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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竹马(椿白)


五点半,下课铃响。
寂静的校园瞬间炸开声响。
最多不过几秒,就已经有穿着校服的学生朝校门口狂奔而来。
路嘉洋不清楚江元洲教室在哪,因此也没进学校。
他倚在保安室门口,给江元洲发消息。
消息刚发完,就看见西面教学楼里走出个熟悉身影。
江元洲个高腿长。
隔得远即使看不清脸,也依旧好认。
路嘉洋轻笑了下。
迈开腿刚准备往里走,忽地见一个女生从江元洲后方追上,拦住了江元洲去路。
那女生绑着高马尾,身型高挑。
她侧朝着路嘉洋所在的方向,即使轮廓模糊,也不难辨出模样较好。
路嘉洋看见她拦在江元洲面前说了几句什么,而后将手机往江元洲面前一递。
说不清缘由的,路嘉洋脚步一顿,呼吸也不自觉放缓。
在江元洲给出反应前的那短暂几秒,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路嘉洋甚至连眼睛都没眨。
于是他就这么看着江元洲伸手,接过女生手中手机,而后垂眸,似乎在输入什么。
路嘉洋那一瞬只听见“嘀”一声响,那埋在他心头埋了几日的定时炸弹,骤然开启了残忍的倒计时。
江元洲输完,将手机递回给女生。
女生接过,按了两下。
路嘉洋就看见江元洲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垂眸扫了眼。
明明隔得那么远,明明该是听不见一点声音的。
可就在江元洲垂眸看向亮着光手机的瞬间,路嘉洋仿佛听见了江元洲手机的来电铃声。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陌生号码。
号码的主人就站在江元洲对面。
一瞬间,路嘉洋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和江元洲认识的第一年冬天。
江元洲第一天上幼儿园。
他放学得比江元洲早,等在幼儿园门口准备和江元洲一起回家。
幼儿园放学时间一到,奶娃娃们被老师牵着鱼贯而出。
路嘉洋探着脑袋找半天没找到江元洲。
等了好一会,才看见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精致小人缓慢从屋里走出。
他身边没有任何人,一个人慢慢走着,像融进雪地里的雪娃娃。
路嘉洋扬起笑招手,冲慢慢往外走的小孩喊:“小洲!这儿!”
小孩缓缓抬头,看见他,沉寂的黑眸中稍微浮上点颜色。
其实路嘉洋完全可以等在幼儿园门口等江元洲自己走出来。
可看见江元洲安静望向他的模样,他忽然一刻也等不住,逆着人群就直接挤了进去。
挤到江元洲面前,他抬手拍拍小孩脑袋上落的雪,笑问:“今天没有交新朋友吗?怎么一个人出来啊?”
江元洲望着他,轻轻摇头。
路嘉洋拉着他往外走,又问他:“为什么呀?别的小朋友不和你玩吗?”
江元洲没有回答,只是静静走在他身旁。
路嘉洋见状也不再问,只是道:“小洲要多交朋友呀,这样在学校才不会觉得孤单。”
这话路嘉洋后来还对江元洲说过数不清多少遍。
几乎是每一年,每个学期开学,都至少要说上一遍。
也许最开始几年,他这么说,也的确是这么想着。
可后来不知从何时起,这话已然成了一句空话。
因为他清楚,即使他对江元洲这么说了,江元洲身边也不会有其他人。
江元洲只会围着他一个人打转,只会看着他,只会冲他笑,只会喊他一个人哥。
路嘉洋这一刻,看着模糊视线下远处对立而站的两人,连日来的焦躁、不安、烦闷终于都寻到了根源。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恶劣地,将江元洲视作私有。

第三十章
叶翡遥看着手机里拨通的电话,面露犹豫半晌,再次抬头看江元洲:“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江元洲将电话挂断,没有保存,轻应了一声。
叶翡遥看着眼前面容冷淡的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多说。
她将手机揣进口袋,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停下再次开口:“有任何需要你随时打我电话。”
江元洲这次连应都没应。
手机跳出通话界面后,回到了锁屏界面。
锁屏界面上正显示着一条路嘉洋给他发来的消息。
【在你学校门口了,慢慢出来,不用着急。】
收到时间是两分钟前。
江元洲瞬间抬头,往校门口望去。
可惜校门口太黑,他又身处亮处,放眼望去什么都无法看清。
叶翡遥见江元洲不再理她,轻叹一声,这才转身走了。
看不清,江元洲将手机放回口袋,刚迈开腿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出两步,忽地被人拦住了去路。
江元洲垂眸,看了眼面前比他矮半个头的男生。
男生剃着板寸,单边断眉,一脸凶相。
江元洲垂眸看去时,还听见男生恶狠狠地嘀咕了一句:“妈的这小子怎么这么高!”
江元洲移开视线,毫不关心地绕开他就走。
男生没想到江元洲会直接无视他,瞬间火冒三丈,一把拉住江元洲:“走什么走!他妈让你走了吗?!”
江元洲垂眸,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男生拽住他宽大校服的手。
他盖下的眼睫纤长,精致的面容在教学楼昏暗的灯光下模糊出几分无害。
男生当即以为他这是漏了怯,嚣张地哼笑一声:“刚才那婊子是不是找你要联系方式?她追你?”
江元洲听见他的话,终于抬眸再次看向他。
男生对上江元洲视线,短暂地愣了一瞬。
那是一双黑得纯粹的眸,眸中无波无澜,像海市冬夜里浩瀚无边的海。
一不留神,好似就会涉足深陷。
男生过两秒反应过来,一下子火了:“你他妈这什么眼神!”
他怒得想扬手,可手刚抬起,就被人从后方拽住。
“不是,又他妈哪来的……”
骂到一半,男生一扭头,发现是个熟人,顿时一脸不爽道:“陈林浩?你从哪冒出来的?”
陈林浩拧着眉,压低声音对他道:“不是跟你说过别去惹他吗?”
男生顿时骂骂咧咧:“我他妈真服了!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怕这个小白脸,咱哥几个是打架打不过他吗?还是你怕他家里有钱……”
陈林浩眼见着男生越骂越难听,慌不择路地一把捂住他的嘴。
他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江元洲。
望入那双黑眸的瞬间,那已经深埋入记忆深处如蛛网般细细密密将他包裹的恐惧又重新漫了上来。
冬末时幼儿园开学,陈林浩在班级里见到了那个曾被他推搡过两把,又被他扬了一脸沙子的男孩。
他见到江元洲时是高兴的。
高兴终于给他逮到了机会,让他能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豆芽菜。
那天路嘉洋让他在小公园里那么丢人,偏偏他又打不过路嘉洋。
既然路嘉洋每天跟护小鸡仔似的护着江元洲,他正好也看江元洲不爽,这气撒在江元洲头上再合适不过。
可真跟江元洲坐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以后,陈林浩却发现,想逮着一个教训江元洲的机会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上课有老师在,下课有生活老师。
每回课外活动,江元洲都不参加,他总是拿着本书,安安静静坐在离老师不远的地方,低头不时翻动。
就连一天里几次去上厕所,他都是正好赶在人最多的时候。
那时候陈林浩只以为是江元洲运气好。
而一到放学,陈林浩就更没有机会了,因为路嘉洋就守在幼儿园门口,风雨无阻地等江元洲一起回家。
陈林浩抓耳挠腮地憋了一周。
终于等到一次吃午饭,老师们临时有事短暂离开。
陈林浩顿时跑到江元洲桌前,抬手将江元洲桌上饭碗一掀,神气叉腰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在幼儿园里,你哥可罩不住你!你要是给我买点小零食什么的讨好讨好我,以后我就带你混。”
他一点都不担心别的小朋友会跟老师告状。
他是班里的小霸王,他有很多很多小弟,才没人敢跟他作对。
江元洲看着面前被掀翻的饭菜,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
他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哭闹,也没有冲陈林浩嘶吼发火。
他只是在短暂的安静注视后,抬手,拿过了桌上被汤水打湿的陶瓷小猫。
那只小猫陈林浩记得,是路嘉洋送给江元洲的。
路嘉洋送给江元洲时,陈林浩就在不远处。
他看着路嘉洋笑盈盈的,说这只小猫和江元洲很像。
是一只卷在毛团上睡觉的小白猫。
江元洲一点不嫌脏地将小白猫拿起,而后抽了张纸,缓缓将小白猫擦净。
擦完,他终于抬眸,静静地看向陈林浩。
那是他入学一个星期以来,第一次拿正眼看陈林浩。
后来什么也没有发生,老师进来,帮江元洲收拾了桌面,又给他重新打了份饭。
这之后江元洲一切照常。
陈林浩仍找不到机会欺负他,渐渐也就对他没了兴趣。
一切变故发生在一个午后。
经常跟在陈林浩身边的胖子抓了只蚱蜢到教室玩。
陈林浩怕那东西怕得不行,可他平时在朋友们面前当大哥当惯了,怎么可能让其他人知道他害怕蚱蜢。
因此他强撑着面子,浑水摸鱼地假装和其他人一起玩。
就在他心虚地想会不会有人看出来时,一抬头,就看见江元洲坐在窗边,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江元洲有一双玻璃球似的干净漂亮的眼睛。
那一瞬,那双眼在阳光下清澈如湖水,清晰地倒映着一个完完全全的对蚱蜢充满惧怕的陈林浩。
当天下午,陈林浩在课桌里翻书,翻出了一只死蚱蜢。
他被吓得一蹦三尺高,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这反应,直接让中午和他一起玩蚱蜢的朋友们哈哈大笑。
“陈林浩你不是说你不怕蚱蜢吗?”
“哈哈哈,陈林浩你胆子原来这么小啊!”
陈林浩哭半天回过劲来,一张脸顿时又青又白。
“是谁放的!”
没人回答。
陈林浩一瞬间想到中午江元洲看他的眼神,他顿时朝江元洲冲去:“是不是你!肯定是你!你中午就……”
他人都没来得及抓到江元洲,就被老师拦在了半途。
老师拧着眉看这个班级里的小捣蛋鬼:“小浩,你有证据证明是小洲做的吗?”
陈林浩斩钉截铁:“肯定是他!他中午就看出来我害怕蚱蜢了!所以故意把死蚱蜢放到我课桌里吓我!”
老师看一眼陈林浩,再看一眼一直安安静静垂着眸,连蚱蜢都不敢看一眼的江元洲。
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偏向,但还是问江元洲:“小洲,是你做的吗?”
江元洲垂着眸轻轻摇了摇头。
陈林浩根本不信。
还要再说,老师先一步出声:“好了,那大家都不要争了,教室里是有监控的,我们看看监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师这话一出,一个弱弱的声音缓缓响起。
“老……老师,对不起,其实是我放的。”
陈林浩看向那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那是平时和他玩得最好的小胖。
“怎么可能是你!明明是江元洲……”
小胖挠挠头:“我就是玩的时候看出来你害怕蚱蜢了,可你又怎么都不肯承认,我就想吓唬吓唬你。你为什么要说是江元洲啊?他明明都没有和我们一起玩……”
矛盾一爆发,其他小孩憋久了的话终于也陆陆续续冒了出来。
“陈林浩,你平时就总是想欺负小洲,现在这种事还要赖他,你太过分了。”
“那天把小洲的饭弄掉的也是你,我们要告诉老师!”
“你真的是太过分了!”
陈林浩淹没在一声声责骂里,想辩解又不知该如果辩解地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站在窗边,还是那副安静模样,静静地望向他。
可那一瞬,望进那双漆黑的眸里,陈林浩却仿佛望见了家后院那口枯井。
漆黑幽森,深不见底,好像只要他稍一不留神,就会悄无声息地一头栽进去。
那之后,陈林浩在班级里的人缘变差很多,江元洲的人缘则变好很多。
很多人主动去和江元洲交朋友,可他却始终不冷不热的,不接受任何人的玩耍邀请,仍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静看书。
有一回小胖很是主动,直接趴到了江元洲桌前。
“小洲,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玩啊?我真的挺喜欢你的,你好漂亮啊,像洋娃娃一样,你看我们也没有像陈林浩那样欺负过你,如果你想,我以后还可以保护你!”
他一股脑说完一大堆,江元洲不仅头都没抬,甚至还翻了页书。
小胖抓耳挠腮,忽然灵光一动,就想像平时路嘉洋牵江元洲那样去拉江元洲的手。
手刚伸出,江元洲仿佛预判到他意图般,直接将搭在书上的手收回。
“砰”一声响,书页合上。
江元洲抬眸,静静望向他。
分明江元洲什么也没说,可与江元洲对上视线的瞬间,小胖却忽然想起,他的确是没主动欺负过江元洲,可那天,在小公园里,当陈林浩朝江元洲扔了捧沙子时,他站在一旁,在哈哈哈地捧腹大笑。
江元洲的眼睛漂亮、清透、澄澈净明。
他不用言语,就足够告诉小胖,他心如明镜且容不下任何瑕疵。
小孩子总忘性大。
天大的事,睡一觉起来,就能毫无负担地抛在脑后。
因此蚱蜢的事也就让陈林浩在班级里人缘差了短短几天。
几天后,原本和他关系好的朋友又跟他重归于好。
可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一些事,让陈林浩在班里的人缘再度变差。
自那以后,每当陈林浩在班里的日子过得稍微舒坦起来一点,就总会爆发出一些小冲突,让其他人不自觉远离他。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陈林浩彻底被边缘化。
这些事情没有一件与江元洲相关,可陈林浩近乎是生存本能地直觉,每一次冲突的爆发都与江元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那时年纪太小,无法将那种感受细细描述。
直到后来很多年,他再回想。
他想起幼时他们常玩的小人棋。
一群小孩摆弄着小人,让小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打打杀杀。
小人们互相残杀,杀得丢了盔甲断了手臂,深以为站在对面的就是真正的敌人。
却不知道他们的世界之外,背后操纵者们正惬意地欣赏着这场屠杀。
在陈林浩被逐渐边缘化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所有人都仿佛变成了棋盘上的小人棋。
而江元洲,是唯一居高临下的执棋者。
在行单影只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陈林浩终于崩溃,全凭直觉地找上了江元洲。
在找上江元洲前他想了很多,他想要不干脆揍江元洲一顿,警告他别再搞鬼,或者威胁江元洲,说要去告诉路嘉洋,跟路嘉洋说江元洲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在拦住江元洲,望入江元洲那双漆黑眼眸的瞬间,他忽然什么想法也没了。
他只想快点结束现在这种令他窒息的困境。
于是他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开口:“小洲,对不起,我之前欺负你是我做得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或者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给你买小零食?给你买书?”
江元洲沉默看着他。
看着他不停道歉、看着他大哭、看着他崩溃。
终于,小孩平静的声音响起:“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吗?”
陈林浩一哽,哽咽着刚想点头,却又听见江元洲缓缓:“你明明只是,想我放过你。”
陈林浩已经忘了当时具体是什么心情。
但他仍能记得那种浑身发冷的心惊和内心升起的恐惧——果然是江元洲。
不知过去多久,他又听见江元洲开口:“既然想我放过你,为什么不直接求我,反而要虚伪地道歉?”
陈林浩那时只觉得江元洲说的话像很多大人的话一般晦涩难懂。
他不懂,但他听出了可以求饶。
于是他又开始求饶。
可江元洲却没再看他,转身打算离开。
他慌不择路,一把抓住了江元洲。
几乎是同时,一道明亮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小洲!你怎么在这?我在幼儿园门口等半天没等到你,吓坏我了。”
路嘉洋匆匆朝两人跑来。
跑近,见着陈林浩一脸鼻涕眼泪地死死拉着江元洲,他顿时一脸嫌弃地将陈林浩的手扒拉开。
“你干嘛啊?学电视剧里的小人演苦情剧?”
路嘉洋也就随便一说,才懒得多搭理陈林浩。
吐槽完,他就看向江元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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