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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竹马(椿白)


路嘉洋安静注视着少年,想,又是梦吗?
他这几天每晚都会梦见江元洲。
场景并不固定。
有时是在幼时的家里,春日暖阳,他和江元洲合盖一条薄毯,相互挨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有时是在江元洲现在的出租屋,少年夜里放学回家,带入满身风雪,在玄关换好鞋,抬眸看向他,轻笑喊他:“哥。”
有时,也会在那家昏暗的电影院。
依旧是荧幕上模糊了的吻戏,依旧是少年靠在他肩头,青涩问他:“哥,接吻是什么滋味?”
路嘉洋最初梦见时,还很贴近现实。
他垂眸轻笑应江元洲:“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可后来,随着对江元洲的思念逐渐累加,他从现实溃败入梦,垂眸看着江元洲上唇上翘的那点唇珠,逐渐没了声响。
他仍是不好奇接吻的滋味。
可他无法忍受,未来有一天,江元洲这样靠在别人肩头,问别人同样的问题。
他在这四天三夜里将自己高高吊起,清醒地审视着自己的自私、恶劣、贪.欲,并试图以伦理纲常约束自身摒弃私.欲恶念。
可一合眼,望着稚气的孩童将小手塞进他掌心,两人迈过海市漫长的冬,踏入生机盎然的春,落在身后的脚印早已交织相融、不分你我。
他睁眼清醒,合眼沉沦,最终巍然溃败,臣服于内心深处最炙热的渴.望.
他想将江元洲私有,不惜以任何方式。
路嘉洋静静望着眼前少年,缓缓抬手,掌心轻抚上少年脸颊。
少年望着他,长睫扇动,而后安静下来。
一如过往每一次梦境。
江元洲总是如此。
现实里是,梦境里也是。
他总是乖顺的,毫无保留地将柔软尽数摊开在路嘉洋面前,而后用那双漂亮的黑眸深深望着路嘉洋,仿佛予取予夺。
路嘉洋心底的黑海又开始翻涌。
他想去碰那块蛋糕了。
那块最能名正言顺将江元洲私有的,名为爱情的蛋糕。
这几日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清晰,梦境也跟随越来越旖旎。
好几次,他都在梦里与江元洲呼吸交织,可临到头,却也仅此而已。
他总无法在梦里与江元洲真正接吻。
路嘉洋清楚原因。
这是他身体里残存的理智对他发出的警告。
这并不是一块他能毫无负担吃下的蛋糕。
不是他迈出这一步,往后就是光明的康庄大道。
先不论江元洲是否可能会喜欢同性,又是否会愿意与他交往,单就他自己,往前走的每一步,几乎都伴着荆棘藤蔓。
谈恋爱并不是两个人在一起,相伴携手终老那么表面的事。
伴侣之间的感情往往借助亲密行为升温,牵手、拥抱、接吻、互相抚.慰、到最终融入彼此,里面有太多路嘉洋未曾接触过的事,他不清楚他到底能接受到哪步。
即便这些他最终能全盘接受,接踵而来的,仍是无穷无尽的问题。
伴侣是一段只退不进的关系。
这世上多的是情侣匆匆开始,强烈碰撞,撞出火花的同时,也将彼此撞得七零八碎。
烟火绚烂一瞬,最后各自落于各自归途,退回到原点,仿佛从未相识。
他们有退路,可他和江元洲没有。
他和江元洲的关系容不下半点行差踏错。
如果可以,路嘉洋真的很想就这么维持现状地把路走下去,他可以永不恋爱,永久地只将心神投注到江元洲一人身上,永久地陪伴在江元洲身侧。
可他可以,并不代表江元洲可以,也不代表江元洲有义务顺遂他的私心。
江元洲已经成年。
他优秀耀眼,身后绝不会缺少前赴后继的追求者。
江元洲也许能拒绝一个、两个……
但终有一天,总会出现那么一个能悄然撞进他心间的人。
等到那时,路嘉洋将再无路可走。
现在一切未定,尽管他往前的每一步皆是丛生荆棘,可荆棘之下,至少是路。
他无路可退。
所以该是时候,迈出他自己这一步了。
路嘉洋呼吸慢慢变深,指腹轻抚过江元洲脸颊,慢慢攀上江元洲柔软唇瓣。
寒凉的指腹轻触温热那一瞬,少年长睫轻颤,望向他的目光隐隐有些发暗。
路嘉洋今天非常迫切地不想梦境再戛然而止。
因此他盯着那被他渐渐揉红的唇只片刻,便心脏加速地支起身,朝少年靠近。
少年一动不动地坐着。
乖顺地、专注地望他。
路嘉洋半坐起,感受到少年滚烫的呼吸时,身体有些不受控地轻颤起来。
万事开头难。
路嘉洋在心里对自己道。
他盖下眼帘,琉璃似的瞳孔蒙着薄薄一层水雾。
他开始想过去每一次与江元洲的拥抱、亲近、还有晚安吻。
每一件都轻松自然,所以接吻,应该也不会太难。
他下意识轻抿唇。
本就鲜艳的唇色瞬间又添一抹亮色。
他呼吸不自觉加深,几个来回间一鼓作气抬起下巴,轻颤着吻上了近在咫尺的唇。
唇瓣相贴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忽然被慢放拉长。
他恍惚间似是听见江元洲骤然变深的呼吸,呼吸声中混入飞速加快的心跳声。
他双眼朦胧双耳嗡鸣,一时竟分不清那心跳声究竟是谁的。
唇上的触感是慢慢落到他心头的。
江元洲的唇比他的要凉些,很柔软。
路嘉洋细细感受了会,没觉出任何不适,于是一颗心松下来,他又胆大妄为地探出了一点舌.尖。
江元洲上唇的唇珠不仅看着漂亮,吻上时也触感鲜明。
路嘉洋很是在意,于是最先叨扰的那处。
他很轻地碰了碰,感觉有些不够,于是又用牙齿轻磨。
大抵是磨牙时有些没收住力道,他忽地听见少年一声闷哼。
路嘉洋一吓,当即撒了嘴。
可刚往后退去一点,一直像木偶似的一动不动的少年骤然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而后丝毫没给路嘉洋反应的时间。
少年抬起一只手圈住路嘉洋后颈,将人拉回到面前,重新吻了上去。
跟路嘉洋刚才蜻蜓点水的吻截然不同。
江元洲呼吸滚烫,捏着路嘉洋后颈的手力道大得可怕,像是要将路嘉洋拆吃入腹。
路嘉洋猝不及防被抵开齿关,呼吸尽数被江元洲夺去。
他浅色的眸中蒙上更多水雾,水雾在昏暗的灯光下泛出晶莹光泽。
呼吸困难,路嘉洋本能地抬手抵上江元洲肩膀。
谁想这轻轻一下似推拒般的动作,令江元洲的亲吻陡然变得凶狠。
江元洲一把抓过路嘉洋抵在他肩膀上的手,将人扑到柔软枕间,同野兽圈地盘一般,逼得路嘉洋抬起下巴,在路嘉洋唇齿间野蛮地打上烙印。
这跟路嘉洋刚才浅尝辄止的吻一点都不一样。
路嘉洋呼吸被夺,恍惚间觉得他变成了一只旷野上落单的羊羔。
而就在他几步远的前方,一只凶悍的狼紧盯着他,一步一步,缓缓朝他走来。
路嘉洋感觉到灵魂都在震颤。
他本能想逃,却在抵抗间被更凶狠地禁锢在原地。
路嘉洋眼前发白,战栗间混乱地想着梦里的江元洲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清楚为什么会梦见这样的江元洲。
求生的本能令他挣扎着再次去抵开江元洲。
他呼吸紊乱,近乎失声:“小洲……别……我不行……”
破碎的话语瞬间被再次吞没。
路嘉洋感觉他快要死了。
江元洲仿佛是要在他灵魂上打上烙印,一寸一寸,不给他一丝逃离的可能。
战栗的羊羔被巨狼叼住脖颈,发出细碎的呜咽。
路嘉洋头皮发麻到近乎窒息,终于一狠心,在江元洲唇上咬了一口。
一声闷哼。
攻势终止。
紧跟着在路嘉洋唇间漫开的,是无法忽视的铁锈味。
江元洲在疼痛中慢慢冷静下来,坐起身,落了道光亮到路嘉洋脸上。
路嘉洋尝着唇间的铁锈味,望着头顶的灯光,视野慢慢恢复清晰。
忽然,一个骇然的念头涌上脑海。
这会不会,根本不是梦。
路嘉洋猛地从床上坐起,攥紧了拳头狠扣掌心。
清晰的痛感从掌心漫开。
路嘉洋瞬间浑身冰冷。
他停了呼吸,朝江元洲看去。
少年坐在阴影里,乌黑的卷发柔顺地垂下,黑眸波光轻漾,有两分可怜意味地正望着他。
“我……”
路嘉洋哑了的嗓子发出短促一声,又很快没了后话。
他要说什么?
他以为是在做梦,所以在梦里尝试着亲了江元洲?
这无疑不是一件好解释的事情,而江元洲刚才发狠的回吻也……
路嘉洋脑子正乱,就见少年唇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出血来。
他心脏猛地一缩,一时也顾不上其他。
他坐起身打开卧室大灯。
短暂适应过骤然的明亮,他跪坐到江元洲身前,抬手捏上江元洲下巴。
指腹触碰到江元洲皮肤的瞬间,刚才仿佛要被吞噬般的恐惧又重新涌了上来。
他眼皮盖下,不受控地打着颤,但到底还是长久以来对江元洲的关心占据了上风,他强压下内心的震颤,指腹抵开江元洲唇齿,往他刚才咬的地方看了眼。
不仅破了皮,还起了一块淤血。
路嘉洋呼吸一窒,瞬间紧张问:“疼吗?”
他懊恼拧眉:“对不起,我刚才没控制力道,是不是很疼啊?小洲?”
江元洲被路嘉洋撑着嘴巴,微仰头,静静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没有出声回答。
卧室的灯光很亮,亮到被灯光笼罩的路嘉洋此刻约等于剖开了展现在江元洲面前。
他殷红的唇、他发颤的身体和他试图藏起的恐惧。
还有那将一切掩盖,最为直观的对江元洲本能的爱护和关心。
此刻的路嘉洋就像一只行走在迷途的小羊羔。
他在江元洲暗暗的牵引下,一步一步,踟蹰着朝江元洲靠近。
他是在朝江元洲走着的,可俨然离走到江元洲面前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路。
而这段路上,稍微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将路嘉洋推向江元洲不可见的未来。
江元洲浓密的睫毛缓缓盖下,掩去眸中发暗神色。
路嘉洋见江元洲不支声,以为他是被吓到,刚起身准备下床,忽地被少年拉住了手腕。
少年握住他手腕的手冰冷,慢慢埋下头。
许久,低落的、发颤的声音响起:“哥,是不是我那天晚上的要求,太无理了,所以从那天起,你才开始疏远我?”
路嘉洋听见这话,反应了会,才反应过来江元洲指的“无理要求”是什么。
是一起洗澡起反应那事。
但其实导致路嘉洋态度转变的是隔天傍晚江元洲给别人手机号那事。
两件事刚好撞在一起,江元洲又不清楚缘由,想岔也不奇怪。
路嘉洋当即出声解释:“你那晚的要求没有让我觉得无理,不要多想,我也……没有疏远你。”
少年抬眸看他,黑眸有几分黯然。
他凝视路嘉洋许久,再开口的声音更加低落:“哥现在,是又要走吗?”
路嘉洋终于反应过来。
江元洲恐怕以为他下床是要离开。
他刚想解释只是去客厅拿下医药箱,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望着他的少年轻轻眨眼,骤然落下一滴泪来。
路嘉洋瞬间怔在原地。
他错愕地看着那滴泪自江元洲眼角缓缓滚落,留一路泪痕落至下巴,最终悄无声息地砸入深色的被单中。
这是路嘉洋第一次,看见江元洲在病床之外的地方哭。
他瞬间慌了,着急地捧住江元洲的脸,又去看他嘴里的伤口。
“小洲,嘴巴里很疼吗?还是其他有哪里不舒服?你别哭,有哪里不舒服你跟哥说……”
少年捧住他手,落着泪的脸庞埋入他掌心。
滚烫的泪水在路嘉洋掌心积聚。
少年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抬眸望向路嘉洋,模样可怜得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我已经四天没有见到哥了。不能跟哥聊天,不能跟哥视频,不知道哥每天都在做些什么,见什么样的人,和谁说什么样的话,会不会结束了比赛,哥也继续不愿意见我,会不会再多几天不见,哥就彻底不要我了。”
路嘉洋心脏泛开细细密密的痛。
掌心逐渐汇聚的眼泪滚烫得似是要将他皮肤灼伤。
他刚想说“怎么可能不要你”,就听见少年哀求地:“我真的很想哥,哥今晚,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第三十四章
路嘉洋抬着江元洲下巴,手上的棉签沾了碘伏,放轻动作擦过江元洲唇上堪堪止血的伤口。
少年脸上挂着泪痕。
碘伏轻触到伤口时,他湿漉的睫毛轻轻颤动,刚隐下泪光的黑眸又氤氲出几分雾气。
路嘉洋瞬间停了动作,紧张问:“很疼吗?”
江元洲摇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
他泛着潮气湿漉漉的黑眸让人无端联想到耷拉着耳朵摇尾巴的可怜大狗,了无方才按着路嘉洋亲时如凶狠野兽般的侵.略感。
路嘉洋见他这副模样,片刻前被江元洲惊出的恐惧逐渐平息。
他捏着江元洲下巴的手松开,抬起揉了把江元洲柔软黑发,像幼时哄生着病的江元洲那样,声音轻柔:“乖,一会就不疼了。”
少年长睫盖下,乖顺地将脸埋进他掌心轻蹭,像是在应,嗯,他会乖的。
帮江元洲处理好伤口,两人相顾无言地对坐了会。
最后路嘉洋实在受不了身上的酒味,起身道:“我……”
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少年一把抓住他手腕,表情瞬间变得紧张。
路嘉洋当即安抚:“我不走,就是想去洗个澡,身上不太舒服。”
他说这话时表情里带了那么点犹豫,因为过去一个多月里,两人都是一起洗澡的。
可今晚这情况,多少是有些不合适再一起洗了。
好在江元洲也没提,拉了他一会后,就放了他走。
路嘉洋洗完澡出来看了眼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
他擦着滴水的头发对江元洲道:“你也直接去洗了吧,挺晚了。”
江元洲一时没应,只盯着他看。
直到路嘉洋轻笑保证道:“真的不会再走了。我就坐床边,你一出来,就能马上看见我。”
江元洲这才敛眸,拿了换洗衣服起身进了浴室。
等浴室门一关上,路嘉洋坐在床边,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说他能完全不在意半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大抵是今晚喝了酒的缘故,他脑子乱得像大杂烩。
原本稍微想想就能串联成线的东西,这会东一块西一块的,在他脑子里毫无秩序地堆着。
他一会想,他今晚这么毫无预兆地亲了江元洲,江元洲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一会又想起江元洲那凶狠蛮横的回吻。
那个充满侵占意味,令路嘉洋此刻回想起都还忍不住浑身战栗的吻,绝不能与江元洲平日里依赖他的那些亲昵举动做同类比较。
路嘉洋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他也不傻。
这样攻城略地般的吻,以目前对同性相恋暂持观望状态的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所以江元洲,是同性恋?
大脑被酒精蚕食,路嘉洋没能想太久,思绪又不由自主跑偏。
他想起今晚江元洲落下的泪。
那只接过江元洲眼泪的手,此刻还仿佛被灼伤般地隐隐发烫。
这其实是今晚他最在意的事情。
江元洲是不懂哭的。
路嘉洋现在再回首四岁时的江元洲,能想出最贴切的形容,就是橱窗里的人偶娃娃。
精致、漂亮但却不似真人。
他内里没有多数人与生俱来翻涌的缤纷色彩。
路嘉洋牵着他,用了很多年,才成功为他将颜色一道道添上。
可添得到底不完全。
直至三年前江元洲出国,江元洲都始终无法像普通人一样通过眼泪宣泄情绪。
他像一片寂静的海,只会无声呐喊,无声翻涌。
路嘉洋不是没想过江元洲今晚哭可能是因为疼的。
可那么点疼,那么多眼泪。
路嘉洋觉得他这几日的疏离恐怕真是把江元洲吓坏了。
吓得少年惊出眼泪,时时恐慌于他再次离开。
路嘉洋此刻的心情有点像看着孩子成长成人的父母。
既喜于孩子在尝遍酸甜苦辣后终于完整成长,又忍不住心疼,想那点酸苦,他其实不吃也罢。
路嘉洋就这么东一点西一点乱七八糟地想着,以至于等到江元洲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他都还维持原样地坐在床边,连头发都不记得要吹。
江元洲见状,拿来吹风机,一声不吭帮路嘉洋吹起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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