。”
“我怎么不知道这些?”陆行渊有些诧异,他对湘夫人没有记忆,知道对方暗中照顾谢陵,难免有些惊讶。
“那都是我遇见你之前的事了。”谢陵解释道。
自从他拜入陆行渊门下后,谢萱就很少回来了,仿佛是放心一般。
那个梦境确实过于美好虚幻,但它延伸的每一步都合乎情理,仿佛没有狩天计划,事情就该如此发展。
陆行渊想到陆泽所言,他吞噬的轮回是为了规避规则,那么反过来,他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涉及到规则的东西在梦里无法体现,或者被改变了轨迹?
比如他的佩剑,他的长命锁,因为它们都是狩天计划的产物,是他的父亲为自己的死亡而留下的遗物。
梦里隐去了狩天计划,陆行渊见过的那些叔叔伯伯健在,故事以他的视线为中心,不会出现他没接触过的人。
除了湘夫人!
她出现了两次,一次是为谢陵争取命运,一次是做告别,以及两次陆晚夜都给了她东西。
倘若这个梦是现实的另一种推演,湘夫人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云棠陆行渊可以不见,但这个湘夫人他觉得有必要会一会。
第一百八十三章
桃花源不完全属于蛮荒秘境,它是陆泽三人利用神通开辟出的空间,虽和蛮荒秘境绑在一起,时间流速却完全不同。
外界一日,桃花源十日。
在秘境开始之前,桃花源是一个封闭状态,源内的所有,包括陆泽三人都在沉睡中。
陆行渊和谢陵打破了它的宁静,在桃花源修养这些天,白飞龙积极地传授陆行渊剑法,知道陆行渊会炼器,并且手上就有吞天海时,白飞龙罕见地沉默,过了许久以后问陆行渊要不要和他学炼器。
陆行渊的炼器术承于父亲,在陆晚夜沉睡后就是自己摸索。
白飞龙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教给陆行渊的只有一样东西,炼灵。
万物有灵,器也一样。在上古,炼器师会给自己所炼的器物注入灵识,用来培养器灵。
有了器灵的器物不再是死物,其本身的等级也能通过器灵的提升,再炼化提升。
虽然注入灵识不难,但养成器灵不易,这个方法在上古成功的人屈指可数。
白飞龙知道难度,也不勉强陆行渊,而是让他能学多少学多少。
相比白飞龙的积极,陆泽这个同族就闲散多了,他只做了一件事,给陆行渊讲解他手里的那张上古残卷。并凭借惊人的记忆,给陆行渊补足了残卷的另一部分。
陆行渊在死寂之地用的吞魂之术是自己根据古籍补充完整的,他稍稍对比了一下,陆泽补充的那部分和自己研究的部分大同小异,区别在于陆泽这个更稳妥,不会让本体失控。
“你小子是有点天赋的。”陆泽知道他在死寂之地的经历,夸赞道。
在死寂之地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境中,正常人谁会想到吞噬榕树的灵气?不过那个时候陆行渊也是穷途末路,孤注一掷。
三人之中,江望没什么可教陆行渊,不过他对提携后辈很感兴趣,抓了谢陵去训练,让他把得到的传承融会贯通。
谢陵在这样高压的训练下,修为水涨船高,很快就突破元婴,迈入化神。
他突破那天,陆行渊守了一夜。白飞龙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了酒,邀请陆行渊陪他喝两杯。
白飞龙问过吞天海是如何到陆行渊的手上,知道是陆晚夜所留,他一反常态地和陆行渊聊起陆晚夜。
多数时候是他在问,陆行渊回答,他问的频率不快,等了解了陆晚夜的一生,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黑夜里,他们二人坐在院中,清冷的月光洒在桌面上,浓郁的酒香也盖不住满腹的心事。
白飞龙侧坐在阴影里,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在半明半昧的光晕中,他的眼神透着沧桑和疲惫,仿佛是经历了千山万水,看尽人世浮沉。
“吞天海曾被我放入传承之地。”白飞龙微微扭头,月色落在他身后,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声音格外低沉。
陆行渊不自觉地坐直身体,白飞龙的意思是他的父亲进过传承之地,而且有可能不止一个。
这些传承彼此相连,里面不仅有功法,还有三人的计划。
白飞龙轻敲桌面,哑声道:“你的父亲很了不起,因为他已经接触到了真相,所以他的死亡是必然的。”
陆行渊瞳孔骤缩,白飞龙这句话比他从无尘口中知道是陆晚夜引导了狩天计划还要惊讶。
他的父亲真的非死不可吗?
“这个世界的规则比你想象的还要严苛,想要瞒天过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没有做到,但你的父亲好像成功了。”
白飞龙看向陆行渊,即便逆光而坐,他灼热的视线也让人难以忽视。
陆行渊被他看的心里一紧,就听见他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落在他耳边:“你的身上有东皇钟的气息。”
在陆行渊接触过的人中,提到东皇钟的都不曾见过东皇钟,他们对它只有名字,只有传说。
而白飞龙是第一个说出东皇钟气息的人,他的语气笃定,毫无动摇。
陆行渊突然发现眼前坐着的这个白飞龙不似白日的那般温和,他此刻正义凌然,不怒而威。比之白日,更沉稳也更沧桑。
陆行渊想到进入死寂之地的陆泽,神情一肃,难不成白飞龙和陆泽一样,也被什么压制了?需要特定的时间或特定的地点才能摆脱?
“我和他不一样。”白飞龙看穿了陆行渊心中所想,有些悲伤道:“你此刻面对的是第二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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