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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竹马(椿白)


好一会,他才磕磕巴巴:“我……我就是和他闹着玩。”
片刻,他又给自己找底气似的大声补充道:“而且是他非要跟在我们后面求着我们跟他玩的!”
说着还给其他小伙伴使了个眼色,其他人瞬间附和着他应“是啊”“就是”。
路嘉洋不再看那小孩,垂眸看他刚扶住的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看起来还在状况外。
他手上沾着刚从脸上抚下的沙粒,一双眼半阖,盯着指腹间的沙粒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片雪落到他浓密纤长的眼睫上。
骤然的寒凉令那双如蝴蝶双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霜雪抖落,小萝卜头后知后觉仰头,朝扶住他的路嘉洋看来。
近看更加漂亮。
不止是眼睛。
一头乌黑卷发的小男孩宛如展厅中展出的洋娃娃,从眉眼到唇鼻无一处不精致。
路嘉洋看着他,莫名想起不久前爷爷奶奶收养的白猫。
白猫被爷爷奶奶领回家时,肚子里正怀着猫宝宝,不过半月,便在一个寒凉的夜里,生了一窝小猫崽。
三只猫崽一白两花,初生的几天总蜷缩在猫妈妈的肚皮下。
等能睁开眼了,颤颤巍巍学着步,摇头、晃脑、抬爪的动作总是缓慢又懵懂。
和此刻路嘉洋眼前的小萝卜头如出一辙。
路嘉洋见小萝卜头静静望他半晌不说话,便主动开口:“你还想和他们玩吗?”
小萝卜头缓缓眨眼。
他也不看周围那群小孩,忽然又去看指腹间的细沙。
许久,细沙被小孩轻捻滚落。
他仰头重新看向路嘉洋,摇了摇头。
路嘉洋眉眼间的冷冽柔和下两分,他朝小孩伸出手:“那你要和我走吗?”
话落到小孩耳边,仿佛要过一层滤网,才能钻进小孩耳朵。
真的很像小猫。
小孩又是好一番静望,才缓缓伸出手。
他没搭上路嘉洋伸出的手,而是轻攥住一点路嘉洋手腕处的衣袖,而后朝路嘉洋点了点头。
路嘉洋领着小孩就走。
走出两步,忽然似想起什么,又停住脚,对小孩小声道:“等我一下。”
说完便转身回到小孩堆里,蹲下,抓起一把沙子,二话不说往刚才那扔小萝卜头一脸沙子的人脸上扔去。
扔完拍拍手抖落掌心余沙,舒爽了。
他自幼便受着在外不可欺负他人,但也绝不能白白任他人欺负的教育。
路家二老耳提面命,饭可以多吃两碗,亏绝对吃不了一点。
朝小萝卜头扔沙子和带头推搡小萝卜头的是同一个人。
他明显被路嘉洋这一把沙子扔懵了。
“呸”了好几声吐出嘴里的沙子,他涨红了脸似是打算故技重施地去推搡路嘉洋。
可看了眼路嘉洋高他不少的个子和路嘉洋投下的森冷目光,他又怂了。
结结巴巴带着哭腔便喊道:“你欺负小孩!”
路嘉洋没忍住笑了。
笑得比海市凌冽的寒风还冷:“就准你欺负小孩,不准我欺负小孩?”
那小孩看一眼比他瘦小不少的小萝卜头。
打又打不过,吵还吵不赢,“哇”一声哭了出来:“我要……我要告诉我爸爸妈妈!说你欺负我!让你爸爸妈妈骂你!揍你!”
路嘉洋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轻飘飘丢下一句:“随时欢迎。”
他走回到小萝卜头跟前,重新将手伸出。
小萝卜头圆溜漂亮的眼睛盯了会他,又盖下眼帘去看伸到面前的手。
片刻后他缓缓抬手,仍旧是攥的路嘉洋衣袖,只是攥得比刚才稍紧了些。
领着小孩走出公园,路嘉洋直截了当,问小孩:“你为什么想和他们玩?”
小孩仍是反应了会,软糯的声音才响起:“刚搬来,妈妈,让我交朋友。”
路嘉洋脚步一顿,低头看向小孩笑开。
“这么巧,我也刚搬来。”
他顺手擦去小孩脸颊上沾上沙子,见小孩衣领上也落了些,便一起帮他抖落。
“我就住这对面,你要和我交朋友吗?”
他刚从温暖的屋内跑出,掌心尚且温热。
指腹细致抹去小孩脖颈间沾上的细沙,带着不属于海市冰天雪地的温度。
小孩安静乖巧地站着,在路嘉洋动作间睫毛轻轻颤动。
眸光顺着路嘉洋白里透红的掌心向上,一路落至路嘉洋脸庞。
天色已晚。
霜雪漫天。
零星几户人家亮起暖黄灯光。
零散的灯束落在路嘉洋身后,星星点点模糊开路嘉洋脸上浮动的笑意。
他笑时与冷眼看人时完全是两幅模样。
玻璃球似的眼睛里碎着点温暖光芒,红唇白齿,像年画上喜人的娃娃。
小孩仿佛这一刻才看清路嘉洋模样。
他定定看着路嘉洋安静了很长时间,直到帮他拍干净沙子的路嘉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怎么不说话了,走神啦?”
那唇红齿白的脸上笑意更浓。
浅色短发被风吹动,扫过白皙耳廓上一粒浅棕色的小痣。
小孩的视线顺着飘动的碎发移远一瞬,又缓缓落回。
落回到路嘉洋笑弯了的眼上,他终于出声:“好。”
小孩叫江元洲。
路嘉洋觉得,他和江元洲简直不能更有缘。
仅相隔一天前后脚搬来海市,而且刚好住隔壁,甚至连他的卧室都恰好和江元洲的卧室相对。
路嘉洋一直人缘极好,搬家前遍地都是朋友。
可过去那么多朋友里,愣是没有一个和江元洲相似的。
江元洲小他三岁,这个年纪最是闹腾。
爱争、爱抢、三言两句就要和其他小孩掐起架来,这些都是这个年纪小孩几乎逃不开的特质。
路嘉洋人缘好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从不和别人争抢什么。
争吵也很少,只会对打着坏心思的小孩动手。
尽管如此,他也是偶尔会有脾气的。
可这些特质,江元洲却是一个没有。
江元洲总是很安静。
粉雕玉琢的小孩总穿着带毛领的羽绒服,婴儿肥的小脸半埋在洁白柔软的毛领中,乖巧地同路嘉洋玩耍。
他几乎不笑,也从不哭。
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微仰脑袋,用那双漂亮的眼睛静静注视路嘉洋。
路嘉洋仍觉得他像爷爷奶奶家那窝新生的奶猫。
可有时候又觉得他更像海市安静落下的雪,也像窗外寂静拍打上岸的洁白浪花。
他们白天总在一起玩。
夜里路嘉洋准备睡时,也会拉开窗,冲对面房间里的江元洲道晚安。
路嘉洋每天不到九点就会早早入睡。
每每他睡时,江元洲都还未睡。
他一直以为江元洲每天夜里只是比他晚最多一两个小时睡。
直到一天半夜他起来上厕所,透过不怎么遮光的窗帘,看见对面房间竟还亮着灯。
路嘉洋迷迷糊糊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看清时间的瞬间,骤然清醒过来。
凌晨一点半。
他三两下下床拉开窗帘,发现江元洲竟真的没睡。
漂亮的小孩穿着身雪白的珊瑚绒睡衣,安安静静坐在窗边,垂眸看远处翻搅沉月的海面。
路嘉洋震惊不已拉开窗,冲对面出声:“小洲,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对面窗里的小孩似是受到惊吓,长睫轻颤了两下,才缓缓朝路嘉洋看来。
注视扒窗沿上一脸震惊看他的路嘉洋片刻,他学着路嘉洋伸手拉开窗。
然而只是刚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隙,夜里夹着雪的凉风灌入屋内的瞬间,江元洲便不受控地咳了起来。
好不容易被温暖室内蒸红的一张小脸顷刻咳得煞白。
路嘉洋一吓,连忙道:“你快关窗!”
对面窗里的小孩咳嗽着半埋下脸,轻颤着合上了那条刚开的缝。
套在他身上的珊瑚绒睡衣有些大,袖子长出来一截,几乎将他的手全包住。
他捂着嘴咳了小片刻,才终于止下动静,浸了水光的眸重新望向路嘉洋。
好歹朝夕相处小半个月。
路嘉洋能感觉出江元洲的身体似乎比普通小孩要虚弱些,因此连日下来,他对待江元洲也越发小心。
“感觉好点了吗?”路嘉洋见江元洲停下咳嗽,关心认真问。
小孩轻轻点头,捂着嘴的手缓缓贴上玻璃窗。
路嘉洋以为他又要尝试开窗,连忙制止道:“你别开窗了!我说话,你点头摇头就行。”
江元洲轻轻眨眼,小猫似的埋头蹭过搭在窗上的手臂,蹭开额前有些挡住眼睛的乌黑卷发,望向路嘉洋点了点头。
“你睡不着吗?”路嘉洋问。
江元洲迟缓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路嘉洋停顿两秒给出选项,“怕黑吗?”
江元洲坐在暖黄的灯光下,静静看对面被黑夜笼罩的人。
海市的冬天总有下不完的雪。
飘下的雪落到对面仅穿了单薄睡衣睡裤的人身上,顷刻无痕。
那人似是完全感觉不到冷,总有散不完的热气,也总有耗不尽的活力。
小孩形状漂亮的唇轻抿。
将苍白的唇抿出一丝血色,他望着路嘉洋,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你是怕黑,不敢一个人睡,才那么晚还不睡觉坐在窗边的?”路嘉洋得出结论。
江元洲呼出的热气模糊玻璃窗。
他在一片模糊下再次缓缓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和你妈妈一块睡?”
路嘉洋几乎是下意识问,他知道对面房子单独住着江元洲和江元洲妈妈。
然而话一落地,他便意识过来这不是江元洲点头摇头能回答上来的。
刚准备再开口,却见对面小孩从窗前离开。
不多时,小孩拿着一只画笔和一个素描本回到了窗前。
他埋头,路嘉洋便只能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好一会,毛茸茸的脑袋才抬起。
江元洲举起手里的素描本,贴上玻璃窗。
素描本上落着小孩一笔一划的端正字迹——妈妈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觉。
路嘉洋短暂地没了声。
他不知道江元洲妈妈为什么不愿意和江元洲一起睡觉。
他在上小学前,一直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睡的。
直到半年前升入小学,妈妈才揉着他的脑袋,笑容满面地对他说:“我们洋洋要开始学会独立咯,小男子汉,准备好了吗?”
也许江元洲的妈妈也是想江元洲学会独立。
可江元洲才四岁。
他就那么点大。
像只夜里睡熟了会滚下床的小猫。
路嘉洋心念一动,忽然笑起来问江元洲:“那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路嘉洋顺利争得了两家家长同意,第二天夜里便拎着枕头和小书包,去往了江元洲家。
江元洲卧室布置得十分单调整洁。
没有小孩爱玩的玩具,床单被罩壁纸窗帘也没有一处有任何童趣色彩。
倒是一面墙专门设计成了书架,书架上林林总总摆了不少书。
有故事书,但很少,多是一些这个年纪小孩看一眼就会马上神游犯困的书籍。
路嘉洋和江元洲闲聊间抽了几本翻开,全是音标版。
难怪江元洲才四岁就会写那么多字。
看着时间快到九点,路嘉洋将抽出的书放回书架,笑问江元洲:“我们今天九点就睡,怎么样?”
江元洲刚洗过澡。
平日里苍白的小脸难得粉扑扑的,浑身冒着点未完全散去的热气。
他在路嘉洋的注视下轻轻点头,率先往床边走去。
路嘉洋就带了枕头来江元洲家。
因为白日里江元洲妈妈特地给江元洲房里换了床大被子。
两人的枕头并排摆在床头。
路嘉洋的枕头五颜六色,上面印着各种卡通人物。
江元洲的枕头灰扑扑的,是和床单被罩一样单调的颜色。
路嘉洋跟着江元洲走到床边,从带来的小书包里掏出一盏台灯。
他将台灯摆到江元洲那侧的床头柜上,插电,点亮,而后笑看向江元洲:“我们今晚关掉灯,点着台灯入睡,你觉得可以吗?”
台灯的灯光是暖黄色调的。
形状并不是普通的长条,而是设计成了一颗五角星。
江元洲静看了会床头柜上散着光的明黄五角星,重新看向路嘉洋,轻轻点了点头。
顶灯熄灭。
卧室瞬间被黑暗侵袭,仅余床头一点亮光。
路嘉洋躺得板板正正,侧过脸看向江元洲问:“会怕吗?”
江元洲闻声,也侧过脸看路嘉洋,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路嘉洋其实已经困了。
他很少九点后睡,而且惯来灯一关沾枕即睡。
可今晚心里挂念着江元洲,路嘉洋眼皮打架半晌,又撑起点意识再去看身侧躺着的江元洲。
视线扫到墙上挂着的闹钟。
距离他们关灯已经过去二十分钟,江元洲却仍同刚睡下时那般眼神清明。
小孩安安静静仰面躺着,呼吸轻缓,盯着天花板像是在出神。
“睡不着吗?”路嘉洋揉揉眼睛强撑起精神。
江元洲听到路嘉洋声音,似是怔了下,才侧过脸看路嘉洋。
他很轻应了一声。
路嘉洋打了个瞌睡,为防止睡着坐起身。
他困倦地揉揉眼睛:“是因为关了灯太黑了吗?”
江元洲抬眸注视着穿一身卡通睡衣正困倦揉眼的人。
路嘉洋瞳孔颜色很浅,发色也很浅,加上皮肤白,很能给人一种舒心的清透感。
见江元洲半晌不回答,他俯身冲江元洲笑:“又走神啦?江小洲。”
仰面躺着的小孩长睫轻颤,视线停留在路嘉洋笑弯了的晶亮眼眸上,他缓缓出声:“不是,没有那么早,睡过。”
路嘉洋闻言,面露思索。
想了会,他转身下床,往书架前走去。
本想从满书架小孩不太能看懂的书里随机挑本,伸手时忽然想到好几天夜里,他同江元洲道晚安时,江元洲手上都捧着类似的书。
看书的小萝卜头眼神清明,丝毫不见半点困意。
路嘉洋顿时收回手,走到犄角旮旯的故事书书架前。
拎着本《葫芦兄弟》回到床上,他冲江元洲晃晃手里的书,问:“看过这本吗?”
江元洲看了眼书封上的一排葫芦,摇头。
路嘉洋拉开被子坐回到江元洲身旁,轻笑道:“那我们今晚就读这个了,我爷爷以前可爱读《葫芦兄弟》哄我睡觉了。”
他将书放到枕头上,而后转身趴下,翻动书页。
“让我看看,”路嘉洋声音轻缓,含着点暖洋洋的笑意,“这个故事要从七个葫芦说起……”
念书声静静流淌。
书页不时翻动,江元洲的视线却始终落在路嘉洋脸上。
路嘉洋的睫毛不算浓密,但很纤长。
他肉眼可见的困,不时便要打个哈欠。
打哈欠时纤长的睫毛不受控轻轻颤动,阴影落在眼下,盖住眼角生理性泛出的水光。
每打一次哈欠,他就要换一只手去托脑袋。
露出的那边脸难免留下点红痕,像侧着脸压在枕头上睡久了压出的睡痕。
江元洲呼吸不自觉放轻。
忽然听到路嘉洋很轻的一声“困了?”,他骤然睁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才竟不知觉合了眼。
江元洲难得有几分茫然地注视着路嘉洋。
就见路嘉洋笑盈盈地合上《葫芦兄弟》,将书放到枕边,轻声询问:“那我们关灯睡觉,怎么样?”
江元洲轻轻眨眼,许久应了声好。
他刚准备转身关台灯,路嘉洋却是先他一步越过他,“啪”一下按灭了台灯。
视野一暗。
江元洲听着路嘉洋回身挪动的响动。
等了会没等到路嘉洋钻回被窝,反而等到了一片温热的呼吸靠近。
路嘉洋的牙膏是糖果味的,很甜。
江元洲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中只能感觉到路嘉洋似是在俯身贴近他。
呼吸落在他鼻尖上半晌,江元洲忽然感觉到脸被轻摸了一下,紧跟着听见路嘉洋一声轻喃:“早知道先不关灯了。”
下一秒,贴在他脸侧干燥的手便顺着他鼻梁,摸到他眉心。
而后跟定位似的在他眉心轻点了两下,指尖撤去,更加柔软的触感落下。
黑暗中,江元洲骤然睁大双眼,甚至连呼吸都停了几秒。
直到眉心柔软退去,路嘉洋含着笑的声音响起:“晚安,江小洲。”
被子被掀开,身旁躺下热源。
江元洲睁大了眼在黑暗中静默许久,才抬手,很轻地碰了碰眉心。
眉心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片刻的温热。
江元洲缓缓抿紧了唇,少有的,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亲我?”
隔了会,路嘉洋饱含困倦的声音响起:“我家人说,这叫晚安吻,是祝福你睡个好觉的意思,以前他们给我讲睡前故事,讲完后都会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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