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凌玉尘的描述,陆行渊回头看了谢陵一眼,谢陵也正看他,目光落在凌玉尘抓他的手腕上,没吭声。
陆行渊不动声色地挣脱凌玉尘的手,沉声道:“跟我走。”
说着越过凌玉尘,探出神识找到进来的路,释放出无数的剑意开路。痛苦而尖利的啸声顿时响彻通道,石壁震颤,修为低的人立刻捂住耳朵,头晕目眩。
陆行渊罔若未闻,带着大家一口气冲出去。
岩浆旁,火焰翻滚,整个空间都在剧烈晃动,唯有传送阵一动不动。
无尘在此等候多时,看到大家出来连忙迎上去。
陆行渊等人来不及解释,就看见两侧的山壁动起来,原本被照的火红一片的岩石像虫子一样的蠕动,慢慢地从山壁上弓起来。
“嘻嘻……哈哈……”
古怪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那些蠕动的石头站起身,一片幽光晦暗。这一刻大家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石头,而是身姿诡异的妖兽,它们身形如蛇,但没有眼鼻,只有一张长满锋利牙齿的血盆大口。
通道里的动静惊醒它们,生人的气息让他们流露出贪婪的欲望,纷纷弓起身体,朝着众人进攻。
大家头皮发麻,举起武器应对。
陆行渊喝道:“赶紧进传送阵。”
大家边打边走,匆忙之中,陆行渊一把拽住谢陵,提剑宰了一头攻击的妖兽。
谢陵没有跑,而是留在陆行渊身边。
人数一波波的撤离,断后的卫一和曲无忧也退出来了,在他们身后,无数奇形怪状的影子紧咬不放。
陆行渊来不及多说什么,直接把他二人也丢上传送阵,抱起谢陵飞跃而上。
位置一旦集中,四面八方的妖兽和影子就不要命地扑过来,怪叫和笑声在耳边回荡,让人心神巨震。
陆行渊挥剑,挽出朵朵剑花,凌厉的剑意让众人得到缓冲,传送阵一个接着一个的亮起。就在陆行渊和谢陵准备离开时,一头妖兽接着从岩浆中飞出,狠狠地撞在阵法上。
咔嚓一声脆响,陆行渊修复的阵法出现蛛网般的裂纹,随着阵法的运转,裂纹不断扩大。
进了传送阵的人伸手想帮他们,却是鞭长莫及。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漆黑的,透露着不详之气的传送阵缓缓启动,直接将陆行渊和谢陵吞进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黑暗中的触感有些黏糊,像是躺在泥泞的淤泥里。可萦绕在鼻尖的不是枯叶和淤塞的泥土混合在一起的腐烂味,反而像是浓郁的血腥味。
陆行渊的意识还有些不太清醒,灵力运转不畅,像是有某种法则封印了他的力量,他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有一股外力抓着他的衣服把他往一个方向拽,让他渐渐地远离了泥泞的地面。
他费力地睁开眼,目光所及是暮色下的黄昏,天色将暗未暗,天地间还有一线微光。
但让人诧异的是苍穹正空已经升起一轮血色的圆月,猩红的月光笼罩大地。茂盛的森林因为枯萎,只有光秃秃的树干支棱着。
以陆行渊仰躺的视线看过去,红月像是躲藏在无数张牙舞爪的恶鬼身后的眼睛,正在冰冷地俯视他。
陆行渊不禁打了个冷颤,被黑色传送阵吞噬前的记忆回笼,他想起一同跌入此地的谢陵,猛地坐起身。
拉扯他前行的力量被他拽的一个不稳,银白色的影子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陆行渊回头,只见银狼挣扎着站起来,那双湛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血色的月光给他镀上一层薄薄的红色,从他那张狼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陆行渊和他对视一眼,道:“小狼?”
银狼靠过来蹭了蹭陆行渊,许是看见陆行渊醒了,他心里紧绷的弦一松,支撑身体的那股气一散,直接软到在陆行渊身侧,化为拟态的狼崽子,虚弱地喘着气。
陆行渊用手捧起他,小狼崽子看着他,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可怜地呜咽一声。
这个地方极其古怪,血色的圆月一直盘踞在正空,天地没有昼夜之分,枯萎的森林一眼不见尽头。
谢陵比陆行渊更早的清醒过来,他们没有掉落在一个地方,在寻找陆行渊的时间里,谢陵发现这里没有活物,地上跑的和天上飞的都有不同程度的腐化,有些甚至能看见白骨。
这明明是一群死物,却和活物无异。
然而这并不是最诡异之处,因为谢陵很快就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飞快地流失,等他找到陆行渊,他已经没有力量维持人身,蜕变成了银狼,而现在他连狼的形态都没办法维持,只能以拟态留在陆行渊身边。
所幸他保留了理智,可以和陆行渊交流。
陆行渊掉落的地点不是很好,下半身衣物脏污,暗红一片,还带着浓郁的血腥味。谢陵费尽力气才把他拖出来一点距离,此刻他抱着谢陵站起身就能看见全貌。
那是一片巨大的雨林湖泊,但是此刻已经称不上是湖,因为湖泊已经变成了血池,腐败的尸骸堆积在湖面上,枯枝败叶落了一层又一层,时不时的还有一两个血泡在湖面上炸开。
视觉和味觉的双重冲击让陆行渊面色一白,他毫不犹豫地施法换掉这一身衣裳,顺手还给谢陵丢了一个除尘术,去了去他身上的味。
谢陵的头紧靠着他的胸膛,和他一起看着这片湖。
他们二人都是经历过杀伐之辈,陆行渊屠人宗门,血流成河,谢陵挑起战争,尸横遍野,可这样的恶行和面前的这一切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被鲜血填满的湖已经粘稠不堪,尸骸在湖中堆积成小山,粗略看过去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骨,残肢断臂上还有锋利的爪印和牙印。
陆行渊深吸口气,没有在湖边过多停留。
谢陵因为灵力流失变成拟态,而他也有灵力被抑制的感觉,一旦他彻底变成普通人,他们两个人就会面临巨大的危机。
血月冰冷,阴森的林间毫无征兆地传出一声刺耳的鸟啼。
巨大的身影从森林间腾飞而起,张开的翅膀投下一片阴影。陆行渊抬头,只见一只腹部露出森白骨头的秃鹫在他头顶上盘旋,空洞洞的眼窝死死地盯着他。
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底窜上来,陆行渊浑身汗毛倒竖,怀里的谢陵也瞬间炸毛,催促道:“师尊快走!”
谢陵话音未落,那只秃鹫就俯冲而来。它速度极快,盘枝交错的树干在它的撞击下化成粉末。
陆行渊毫不犹豫,灵力运转到极致,他不敢贸然升空,因为头顶上不时的投下阴影,不知道有多少空中猎手在等着他冒头。
灵力被压制大半,而且无法补充,这给陆行渊的奔逃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眼看身后的秃鹫就要追上来,林中窜出一道黑影,它闪电般扑向秃鹫,只听得嘠的一声,那只秃鹫被扑的飞出去,撞上身后的大树。
没有了追击者,陆行渊的心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戒备,因为他发现前路的枯枝更加茂盛,在交错的黑色树影间,一道道猩红的目光透过来,密密麻麻,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谢陵发出一声低吼,可他的状态实在太差了,根本就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陆行渊瞥了一眼后方的状况,谨慎地停下脚步,面对一片红瞳,缓缓唤出自己的佩剑。
破厄的剑身上雷光溢彩,陆行渊灵力受限它却没有任何变化,雪色清亮的剑身犹如初春的薄冰,流动的雷霆之力流淌着五色荧光。
作为一件准仙器,破厄的震慑非同一般,林中那些看不清样子的黑影顿时警惕起来,吱哇乱叫。
陆行渊听出他们的恐惧,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空隙迅速离开。
猩红的目光一直缠绕在陆行渊身上,贪婪冰冷,而且越来越多。
整个森林沉睡的动物因为活人的闯入逐渐苏醒,它们嗅着那熟悉的味道,不断地朝着陆行渊靠近。
陆行渊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的处境,神情凝重。
这片空间天是死的,地是死的,就连空气中流动的灵力也是死的。
陆行渊甚至可以肯定这里只有他和谢陵两个活人,他还有一点灵力傍身,但消耗的灵力没有办法补充,手上的破厄就变成只能看不能用的护身符,不然一剑之力足以抽空他所有的灵力。
面对这样的绝地,陆行渊想过进入小世界,或者把疾风叫出来,可让陆行渊诧异的是小世界打不开了。
这里有一种规则,阻断了陆行渊和小世界的联系,并且陆行渊能感觉到这里对小世界十分排斥,一旦陆行渊有联系的念头,它就会疯狂地消耗陆行渊的灵力。
重重限制和危险步步紧逼让陆行渊感到十分棘手,在这压抑的氛围里,无处不是死亡的气息。
四周的追击者越来越近,包围圈的范围不断缩小,陆行渊眉头紧锁,握着破厄的手不断收紧。
谢陵窝在他的怀里,他察觉不到那些东西的靠近,但能感觉到四周的风变得充满了杀机,每一缕刮在身上,都像是刀刃一般。
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断地思考和这个秘境有关的消息,把脑海里的地图翻了又翻。
地图提供的信息不少,关于这个地方却是只字未提。
谢陵有些急,就在这时,陆行渊突然停下脚步,握剑挥出。
一双黑的发亮的锋利爪子从漆黑的树干中伸出来,狠狠地和破厄撞在一起,火花四射间,让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响彻森林。
陆行渊被巨大的冲击带的险些翻过去,锋利爪子的主人也从森林中冲出来,只见它半边身体成了森然的骨架,头上顶着一对细长的尖角,而胸腹上还有两只爪子。翅膀扇动间,雷光如龙。
“蛊雕?”
这熟悉的样子让陆行渊一怔,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一路奔逃之下,他用神识查探了那些东西的情况,其中妖兽居多,还有一些刚成灵的野兽,整体战力只能算中上,如果陆行渊是强盛之时,完全可以一招解决。
但蛊雕是荒兽,它的出现意味着这里的危险远远不止眼前这点。
陆行渊浑身紧绷,额上起了一层细汗,包围圈更小了。
蛊雕浑身戾气,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婴啼,随后又朝着陆行渊猛扑过来。四周的死气被它的翅膀带动,枯枝簌簌作响,在猩红的暮色下,陆行渊和手里的剑亮的如同白昼的晨光,美味至极。
陆行渊不敢恋战,扭身摆脱蛊雕的攻击,长剑一挥,控制灵力斩出一道剑光。蛊雕吃痛,动作稍缓,陆行渊抓住机会冲出去。
“师尊,往西北方走。”谢陵的声音响起,那边的气息没有那么浑浊。
陆行渊嗯了一声,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挥出一道剑气开路,拦在这里的妖兽被懒腰斩断。陆行渊体内的灵力因为消耗过大,短暂一滞,他没有在意,而是一口气冲出去。
谢陵不断地感受四周的变化,越是靠近这个方向,浑浊压抑的死气就越淡,似乎是这里有什么东西能够压制。
陆行渊冲出包围圈,四周传来不甘的嘶吼,那些追逐陆行渊的死物眼睁睁地看着陆行渊闯入一片真空地带。
这里没有交错的古木枯枝,也没有阴森可怖的妖兽,有的只是一株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榕树,它的树冠碧绿苍翠,散发着莹莹的微光,充满蓬勃的朝气,和这片死地格格不入。
陆行渊和谢陵一愣,二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棵树他们在拍卖场买下来的那张地图里见过。
如果这棵树是真的,那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北苍大森林的中心,亦是这个秘境的核心区域。
第一百六十九章
榕树亭亭如盖,枝繁叶茂,往天地间一站,仿佛是头顶天脚踩地的巨人,周身更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和这片到处充满死气的地方一比,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陆行渊和谢陵一路闯来,见惯了那些不死不活的东西,乍然之下瞧见这顺眼的绿色,周身的疲惫像是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安抚住。
但那样的松懈只是一瞬,很快一人一狼就从这样安逸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目露骇色。他们眼下状况不明,又有危机在后,任何的松懈都足以致命。以他二人的警惕,断然不会如此闲散。
一想到刚才不过是个简单的照面,他们就险些着了道,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榕树独木成林,和陆行渊他们在地图中所见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的高大空旷,独占一方天地,二人往它面前一站,小如尘埃。谁也猜不准它到底活了多少年,这个地方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浓郁的生机和压抑的死气泾渭分明,如同生死阴阳两个极端。
陆行渊只是稍稍靠近榕树,身后的那些死物就不敢追来,只能在死寂的森林里愤怒地嘶吼。听着那些吼声,在看看黑压压聚集过来的身影,陆行渊没由来的心底一沉,一股微妙的不安感让他脊背发寒。
这里实在过于诡异,陆行渊没有冒失,他站在外围观察了榕树许久才试探着靠近。
跨过那条清晰的分界线,浓郁的生机潮水般涌向陆行渊,禁锢灵力的枷锁骤然消失。不过是一步的距离,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如果说身后的死地是灵力断绝,那眼前的榕树就是灵力诞生之初的圣地,灵力精纯浓郁,不掺杂任何的杂质。
这样的感觉陆行渊并不陌生,因为它和小世界内的灵力极其相似。按理说有这样的一个宝地在,这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藏在陆行渊怀里的谢陵抬头,空气中浓郁的灵气让他不适地打了个喷嚏,他伸出爪子扒拉陆行渊的衣襟,埋头在他胸前蹭了蹭。
和陆行渊的自在不同,他觉得这里的气息浑浊的让人窒息,他不断地往陆行渊身上拱,只有被陆行渊的气息包围时,他才会觉得好受一点。
陆行渊抬手安抚他的背脊,低头瞧了他一眼:“还难受?”
刚才在死寂森林中,谢陵的状态就不好,陆行渊以为是他没有缓过来。
谢陵张嘴想说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发出的却是一声呜咽。他顿时瞪圆了一双湛蓝的眼睛,不敢置信地出声,依旧是狼崽的轻哼。
陆行渊抚摸他背脊的手一僵,他置身于此,能够感觉到灵力在缓慢恢复,谢陵这个样子却像是比刚才更糟糕了。
谢陵也意识到不对,他试图运转体内的灵力,却发现灵力消失的干干净净。明明是绿意盎然,让人感到舒适的生机勃勃之地,他却打了个冷颤,背脊发寒。
他想催陆行渊快走,发出的却只是没有意义的哼声,气的他狼毛倒竖,不甘地张口咬住陆行渊的手腕,希望陆行渊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说是咬,谢陵没舍得真动口,一点力气都没使,不疼,反倒有些痒。
陆行渊见他这般模样,原本紧张的心情反而渐渐放松下来。他环顾四周,没有血月的天地不见日光,却能让人感觉到是白昼之地。盈盈的绿意就像是沙漠里的绿洲,充满了诱惑。
陆行渊一面安抚谢陵,一面低声道:“它在这里靠什么维持生机?”
谢陵抖了抖耳朵,粗糙的舌头舔了舔陆行渊被他咬到的地方,听见陆行渊的声音,它不禁抬头看向眼前的榕树。
这片天地过于死寂,绿意之下无风无月,仿佛天地被放在一个静默的囚笼中,无声无息地走向毁灭。
榕树如同毁灭中的新生,乍看之下,它是不甘命运的摆弄,在这里挣扎求生,但细细想来却让人不禁背脊发寒。
天地间已无灵气可供修养,生机亦是日渐衰减,榕树外的生灵化为枯林腐物,成了不死不活的存在。在这样的困境下,榕树又是靠什么来维持日夜的养分?
陆行渊步步往前,绕开榕树裸露在地面的根茎枝干,不断深入内部,很快就站在榕树的主干前面。那宛如城墙般坚固巍峨的树干蜿蜒盘旋,抬头仰望盘枝交错,犹如人世的阡陌交通,密不透风。
绿荫打造的城堡坚不可摧,而要维持这样的生机,所需的天地灵气绝对不少。
谢陵嗅到一股浓烈的腐烂味,像是堆积成山的尸骸一堆堆地腐烂在脚下,可是抬头环顾四周,除了榕树足以一人合抱的根须外,看不见任何不和谐的地方。
谢陵不适地打了个喷嚏,往陆行渊怀里蹭了蹭。
陆行渊搂着他,剑眉微蹙。即便他没有谢陵那么灵敏的嗅觉,此刻也闻到了古怪的气味,就像他刚掉落在这里时,那个血池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几乎是这一瞬间,陆行渊就想明白了为何榕树能够一木成林,不受影响。
天地间确实已无灵气,但这片森林处处都是生机。生活在这里的所有生灵想要活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吞噬。灵力,天材地宝,甚至是同类都是它们相互吞噬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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