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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后我回小镇开书店(舂相不巷)


意识到自己没有藏好表情,已然来不及再掩饰了。宋疏喉结滚动一下,只好找个借口道:“我昨天自己做了一次饭。”
阿婆歪头:“嗯?”
青年抿唇,亮闪闪的眼睛里,难过越来越真情实感。
他沉重感叹:“太难吃了!”
“那个炸鸡腿,时间短了不熟,时间长了又会糊掉,还有谁知道适量的盐到底是多少?”
听着他的抱怨,阿婆乐得直拍手。倒不是幸灾乐祸,只是这些话实在太熟悉了。
“小不点儿,你知道吗?几十年前你奶奶刚嫁过来的时候,不会做饭,也是这么跟我抱怨的。”
阿婆看着青年好看又气恼的脸,再次乐开花:“真是一模一样。”
听到奶奶年轻时的事情,宋疏一怔,这对他来说着实有些陌生。
“她……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阿婆竖起拇指:“你奶奶以前是我们文艺团唱歌最好听、长得最好看的人,嗓子亮得像只百灵鸟。”
“这么厉害呐。”
宋疏敛目,脸上带着浅笑,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耳边是阿婆对奶奶的回忆。
奶奶叫黄黎,来自很远的西北城市。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到这里,只知道她漂亮、利落、坚韧,到文艺团不足一年就独挑大梁,像个明星一样让人趋之若鹜。
她也不符合农村对一个女人的传统要求。不温顺、不会做饭、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家都觉得这是哪家跑出来的大小姐。
每每被人调侃,她都笑着回应:“什么大小姐,我只是一个没家的乞丐。”
农村人结婚讲究门当户对,也讲究家庭圆满,但凡双亲不在、单亲长大,谈婚论嫁时都要被挑剔一番。
更不要说这么个来历不明、又在关系复杂的女人。
当年追求者众多,但爷爷是最坚定、最专情、最奋不顾身的那个,即使父母颇有微词,但仍然拗不过儿子。
镇上人都说宋章怀就赢在努力。
结婚以后但凡是奶奶不会的,爷爷都会包揽,不会就四处找人学,家里堆着各种各样的工具书。
这其中当然就包括做饭。
后来串门的时候,奶奶和阿婆悄悄说心疼爷爷,请求她教自己做饭。
当年,可浪费了不少粮食。
听到这里,宋疏忍不住轻笑,在“浪费粮食”这点上自家男女老少,一脉相承地有天赋。
过去的故事在家门前暂时画上休止符。
鹿角门神依旧站在门口等了很久了,看见宋疏陪着阿婆回来,他眼眸一亮,期待地看向青年。
宋疏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老人:“阿婆,我实在做不出来饭,镇上那几家店都吃腻了。”
他竖起三根手指保证:“食材我包,以后能不能经常来蹭饭呐?”
听到这话,阿婆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她连连点头:“当然好啊,天天来、顿顿来,阿婆都欢迎你!”
“谢谢阿婆。”
沾着蓝纸的黑木门关闭前,鹿角少年开心地朝宋疏点头:“谢谢你,小不点儿!”
被一张少年的脸叫小不点儿,宋疏不大习惯,暗自决定改天没人的时候,一定要给这位门神好好纠正一下。
好好介绍自己,“我叫宋疏”。
他视线顿了下,这次还要记得问人家的名字。
老宅一如既往的宁静。
墙顶、树上都没有熟悉的白色身影,厨房里,昨天装炸鸡的玻璃碗已经洗干净放在木桌中央,上面还有剩下的其他食材。
宋疏扶着门框,看着寂静而昏暗的厨房,抬头看向天花板。
他拎着打包的食物、新衣服,以及那只被迫接受的粉紫色兔子熟练地前往三楼阳台。
经过这短短几天的相处,宋疏已经摸清楚了门神的喜好,他从不出门,几乎只会出现在墙头、枝干以及屋顶。
其中,屋顶是他最喜欢待的地方。
“央酒。”
比黑夜更深一层的屋檐,懒洋洋冒出一只白色脑袋。
宋疏弯眸,抬起手上的打包盒:“好吃的!”
央酒拧眉,轻哼一声。
在他开口要求之前,宋疏先一步强调:“自己下来吃,我不会再给你送上去了。”
他没本事上去,也没本事自己下来。
到时候再求人,又亏一顿饭不说,他不要面子的吗?
老房子的一楼客厅,使用多年的灯泡昏黄暗淡,只能勉强起到照明的作用,很有夜晚的氛围。
一人一妖对面而坐,面前摆着两份食物。一份是承诺的炸鸡,另一份是重辣鸡翅煲,由于保温袋的作用,都还算温热。
央酒目标直奔炸鸡袋,啊呜咬下一口。
香而不咸,终于吃到了真正的炸鸡,满意的门神直接把整份全部拖到自己面前,准备吃独食。
“还有这个。”
宋疏指着中央裹着红彤彤酱汁的鸡翅中,倾情推荐:“也是鸡做的,发现好吃的,我立刻就给你带回来了,你不吃吗?”
央酒低头吃炸鸡的动作一顿,撩起眼眸看到前方的鸡翅煲,乌瞳上抬,对上青年真诚的眼神。
宋疏拆开一次性筷子,递过去。
稍稍迟疑两秒,央酒接住竹筷,凝眸注视好半晌,最终放弃想这玩意到底该怎么使用,直接一把攥着直接戳穿鸡翅,舀起一只塞进嘴里。
香是真香,辣也是真辣。
昨日吃齁咸炸鸡的复杂表情再现。
宋疏捂住要忍不住扬起的嘴角,身体前倾,期待问:“怎么样?”
央酒砸么砸么,嘶了一口凉气。
戳着筷子的鸡翅立刻被人扔回盒中。
抓住青年偷笑的模样,被辣哑的嗓音不悦:“你是故意的。”
“胡说。”宋疏可有自己的道理,“你这么厉害,谁知道槐树妖还会怕辣椒?”
央酒闻言,喉结滚动。
骨节分明的指节动了动,抓起被丢掉的鸡翅中又塞进嘴里。他皱着眉头硬啃,顺势还伸手把打包盒搂到怀里。
那架势,估计今天不吃完誓死不休。
非要证明清楚槐树绝对不会被小小的辣椒吓到。
宋疏双臂支在桌面,捧着脸看着他埋头苦吃。
央酒的眼睛大部分时间都呈现黑色,尤其在夜晚时,只有阳光太好的时候才能察觉到那一丝墨绿。
现在,乌亮的黑瞳中央逐渐发绿。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理,但看那苦大仇深的复杂表情,估计比昨天的炸鸡还要难受一点。
宋疏有些心软了,想劝他别吃,张了张嘴又闭上,还是没有开口。
这几天他已经大概摸清楚了央酒的性格,这颗槐树妖最听不得两种话。
一种是夸奖他的。
一种是质疑他的。
心性极为浅薄,连稳重些的小学生都可能比不上。宋疏如果现在说别吃了,让他以为是瞧不起自己,恐怕连酱汁都得吞下去。
宋疏轻叹一口气,把吸管戳进炸鸡套餐里的可乐,递到他面前。
“我不和你抢,你慢点。”
炸鸡失宠,央酒抱着鸡翅煲努力吃。因为不会用筷子,一把抓着两根竹棍,把打包盒戳地乱七八糟。
吃了一会儿,可能是实在受不了了,央酒终于转眸看向旁边的可乐杯。偏头嗅一嗅,甜丝丝的气息从里面蔓延。
他低头啜一口,湿润的乌瞳微亮。
“好喝吗?”
对面传来青年温润的嗓音,这次里面没有任何坏心思。
央酒闻言,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
“明天还想不想喝?”
对骗他吃重辣鸡翅煲这件事,宋疏现在稍稍有些心虚,准备小小地弥补一下门神。
央酒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从浓重的辣度里感受到了美味,他恨恨啃下一口肉,狮子大开口:“每天。”
宋疏微笑:“好的,明天。”
央酒:“……”
明天就是立冬了,气温即使再怎么过山车样地高低起伏,也不会像秋日那样,空气中继承着盛夏的温度。
接下来,寒冷将会以绝对的姿态降临。
比如现在,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的风拂过脖颈,都让人忍不住瑟缩。
宋疏把翻领折上去,拉链拉到下巴,温度被衣物挽留住。他一边把袖口往上拉,一边抬眸望向老房子,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件事。
虽然老宅没有设置专门的书房,但这里其实有不少书。因为被放的到处都是,奶奶没少唠叨过爷爷。
“死老头子,又买这么多没用的书,还扔的到处都是。哪天全给你卷进火炉里,给孙子烤地瓜!”
后来奶奶去城里住的时候说,那些都给当成破烂卖掉了,得了一百多块钱,正好加点钱去烫头发。
可能是刚刚听阿婆说了不少过去的事情,宋疏忽然想到的这件事。
他站起身,不确定地走向一楼那间客房。
由于在这里拥有的记忆实在太不美好,宋疏开门的动作都小心翼翼。扫视一圈,仔细确认没有猎食的蛇,他才谨慎的迈步走进去。
这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只床头柜,以及两个并排靠在后墙的木书柜。被灰尘模糊掉的玻璃后面,整齐地码放着书籍。
客厅内,央酒刚刚悄悄把盒子里的鸡翅变少一些,宋疏就从隔壁房间跑出来,他连忙戳中一块塞进嘴里。
两颊鼓鼓囊囊地咀嚼。
然而对方却没看他一眼,径直拿起靠在墙边的拖把,卸下木杆,又匆匆跑回去。
紧接着里面就传来极为规律的咚咚声。
他目露疑惑,拿着可乐杯走到门口。
房间空地上,宋疏正以击剑的姿势,拿着木杆小心翼翼地敲柜子。
戳一下,就蹬蹬蹬朝后推好几步,确认没有动静以后再继续重复这个动作。
由于戳得太认真,宋疏没发现后面有人。这次敲完柜子后退几步,一脚踩到柔软的触感,紧接着后背就撞到某样东西。
他一回头,就对上一张棱角分明的侧颜。
这张脸的主人咬着吸管,努力吸着可乐,优越的眉头微蹙,眼神里透露出对这种迷惑行为的浓重不解。
“你在干什么?”
宋疏抬起踩着人的脚,默默往旁边挪两步。他举起木棍,表情严肃而坚定:“打草惊蛇。”
人要活学活用,木柜也一样敲。
小心谨慎是不变真理,万一里面盘着一条蛇就等着他呢?
央酒嫌弃地瞥了眼胆小鬼人类,迈步上前,刷刷拉开书柜门。
过了一会儿,一根木棍从他背后悄悄伸向前,在书柜每一层都咚咚敲上好几下。确认安全以后,宋疏才从他身后冒出来。
两个木柜放得满满当当,从名著小说,到史学记载,从海底大世界到十万个为什么,这里几乎都有涉猎。
靠下方的哪几层似乎更有趣。
拖把杆被人靠到墙边。
宋疏个子太高不方便看,随手拿下一本书垫在地上,盘腿坐下来。透亮的眼眸扫过底下这几层的书脊时,浓厚的笑意充斥其间。
《养花指南》《科学种植100问》;
《禽类养殖防疫大全》《猪的信号》;
《自行车维修的艺术》;
《服装剪裁与缝纫技术》;
《西北美味1000例》①……
各行各业,涉猎极广,不过四面八方的食谱还是占了半壁江山。
指尖游移在书中,旁边不知何时坐下的央酒凑过来,按住他的手腕点在那本《西北美味1000例》。
“看这个。”
宋疏偏头看到他被辣红的嘴唇,好笑地点头答应。
书被放了太久,被抽出来时带起一阵灰尘。宋疏被呛到,皱着脸挥挥空气里的尘土,随便展开了一页。
页面半边印着一碗裹满辣油的宽面条,顶上三个黑体大字油泼面,下方小字是它的食谱,两页之间夹着一张泛黄的旧纸条。
纸条是横线本上裁下来的,上面写着:
今日黄黎生辰,为妻做家乡美食,因面夹生被骂。日后需多练习,争取下次能吃。
纸条下方另一道笔锋凌厉的字体批注四个字:狗屁不通。
宋疏扑哧一声笑出声。
旁边央酒盯着纸上的图,眨眨眼睛。嘴里的吸管发出嗤嗤的水声,是可乐见底了。
他扔掉空杯,伸手点在纸面上。
“明天吃这个。”
“没有。”
宋疏啪地合上书,塞回书柜。面对门神危险眯起的眼睛,他无所谓道:“这有食谱,不然我给你做?”
央酒立刻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
作者有话说:
①除了《猪的信号》,其他书名都是我随手编的,不知道有没有真叫这些的书。
我搜了一下,发现除了《猪的信号》以外,还有《家禽的信号》、《蛋鸡的信号》!
可惜了,没有养猪养鸡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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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荔枝,我叫松鼠。◎
爷爷与奶奶之间细水流长的爱情,似乎静悄悄藏进这两只书柜里,不随时间流逝。
央酒离开以后,房间只剩下宋疏一个人。
他抱膝坐在地上,张目阅读每一本书脊上的名字。没有笑,也怎样悲伤,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安静地昂首看了好久好久。
窗外的月光悄然包裹青年孤独的背影,陪着他一起坐在黑夜里。
直到很晚,宋疏才悄然离开。房门关闭,熄灯后的房间重归寂静。
回到客厅时见门神还在,他随口问:“吃完了?”
央酒的视线心虚地转到墙上,微微颔首。
宋疏沉静地垂眸,轻嗯一声。
“垃圾自己收拾好,灯记得关,我先走了。”嘱咐完以后,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新衣裳,缓缓走出房子。
在他背后,门神悄悄转眸望过来。
确认宋疏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央酒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只粉紫色毛绒兔。
他将举起兔子举到眼前,与大熊同款黑眼珠对视几秒后,抬手扯了扯耷拉的长耳朵。
“又拿我的东西。”
熟悉的嗓音响起,央酒偏头就看见青年去而复返,正站在晦明交接的门口盯着他手中的兔子。
被抓包以后,他反而理直气壮。
“有事?”
宋疏叹了口气,对里面这个不讲理的门神道:“我打算把这里修缮一下,你喜欢什么样的门,优先给你换。”
听见要给自己换门,央酒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他倏地站起身,眨眼间瞬移到宋疏面前。
央酒抬手朝外一指,清晰吐出九个字:“漆红双开豪华大铁门。”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宋疏看见了王铃家的标志性建筑,忍笑道:“你怎么也这样叫它?”
这名字虽然听起来霸气侧漏,但实际看起来并不符合宋疏的审美。他想了想,与之商量:“漆红双开豪华大木门行吗?以前朱门绣户不都是用木的嘛,你也是树妖,木质属性相合。”
但这一次央酒不听他忽悠。
白发男人无情启唇:“腻了。”
作为连自己都是木头的树妖,两千年来没事都躺在木头里闭关睡觉,别说是其他物种的木头,连对自己都快烦了。
铁的多好,多新鲜!
最终在央酒油盐不进是坚持下,宋疏妥协,只祈祷方圆,也就是那位设计师姑娘可以给自己挑个好看的款式。
离开前,宋疏顿了下,指着他怀里的玩具道:“兔子你留着玩吧。”
踏上门前的主干道时,前后没有人影,对面王铃家也灭了灯光,只有路灯安静立在两旁。
宋疏往前走了两步,顿下脚步,忽然扭头朝后望。视线越过屋脊,可以看见远处隐匿在夜晚中的矮山。
余光里,一道白影倏地消失。
宋疏瞥了破败的门楼顶,好笑地摇了摇头继续前进。
第二天早上,宋疏是被一阵吵闹声叫醒的。他困顿地皱着脸,顶着一头四处支棱的黑发,拉开窗帘。
平时冷清的街道两列摆上满满当当的摊点,自东向西,绵延几百米,横跨好几条街不止。
宋疏这时才想起,之前小小与阿婆说过今天逢集市,有家很好吃的米线小摊今天会来。
他拉上窗帘,决定好了今天的早饭。
洗漱整理,换上侄孙女专业认证的酷酷新衣服,宋疏走出旅店。
刚一出门,迎面闻到各种食物香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肚子配合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瞥了眼从面前经过的人流,耳尖微红,掩饰性地捂住肚子。
集市横跨三四条街道,每条上都至少有一家米线小摊。左左右右转得发晕,宋疏也没发现他们口中最好吃的是哪家。
就在他准备随便挑一个的时候,看见了熟悉的电动三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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